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行。”
然后忿忿离开。
虞晴七点多醒了之后发现身边的床面已经没了体温,便也赶紧起床,洗漱完下了楼,看到容清一个人木然地坐在沙发上,迟疑了一瞬,紧接着朝她走去。
——
虞晴赶到梅柳边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再次走进这家清吧,虞晴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她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是生日那天和周晚霁冷战,下了班不想回家看到他,虽然那晚的最后还是他把自己接回家,如今,她倒成了要把他接回家的人。
虞晴紧了紧大衣,走进去,逡巡一圈后发现了坐在吧台上的熟悉背影。
她走到周晚霁身边,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坐下,冲一旁正在擦杯子的服务员招了下手,笑着说:
“给我来杯和他一样的。”
周晚霁把头埋得很低,指腹摩挲着杯子,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闻声缓缓抬头。
虞晴正抱臂好整以暇地笑望着他。
周晚霁怔愣了下:
“你怎么在这?”
“周总,这个大人了还学小孩子离家出走呀。”
周晚霁眼中流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欲说还休。
虞晴又道:“我可是沿着南城地图一条街一条街找过来的,你就没什么表示?”
周晚霁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皮不经意抖动了下。
虞晴:“开个玩笑,我打电话问了程竞。”
周晚霁无声扯了扯唇。
“你来当容清的说客?”
虞晴注视着周晚霁,过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淡定回他:
“你有什么可让我说的,难道你也觉得自己做错了?”
周晚霁沉默地望着虞晴的眼睛,几秒后也摇了摇头。
虞晴不明白他摇头的意思,是不觉得还是不知道?然后便又听到他说:
“你能来找我,想必她已经都告诉你了。”
虞晴默了默,坦诚道:
“嗯,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我不知道的?”
“比如,妈为什么和……他还有联系。”虞晴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你想知道原因吗?”
服务员把酒递到虞晴面前,她冲对方微笑点了下头。
周晚霁笑笑:
“我不想知道你就不告诉我了吗?”
“不会,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虞晴轻轻抿了一口,味道有点甜。
随后她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他在和妈离婚之后的第二年就发现了枕边人的真面目,那个女人也是离过婚有一个儿子这你应该知道,那个女人骗了他,就为了让他把房子给自己的儿子,他真的那么做了,后来无意间听到两人的聊天才幡然悔悟,就和她们彻底翻脸了,现在他一个人住在京市,妈跟我说,他说他很后悔,他知道两人的婚姻已经到头了,但是他还惦记你,妈受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最后答应如果他来问你的近况,她会告诉他。”
周晚霁听完,心里更乱了,就像他小时候在手机上玩的迷宫游戏,过了一道关,又有新的关卡,他陷入了长久的缄默之中。
虞晴说完这些话,就安静地呆在他身边,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清楚。
她尝试将心比心,却发现这实在太难,如果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就会觉得周晚霁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不过是毛毛雨。
想到这儿,虞晴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下,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良久,周晚霁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脸,犹豫不决的样子。
“问吧。”
虞晴默然一笑。
“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他吗?”
“谁?”
“周政儒。”
虞晴怔了下,反应过来这是他爸爸的名字,忖了忖,道:
“理智上我会告诉你不要原谅他,和他一辈子断绝往来,可是情感上……”
虞晴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暗了几分,接着又十分理性平静地开口:
“我想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它不是一道是非题,冲动的填上是或否都会让你难过,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而难过。”
服务员把一杯新酒递到虞晴面前,鲜艳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明亮刺眼,虞晴晃了晃酒杯,猛地灌了一口,接着立刻感受到胃里的冰凉和灼烧感。
“或许太过强烈的情感就像烈酒,总归还是伤身子,不如让自己好过一点。”
周晚霁没作声,紧抿着唇,像在思考。
虞晴无声扬了扬唇,单手撑着吧台站起来:
“对了,还有一句话我忘了说,妈和我说,她让他以后不要再联系自己了。”
“妈妈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虞晴喃喃低语道。
话毕,虞晴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酒吧。
第33章 chapter 33
出了酒吧, 虞晴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明明她是来劝人的,结果周晚霁想没想通不知道, 她反正是emo了。
虞晴点开手机通讯录,拨通第一个号码, 过了几秒,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喂,晴宝,怎么了?”
