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麦田青年公馆拉下铁闸门,烂醉如泥的邹丹也摇摇晃晃地离开快活街。公交车已经停运了,也打不到出租车,邹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而就是那一晚,改变了邹丹的整个人生。
在快活街的路口,一个猥琐的小混混拦住了她,并且把她拉进了一个黑巷子里,问她要不要赚钱,赚大钱。
稀里糊涂地,邹丹眯着眼睛回答,当然要赚钱啊。人都不靠谱,只有钱靠谱。
小混混大喜,随即压低声音问她是不是处女,只有是处女,才能赚大钱。
邹丹点了点头。小混混便神秘兮兮地走开,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便有一辆商务车在巷口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司机往邹丹背包里塞了一大叠钞票,然后便把邹丹扶上了车。
汽车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停了下来。司机把邹丹送上了房间,房间里早有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在等候。关于那晚,邹丹选择性地想忘掉所有,但却始终记得那撕裂般的疼痛,和房间里那个男人戴着的面具。那是一个惨白的面具,眼睛是两个黑洞,脸颊的位置画了两个浑圆鲜艳的胭脂红。
那一夜之后,邹丹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很久。恶心、后悔、不甘,反复地折磨着她。更恐怖的是,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不敢去医院,她只能打电话找当时那个小混混痛骂了一顿。
而那个小混混反而把她约了出来,又给了她一笔钱,介绍了秦小本给她认识。痛哭之后,在中山路的私人诊所,阴暗的小房子里,秦小本帮她完成了堕胎手术。邹丹至今记得那冰冷的空气和消毒水呛人的味道。
再后来,邹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恶心、残缺、没有灵魂和感情的躯壳。她无心向学,不敢面对任何人,也对谈素素避而不见。甚至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连学校都不回。
只是援交过后拿到金钱的瞬间,能带给她片刻的兴奋。
由于她的堕落,学校领导、辅导员、家里人都反复地想找她谈话。她的事情也在同学中被议论纷纷,事情越闹越大,她也越来越无法面对自己,甚至想一死了之。
而这个时候,秦小本又把她约出来见了一面。
第33章 选择
那天,午夜。在平田师范学院附近的一个五星级酒店顶层的房间里。邹丹进入房间的时候,秦小本正穿着一袭长裙和高跟鞋若有所思地站在落地窗前。
邹丹是第一次在这个酒店和一个女人见面。秦小本转过头来看她的那一刻,神采飞扬,风情万种。和脸色惨白的邹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小本热情地走到门口,挽着邹丹的手引她进来。在经过那个洁白的床铺的时候,秦小本诡异一笑,然后侧脸对邹丹说:“想起那些床上的男人,你还是会觉得恶心吧?”
邹丹没有答话,也没有往床上看。脑海里却出现了很多不同男人或期待或满足的嘴脸。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秦小本继续挽着她的手臂一直走到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那里刚好正对的平田师范学院的大门口。时而有一群喝醉的男生相互搀扶着吵闹着走进去,时而又稀稀落落地走来一对情侣。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秦小本继续说:“他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却从未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梦想,却从未思考过梦想会在未来夭折。觉得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神圣的事情,实际上却在廉价地交换身体。”
“你不一样,你有你自己的价钱。”秦小本打开茶几上的一个小箱子,里面都是一叠叠崭新的钞票:“不需要和他们一样只会幻想,你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自己的生活,选择接受或者逃离。你不是不想面对任何人吗,我可以让你过得富足,并且永远都不被打扰。”
说完,秦小本充满怜爱地看着邹丹,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那天晚上,邹丹拿走了箱子里面的钱。很快,秦小本安排她偷渡出国,成为国外一个华人玉石矿主的包养情人。
……
说到这里,邹丹才停顿了一下。大排档里面除了他们那一桌,已经没有了其他客人。服务员在其他空饭桌上收着碗筷,老板也趴在收银台上睡着了。
唐泽铭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走到收银台买单。陈正义坐在邹丹旁边昏昏入睡。邹丹说完之后,他反而清醒了,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只有何秉谦全程听得津津有味。
邹丹端起面前的水杯灌了自己一大杯水,眼眶通红,胸口微微起伏。看起来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瘦爷。”陈正义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对何秉谦说:“他第一次接触大学生,没想到后劲那么大,学校和家长都在调查。他怕事情闹大,本来是让秦小本在国外把邹丹弄死了。但是秦小本心软,邹丹便活了下来。”
这一次陈正义说得很慢,说的时候他一直看着身旁的邹丹,然后又给邹丹倒了一杯温水。
这时候唐泽铭刚好买完单走了过来,中间接了个电话,他说了两句后直接走到何秉谦身旁把手机递给他。
“谁啊?”何秉谦疑惑地问道。
“晓凤,问你还回不回快活街。”唐泽铭回答。
何秉谦一惊,连忙把手机推回去。唐泽铭白了他一眼,无可奈何t?的接过手机走到一边。
“人生,到处都是选择题呀。”陈正义坏笑着看了何秉谦一眼,然后扭头对邹丹说:“小丹,送我一趟,有点犯困了。”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随后直接走出门口,爬上邹丹的摩托车后座。他坐得别扭极了,还在给邹丹招手:“来呀,车手,走了。”
邹丹看了一眼何秉谦,挥手告别。然后拿着头盔连忙走了出去。
随着摩托车的一阵轰鸣,两人很快就走远了。
这时候唐泽铭也挂了电话坐到何秉谦旁边。
“你到底怎么想的?”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何秉谦:“回快活街吗?”
