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如愿——月映沙丘【完结】
时间:2025-03-28 17:19:21

  披头散发如同鬼魅一般,爬出阴曹地府。
  那次,我一直以为是我始终不肯让我娘的事翻篇,刘瑛想把我除之而后快。
  后来我装傻扮哑,演得辛苦才骗过刘瑛。
  她也不是真打算放过我,是我落水后激起爹对我的怜爱和愧疚,非但厉声斥责了她没有照顾好子女,而且守在我床边亲自照看了我一段时日。
  刘瑛自知半生的荣华富贵都系在我爹身上,在确认我对那日的事不再记得后,才给了我一条生路。
  人人都以为二小姐落水后人痴傻了,殊不知我反而是开了窍。
  从前那许多我想不明白的事,都在我演痴子的那段时日里想通了。
  姜萸在我落水后好几日不露面,后来假惺惺地来看我,却是急着与我确认可否还记得为何落水。
  我用手势大概比出失足落水的意思。
  姜萸杏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她握着我的手,这是娘死后她和我第一次这般亲近。
  「阿姐知道你想瞒着爹爹,还想骗过刘氏,但眼下这处只有你我姐妹二人,说真话也无妨的,不会说,你就写下来,阿姐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姜萸长得像娘,骨子里头却像极了爹。
  一样的趋炎附势,唯利是图,是为了自身得失可以罔顾亲人性命的畜生。
  所以我自然不信她的话。
  这些年我当她和刘瑛亲近是她所谓的「审时度势」,但到这一刻我才确信了我所遭受的这一切背后还藏着一个丑陋的真相。
  姜家,是一个包裹着罪恶、私欲和丑陋的华丽壳子。
  因而第三次她来找我时,刀我已为她磨好了。
第8章
  据圣上指婚,已过去三年。
  三年于我来说变化不大,不过是杀了几个人而已。
  然而对瞬息万变的京城来说,轻风吹落黄叶的工夫,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可能覆灭,名不见经传的街头混子可能称侯称相。
  青云一样扶摇直上的人也许会堕入泥沼。
  我爹比从前更加谨小慎微,毕竟也算攀附上皇权。
  姜萸靠着出众的样貌和才情在京中一众贵女中小有名气。
  听说她的未婚夫婿辜行远征漠北,一战成名,已是声名赫赫的骁骑将军。
  姜萸将会如愿成为京城嫁得最好的贵女。
  但命运的齿轮不只我在撬动,环环相扣的命盘上自有因缘定数。
  杀了秋生秋水之后的一段时日,我都未走出过松华山。
  胡三培养的那些三教九流的眼线很快就把当日出城时的真实情况传给了我们。
  原来是近来京中有叛党余孽伙同西域人制造乱子,今日竟要刺杀圣上。
  内卫军掌握了一些风声,所以在那日夜袭嫌犯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我与阿桐、胡三他们刚巧遇见的是内卫军和四大营分散出来的其中一支队伍。
  我躺在山间的草丛里头,拿着两片梧桐树叶盖在眼睛上,在听着胡三拿着信件读到此处时,一个激灵坐起来:「你说那日我们遇上的那个带头将军是谁?」
  胡三不知我为何激动,把眼睛贴到纸张上确认自己没看错:「这上面写着是辜将军。」
  「坏了!」
  我的心猛烈下坠。
  胡三面露难色:「小姐,还有更坏的呢。」
  胡三所指的更坏,是说那日辜将军循着线索追到城外,与那帮西域人正好遇个正着。
  他本人和他所带的队伍都是精兵强将,却诡异地败了。
  信中说放跑了一个西域人,而正是那西域人让辜行辜将军中了毒。
  京中一度传出骁骑将军命危的消息,听说是宫中太医紧急行刮骨剔肉之术,才将他的性命保下来。
  人虽活下来了,却也算是废了。
  这对寄望攀附权势的姜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姜萸为此哭闹了好大一场,我爹为此事也很是头疼。
  似已然看到他们父女二人转瞬而逝的荣华,以及姜萸即将成为全京城最富贵寡妇的命运。
  我也为此唏嘘了一下,我对那辜将军虽不了解,但凭两次遇上他没有为难我来看,此人城府更深。
  而且很可能他知道那日是我杀了姜家的老夫人。
  如此说来,他还是死了好。
