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敢来。”褚临笑笑,还出言挑衅道,“我不仅敢来,我今日还会得到我想要的,然后全身而退。”
“王爷,你先回去,把两个孩子带走。”孟祈让褚长陵先走,这里,他在就够了。
褚长陵看了眼孟祈,再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与傅重华,一手一个准备带着他们离开。
可傅重华意识还算清醒,他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甚至还躲到了褚临身后,警惕地看向孟祈。
见此景象,褚临朗声笑了两声,拍了拍傅重华的脑袋,问道:“怎么?不认识你师父了?”
傅重华不说话,一直站在褚临身后,倔强地不肯朝前走一步。
孟祈看向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他不愿回去,那便就此作罢吧。孟祈,褚玉珩已经被带走了,那桑桑呢,你是不是应该还给我了。”
说着,他抬头望向站在城楼之上的宋朝月。
她就站在那儿,清瘦的身子仿佛要被城楼上的劲风刮倒,摇摇欲坠。
上一世,她是自己的,这一世,也必须是!
“除了她,你想要什么。”
“除了她,我什么都不要。”
两个身量相当的男人对峙着,狂风卷起的砂砾从两人中间掠过,拍打着他们的脸颊,可是他们谁都不肯退让半分,亦如前世,只能争个你死我活。
孟祈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找不到解药吗?”
“若你找得到,前世还会被关进大理寺的牢狱中日日受尽折磨吗?”
这毒,乃是褚临豢养的毒师研制,解药只有褚临与那毒师知道。
如今,那毒师已经被褚临所杀,这世上,仅存褚临一人知道如何解毒。
站在城楼上的宋朝月见底下二人,松开周兰溪拉着她的手,准备走下城楼阶梯。
在一旁的宋明泽见了,急忙拉住她:“阿姐,不可!”
宋朝月却释然一笑,拍了拍宋明泽的手背,转而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阿弟,你如今是万鬼楼楼主,你那么厉害,肯定能救阿姐出来的。”
宋明泽瞳孔骤缩,看向宋朝月,她是如何知晓的。
“你是我阿弟,我看着你长大,你换了声音,改了样貌,却改不了我是你阿姐的事实。”她踮脚拍了拍宋明泽的脑袋,“行了,我去了,记得早点来接我。”
宋明泽看着阿姐一步步朝城门外走去,他心头难忍,却也知道,阿姐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四十多来,一直如此。
“我随你去,不过,你需得先交出解药。”
宋朝月袅袅的身影出现在孟祈身后,然后她朝前一步,牵住了孟祈的手,望向褚临。
对面两人的手十指紧握,这样的场景让褚临觉得无比刺眼。
他强压心中的怒火,朝宋朝月伸出手:“桑桑,你过来,我自会给出解药方子。”
宋朝月却不肯,言明必须要他给出方子,自己才会跟他走。
一时间,两方陷入僵持。
孟祈的手摸到了后腰,那里藏着一把暗器毒针,若射中褚临,对方必死无疑。
谁料褚临却早有准备,他从光景的手上拿过来一个袋子,将袋子里的东西尽数抖落了出来,里面全都是从凉城寄到云方手中的信。
他挟持了云方!
“我若未能全须全尾回到笙歌,你那位师弟,便会同我一样,永远被埋葬。”
疯了,这人真的是疯了!
宋朝月冷情地看向褚临,道:“褚临,我并不喜欢你,又何苦强求。”
褚临听到这句话,顿时失了那沉着之态,他厉声道:“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前世你明明就嫁予我为妻,桑桑,听话,到我身边来。”
前世,又是前世!
宋朝月看向孟祈,对方眼中藏着许多许多东西,让她直觉并非一朝一夕能言尽之事。
“好,我答应你,将解药方自拿给我。”宋朝月转而看向褚临,朝他伸手。
褚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朝对面两人晃了晃。
“我怎知你会不会骗我。”
褚临耸肩摊了摊手,“你们尽管拿去一试。”
解药方子和能解当下燃眉之急的一份暂时的解药被放到了宋朝月手中,宋朝月又转而递给了孟祈。
孟祈将那份解药在手心碾碎,又仔细嗅闻观察,最后在比对方子,确定无误。
褚临眼中已经有了不耐,催促孟祈赶紧交人。
孟祈却死死拽住宋朝月的手,如何都不肯松开。
“云方不会被抓住的。”宋朝月想要挣开孟祈的手时,便听他这般说道。
可只消看一眼,宋朝月便知他在撒谎。云方如今一定落到了褚临手中,命悬一线,若是她不去,云方便再没有了性命,孟祈也会愧疚一辈子。
她握紧了孟祈的大掌,仰头看向他。
“槐序,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在笙歌等着你来接我,可好?”
