孟祈亲到了她的脸颊上。
他松手了,转身就往出走。
宋朝月紧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他。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在山泽城那次一样。他学会了放慢脚步,他学会等着她,等着她与自己并肩。
坐上回宋家的马车,宋朝月不停地弄着自己的发髻,整理这自己的衣衫,生怕被家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马车走得很慢,可是再慢,却总有到的时候。
马车在宋家门口停下,宋朝月起身,就准备下去,孟祈却抓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眼中满是依恋。
宋朝月了然一笑,飞快转身,在他唇间落下一吻,便如同蝴蝶般朝外飞去。
在心爱的人儿即将消失在门中之际,他看见她转身,笑着道:“孟祈,明日见!”
孟祈低头一笑,看向腰间一直系着的那个玉貔貅。
不仅明日、后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即便白骨之后,他也要在她身边。
第111章 交换
“月姨姨、月姨姨……”
一大早,北苍王府家的小鸟儿就在宋家转着圈儿地唤她。
宋朝月勉力从床上爬起来,扬起脖子朝外面应了一声。
自从宋朝月带着一家人搬出来以后,这小郡主便总央着母亲带她来找宋朝月。北苍王妃不来,她便要秀姑带自己过来。
说起来,北苍王夫妇竟也是放心。
褚玉姜熟门熟路地轻轻推开宋朝月的屋门,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她的月姨姨起没有。
终究是还小,都忘了自己方才满院子唤的时候宋朝月已经应了她。
宋朝月坐在床上,便见褚玉姜朝自己扑了过来,她伸手接过,只觉得这丫头怎么看怎么喜欢。
或许是前世冥冥牵引,前世褚玉姜在家破后便一直跟在宋朝月身边,于她,宋朝月几乎能称得上是半个母亲。
小丫头别的不大记得住,今日受了母亲的吩咐说要她来唤月姨姨一道去踏春。
踏春?
凉城的春天比泗水城的春天咬来得晚些,宋朝月几乎都快忘了,这段时间,确实是凉城迟来的春令了。
窗户被阿罗从屋内推开,新鲜带着花香的空气涌了进来。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花总算是开了,满院尽是扑鼻的香气。
望着那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宋朝月嘴唇微微勾起,高兴地应了褚玉姜。
褚玉姜兴致勃勃地告知宋朝月会和的时间与地点,便又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儿般飞走了。
起床洗漱完后,宋朝月在衣柜里挑了一件山岚色的衣衫,上面绣着一朵朵白色小花,与她院中那槐花倒是相映。
匆匆用过早膳,宋朝月领着阿罗便前往了城南门,在那处与北苍王妃碰面。
她们的马车还未至,坐在车轩边的阿罗便见了王府的车辇还有不少侍卫。
她将此景转述宋朝月,宋朝月倒也表示理解。
如今苍州以南正乱着,她们想要踏春,倒也需得注意些安全,万一被有心之人掳去,会为北苍王他们添上不少麻烦。
两头会合,马车缓缓沿朝南的官道走去。
不过走出半个时辰,便到了此次踏青要去之地。
这片山并没有什么名字,不过却风光极好,漫山遍野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其间还不时穿插几棵开着粉色花朵的桃树。
周兰溪由着秀姑扶着下了马车,见着宋朝月便笑眯眯地同她说近来多亏了她拿来的那个药方,她的头疾好了许多。
侍卫们一前一后,宋朝月她们便被护在了中央一同朝山上走去。
周兰溪走在宋朝月的前头,她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有些气喘,还不忘回头同宋朝月介绍:“这山顶有一片平坦之地,从那儿能望见山阴面有一条小溪……”
宋朝月环顾四看,见秀姑还有好几个侍卫手里提着的食盒,便问秀姑:“秀姑,今日我可是两手空空,不知你们这食盒里,可有我的份儿啊?”
她说这话本就是调节气氛,秀姑一下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食盒,回宋朝月:“那当然,就算是再来两个您,也有多的。”
几个女子笑成一片,银铃般的笑声在山中回荡。
这山上鲜有人踏足,生灵便多了些。
爬至半山,宋朝月便见林间窜出来一只小松鼠,她轻呼一声,那小松鼠便溜走了。
褚玉姜也被母亲抱着看见了,拍拍手道:“小松鼠!小松鼠!”