  是以,辜行的事,在我这里可以翻篇。
  但我与姜萸的过节,翻不了篇。
  姜萸毕竟是姜萸,绝美的皮囊下更有一颗玲珑心。
  自我离家到松华山,她只言片语都没有来过。
  为此事,她来了。
  她来之前我就知道,胡三收到的信中说姜家大小姐已经动身朝松华山来。
  我与阿桐正在打坐,准确说是阿桐逼着我打坐。
  她知道我近来不打算杀人,所以借故不和我练功,我若不听就拿出舅舅最近的一封信来吓唬我。
  那是舅舅给我写得最长的一封信,我通篇读过,月竹在一旁伸着脑袋问舅老爷写了什么。
  我揉作一团丢开:「骂得可真难听啊。」
  他说我疯,说我狂,竟敢去杀宫里的人,哪怕是个阉人,也不该去惹这麻烦。
  他还说我不守江湖规矩,派阿桐来就是为了将我往正道上引,可他如今怎么看我都像个邪教中人。
  他又说,可以杀害,但不要虐待。
  我吭哧吭哧地笑起来:「正个屁的道,我就是正道。」
  听到姜萸要来,我立即从打坐的大石上跳下来,阿桐在身后撵着问:「阿愿,你干嘛去?」
  我头也不回:「磨刀。」
第9章
  池塘旁翠影绰绰,夏日的柔风带着些许燥热,姜萸哭得双眼像桃子,眉头幽怨地蹙起来,仍是一副绝色。
  这样好的女子,嫁给粗莽的武将的确是可惜了,更何况那个传奇人物现已跌落凡尘。
  若说之前杀姜萸我有顾虑,那便是她要嫁的人不简单。
  眼下是她要将自己的「护身符」弃了,这个美丽的蠢女人又一次靠自己「审时度势」的聪慧,把自己往鬼门关送了一步。
  她说:「阿愿,我们可是亲姐妹,若不是阿姐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你。」
  想了想,我委屈着,点了头。
  「阿愿,你当真愿意?」
  姜萸上一刻的愁容与这一刻的欢喜冲撞到一起,有些滑稽。
  她眉眼低垂,再抬起来时忧愁全无。
  「也对,刘氏已经收了她兄长的彩礼,打算把你嫁到淮州,听说他那个侄子是个纨绔,喝了酒闹事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你替我嫁给那辜行,总好过嫁到淮州,不是?阿愿,咱们的娘就是个爱认命的人,我们都不能认命,对不对?」
  我点头,对,对极了。
  姜萸不肯认命,所以让我来替嫁。
  我不认命,就只能是嫁给她不愿嫁的,她话里的意思好像还觉着多亏她让步,才救我于水火中似的。
  何其不知进退,不懂感恩呢。
  也多亏了姜萸,我才知道刘瑛这些日子始终惦念着我。
  想来祖母横死,秋生秋水失踪,已让刘瑛与她背后的人生出了疑惑。
  可他们派的人围着我的宅子蹲了许久,也蹲不出个所以然。
  人生如戏,我演得如此好,还是从她身上学的。
  不出门杀人的时候,我就是个羸弱又孤苦的哑巴,爱打坐的哑巴而已。
  她怀疑我,但又查不出确切的东西,若把这些事归结到我身上,又显得过于大胆和牵强。
  宫中丢失个把宫女和太监很正常,秋水一个农妇人间蒸发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容易就过去了。
  但兴许她近来想起旧事,总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索性趁着操办姜萸婚事的便利,把我也嫁了。
  不能嫁个好的,哑巴配半瞎,顶好。
  我表现出些微惊讶,可是爹会同意吗?
  我打着手语,姜萸的目光望向远处,似打定了主意。
  「我若是跑了呢?大婚在即,姜家总要交个人出去吧,反正那辜行也快死了,我们姜家不欠他。」
  若是从前姜萸定然不敢这么与我说话,说这些丝毫不怕我芥蒂的话。
  可自我落水后,人也呆笨不少,娘不在了,我自然只认她这与我最亲的姐姐。
  因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我又问她打算躲到何处?
  她闻言目光闪烁,双颊却泛起浅红:「我与少安约好的,他会先一步在城外等我。」
  陈少安,国公府的小世子。
  因我爹与陈国公来往密切的缘故,也听说姜萸与陈世子走得近,却不知已近到这地步了。
  辜行中毒后伤了根本,莫说上阵杀敌再不可能,性命也堪忧。
  陈少安比辜行一百个比不过,但胜在命长。
  我比画着,再问她:姐姐,你真的想好了?