她说完,便见孟祈眼中有了泪光,他不舍,她亦是,可如今,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最后,宋朝月狠下决心,甩开了孟祈的手,朝褚临走去。
褚临展臂,准备抱一下她,却被她冷眼躲过。
“别碰我!”
宋朝月步步远离,这一次,她以己身,换回了褚玉珩,而被孟祈捡回来的那个少年,正亦步亦趋跟在受伤的谷禄身边。
坐上了马车,宋朝月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不愿意看褚临。
“给我解药!”她朝褚临说道。
“你要做什么。”
“少废话,给不给!”
褚临知晓她的脾性,从怀中掏出解药来,放到宋朝月掌心之中。
“停车!”
马车已经走远,宋朝月吩咐停下,在队伍中找到了傅重华,他还忍受着毒发之苦,痛苦不已。
宋朝月走到他面前,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快吃了吧。”
傅重华接过,将这颗解药吞了下去。
然后宋朝月便拉着他同自己坐上的马车,在褚临不善的目光之下,让其坐到了自己身边。
第113章 掌掴
去往笙歌沿途的花儿开得肆意,宋朝月一直扭头越过车轩看向外头、心乱如麻。她能感觉到身边褚临灼灼的目光,令她分外不适。
“我要出恭!”车队经过一片溪地,后面是便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树林,宋朝月冷不丁开口道。
没有得到褚临的指示,车夫根本不敢将马车停下。上一次车里那位姑娘说要停车他听令勒马后,可叫他尝到了不少苦头。
褚临看了眼宋朝月,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吩咐马车停下,然后陪着宋朝月下了马车。
宋朝月看了看四周,踩过搭在溪流之上的石头,三两步跨过小溪,走进了这片松树林。
褚临这一次出行并未带任何一个女子,宋朝月要出恭,那群侍卫自然是不能跟着。
于是乎,宋朝月独自一人朝树林深处走去。
松树的树冠长得极为茂盛,遮蔽了许多日光。一进去,宋朝月便感觉到森森的寒意。
她来这片树林,本就不是为了出恭,而是为了逃走。
身后无人,这里如此树木生长得如此隐蔽,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她观察了下四周,在辨清方向后,决意朝北边逃去。
然她方跑出两步,身后却传来一人阴沉的问的话:“你要去哪儿?”
他的语调平淡没有起伏,可是宋朝月却还是听出了里面的几分怒意。
宋朝月回身,拈掉了衣服上不慎挂上的绿色松针。
“不去哪儿。”她故作无事地答道。
褚临走到她面前,整张脸绷得紧紧的,“你这是第三次想要逃跑了,我说过,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铁链,蛮横地绑在了宋朝月手腕,而另一头,则绑在了自己手腕之上。
“你干什么!”宋朝月狠狠扯了一下左手腕的铁链,气愤不已。
这人把她当什么了,竟然还把自己用铁链锁起来!
“走,随我回去了。”褚临冷声命令道。
宋朝月脚上却似钉了钉子,不肯挪动半分。
褚临见她这般倔强,走上前,弯下腰准备将宋朝月扛起来,熟料耳边刮过一阵风,宋朝月用右手在褚临脸上甩了一巴掌。
褚临停下动作,然后站直,居高临下望向宋朝月那双愤怒的眼睛,只见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不清。
他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对着宋朝月说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今日你说什么都得跟我回笙歌。”
没过多时,跟着褚临的卫队们见他们的陛下扛着女子走了出来,即便那女子又哭又闹,他们的陛下也丝毫不为所动。
傅重华站在谷禄身后,嘴唇气得发颤,双拳紧握,恨不得此时就杀了褚临,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得为师父保护好宋小姐。
谷禄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捂了下隐隐作痛的脖颈,转头看向傅重华。
见这十一岁的少年面无波澜,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你看,这孩子即便是被孟祈捡回来的又如何,在权势的诱惑面前,无人能抵挡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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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宋朝月还是被铁链牢牢牵住带回了笙歌,入了这皇城。
马车方一驶入庆门,褚临便将系在宋朝月手腕上的铁链给松开。
然后,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青紫的勒痕。手上被拴了那么多天的铁链,那白嫩的手腕如何能经得住铁器的磋磨。
褚临伸手想要去抓住宋朝月的手看一看,却被其抽手躲过,对方眼中是藏不住的嫌恶。
回笙歌的途中,宋朝月一个女子行动受限确实多有不便,于是褚临找了一个中年妇人跟在宋朝月旁侧伺候她。
宋朝月被拴着铁链出恭、洗澡、睡觉、吃饭……
铁链的另一头,不是在那位中年妇人身上,便是握在褚临手中。
她像一头牲畜一般无时无刻不被人看管着,这叫宋朝月觉得尊严尽失。
褚临亲自将宋朝月送入了玉华宫——那个大衡历任皇后所居之处。
将宋朝月安顿好后,褚临立刻调转方向前往灵裕殿。他走的这些时日,那几个藩王掀起了不少波澜,如今已经有按捺不住之势。
褚临一走,玉华宫立刻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宋朝月沉默地坐在院子里,看向宫门口那穿着黑色甲胄的禁军,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宋小姐,您舟车劳顿多时,可要用膳?”
