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宁拓一愣,“心上人?”
“你不知道?”宁国公夫人惊讶,“现今的礼部侍郎陆埕陆大人,年少有为,与郡主青梅竹马,郡主痴恋他多年,京中少有人不知。”
宁拓呐呐,“我、我不知。”
他忽然想起在敬国公府见到的那人。
雅致俊逸,清隽无双。
郡主当时叫他什么?
陆埕?
他……是郡主的心上人?
见宁拓神思恍惚,宁国公夫人笑着拍拍他的肩,“好了,先去歇着吧,等晚膳好了,娘派人叫你。”
“哦,好。”
宁拓勉强应声。
等宁国公夫人走后,他猛地握住拳。
那日见郡主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心仪。
不管怎么样,只要郡主不曾定亲,他就还有机会。
状元怎么了?
他也能拿个状元回来。
……
“你说谁?”陆夫人停下动作,仿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郡主。”
陆埕重复。
陆夫人转身,眯着眼将他的表情端详一遍,发现他是认真的,陡然发出一声冷笑。
“人家追着你的时候整日冷着脸,现在不搭理你了,又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你啊,就是贱的。”
陆埕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哀求,“娘。”
“叫爹也没用。”陆夫人冷笑连连,“怎么,连句实话也听不得?那你最好打消心里的念头。”
“老娘警告你,你要想挽回婧华,那就老老实实的,别想搞什么花样,不止是你娘我,殷姑、你弟,我们都不会帮你,能不能让婧华回心转意,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至于孟年……”
陆夫人往外头看了眼。
扒着门框偷听的孟年一个激灵,朝陆夫人露出无辜温良的笑。
陆夫人给他一个白眼,“他一向跟你狼狈为奸,我警告也没用。哦,他本来就没什么用。”
孟年:“……”
他委屈地把头缩了回去。
陆夫人盯着陆埕,“你听清楚了吗?”陆埕抬眸,对上陆夫人板着的脸。
从小到大,他极为省心,很少能看见母亲真正严肃的神情,当年背着她卖身为奴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他知道,她说到做到。
她和家人,绝不做他的筏子。
想挽回她的心,只能凭他自己。
望着母亲的脸,陆埕缓声道:“儿子知道了。”
所有的侥幸被他的母亲亲手打破。
此刻,他才是和宁拓等人毫无区别。
陆夫人满意,“至于糕点,不用你提醒,改日我忙完了,亲自给婧华送去。”
陆埕极慢地点了下头,“好。”
陆夫人正准备继续炒菜,一转身,望见锅里的火和徐徐上升的白烟,顿时发出尖叫。
“我的菜!”
“殷姑,水水水!”
“来了来了!”
殷姑举着瓢冲进厨房,一股脑把水倒进锅里。
“刺啦——”一声,烟冒得更大。
陆夫人气急败坏地指着陆埕,“你!给老娘烧火去,不然今晚别想吃饭!”
陆埕窒了几息,抿唇道:“娘,秋闱将近,我公务繁忙……”
公事为重,陆夫人皱眉,放他一马,“赶紧出去,碍手碍脚的。”
陆埕如释重负,快步出了厨房。
孟年正要跟上,忽听里头一声——
“孟年,滚进来给你老娘我烧火!”
孟年哀怨地望着自家大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哭丧着脸,迈起沉重的步伐。
“来了。”
……
萧婧华让人摘了菱角送去敬国公府,本想约云慕筱姐妹过两日去铺子,听到箬兰带来的回复,惊讶道:“国公夫人病了?”
“是。”箬兰点头,“云姑娘和谢姑娘要留在府中侍疾。”
既然如此,那便不好让人出来了。
萧婧华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睫,“行。”
又过了几日,温婵姿传信来说找了几个姑娘,让萧婧华去掌掌眼。
她一听这话,立马让箬竹备车。
刚离开恭亲王府没多久,安安静静坐在车厢另一侧的觅真忽然开口。
“郡主,有人在跟踪我们。”
“啊?”箬竹箬兰震惊。
萧婧华眉心蹙起,脑海里各种思绪纷飞。
那藏在暗处的人按耐不住,想对她下手了?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了一通,那头,箬兰开了车窗,支出头往外看,神色从警惕转变为无语。
撇撇嘴,她“啪”一下把车窗关了,没好气道:“郡主,奴婢瞧见孟年了。”
以为躲在卖风筝的摊子后边她就瞧不见了?