整个踏青的队伍里只有她二人看见了松鼠,褚玉姜煞有介事的说今日看见松鼠的人有糖吃,明明谁都没有答应她。
宋朝月轻轻捏了下褚玉姜的小鼻头,笑着逗她:“吃多了糖牙齿可要坏掉哦。”
这一眨眼,她们便也登上了这山顶。
山顶是一块开阔之地,上面才尽长着才将发出嫩芽的小草。
秀姑和阿罗两人将一块薄毯铺在地上,在上面摆上已经涤净的果子。
随后秀姑又不知从何处变戏法儿般的变出一个风筝,拉着小郡主到另一头去放风筝去了。
望着被褚玉姜紧紧握住的风筝线,宋朝月的思绪随着那尽头的风筝逐渐飘远。
“怎么?月妹妹可是有心事?”
周兰溪将宋朝月的思绪拉了回来,宋朝月转头看她,摇摇头,“并未,只是羡慕小郡主这般无忧无虑罢了。”
二人中间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炉子上正咕噜噜煮着茶,周兰溪掀开茶壶盖朝里看了一眼,拎起壶把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宋朝月。
宋朝月浅笑着道了声谢,便见周兰溪抿着热茶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现在,咱们是回不去啦!”
她说得洒脱,然宋朝月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淡淡的哀伤与忧愁。他们一家人的命运,与这世道一起沉浮着。
说完后,周兰溪扭头看向身边的宋朝月,压低声音同她说:“最近啊,有人托我办一件大事?”
大事?宋朝月蹙眉不解。
见宋朝月还没有朝那方面想,周兰溪又继续道:“是孟祈,他托我呀,帮忙准备些东西,准备要娶新妇啦!”
他要娶自己了,一想到这个,宋朝月的耳朵尖便红起来。
她期盼了已久之事,终于是要来了吗?
宋朝月握着有些烫的茶杯不语,周兰溪继续道:“你这般喜欢玉姜,往后你二人生的孩子不知该多好看呢,你定然更是喜欢得不行。”
两人俱是望着另一边小跑着在放风筝的褚玉姜,她听见孩童的嬉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会吗?会的吧,她与孟祈,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哎呦,小郡主!”
这一不留神,褚玉姜摔了,尘土飞溅到她的脸上。
小丫头哇一声哭出来,丢下风筝就来向母亲寻求安慰。
躲在母亲怀里,哭着哭着,褚玉姜就睡着了。
透过这张脸,周兰溪也在思念着她远在笙歌城的儿子,也不知她的儿子,在笙歌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
想着想着,周兰溪的一滴泪砸倒了怀里褚玉姜那红扑扑的脸上,她连忙拭去,恐打扰了女儿安眠,亦恐扰了宋朝月出门踏青的兴致。
周兰溪抱着正睡觉褚玉姜不便乱走,宋朝月起身,去到前头看了看。
山涧里果真有一条小溪,春日来临,化了冻的溪水正潺潺向山下流去,水声哗啦啦,听起来直叫人心安。
然突然有一人出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北苍王府的侍卫突然走到周兰溪身边,道:“王妃,世子回来了!”
宋朝月猛地回头,便见抱着褚玉姜的周兰溪猛地站起,将褚玉姜丢给了在一旁听得眼泪都出来了的秀姑,不管不顾地朝山下奔去。
她跑得像一阵风,宋朝月领着阿罗和秀姑下山之际,周兰溪早已经离开。
宋朝月她们几人也急急忙坐上马车,吩咐车夫赶紧往城中赶,去到了北苍王府。
秀姑抱着被惊醒的小郡主走在后面,宋朝月提着裙摆就朝府里奔去。
在厅堂里,她看到了孟祈、宋明泽、褚长陵,还有在一旁焦急不安的周兰溪。
她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脸上,默默无言。
直觉告诉宋朝月不对,世子若真平安无事回来了,大家的表情为何会如此凝重。
到最后,周兰溪甚至不敢看她。
宋朝月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怎么了?”
褚长陵眉头紧锁,却终究还是开口了:“宋姑娘,玉珩回来了,就在城外。”
他说完这句,便又说不下去了。
宋朝月只得再追问:“那为何还没有进来?”
褚长陵双手搓得像个麻花,他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孟祈,又看了眼对面的宋朝月,终于一闭眼,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褚临让如今的广闻司主司谷禄带来了两个孩子,一个是玉珩、一个是傅重华,他说、他说,要用这两人,来换你!”
此话一出,宋朝月感觉眼前白了一下,她差点儿朝后倒去,幸而孟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让她靠在他的怀中。
宋朝月攀着孟祈扶住她的手,不可置信地再问:“王爷是说,褚临用这两个孩子,来换我是吗?”
