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内疚啊,我就是要脸而已。是我吗,我怎么会干这种事?何秉谦欲哭无泪。好长时间没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下了高速,开始往城市里面开。
“我是为啥失忆的?”何秉谦问道。
唐泽铭摇了摇头:“你失踪之后,到我在快活街见到你之前,这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
何秉谦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累吗?”唐泽铭看着何秉谦,然后打开了音乐。
……
“这世界一成不变
却让你一样不安
我穿过幽暗森林啊
我经过沉默海港
那满天星光
你我梦一场
我穿过诱惑城市啊
我经过沸腾迷巷
那世界喧闹
你我相遇正好”
……
音乐让何秉谦舒缓了不少。他看了一下汽车上的显示屏,这首歌是理想后花园的《这世界喧嚣,你我相遇正好》。
“这是你最喜欢的国内乐队。”唐泽铭微笑着看着何秉谦,随即笑容消逝,表情变得凝重:“秉谦,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要认真听。因为我现在也找不到答案,而且我怕你会有危险,如果真的有什么突发状况,你要及时应对。”
何秉谦坚定地点了点头。
“快活街里面,应该每一个人都认识你。但他们现在都在装作不认识你。”
唐泽铭一字一顿地说。
第12章 轮廓
汽车在平田大学门口停了下来。
平田大学是在国道旁,学校门口并不是很显眼,要不是门口几个卖水果和摊煎饼的小摊贩前,停留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大学生,根本看不出这里是一所高校。
学校旁边是一条小路,路边都是一些小饭馆。唐泽铭指了指其中一家,看着何秉谦说:“那次我陪你们回母校,我就在那里喝趴下了,你还记得吗?”
何秉谦顺着唐泽铭手指着的地方认真的看了看,但还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唐泽铭拉着何秉谦一直往小路里面走,走到最深处大榕树下一个破败的小店门口,指着店面,然后把何秉谦的领口拉下来,像质问一般指着店门问何秉谦:“那这里呢?你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何秉谦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招牌,那是一家纹身店。
而他被拉下的领口,裸露出他胸口的肌肤,露出那段细长的被洗过的纹身。
颜色黯淡的疤痕,在冬日的阳光下却仿佛有滚烫的血液在里面涌动。
“你和赵嫣儿,曾经在这里相互在胸口纹下彼此的姓名。”唐泽铭轻声的说。
何秉谦觉得胸口生痛,脑袋里仿佛要涌出一些画面,而他又不忍想起。他捂着胸口转身离开,然后进入了校门。
校道两旁都是三层的红墙小楼,看起来非常舒服。穿过一片教学区,进入到一个硕大的文化广场,而在广场的一侧,散落的楼房环绕之中,是一大片的人工湖。
这些画面反而无比熟悉。何秉谦仿佛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孩清脆悦耳的笑声。那个女孩穿着长裙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他仿佛能闻到女孩发丝间洗发水的清香,指尖似乎能触碰到她的体温。
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着女孩的脸,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而站在广场中央,他的脑海里,这个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和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热泪盈眶。
睁开眼的瞬间,他看着唐泽铭,哽咽着说:“你有赵嫣儿的照片吗?”
唐泽铭似乎也动容了,但是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有,但是我现在不能给你。秉谦,你先冷静会儿。”
何秉谦吸溜了一下鼻子,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坐在广场旁的台阶上。
唐泽铭缓缓地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我发现有在一些梦里,或者我臆想出来的事情,往往都是真的。”何秉谦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然后哽咽着说。
唐泽铭点了点头。
“那么说说吧,那个关于你的梦。雨夜,拉着棺材的货车,还有你,和你的黑色轿车。”何秉谦直视着唐泽铭,表情冷静。
“你确定你要知道?”唐泽铭还是有点迟疑。
“是的,把所有事情都串在一起,可能就有了答案。”何秉谦回答。眼前的熟悉感让他有一种迫切找回自己的感觉。
“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不一定会有答案。但是你得去面对这一连串的事情。”唐泽铭认真地说:“而且,有的时候感觉真实的事情,它有可能是虚幻的。人生有很重要的两件事情,等待和面对。你能听懂我说的吗?”