好歹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她总不可能连他的背影都认不出来。
箬兰又补了句,“也许还有陆大人。”
萧婧华:“……”
她一时语塞,半晌才以一种无法理解的语气道:“他们做贼呢?”
箬兰翻白眼,“谁知道呢。”
觅真:“郡主,需不需要属下把他们赶走?”
萧婧华冷漠,“无关紧要的人不必管,反正与我们无关。”
觅真若有所思点头。
马车在铺子隔壁的茶楼停下,萧婧华仪态万千,款款而入。
后头。
孟年小心地戳了戳陆埕,“大人,郡主进去了。”
秋闱越近,陆埕越是忙碌。
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他带着孟年来恭亲王府碰碰运气,就这么巧遇上萧婧华出门。
鬼使神差地拉着孟年跟上。
陆埕:“我知道。”
他看向正在修缮的小楼,“这是她的铺子?”
孟年稍有疑虑,“应当是吧。大人,下次咱们能不能别这么鬼鬼祟祟的?”
他很是为难。
方才箬兰看他的眼神,他简直不想回忆。
陆埕抿唇不语。
孟年长叹一声,默默蹲下,双手抱头。
……
一进门,屋里的几个姑娘当即看了过来,齐齐见礼。
“郡主万福。”
萧婧华快速扫过一眼。
三个陌生面孔,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生得极为漂亮。
一个眼神带怯,一个面色冷静,另一个大胆地抬眸偷看她。
萧婧华颔首,“都坐吧。”
温婵姿为她介绍,“这是芳琇,手巧,擅长制作胭脂水粉。”
芳琇抬眸,眉眼流转着娇怯,声若蚊蝇,“见过郡主。”
“这是丹晴,长袖善舞。”
名唤丹晴的女子朝萧婧华露出一抹妩媚的笑,“小女子见过郡主。”
温婵姿指着最后那姑娘,“这是思思。她……”
放低音量,温婵姿在萧婧华耳侧小声道:“她直觉极准。”
想了想,又补充道:“都是出身穷苦,被迫卖。身的姑娘。”
萧婧华看向思思。
姑娘姣好的面容似古潭,平静无澜,有种看破红尘的脱俗之感。
“郡主。”
萧婧华颔了颔首。
这几个姑娘起初还略有戒备,但有温婵姿在中间打圆场,氛围还算不错。
萧婧华喝多了茶水,正要起身更衣,思思骤然出声,“你真的不嫌弃我们的出身?”
此话一出,骤然安静。
萧婧华眉梢微抬,“我既让你们留下,自然不会在意。”
思思安静地凝视她。
“好,我信你。给我些时日,待铺子开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不会再是贱籍。”
萧婧华惊讶,“我会替你们赎身。”
思思语气坚定,“不必,多谢郡主好意,我会凭自己,堂堂正正从那地方出来。”
丹晴莞尔,“我也是。”
芳琇小心翼翼地觑着众人,小声道:“我、我和两位姐姐一样。”
萧婧华愣住了。
她此时才真切地认识到,温婵姿找的这几个姑娘,确实不错。
笑了笑,她道:“静待来日。”
待了片刻,萧婧华便准备离开了。
正要下楼,她骤然想起一事,又折了回去。
手放在门上,刚要推开,里头的说话声硬生生将她的动作止住。
丹晴语气不屑,“那些男人,我早就不想伺候了,全是些银样镴枪头,偏生还觉得自己很行,实则连半炷香都坚持不到,我根本没爽到。”
萧婧华和箬兰箬竹,加一个觅真四脸茫然。
她们在说什么?
里头的谈话还在继续。
“不仅如此,他、他们还得问舒不舒服,我一点不舒服,还、还得昧着良心点头……”
芳琇语气软糯。
思思虽未说话,但也发出“嗯”的音节表示赞同。
“京城的男人都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吗?”温婵姿震惊,“我在青州遇到的男人,个个身强力壮,别的不说,那身皮子摸着是真舒服,肌肉遒劲有力,汗水一沾,漂亮极了。有次遇见个功夫了得的极品,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两日才缓过来。”
丹晴羡慕,“我怎么没遇到这种男人?”