“湘儿,你现在在酒店吗, 我去找你啊。”虞晴靠在路旁的栏杆上嘿嘿地傻笑。
“在啊, 我正浏览招聘网站呢, 你快来快来, 顺便给我参考参考。”杨湘听到虞晴要过来, 顿时有了精神。
“好!”
虞晴挂断电话,立马在手机上打了个车, 半小时后,来到了杨湘住的酒店。
虞晴刚进门, 杨湘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给她来了个熊抱:
“晴儿,才一天不见我就想你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酒店太无聊了!”
虞晴笑答道:
“所以我来了呀。”
“爱你爱你爱你!”杨湘学着网上略显浮夸地表演了好几种比心的方式,。
虞晴虽不受用,但是已经习以为常。
虞晴从旁边拉了个椅子坐到杨湘旁边,看着她打开的招聘网界面, 问道:
“怎么样, 有合适的吗?”
杨湘挠了挠头,有些郁闷:
“难, 现在不是毕业季,岗位本来就不多,还要找跟我专业相关的就更少了。”
虞晴边点头附和边划拉着电脑屏幕,杨湘则干脆不看了,两腿盘在椅子上玩起了手机。
虞晴刚刷到一个投资公司的招聘信息,正要和杨湘说,突然,身边的人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晴儿,我看到群里有人发东凌资本刚发了招聘信息,我天,这可是东凌啊!”
“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现在招人,再等几个月毕业季肯定一堆人往他们那挤,难不成他们现在这么缺人了……”
杨湘摆摆手,又拍了下虞晴的胳膊,激动地说:“不管了,我真是太幸运了!晴儿你说我去东凌怎么样,打不倒的干脆加入,我简直就是为东凌而生啊!哈哈哈!”
虞晴也跟着开心,至于东凌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招人了,她的心里第一时间冒出一个念头,随后脸上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杨湘说完,便开始着手报名,把提前准备好的简历按照要求发到指定邮箱,三俩下就搞定了。
报名只是前菜,面试才是重头戏,杨湘想想到时候可能会见到东凌的一众大佬,心脏就立马怦怦地跳动起来,既期待又害怕,既兴奋又紧张。
虞晴见她蹲在椅子上,眼睛痴痴地盯着电脑却不聚焦,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
“湘儿,加油,到时候进了东凌,赚了大钱我抱你大腿啊。”
杨湘回过神,嘿嘿笑了,不好意思地说:
“嗨,八字还没一撇呢。”
“只是报上了名,万一人家看了我的简历直接把我刷了,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不会。”虞晴肯定道。
“哈哈,借你吉言!”杨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机在她手指间灵活地转来转去。
“多亏了我加的这个群,你说我要是一直埋头看招聘网站,没准就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杨湘感叹道。
“什么群呀?”虞晴问。
“是一个金融圈的交流群,我之前做项目的时候加的,群里大几百号人呢,不过基本都是潜水党,偶尔转发一些金融新闻,峰会论坛什么的……不过据说群里面有我们这行的大佬,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虞晴听她说完,附和着点评道:
“这就是信息差了,你看我就没有这样的资源,我想应该好多人都不知道吧,湘儿,就冲这点,你拿到offer的概率又高了不少。”
“哈哈哈,说得我都觉得自己明天就能去东凌打卡上班了。”杨湘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晴儿,客观地说,你和别人之间那可不是信息差,那叫信号差。”杨湘笑完也不忘揶揄她几句,“就你那个每天两点一线,娱乐时间也不刷手机的生活作息,整个就是在纯牛马和老年人之间无缝衔接好嘛!”