  我意思是事不过三,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姜萸环顾四下,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娘竟然为你置了这么大的宅子。」
  「阿愿,我已经给爹爹留了信,说来接你回去,这些年你在外头受苦了,姜家欠你的应该还的。」
  听到姜萸这般说,再看着她装得恳切善良的模样,我那控制不住表情的毛病又犯了,吃吃地笑起来。
  姜萸愣了愣,浅浅的泪浮上她的眼帘,不知这一刻她是不是真心觉得我有些可怜。
  但真正可怜的是她。
  娘留的宅子和钱财皆有她的一半,只是娘是横死的,来不及交代罢了。
  我在收拾遗物的时候看见了两个相同模样的匣子,里头装着她毕生积攒的财物。
  我冷着脸,将两副匣子合为一副。
  没有告诉姜萸,是因为她对娘的死笃信不疑,那她就不配知晓娘的心意。
  我答应了与姜萸一同回京,届时我去姜家,而她完美脱身。
  我让她稍等,我进屋收拾好东西就来。
  而后我趁她站在院中背对着我时,悄然走回她身后。
  「阿姐,你看有蝴蝶。」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如此燥热的天气哪有什么蝴蝶。
  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我开口说话了。
  她很惊恐地转回过头来的一刻,我手中的铁锹重重地拍破了她的脑袋。
  她再醒来时,被我捆得像一只蚕,我背对着她在磨刀。
  舅舅那把匕首过于短小,只适合近距离刺杀,斩人的时候不痛快,所以我又在山下的铁铺子里打了一把长刀,足足有我一只手臂那么长。
  我拿起刀来左右细看,刀身上映着的姜萸圆睁着眼睛,扭曲着面容,正一点点地往门口的方向挪。
  「阿姐,别想逃了,你那丫头我给杀了。妹妹不得不说你两句,怎敢只带着个丫头就来见我呢?你该不会还当妹妹是昔日那呆傻的哑巴吧?我若不装,当初就算没有死在刘瑛手里,也会死在你手上吧?为什么呢?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我转过身去,将刀尖杵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瞧着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姜萸。
  柴房的墙上映着我被烛火拉扯变形的身影,将姜萸整个覆盖住,显得她是那样弱小。
  就是这么个娇小玲珑,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温言细语的女子,任谁都说她是姜家的门面。
  可只有我知道她天生心肠冷硬,无半点温情,自认为聪慧过人,将自己的贪慕权势和毫无人性说成揆时度势。
  这做人呐,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啊。
  「是因为蝴蝶吧?」
  蝴蝶多美啊,姜萸却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怕得哭出来。
  阿娘曾亲手为我和姜萸编了一双银丝蝴蝶发簪,可那日我去找阿娘时,却看见她坐在案边目光黯然。
  案上那只银丝蝴蝶不知何故,翅膀一高一低。
  后来我问秋水,才知道是娘在院中遇上姜萸,特地把发簪给她。
  可娘去了一趟前院回来,却在同个地方看见这只蝴蝶被扔在地上,翅膀被人刻意折过。
  娘在时,我常戴着这簪子,娘死后未免睹物思人触及伤心处,我就都收了起来。
  可是祖母寿宴那日,我的银丝蝴蝶簪子竟落在了刘瑛的院子里。
  是姜萸趁我不在偷拿走的。
  杀秋生秋水的时候,他们兄妹二人都迫不及待地将当日之事对我和盘托出。
  那时刘瑛正趁前院热闹在房中和光禄寺的赵慎卿卿我我。
  自小伶俐又好事的姜萸应是发现了什么,才会一路跟着赵慎,将房中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离去时却不小心在外头弄出了声响,里头的人追出来只隐约看见一抹身影,是个小丫头。
  「蝴蝶是你故意丢下的,为的是让刘瑛怀疑那晚偷听偷看的是我,将自己撇干净,对吗?阿姐,你真的拿刘瑛当自己的娘亲了?」
  我扯出塞在姜萸口中的东西,刀尖自她脸颊边划过去,未见血,但应有痛感。
  姜萸这时候很懂事,并未大吵大闹,而是沉着性子与我解释:「阿愿,我那时只是太害怕了,蝴蝶不是故意丢下的,是不小心落在那里的。我本来是想等爹爹宴请完宾客就告诉他,哪知刘氏一刻也等不了,你后来落水我真是没想到啊!
  「阿姐只是……只是嫉妒你,分明是我不要的东西,看你成日戴在头上,我心不甘罢了。那时我也才十岁,能有什么心思呢,不过是想戴上让你看见气气你,所以就趁你不在偷拿了,后面发生的事,我也不想啊。」
  我点头:「你这说法也说得过去,我信了。」
  姜萸大松一口气:「阿愿,那,那放了阿姐吧?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啊,娘在天之灵应当是希望你我姐妹二人同心啊!」
  「不对啊,阿姐。」我踱步到门边,又转身回去,「你可以向爹爹袒露实情的啊,可你没有。就算你那时年纪小,不敢声张,可你好歹向我道个歉呢,我险些替你死了,你几次来我房中,我丝毫没有看出你有一丁点儿歉意。你在刘瑛和爹爹面前说当晚你身子不适在房中休息,脸上的神情泰然自若,可丝毫不见害怕呀。相反是你几次试探我,想看我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装傻,我没有死成,你很失望吧?」
  姜萸泪眼盈盈地要张口解释,我先她一步将她要说的话堵回去:「你可别说是娘不疼你,你嫉妒娘待我好这套话,我信,我的刀也不可能信。当初是你主动朝刘氏和祖母示好的,又在各种场合急着与娘撇清关系,娘死的时候,你还帮她认了罪,我在喊冤,你喊的是她糊涂,你就认定了娘会害一个孩童,还是说你其实也知道娘会死?
  「我记得那天是户部尚书赵大人家做寿,爹想带我们去见世面,我想留下来陪娘,可你说那里有许多好玩的,还有好吃的,硬拉着我的手迈出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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