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白鸟一双【完结】
时间:2024-11-20 23:05:16

  晏青棠静静听着,听到一半就赞同地点了头。
  这些职场人际关系上的事,她母亲帮不上她,她父亲并不教她。肃征临时的几句分析,是真真正正帮了她。
  “好吧,那我试试。”晏青棠开始挑选合适的请教人选。
  既然已经打算挑战自我,那她就要挑战最难,且最想挑战的。
  她想请教张冕之。张冕之明年就满六十岁,是所里看起来最严肃的学者,晏青棠以前并没有跟他多聊过,但记得他在果林病虫害方面发表过多篇论文,在学界很有建树,也就鼓起勇气试着询问他。
  没想到,张冕之不仅很快回了她微信,还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小晏,微信上说不清楚,你有什么问题就在电话里问我,在新疆一切都还顺利吗?”张冕之客气中带了些热情。
  晏青棠在研究所也有两年光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热情,不禁再一次悟到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又悄悄对着肃征竖起大拇指,算是感谢他方才为自己分析情况。
  “张老师好。”电话那头,张冕之还等着,晏青棠赶紧回,“谢谢张老师关心,我在新疆还算顺利,今天去看了那拉提杏花谷的新疆野杏,听当地人说虫害挺严重,所以来向您请教。”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冕之回忆起来,温和道,“19年时我参加过一个天山野果林生态系统的项目,我们考察了天山北坡的新疆野苹果和新疆野杏遭受的虫害。”
  考察队设置了固定样地和随机调查样地,队员定期调查了包括巩留县野核桃沟、库尔德宁、新源县改良场等样地的情况。
  “我们考察中发现,杏树鬃球蚧是新疆野杏最主要的虫害威胁。在我们定期调查的那些受虫害的样地里,就是杏树鬃球蚧导致其中八成野杏树春天无法开花,野杏生长过程中,大量叶片脱落或者无法发芽,甚至还有两成野杏树因此死亡。”
  虽然已经过去四五年,但张冕之仍对当时考察的情况记忆犹新,可见在那次考察中花费的心力不少。
  紧跟着,他还把当时的照片都找到了,打包发给晏青棠,供她参考。
  晏青棠解压后,看到了那一张张考察照片,其中有很多都是特写新疆野杏树被杏树鬃球蚧危害的画面,也有成片的新疆野杏树林受害的情状,可真是触目惊心。
第19章 019 杏鬃球蚧
  肃征在她身旁,好奇地望了几眼,图片上的虫密密麻麻,密集排布,叫人看了心里犯怵。
  晏青棠却全神贯注,翻来覆去研究着那些照片,对野杏遭虫害的事很上心。
  “你不怕虫子?”肃征有点好奇。
  “嗯嗯。”晏青棠用敷衍大法随口应答,还在下载张冕之发来的论文,没太注意肃征的话。
  过了一阵,偏巧不巧,肃征有了新发现,提醒她道:“晏青棠,你裤子上有只蜘蛛。”
  春天到了,新疆的蚊虫其实也不少,等天色热起来更甚。
  晏青棠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在意,还继续抱着iPad:“别吵我,我在忙。”
  “是真的,在往你裤腿那儿爬了。”肃征正声道。
  晏青棠听他语气严肃正经,倒不像是玩笑,于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腿上真有一只黑蜘蛛在爬,简直比她的腕表表盘都大,她几乎快被吓晕过去,立刻站起身,大声喊起来:“啊!肃征!!”
  肃征就站在床边,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晏青棠看到蜘蛛还在爬,拼命抖动裤子,终于把蜘蛛抖了下来,可这还不够,她赶紧往肃征那边走,从柔软的床上扑向床边的肃征,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肃征身上,双腿也在努力不沾床,生怕被蜘蛛追上。
  “别怕,别乱动。”肃征抱着她,没把抖落在枕头边的蜘蛛放在眼里,倒是有点担心她刚好全的腿伤。
  这样被熊抱着,显然不方便行动,肃征稍微换了个姿势,将晏青棠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到了远处的沙发上。
  随后,肃征重新找寻起黑蜘蛛的踪迹,找到之后,就徒手去抓。
  “你……你不戴个手套,或者袋子之类的吗?”晏青棠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肃征缓慢地靠近那只黑蜘蛛,手停住后,任黑蜘蛛爬上他的手背,淡然道:“放心,这种蜘蛛没毒,我以前遇到过。”
  “那你徒手也有点太……”晏青棠看到蜘蛛在他手上爬,顿时寒毛冷竖。
  肃征不语,捧着蜘蛛来到窗边,他们住在一楼,倒也方便,开了窗后,他就把蜘蛛放归了自然,然后利落地关窗。