“宋小姐,您如今身子定然疲乏,奴婢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热水,不若您去泡个花瓣澡吧?”
……
宋朝月身边围了七八个宫女,她们一人一句地问着,可宋朝月就是不答话。
她望着四周高高的宫墙,明明那么广阔的天地,却硬生生被圈成了一个四方的天。
她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余光便见着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驾到——”
褚临的母亲钟澜听闻儿子大张旗鼓带回来一个女子,甚至还直接让她住进了皇后才能住的玉华宫,她倒是要来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
见到坐在树下的宋朝月,她高傲如孔雀的姿态便有些维持不住了,宋朝月,怎么会是这个女子?
太后身边的太监见宋朝月并不起身行礼,朝前一步走,脸上带着阴涔涔的笑,“这位姑娘,还不快快拜见太后?”
宋朝月淡淡扫了一眼这位公公,又转而看向太后,毫不顾及地离开此地,朝内院走去。
那位公公的表情瞬间僵在原地,他弓着腰回到太后身边,再不敢说话。
“来人,给我将这个无状之人抓回寿宁宫去!”
太后之威严不可触碰,钟澜一向强势,如今这个无名无分的女子竟敢在自己面前猖狂,她免不了要出手整治一番。
说着,钟澜身边的几个宫人就上前去抓住了宋朝月,硬生生将她带离了玉华宫。
外头守着的禁军和宫人们都只当宋朝月大难临头,却并未见到被压走的女子嘴边的一抹笑。
褚临一直在灵裕殿中议事,吩咐了不允人来扰。
于是,玉华宫前来通禀消息的宫女就这般从白日等到了黑天,她听着里面的不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夹杂着陛下的斥责声,便更加不敢进去打扰。
傍晚,褚临遣退了那几个想不出可行之计阻拦藩王起兵的大臣,着光景传膳。
光景走出殿门,便见自己安排伺候宋朝月的宫女来到了这儿,他顿感大事不妙。
得知前因后果后,也又迅速折返回了殿内。
不多时,那小宫女便见褚临急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连轿子都不坐了,径直朝寿宁宫跑去。
待他气喘吁吁跑到寿宁宫之际,便见宋朝月双膝跪地,手上举着一本厚厚的宫规,双手发颤。
她只是稍稍动了一下,旁边的老嬷嬷便动用一把长长的戒尺朝她背后扇去,打得她闷哼一声。
“住手!”
褚临走上前去,一脚踢飞了那老嬷嬷,将宋朝月扶起来。
这时,他的母后钟澜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朝院子里走了出来,她站在廊下,看向院子里的儿子,厉声斥道:“陛下!此女子不尊哀家,哀家只是略施小惩,你便要如此失仪吗?”
褚临上前不管不顾拉着宋朝月要走,却又被太后叫住:“你的外祖、舅舅们正在为你的江山基业浴血奋战,你却为了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如此忤逆哀家,褚临,你可对得起我?”
褚临拽着宋朝月的手一下松开,他看了眼旁边的宋朝月,最终还是牵起她的手将她给拉走。
走出宫门外,宋朝月不着痕迹将手从褚临的手中抽出来,她讽刺地笑了一声,对着褚临道:“你看,你费劲心机都要将我带到你身边,那你呢,带给我的是什么,是屈辱、是责骂、是满身的伤痕……你如今只能靠着母家,没有母家,你什么都不是……”
她看见褚临颤抖的下巴,知道他被自己气急了,乘胜追击继续用言语刺激着他。
终于,褚临不可抑制地一巴掌扇到了宋朝月的脸上,力道之大,将宋朝月眼中都扇出了泪花。
宋朝月捂住自己的脸,带着麻木的疼。
可是她却笑了,她印证了心中的所想,褚临,从来都不会是一个良人。
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事情便无法转圜。
当褚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忙不迭追了上去,扯下宋朝月捂住脸的手,只见那张漂亮的脸高高肿起,不成样子。
他急得手足无措,抚上宋朝月的脸,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桑桑,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