褚长陵点点头。
宋朝月向侧后方仰头,看向一脸凝重的孟祈,再看向对面的宋明泽。
“我不同意!”宋明泽先走了出来,他说话带刺,毫不留情,“我阿姐若是落到了褚临手中,便再难逃出来……”
他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最后还出言冒犯了北苍王夫妇二人,总而言之,宋朝月绝对不能作为人质交换出去。
宋朝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到褚临身边,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万一,万一她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宋朝月望向孟祈,希望能从他眼中读出答案。
对方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一行人登上了谷禄所临的城楼之上。
一见到谷禄,孟祈便恨不得将这人挫骨扬灰,前世是他,今世也是他。
见到孟祈,底下抓着褚玉衡和傅重华谷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令人生厌的笑。
他朝城楼上喊:“怎么样,用两人换一人,我们陛下如此有诚意,不知你们可否答应?”
孟祈望着城楼底下的谷禄,朝身后的士兵道:“拿弓来!”
谷禄见孟祈搭弓拉箭,却并不急着躲闪,反而继续喊道:“杀了我,这两个孩子便没有解药了,只能等死!”
孟祈眼睛一定,这才发现两个少年的嘴唇毫无血色,楮玉珩更是在谷禄说完话后,扑通一声朝前晕在了地上。
“珩儿——”旁边的周兰溪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一群人俱是跟着揪心。
宋朝月看向身旁的孟祈,见他拉开弓弦的手青筋暴起,很显然,他的愤怒已经在了不可控的边缘。
“我去吧。”宋朝月淡淡朝前,看了眼底下的两个少年,“至少我去,不会有性命之虞。”
听到这话的孟祈突然转头,眼底尽是血丝,朝宋朝月厉声道:“不行!”
这是孟祈第一次用这般语气同自己说话,宋朝月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若她不去,这两个孩子的性命,该怎么办。
第112章 威胁
明明春光正盛,宋朝月却仿佛身至数九寒冬。
她往底下看去,褚玉珩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地下,重华那孩子还在苦苦强撑着,却也摇摇欲坠。
孟祈身后跟着褚长陵,两人走下城楼,朝谷禄走了过去。
谷禄身边只带了几个不知何时进广闻司的所谓狼卫,孟祈如冰刺般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吓得他们不禁寒颤。
两方对峙,孟祈一方神色凝重,反观之谷禄,一脸轻松,好似有备而来。
“你就带这么点儿人来,只我一人便能取你们性命。”孟祈盯着谷禄,冷冷道。
谷禄身边不超过十人,可他偏偏就敢这般入了苍州之境。
“孟祈,这毒除了我,世间无人可解,你若是再不决定,这两个孩子,很快就要没命了。”
在一旁勉强站着的傅重华嘴里溢出痛苦的呻吟,猝不及防,他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浸染了他脚边的泥土。
孟祈忙走上去,伸手扶住他。谷禄带来的几个狼卫想要上去拦,被谷禄一个眼神止住。
只见孟祈迅速搭上了傅重华的脉搏,再翻看了他的眼皮,舌头。
这毒,竟是与他前世所中之毒别无二致。
他从未见过这种毒药,亦无解药的方子。
他知道身中此毒会有多痛苦、多难捱,毒发之时,恨不得去自我了断。
谷禄轻蔑地看着孟祈的动作,旋即,一把长剑便抵上了他的脖子。
“既然你能解,那我便擒了你。我会慢慢扒掉你的皮,割断你的筋,直到你肯说出来为止。”
孟祈横握着的剑在不断地刺向谷禄的脖颈,慢慢、慢慢地划出一条血痕。
那一瞬,谷禄眼中不可控地露出惊恐来,那是一个人自心底发出的对死亡的恐惧。
在他们这样的人面前,孟祈拔剑,便意味着死亡。
谷禄慌了,他坦白道:“解药方子并不在我手中,在陛下手里!”
孟祈的剑刃却还是在一寸寸朝谷禄的脖颈里进,他眼中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此时的谷禄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想要摆脱,却只能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
咻——
空中射来一支箭,正好打在孟祈的剑刃之上,箭头与剑刃相碰,发出当啷一声响。
孟祈这才收手,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孟祈,用这种方法逼我出来,果真是好手段。”
远方的密林之中,徐徐走出来一人,他骑着一匹马,身后跟着光景,朝孟祈的方向而来。
在城楼之上观望的宋朝月,见到了褚临,双手捂住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褚临的余光早已经瞥见她的动作,她仰头,朝城楼上的宋朝月喊道:“桑桑,一会儿你便得跟我回笙歌——”
这句话,让宋朝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看见褚临那张脸,她便觉看到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恶心、可怖。
周兰溪见状,伸手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月妹妹,别怕,别怕……”
前世今生的仇敌再见面,必然分外眼红。
可两人都淡淡的,望着对方,他们都知道,今生,二人之间也是必有一死的结局。
只看今世,是何人占据上风。
“褚临!你竟然敢来!”站在孟祈身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褚长陵开口了,他义愤填膺,手中的剑直指这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