何秉谦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唐泽铭拨弄了一下头发,弯腰低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香烟,一脸丧气地扭过头看了看好几次何秉谦。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何秉谦在桌面上拿起一个打火机递给他。
唐泽铭连着叹了几口气,然后点燃了香烟说道:“秉谦,我虽说是你兄弟,但毕竟没有你和小果那么深的渊源。所以有的时候在你们之间,我有点小心翼翼。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想再见一次小果……”何秉谦低头自言自语。
“那你是选择一直待在快活街吗……”唐泽铭突然开始喃喃自语:“你是在逃避。逃避是你自己的选择。结果你已经知道了,并且你已经接受了。这一次的结果已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好……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我想知道全貌,回想起整个过程。”何秉谦居然有点哽咽:“而且,我想在快活街再见一次小果。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我和小果。”
唐泽铭拿起打火机把嘴上的香烟点燃。眼角也开始泛着泪花。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把手里的香烟抽掉大半根,然后拍了拍何秉谦的肩膀:“好吧,你自己决定。可是我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爸妈不可能同意你跟晓凤在一起的,别再纠缠不清了。”
话题一下子转移到晓凤,何秉谦觉得有点尴尬。他躲避着唐泽铭的目光,低头拿过唐泽铭手里的烟盒儿。他看着烟盒上的文字,脑海里想起晓凤的模样,愣了一会儿。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晓凤这个人的?”何秉谦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一直知道啊,你经常跟我们吹嘘。”唐泽铭眼神有点不屑地看着何秉谦:“你以前说的,哪怕她一直出现在你身边,你此生也不会再越界。因为你身边有嫣儿。”
何秉谦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快活街爆炸案那天她也在?”
“在的。”唐泽铭扔掉手中的烟头然后回答:“之前没见过,也没对上号。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晓凤。”
“那你知道的她都知道?”何秉谦问。
唐泽铭点了点头。
何秉谦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对唐泽铭说:“我走啦,回快活街看看去。邹丹说了那么多,我回去估计会想起很多的。”
唐泽铭也站了起来,苦笑着没有说话。把手机和烟揣在兜里。
何秉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唐泽铭说:“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他一边走出门口,一边往回看,对着唐泽铭挥了挥手。
空气中带着寒气,让何秉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下四周,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菜市场。他还记得这个菜市场,因为晓凤带他来过。他便往菜市场的地方走去,大包小包地买了很多菜,还带了酒。
回到快活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看到落凤轩养生馆里面已经开始亮灯。晓凤正带着耳机坐在里面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听歌。
路边快活街的路牌被风吹得咿咿呀呀地响,何秉谦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抓着路牌捣鼓了一番。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一阵寒风吹过,路牌终于没那么响了。他满意的笑了,提着地上的东西往落凤轩走去。
抬头的时候,正好和晓凤四目相对。他努力想换个合适的笑容,晓凤却快速地躲避开他的目光。
“回来了。”他故作轻松地进了门,然后给晓凤打招呼,然而眼睛却不敢直视,只是径直走进了厨房。
晓凤没有回应他,只是接了音箱开始外放音乐。熟悉的旋律传来,何秉谦系上围裙开始忙活做饭。
……
“依偎在安静的车厢里
越过夜幕下的森林
那首时光的恋曲
飘荡在荒芜的青空
我们默默的向前走
我们还是恋人吗
漫长治愈的旅行
风景美的让人迷惑
忍不住又在旅途结束之后落下泪
还在为那远方的人而伤悲
不要在拥抱之后说后悔
那天早上你不告而别”
……
播放的这首歌,是新裤子乐队的《没有你的旅途没有意义》。何秉谦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唱起来,打蛋,切菜,腌肉……他手里的活好像也轻快了起来。日子的重复也不过如此,和这首歌曲一样,在轻快的节奏底下暗藏忧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晓凤倚在了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何秉谦。养生馆里面的小厨房狭隘且闷热,何秉谦满头大汗地和晓凤一起把菜端上前台的小茶几。
从包装盒里把买好的酒拿出来倒入酒壶后,精心准备的这顿晚餐终于大功告成。何秉谦擦了擦额头的汗,拉着晓凤在沙发上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晓凤抬头看着何秉谦问道。
“没什么,就……就想为你做顿饭……”何秉谦一边解下围裙,一边站在窗边让冷风吹一下自己。
“什么主题呢?庆祝还是告别?”晓凤一边说一边摆好筷子:“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何秉谦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扭头看像窗外。却发现外面淅淅沥沥地开始下着冷雨。
而在路中央,他隐隐约约地透过水雾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穿着卡其色大衣的女孩。
谈素素吗?!