何秉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唐泽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弯腰,和何秉谦并排坐在台阶上。他把和这个梦有关并且在现实发生了的事情,告诉了何秉谦。
……
林果得了抑郁症之后,何秉谦无比自责。而唐泽铭为了尽量不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特意交代了张大宝,让张大宝留意一下何秉谦工作以外的活动,并及时反馈给唐泽铭。
张大宝不止一次跟唐泽铭说,何秉谦现在确实有点神神叨叨,他都怀疑何秉谦是不是也得了抑郁症。
林果的病,看了医生,也吃了药,却并太大无好转。他怀疑身边的一切,对所有事情感到沮丧。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长期不出来。
每一次得到林果的最新消息,仿佛都在加深何秉谦的负罪感。起码唐泽铭发现何秉谦越来越沉默寡言,并且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消失。
张大宝也跟唐泽铭反映,何秉谦很多时候用车都没有通过他。
那几天,何秉谦的脸上终于有了难得的笑容,他告诉唐泽铭,他有办法可以治好林果的病。
唐泽铭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也让张大宝多点注意何秉谦。张大宝告诉唐泽铭,最近何秉谦在车上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赎罪、替身、封印、重生之类的。而在这些电话里,张大宝听到了一个名字,瘦爷。
那天夜晚,雨下得很大。张大宝正在送何秉谦回家,何秉谦中途听了一个电话,张大宝听到何秉谦在电话里确认了一个地名,野山村。
挂了电话,何秉谦让张大宝在路边把他放下。外面下着大雨,车上没有伞,何秉谦还是坚持下了车。
这件事太不正常了,张大宝马上就告诉了唐泽铭。唐泽铭二话没说就直接驱车往野山村的方向。
就是在偏僻泥泞的山路上,唐泽铭看到了那辆开得晃晃悠悠的货车。他回头看了一眼,开车的正是何秉谦。
唐泽铭心里一惊,不假思索地急打方向盘横车拦住了那台大货车。
何秉谦还没来得及下车,唐泽铭迅速地跑过去拉开货厢。
他看到了里面那口贴着黄符的棺材。
里面,不是死人,而是一个活人。
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十三四岁少女。却目光呆滞,脸带泪痕。身上穿着是大红色的寿衣。
这时候何秉谦也下了车,唐泽铭无法抑制心中的困惑和怒火,直接就拎起何秉谦的领口质问他:“你到底要干嘛?”
倾盆大雨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何秉谦低着头,喃喃自语:“瘦爷说,林果所谓的抑郁症,无非是鬼上身了。要用貌美如花的处女之身,加上瘦爷亲手所做的林果纸人。然后需要找一个空房子作为冥婚之所,瘦爷再略施法术,把林果身上的鬼魂吸引在纸人身上。林果的病就能慢慢好了。而这个处女,需要在冥婚之所伺候纸人七年。只要出得起价钱,在穷乡僻壤应该能找到合适的女孩……”
“无稽之谈!”唐泽铭愤怒得浑身颤抖,他忍不住在货车旁把何秉谦揍了一顿:“你这样是在杀人你知道吗!一个女孩最美好的七年光阴,你让她去守一个纸人?你是在毁掉一个女孩,用这个女孩的人生去赎你自己的罪,来弥补你心里的后悔和罪恶感……”
“是!!是我干的!我必须这么做才能心安,哥,你知道吗!!我也没有办法……”何秉谦也痛苦的声嘶力竭地大喊。
后来,唐泽铭还是把那个女孩送了回去,这才阻止了一场悲剧。
唐泽铭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不时偷偷地打量着何秉谦的反应。所以他说得很慢,用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件事情说完。
“我现在能这么理解吗,这些在梦里发生的事情,是真正存在过的。我现在的生活,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它都会真实存在对吗?”何秉谦听唐泽铭叙述完这件事情后问道。
何秉谦问完之后,唐泽铭低头想了很久t?:“你先按照你的理解来吧,很多事情,我现在没法跟你说。说了可能也没用。但你要记得,学会面对和等待。”
何秉谦思索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时有充满青春气息的学生在广场经过。和两个困惑的中年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可以一个人待会儿吗?”何秉谦提出了一个请求。
唐泽铭点了点头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慢慢地走下台阶。
“我在车里等你。”他转过头来对何秉谦说。
等到唐泽铭走远,何秉谦的情绪像洪水决堤一样。
在这个校园里,他想起了太多的事情。他参与了一支叫noiz的乐队,林果是吉他手,他弹贝斯。排练的地方,就在他眼前的教学楼二楼楼梯间。林果的脸也无比清晰,那是一张忧郁而青春的脸。他会在排练的时候发现下雨,然后放下吉他走出阳台淋雨。
而何秉谦自己现在身处的文化广场,是他们经常演出的地方。每一次演出,下面都会有一个认真倾听的姑娘。
那个姑娘正是赵嫣儿。
那是一个爱穿长裙的可爱姑娘,一想起她的名字,何秉谦心里满是甜蜜和悲伤。
