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霁长长舒了一口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他现在想立刻回家，向容清坦诚自己的想法，他发动车子，快速驶离了酒吧。
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周晚霁心中还隐隐有些紧张，毕竟自己想通是一回事，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长辈沟通又是另一回事，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走了进去。
来到客厅，他看到容清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面容憔悴，他的心不禁一缩，轻轻走过去，唤了一声:
“妈。”
容清的身子极轻地颤抖了下，随后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回来啦。”
周晚霁抿唇站在原地，没说话，过了几秒，他走到容清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小晴找到你了？”容清问。
“嗯。”
“你能回来，那她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容清苦笑了下，“她才第二次来家里，就碰见了这种糟心事。”
“没关系。”周晚霁顿了顿，笃定地说，“她不会介意。”
容清此刻还在担心和周政儒的离婚会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那他就更不应该再继续逃避和退缩了。
周晚霁接着刚才的话道:
“妈，您不用再顾虑您和他的曾经是否会影响我的生活，我已经成家了，我相信虞晴，哪怕没有她，一个真正值得我爱的人也不会因为我的家庭而放弃我这个人。”
“其实，我回来更想跟您说的是，”周晚霁顿了下，直视着容清，郑重又诚恳道，“对不起。”
容清怔了怔，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些年，我们心里大概都不好过，我既厌恶着他，同时也迁怒于你，用我自己的痛苦和愤怒来提醒你们是一对多么失败的父母，现在看来这其实很幼稚，今天虞晴找到我，和我讲了你们的事，我那一刻就已经放下对你的偏见，我问她，我该不该原谅周政儒，她没有给我明确的回答，而是让我选择一种让自己好过的生活。”
周晚霁本以为说出口会很艰难，然而他的内心现在却十分平静。
“继续执着在这件事上，它最后只会成为我的心结，成为长在我身体里的一块烂肉，放下，应该会更好。”
容清不知何时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她听到周晚霁能这么想，既心酸又感动，她知道他能跟她说这么多话，还是他心里的想法，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想到这她不由得对虞晴也生出几分感激之情。
容清无声落下一行泪，抓住周晚霁的手晃了又晃，半晌，叮咛道:
“小晴……你们要好好的，她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周晚霁的唇角若有似无地抬了下。
这个寒冷的冬天就快要过去，白昼开始拉长，周晚霁回到自己家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他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没看到虞晴，才下楼去问杨萍，杨萍正在厨房专心忙活晚饭，对外面的动静没太在意。
周晚霁想了想，给虞晴去了条消息:
『你还在外面吗？』
周晚霁发完消息又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没等到回复，他便拿着手机上了楼。
来到书房，周晚霁习惯性拿起书架上的心理学书籍，余光瞥见旁边一排杂乱的书名，他迟疑了下，随后想起来前段时间虞晴跟他说过想把自己的书和他的放一起，应该就是这些了。
周晚霁想着，突然来了兴致，便随意从一堆书名里面抽出来一本，是本很有名的科幻小说，他上大学那会儿闲暇时看过几遍，所以现在他只是潦草地翻了翻，然后就看到了夹在书里的那张纸。
周晚霁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又等了半小时，还是没有收到虞晴的回复，他盯着对话框看了许久，又返回到主界面，找到通讯录里的电话，拨了过去。
虞晴和杨湘中午在商场吃过饭，想着明天就要上班了，今天必须得好好放松一下，就顺便又看了个电影。
电影将近两个半小时，加上等待的时间，一来一回，等她们看完电影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杨湘本想让虞晴早点回家，谁知虞晴非要拉着她去吃火锅，她拗不过，只好又跟着虞晴找了个火锅店解决晚饭。
杨湘一只手正煮着毛肚，旁边的手机响了，杨湘余光瞥见来电显示，吓得手一松，毛肚掉进了辣锅里。