  肃征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回到卧室时,见晏青棠仍躲在沙发上惊魂未定,便安慰道:“已经扔出去了,只要注意门窗,不会再跑进来。”
  “哦。”晏青棠应了声,这才心有余悸地回到床上。
  她却也不做其他,而是又专心研究起杏树鬃球蚧的图片,和刚才被蜘蛛吓得站不稳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肃征都忍不住发出感慨:“我还以为你不怕虫。”
  “怕,我小时候超级怕虫。”晏青棠老实回答道,“但我会努力克服,看多了就适应了。嗯……虽然现实中猛一看到虫子,还是会被吓到。”
  “那你已经很棒了。”肃征道,“在为了工作克服心理障碍。”
  工作中,晏青棠不止要跟植物打交道,也要跟植物相关的动物打交道,特别是昆虫。
  “还需努力。”晏青棠看着窗外,觉得自己还不够沉稳,“什么时候像你一样面不改色,我才算是修炼成了。”
  “但我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肃征回她道,“我小时候经常能看到虫子,见惯了也就没感觉。你应该一直生活在温室一样的环境里,当然也就觉得可怕。”
  回晏青棠时,肃征还没意识到,他已经开始站在晏青棠的角度思考问题,顾及她的处境和想法。
  晏青棠本想再同他说些什么,手机来了新微信,她想到应该是张冕之,就再顾不得其他,专心回复他。
  “谢谢张老师,您的论文对我很有帮助。您那么早就注意到杏树鬃球蚧对新疆野杏的危害,还提出防治建议,真的很厉害。”面对张冕之的学术造诣,她崇敬又钦佩。
  张冕之也不吝赐教,同她又交流了很多看法。
  杏树鬃球蚧一年发生1代,以2龄若虫在枝条上越冬,这种虫子的发育和新疆野杏的物候期关系十分密切。
  每年三月下旬到四月下旬时,新疆野杏处于现蕾及花期,杏树鬃球蚧越冬2龄若虫则会经历出蛰期和膨大期。
  同六月上旬与中旬的涌散期一样,这几个时期都是杏树鬃球蚧虫体最柔软而且裸露在外时期,会相对薄弱,所以是化学防治杏树鬃球蚧的最佳时期。[1]
  “其实我们考察结束后,就跟当地林业局提过建议,他们接纳了建议,也有开展相关防治工作。但看你发来的图片,这工作不太好做,还是没遏制住。我们手头还有其他科研项目,不方便跟进,你如果在新疆有时间,可以多去看看,我相信你的能力……”张冕之发来一大段语音。
  “那我再过去考察几天,有新的发现再告诉您。”晏青棠发了文字回复,“今天真的占用您很多时间,也不知道您忙不忙。”
  “客气了,小晏。”临到最后,张冕之和她闲聊起来,吐露心声,“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个好苗子,荷兰瓦格宁根大学的高材生,咱们所里年轻一辈还是需要多点你这样的可造之材。”
  晏青棠看到他发来的文字就是一愣,不由向他确认:“真的吗?”
  “当然,而且我能看出你很热爱这一行。”张冕之道。
  随后,晏青棠看到了张冕之进一步展开的回复。
  她从来没想到,往日不怎么接触的前辈,会注意到她,而且对她的评价还不错。
  她开始是止不住的笑意,后来很快又红了眼眶,惹肃征都来问她:“怎么了?”
  晏青棠悄悄擦泪,还给张冕之起了昵称:“被这个可爱的小老头感动哭了。”
  她特意拿高了给肃征看,肃征瞧见屏幕上有两三行字:“有钱人家的孩子,能选择的那么多,大可以活得很轻松,非要来这行吃苦,不就是因为真的喜欢吗?”
  被人理解原来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肃征今天的一句提醒,帮她推开了新的大门。
  晏青棠开始热爱她的研究所了,虽然有一批同事习惯对她酸言酸语,戴有色眼镜瞧她,但也有张冕之一类的学者,是真诚看好她的。
  只不过从前她把所有人都视为一类,忽略了他们的友善。
  有了前辈学者的鼓励,晏青棠对于植物考察的热情更加高涨。
  次日一早,又跟肃征专程去看杏花谷的新疆野杏,且专门挑遭虫害严重的细看。
  几天下来,拍了不少照片。等张冕之空闲下来时,两人一聊一分析,判断出虫害防治还是力度挺大的,今年的杏花虽然开得不好,但在虫害上一直及时用药,不比2019年他们考察时那么严重。
  不过晏青棠由此也萌生了更多的想法。
  她在网上查询起新疆各地杏花的开放时间,四月初这个时间段,南疆帕米尔高原的杏花,据说也开得很美。
  她想考察下那边的野杏是否也如伊犁附近一样,遭受了严重虫害。
  她和肃征商量起行进的路线,决定出发去喀什。
  晏青棠最开始是想自驾的,但听肃征说完路线,倒是犹豫了。
  如今独库公路还没通车,他们要沿218国道从那拉提到巩乃斯、巴伦台,再到和静,接着从和静出发,途经库尔勒、轮台、库车、阿克苏,这才一路到喀什,全程大约1300多公里,开车差不多需要二十个小时。
  如果走走停停,沿途可以在各个城市停留,但这个季节可看性其实很一般,即使南疆多人文而少自然。最关键的则是,这样一来会拉长在路上的时长,有可能会错过南疆杏花的开放时间。
  而如果一路开过去,且不说肃征的体力能不能撑住,就是晏青棠单坐着,也受不了在路上直愣愣坐二十多个小时。