但是他下意识地不去回忆她的脸。
如果想起她的样子,自己应该会泪流满面吧。
但是,她的气息,她的体温,她的歌声此时却在何秉谦的脑海里转个不停。
如此真切。
何秉谦甚至在寒风中张开双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已经泪流满面。
一个人也不知道呆了多久,何秉谦才慢慢地走出校园。回到车上。
“还回快活街吗?”唐泽铭微笑地问他。
“除了快活街,还有我能去的地方吗?”何秉谦反问。
“还是有很多问题,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唐泽铭发动了汽车:“我是你兄弟,我一直在你身边。如果没有答案,联系我。”
在车上,何秉谦看了看时间,已经比预想中能回到快活街的时间晚了很多。何秉谦打了电话给麦田青年公馆的店员,得知酒吧一切正常,就是因为坠楼事件客人稀少而已,何秉谦才这放心。
他们在高速服务区简单吃了个饭。回到快活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离立交桥底还有好一段距离,唐泽铭就停车了。何秉谦和唐泽铭告别后下车,远远地看到小面馆还在冒着白烟,而摆出来的桌椅前,已经没有了客人。老板正在准备收摊。
远远地看着快活街,好像一片漆黑。何秉谦心里有些纳闷。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唐泽铭,唐泽铭还坐在车里目送着他离开。
何秉谦揉了揉眼睛,也离快活街越来越近了。
他终于看到了落凤轩门外那个忽闪忽闪的灯箱,听到了远处麦田青年公馆的音乐声。
第13章 凌晨
何秉谦感觉到今晚的快活街有些奇怪。
可能是自己回来晚了感觉太累了吧。他不停地揉着眼睛。便利店已经关门了,落凤轩养生馆也是大门紧锁。
麦田青年公馆里面,店员已经把音响和灯光都关掉,在昏暗的小夜灯下收拾着椅子。而对面的花圈店居然还没关门。瘆人的白光溢满整个门口照射出来。
花圈店门口用红绳绑着几个纸人,瘦爷好像怕被纸人风刮走,把它们绑在门口。微风吹过,纸人摇摇晃晃的脑袋探出门框,好像在看着何秉谦走过的方向。
何秉谦有点害怕。他穿着厚厚的外套,冬夜的微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他觉得鼻子的呼吸都冷得生痛。可是因为紧张而流出的汗水却像是把他的脖子用浆糊糊住一样黏糊糊的。他用手擦了一把,脖子上还是黏得难受。他费力地拉开领口,让寒风往脖子里钻进去一些,这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好像做过类似的梦。他本来想去麦田青年公馆和店员寒暄几句,却不敢靠近那亮得刺眼的花圈店。
他快步地向旅馆的楼梯走去。
这时候刮来一阵寒风,瞬间把地上的垃圾卷起在道路中央飞舞,啪地一声巨响,花圈店门口的两个纸人手脚都被风刮得不停飞舞,没有重量的身体不停碰撞着门框好像在无力地颤抖。
何秉谦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他都不敢往那边看。
可是当脚步快踏上楼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花圈店门前的马路中央,仿佛跪着一个人,身影在月色下被拉得细长。
他心中一惊,快步地跑上楼梯,这一跑,却好像踩到了一个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他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台阶上。
他感觉到被绊倒的脚底仿佛有什么在蠕动,还发出了沉闷的一声怪叫。低头一看,却看到脚底是一只血肉模糊的蟾蜍,双眼凸起。
他吓得连滚带爬,抬头的瞬间却发现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爬着满身肉疙瘩的蟾蜍。而且好像发现了他似的,蟾蜍开始像下雨一样往他身上掉。
他高举双手胡乱挡着,惊恐地跑出楼梯间。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街边,双手支撑着膝盖抬起头,却正好看到谈素素坠楼的地方。
那个位置,摆放着三支红蜡烛,火焰在风中忽明忽暗地晃动。而蜡烛后面,两碗苹果中间放着一碗白面,白面上铺着两朵白花。
瘦爷面对着他,跪在祭品中央。
何秉谦看到瘦爷缓缓地抬起头。只见瘦爷脸色憔悴,嘴唇发白,眼眶深深地凹了进去。
“回来啦,秉谦。”瘦爷手里拿着一个刚咬了一口的苹果,有气无力地说。而他张嘴的时候,何秉谦可以看到他满嘴嚼碎的苹果渣子。
“要吃吗。”瘦爷声音嘶哑,从祭品中拿起一个苹果递给何秉谦。
何秉谦连连退后。
……
从床上惊醒的时候,何秉谦发现自己躺在旅馆的床上。额头上放着的冰毛巾掉在胸前。他用手摸了摸脑袋,烫得要命。他发烧了。
原来又是一场梦。
他听到身边有人在均匀地呼吸,扭过头一看,发现晓凤就坐在床边一张半月型扶手的椅子上,用手臂支撑着脑袋睡着了。
而在她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两条湿毛巾。
他不忍吵醒晓凤,可是晓凤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晓凤微微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醒了?”晓凤略显疲惫,脸上却瞬间挂上温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