思思淡声道:“大抵是用多了,成绣花针了吧。”
萧婧华恍恍惚惚听懂了,脸色瞬间爆红。
她一回头,撞见同样红得滴血的两张脸。
不敢再回去,她脚步飘忽地下楼,直到被予安搀扶着立在车辕上,仍未缓过神来,脑子里不断回想温婵姿的话。
那、那种事,竟然、竟然如此……
“郡主。”
清冽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萧婧华回头。
陆埕站在几步之外,努力平稳的眉眼里藏着紧张。
“天色已晚,我送你吧。”
萧婧华下意识将他扫了一眼。
人虽生得高挑,但身形单薄,看着就像温婵姿话里的“绣花枕头”。
她轻嘲:“就陆大人这身板?中看不中用。”
第42章
话一出口,萧婧华便意识到了不对。
她暗暗咬唇。
都怪温婵姿,背着她胡说些什么呢!
猛地转身,萧婧华语气骤冷,“陆大人不仅不中用,还是个睁眼瞎呢,离天黑至少还有三四个时辰,别说京城治安向来不错,就算有什么危险,就你?”
她撂下一句嘲讽,“恐怕还得我的人救你一命。”
话落,她不去看陆埕的反应,径直进了车厢。
箬竹箬兰红着脸跟上。
觅真暗暗打量陆埕一眼,轻轻摇头,一跃而上。
马车驶离视线,陆埕在原地僵立许久。
孟年同情地瞥他一眼,斟酌着问:“回吗?”
陆埕倏地闭眼。
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之中,却有一只手,修长结实,宽厚有力,牢牢箍住少女柔软腰身。
他睁眼,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十指修长,指上有茧,骨节分明,因常年待在书房显得格外白,漂亮是漂亮,但一看便知是文弱书生,没什么力量感。
陆埕语调含霜,“去给我找个习武先生。”
“啊?”孟年惊了,“什么?”
“听不懂?”
陆埕斜眼睨他,眼里压着冷气。
孟年自荐,“那多费钱啊,我教你好了。”
“你?”
陆埕上下打量着他,忽而冷笑,“你有什么用?”
他转身就走。
不是。
孟年难以置信。
这人怎么这样,你受了气,凭什么撒我身上?
暗暗瞪了陆埕的背影两眼,他赶忙跟上。
陆埕嘴上说着要孟年给他请个习武先生,但人还没找着,他已忙得不可开交,连家都没回,直接宿在了官署。
没过几日,秋闱便到了。
陆埕非主考官,与礼部其他官员去了贡院视察。
因陆旸也参加了秋闱,为着避嫌,他不仅多日没见他的面,甚至去的还是另一处贡院。
他到时,搜检官正带着衙役搜捡考生,以免有夹带情况。
陆埕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微微一滞。
少年站在人群中,一身红衣似火,眉目清朗,意气风发。不知为何,他莫名想起了萧婧华,也是这样一袭红衣,明媚张扬。
若和他站在一处……
陆埕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心口一窒。
碍眼得很。
淡漠的视线正要移开,余光里闯入一抹白色,他眉心一皱。
……
宁拓安静站着养神。
小厮保福拎着篮子,不住地在他耳边念叨。
“小公爷,一定要细心,别紧张,你一定行的。”
宁拓被他念得心烦,正要出声阻止,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笑音。
“宁兄这次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保福停了碎碎念,回过头去。
宁拓偏头,疑惑地打量着站在他身后的人。
五官端正,看着有些面熟,名字在嘴边停留,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那人见状,眼里飞快掠过一丝晦暗,主动道:“宁兄忘了?我是申哲,你以前书院的同窗。”
“申哲?”
宁拓将这名字念了几遍,恍然大悟,“原来是申兄。这次秋闱,你也下场了?”
申哲假笑,“侥幸而已,此次不过是来见识见识,怕是要三年后再来。”
宁拓正要劝几句,申哲便笑着提醒,“宁兄,快到你了。”
“好,那咱们过后再见。”宁拓笑。
他上前几步,交出保书和凭证等,张开双手。
保福忙把手里的篮子递上。
一名衙役搜身,另一个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粗鲁地掰开白面馒头。
保福看得心疼极了,恨不得替他,那可是他家小公爷这几日的口粮啊。
衙役掰开一块桂花糕,视线触及里头异物,目光如炬射向宁拓,高声道:“大人,此人有夹带!”
宁拓震惊失声,“怎么可能?!”
搜检官大步而来,一把拿过衙役手里的桂花糕,取出里头的纸条。他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科举舞弊者抄家充军,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宁拓否认,“这不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