“晴儿，你的周总给我打啥电话，我这，接还是不接呀？”杨湘一脸懵。
虞晴正低头专心啃着玉米，闻声掀了掀眼皮，忖了下，道:
“接呀，干嘛不接。”
杨湘颤巍巍按下通话键:
“喂？”
“你好，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虞晴跟你在一起吗，我给她发微信没回，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那边周晚霁的声音隔着话筒传过来。
“哦哦！对对对，她和我在一起呢。”杨湘松了口气。
“找你呢，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杨湘压低声音冲对面的虞晴道。
“呵呵，手机静音放包里了，我给忘了。”虞晴从托特包里翻出手机，看着显示的3个未接来电，冲杨湘做了个“ok”的手势，接着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杨湘点点头，对电话那边道:
“我刚跟小晴说过了……好的好的……没事没事……周总再见。”
接着快速挂断电话。
“湘儿，怎么感觉你这么怕周晚霁？”虞晴刚从辣锅里捞了一块牛肉，辣得她舌头发麻，嘴里吸溜吸溜的还不忘调侃她。
“你不懂，这就叫职场压制，简单来说，就是不管他是哪个公司的总，在我这里都算我的上司，我真的……天生牛马，唉！”杨湘重重叹了口气。
“哦，对了，你赶紧吃完回去吧，我看你老公还挺着急的。”杨湘嘱咐道。
“嗯。”
后半段，两人又边吃边聊了会儿，便草草结束了，虞晴把杨湘送上回酒店的出租，自己也叫了个车回去。
虞晴到家的时候，周晚霁正闭目仰靠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听到脚步声，周晚霁睁开眼睛，浅笑着说:
“回来啦，你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把晚饭热一下，杨姨和奶奶都回屋休息了。”
周晚霁起身，靠近虞晴时闻到了淡淡的火锅味。
虞晴眼睛打了个转，对着他赧然一笑:
“……吃过了。”
“嗯……你找我有事吗？”虞晴转移话题。
“没什么事。”周晚霁回道。
“哦。”虞晴抿唇笑了下。
“也不是，”周晚霁踌躇了几秒，郑重道，“今天……谢谢你。”
在虞晴的印象里，这是周晚霁第一次对她说谢谢，不由怔了一瞬，反应过来他是因为容清的事，淡笑着答:
“没事儿。”
周晚霁察觉到她的眼底掠过一丝忧伤，又迅速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开口问她怎么了，他下意识觉得她应该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向他倾诉。
两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然而他却常常觉得虞晴离自己很远。
虞晴见他表情肃穆，心下一动，道:
“就当是报答你也帮了我。”
“嗯？”
“是我们，还有杨湘，东凌突然招聘，这其中有你的帮助吧，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东凌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提供给她一个这么好的工作。”
周晚霁和虞晴对视几秒，直白道:
“我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能不能录取还要看她自己。”
虞晴温煦的目光注视着周晚霁，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杨湘，语气坚定地说:“嗯，她一定可以的。”
第34章 chapter 34
假期一过, 虞晴迅速将作息切换到上班模式。
初八一大早，七点不到，虞晴已经收拾好下了楼。令她感到惊讶的是, 她醒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熟睡，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又拎着衣服蹑手蹑脚离开，现下她悠哉悠哉地坐在餐桌前享受美味早餐，心中还颇有些得意。
虞晴放松地吃着早点，一边大胆猜想周晚霁没起的原因。
难道是昨天那事儿没想通？不对, 没想通的话昨晚就不会感谢她了, 妈那边一天没消息, 不知道他后面有没有再回去, 虞晴想着, 又觉得昨天晚上应该多问几句，他看样子应该等了自己很久, 反观自己的态度，似乎是敷衍了些, 想到这里，虞晴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没及时回他的消息，回来以后也没有好好和他沟通，他心里有气，失眠了吧。
虞晴思绪越来越发散, 嘴里的食物顿时不香了, 她猛喂了几勺小米粥，晃晃脑袋, 深吸一口气，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周晚霁从楼上下来时，便是看到她这副模样，傻傻的，还挺可爱。
周晚霁缓缓来到虞晴对面，向她问好，嗓音中带着点清早起床的哑，听起来更有磁性:
“起这么早。”
“啊？”虞晴愣了下，试探道，“你平时不是六点多就起了，今天……昨晚没睡好？”
算是吧，有些心事，两点左右睡着的，中间又醒了一回，始作俑者还在这里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周晚霁看着她，温煦地笑笑，接着答:
“还行。”
虞晴本想问他昨天的后续，话到了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僵了几秒，又生生把它咽了下去，还是回头问妈吧。
虞晴看了眼钟，时间差不多了，喝光碗底的粥，起身指了指门口:
“我先去上班了。”
周晚霁顿了顿，放下筷子道:
“等我两分钟，送你过去。”
虞晴怔愣半秒，接着下意识开口拒绝:
“不用，我们又不顺路。”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医院和周晚霁的公司哪是不顺路，简直是太顺路了，只不过是平时她起得晚，吃饭又慢，每次周晚霁吃完了，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她不好意思让人家等着，又不想食不知味地囫囵结束，只能每次都借口说自己吃完还有事，让他先走。
这话一出，周晚霁手撑着桌面，歪了歪头，饶有兴味地望着她，似乎在问:“你确定？”
虞晴尴尬地笑了两下:
“那好吧。”
五分钟后，周晚霁坐在车里，看到身边的人正望着窗外发呆，丝毫没有动作的意思，无奈笑笑，微微欠身靠近她，虞晴不自觉往后躲，眉心微蹙，一脸疑惑:
“你干什么？”
周晚霁本想逗逗她，见她这副戒备的样子，顷刻间没了打趣的心思，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同时一只手抽出她身边的安全带。
伴随着清脆的卡扣声，周晚霁身体回正，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周晚霁始终一言不发，虞晴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似乎并无不虞，目光撤开又有些懊恼，心中暗自骂道，你怎么总是忘记系安全带！
医院离家不远，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车子缓缓停下，周晚霁没有看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淡淡道:
“到了。”
见虞晴没有动作，周晚霁偏头，对上一双殷勤热切的目光。
周晚霁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虞晴眼神明亮，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眨巴眨巴眼睛，像蝴蝶快速扇动了两下翅膀，俏皮的口吻道:
“周总，送佛送到西呀。”
周晚霁心中掀起波澜，面上却是不为所动。
虞晴又轻轻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嗓音清甜，语气也温柔:
“晚上你来接我下班，好不好。”
近乎撒娇的口吻，周晚霁的目光不觉黯了几分，这一刻，他好像闻到了空气中让他痴迷的薄荷香，他情不自禁地细细回味一番，接着在心里发出一声愉悦却不满足的喟叹。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周晚霁却发现他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种通知。
周晚霁敛了敛神，故作淡定地沉吟了声:
“嗯。”
回过头，他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虞晴心道，周晚霁这应该算是下了她的台阶吧，还好他答应了，不然她就尴尬了。
不过她好像也没考虑太多他会不会答应这件事，她就是不想开口问他是不是生气了，不管是昨天还是现在，但是她也不想让两人之间就这样僵着。
成年人的和好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她想到了接着就这么做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直觉周晚霁不会拒绝她，想到这个结果，她内心还有些窃喜。
虞晴下了车，周晚霁目送她的背影走进医院，方才发动车子离开。
*
节后，虞晴的规培被安排到了急诊科。
春节期间的人口流动加上各种无节制饮食，假期一过，各种流感，肠胃炎病人几乎把门诊大楼堵得水泄不通。
虞晴背着托特包从门诊大楼前经过时，朝里面搂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想了想，虞晴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个医用外科口罩给自己戴上，才继续朝急诊科走去。
急诊这边，节后返工，好几个是返程路上出了车祸，被救护车刚拉过来的。虞晴看着满屋的病人无奈摇了摇头，赶忙去找带教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