“这样是不行的,你得多接触,这都是人脉呀!”杨湘冲她抬了抬下巴。
杨湘这人,属于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撒点孜然她都能给你炒出一桌满汉全席,虞晴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就着社交的话题慷慨激昂地说了十几分钟,虞晴就在一旁安静地倾听,适时地点头附和。
“……远的不说,咱就说我们高中同学吧,你还记得那个谈晔吧,他现在也在南城工作,大学学的还是计算机,你看,这多好,你之前博士期间不是还发过几篇文章,也要懂编程的,那时候你跑不出来还来问我,我虽然大学学了一些,但是早忘得差不多了,你要是跟他还有联系,不就有问的人了嘛?”杨湘朝虞晴无奈地摊摊手。
“你说谁?谈晔?他现在也在南城?”虞晴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脑海里的一些记忆像烧不尽的野草,被杨湘这样猛然提起,春风吹又生了。
“就算有他联系方式,我也不可能去问他。”虞晴觑了一眼杨湘。
杨湘轻啧了声,随后恍然大悟,冲她调皮地挑了挑眉:
“哦哦哦……哈哈哈哈我都忘了,你俩还有过一段呢。”
“别胡说。”虞晴嗔她一眼。
“怎么不算呢,他跟你表白,你也对他有好感,虽然你俩最后没成,不过在我心里你俩已经谈过了。”杨湘直言不讳道。
虞晴无谓地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接下来杨湘又找到了新的话题,两人又对坐着聊了好一会儿的天,直到虞晴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你这个点就饿了?”杨湘哭笑不得。
“?,早上没吃饭,这都十一点多了,能不饿吗……”虞晴揉了揉肚子,直白道。
“你怎么不吃完早饭再来?”杨湘眉心微蹙。
“这个,说来话长……”虞晴呵呵一笑,拉着杨湘的胳膊晃了晃,“我们出去吃饭吧。”
“行,我换个衣服。”杨湘忖了忖道。
“嗯!”
——
虞晴离开后,周晚霁又在酒吧待了一会,他思考着虞晴说过的话,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快速闪过过往的片段。
他想起小时候班里那些同学的爸爸都很厉害,他们的家庭背景让他们拥有与生俱来的自信从容,反观周政儒,他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从农村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京市,在这里艰难地扎根,光鲜亮丽的履历没能让他在人才济济的京市脱颖而出,老实本分的品质亦无法让他在尔虞我诈的社交中游刃有余,他只是皇城底下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周晚霁那时不理解他,他只看到了差距,他也会直言不讳地抱怨,一个拿不出手的爸爸。
后来周晚霁长大一些,心智也日趋成熟,周政儒在他的眼中也变得立体。
他爱容清,爱意在两人的一颦一笑中自然流淌,家里总是容清做饭,周政儒就承担了剩下的家务,他情绪稳定,很少发脾气,多数时候他是主动道歉的那一方,他很孝顺,对每个人都和善友好……
周晚霁上了初中以后,觉得哪怕自己的家境没有那么好,但是他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剩下的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走好。
变故大概是发生在周晚霁高三那年,他现在有时还会疑惑一个人怎么可以突然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周政儒渐渐不怎么回家,和容清的沟通也越来越少,直到他考上大学后,两人才彻底摊牌,那时周政儒六亲不认的嘴脸仿佛被夺了舍,周晚霁的奶奶劝不动他,又不好意思面对容清,加之二人已经离婚,渐渐两边也不再联系。
周晚霁回首往事,大概能理解导致周政儒改变的某些诱因,但是理解归理解,他却无法苟同,人犯了错,不能因为简单的苦衷二字就轻易原谅。
一个人杀了人,难道因为他有苦衷就无罪释放吗,那给其他人造成的伤害又该从何算起呢?
周晚霁把对周政儒的恨看得太重,以至于迁怒于容清,他气容清的忍气吞声,卑微求和,其实这根本站不住脚,容清虽然性子平和,内心却很强大,他心里明白她是为母则刚,为自己着想,不愿耽误他最重要的一年,也不想让他有一个离异家庭的背景,但是他始终无法坦诚自己的内心,无法面对现实,他宁愿一退再退,逃避虽然可耻但是足以麻痹自己的神经,直到他们离开京市,来到南城。
如今,在多年以后再次直面周政儒,在虞晴向他口述完那些话后,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他不想再去恨谁,或许正如虞晴所说,不如选择让自己好过一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