  简单想想后,晏青棠打消了自驾的念头。
  再问火车,就近从奎屯出发,却没有直达喀什的火车,他们需要在乌鲁木齐中转,在火车上停留22小时以上。
  晏青棠想想都觉得遭罪,只能说新疆地大物博,直接占去全国六分之一左右的面积,从那拉提到喀什实在太远。
  最后晏青棠又查了一下,也算有了主意,他们可以先开车到伊宁,再从伊宁乘飞机直飞喀什,在飞机上只需要花费一个半小时。
  “如果一定要去喀什,这确实是最便捷的方法。”肃征赞成道,“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晏青棠思忖过后,给了他答案。
  “今晚?”肃征有几分惊诧。
  “现在是下午两点,你开车到伊宁需要三个多小时,到时候是五点多。”晏青棠低下头,扫视订票软件,“我们可以坐晚上十一点那趟飞机……好了,我已经买好票了。”
  这好像就是晏青棠的性格,她说走就走,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扭捏,行动力超强。
  肃征被她带动得也多了些紧张感,打电话匆匆退房,又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起摊开的行李。
  从民宿出发之后,肃征开车,一路开到伊宁机场。到达时,看时间尚早,他们倒也不需要太着急进机场大厅,还可以提前打算些别的事情。
  于是肃征询问起晏青棠。到了喀什后,他们必然还会用到车,看她是想到达喀什之后再租车,还是把她的越野车直接托运过去。
  晏青棠坐惯了自己的车,决意还是花高价托运,希望在喀什尽快能用到自己的越野车。
第20章 020 壮美晚霞
  等肃征办理完托运,回来与晏青棠会合,时间才到晚上七点,机场外面天色依然大亮。
  伊宁机场很小,只有一排十几个值机柜台。不过效率却高,值机、过安检,总共也就二十多分钟。
  他们晚上没吃,在候机厅里,选择很少,只有一家牛肉面馆。晏青棠对饭菜很挑剔,端上来后一看就没什么胃口,于是一共都没吃多少,筷子动了三两下,也就放下了。
  倒是吃完饭后,她与肃征往航班所在登机口走时,窗外天际的晚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心情大好。
  天色从浅淡如纱的粉色,转为铺满天幕的橘子红,映红了云朵,连绵上远处仍落着雪的山脉,随后又化为漫天的紫红。机场外就是一个公园,隐隐能瞧见绿色。机场的跑道也被落下的余晖镀上一层颜色,像是条金红的绸缎。
  头顶同一片天空,城与城各得其景。
  新疆的夜晚来得很迟,晚霞也有种特有的壮丽美感。且这种壮美并不罕见,而是停驻于西北的常有景色。
  在晚霞的映照下,晏青棠站着看了许久的日落,直到太阳西沉至天上橙红的海,天黑下去,机场内外都亮起灯。
  九点之后,感觉整个机场都很安静,这里原本人也不多,晏青棠干坐在椅子上,很快就觉得无聊,转身进了机场里唯一的一家咖啡馆――北纬44°咖啡馆。
  晏青棠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留给肃征,另一杯自己尝了,觉得味道一般,也就放下。
  肃征进来得稍晚些,看她已经离了座位,正在咖啡馆里挑选明信片。
  店里的明信片种类不算多,但好在还卖邮票,是可以寄出去的,于是晏青棠打算寄给亲友,还挑了一张有晚霞的伊犁风景明信片,专门寄给沈梨。
  肃征端起咖啡,大口喝了一口,但他喝不惯咖啡,随即放下,只看向另一张桌子上正写明信片的晏青棠。
  她与明信片的收信人一定关系很好,否则也不会长篇大论,在小小的背面,把字写得密密麻麻。
  晏青棠正思索着字句,抬头看到肃征望向自己,便悟错了他的意思,问他道:“你也想寄吗?”
  “我不寄。”肃征摇头,走到她身旁,“就是好奇,这玩意儿对方能收到吗?”
  “还真不一定。”晏青棠凭借经验回答,“看运气,有的中途会丢,毕竟太远了。有的……”
  她压低声音,才道:“有的老板压根不会寄出去,全都堆在邮筒里了。”
  “那你还要寄吗?”肃征并不理解在明知这些的情况下,晏青棠还要寄明信片。
  “当然要寄。”晏青棠在末尾写上地址和联系方式,“寄明信片的有趣之处也是这里呀。”
  “和朋友分享在路上的风景与心情,让只言片语随着一张明信片飞向远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寄不到是一种概率。”晏青棠把明信片用胶棒贴上邮票,缓缓道,“而对方如果能收到,那就是最大的惊喜。”
  是一番肃征没听过的,特别的“高论”。
  “所以你要写一张吗?”晏青棠扬了扬手里空白的明信片。
  肃征想要接过,但又撤回手,淡漠道:“我没有能寄的人。”
  “你再好好想想呢?”晏青棠将明信片递给店员,回头对肃征道,“总会有可以寄的地方和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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