何秉谦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推门出去。
第34章 冷雨
冷风夹带着雨水,有一种刺骨的寒意。
何秉谦踉踉跄跄地踩着雨水没入水雾之中,而在他身后的窗户后面,饭桌前,是晓凤迷茫而落寞的脸。
他一边跑一边擦掉脸上的雨水,反复地揉擦着眼睛。可是那个穿卡其色外套的女孩的身影却在雨夜中随着他的接近越来越清晰。
这次不是幻觉了吗?何秉谦自己也疑惑了。离得越近,他的脚步越紧,沉重的脚步拍打水花的声音便越大。
那个女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何秉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停下了脚步,双手反复地把脸上的雨水抹掉,以至于不会遮挡他的视线。
可是随着他看清那个女孩的脸,他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是邹丹。
“你怎么跑到这里淋雨来了?”何秉谦一边说着,一边把邹丹拉到路边的屋檐下。
邹丹双眼通红,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想感受一下,那天晚上在快活街,她有多么痛苦和无助。”邹丹看着马路对面,喃喃自语。
马路对面,正是以前瘦爷的花圈店。而何秉谦现在才发现,邹丹刚刚站着的地方,便是谈素素坠楼之处。
“她是因我而死的。”邹丹浑身湿透,头发粘在额头。她双手抱腿蹲在地上,痛哭不已。
……
谈素素的死,确实和邹丹有着莫大的关系。
秦小本把邹丹送出去以后,学校以为邹丹失踪了,邹丹的家长又过来学校闹。一下子折腾得满城风雨。过了一段时间,公安局那边也暂时没有找到邹丹,学生里面都在传各种版本,都是说邹丹死了。
谈素素因此而非常自责,她觉得是因为自己,邹丹才会选择堕落。所以她也不敢选择和九日在一起。
在一个雨夜,麦田青年公馆。谈素素对于感情的态度还是犹豫和抗拒,九日却态度坚定地跟谈素素表态,说他愿意等,不管多久,他都愿意等。直到谈素素愿意跟他在一起。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九日语气坚定,眼神却心碎不已。
那天晚上,九日一直喝到趴下。谈素素也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万念俱灰之下她拒绝了所有店员的挽留,选择了一个人离开。
结果在一个暗巷里,和邹丹一样,她被小混混搭讪了。问题都是那么地低俗,是不是处女,想不想赚钱。
犹豫了片刻,对于邹丹的愧疚之情外加上帮邹丹报仇的欲望在酒精作用之下占了上风。谈素素答应了小混混的要求。她觉得自己的包里有防狼喷雾和小剪刀,哪怕查不出来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她还是太天真了。一上车她就被控制住,而且被迷药灌晕。结果和邹丹一样,谈素素也失去了处子之身。
当时瘦爷也是戴着那个面具。和邹丹不同的是,完事了以后,谈素素的t?药劲儿过了。当时她看到的是瘦爷的背影,那个背影深深地刻在了谈素素的脑海里。
所以,坠楼的那个晚上,瘦爷把花圈店门外的纸人收回来的时候,她确实是透过麦田青年公馆的玻璃墙看到了那个让她刻骨铭心并且恶心呕吐的背影。
糟蹋了邹丹和自己,她务必要过去找瘦爷算账。
可是,单纯的她又怎么能斗得过瘦爷那个老狐狸。
面对谈素素的质问,瘦爷显得不慌不忙。
“你有证据吗?你怎么证明我就是那个男人?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是。你能拿我怎么样!?”在惨白灯光的花圈店里,瘦爷皮笑肉不笑地对谈素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