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正要越过她们往外走,许晚晚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真的不知道此人的来历?”
郭简扫了一眼被扯住的袖口,露出一个满面春风的笑:“不知。”
“......要你何用。”许晚晚嘀咕着,放开了人。
等郭简阔步而出后,尹小荷扯了扯许晚晚,皱着眉提醒:“你已嫁为人|妻,怎么还敢与旁的男子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得亏外人没看见,不然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
许晚晚懵了一遭,随后了悟的点头:“明白,我以后绝不在外人面前掉链子。”
尹小荷还是不放心:“什么不在外人面前,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注意分寸。之前我就想说了,昨晚你留守那名伤者时,把手放在他额头上作甚?当时要救人,大家不曾多想,可往后你不内敛一些,便会有流言蜚语了。”
许晚晚莞尔:“流言蜚语从来就没有少过吧,不过多谢提醒,以后我再不这样了。”
临近晌午,医馆里冷冷清清,王大夫就着这点时间给许晚晚讲解了一下草药禁忌,而后几人随意烧了几个面疙瘩,饱腹了事。
李钧彦与谢远中午都不回去吃饭,许晚晚乐个清闲,偶尔在这里蹭个饭,有时候也会起早做些饼子带来分一分,反正怎么简单怎么来,短短一周的时间,人瘦了不少。
要是从前,李钧彦看在眼里,定是要心疼一把的,可年假刚过,衙门里又是招新又是整顿,他一个新人,自然不能懈怠。况且,他还只是供人差使的小吏,许多事情更要亲力亲为,每日忙得晚上一回家就洗洗睡觉,没有什么心思去观察许晚晚。
草草吃罢饭,王大夫照例出门看诊,留下尹小荷几人看馆子,一时没有上午那般忙碌。
之前,还有王宽帮忙照看,最近这小伙子不知忙什么去了,也不帮忙看铺子,成日的早出晚归,和李钧彦有的一拼,所幸走一个,又来一个许晚晚,人手也算够。
“你果真在这里!”
许晚晚正在后堂小院里捣药,一人兴高采烈的声音兀的响起,抬头一看,居然是何义。
他今日穿着光鲜照人,与以往去阿力家的装束截然不同,想来也是怕在穷乡僻壤太过惹眼不妥,现在回了镇上,想怎么装扮怎么装扮,再不用顾忌。
“你怎么来了?”许晚晚将何义上下一打量,发觉此人已然是个成年男子的气度了。
何义正要开口,领进门的尹小荷比他更快,不冷不热道:“这位公子说是你的好友,有事找你,我便带他进来了。”
何义不明所以的看向尹小荷:这小妮子平白抢什么话。
许晚晚却知道尹小荷的用意,方才她才耳提面命了恪守妇德之类的教诲,不出几个时辰,就来了一个未婚青年来找她,不可谓不打脸。
许晚晚有些窘迫,她才答应了人家守规矩来着,现在私下与何义说话终究不妥,便没让尹小荷离开,客客气气的问少年:“是谢远有什么事儿吗?”
中间杵着一个尹小荷,何义不痛快的很,可又不好意思直白的叫人家走开,只好干巴巴回话:“一定要他有什么事儿我才能找你吗?”
许晚晚被问住,好奇道:“那你有什么事儿呀?”
何义不假思索:“你来这里帮工都不和我说一声,我问谢远,他个小气鬼,也不告诉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在这儿,你怎么开口就像下逐客令似地?”
这孩子又犯公子哥儿脾气了,许晚晚看着想笑,好声哄道:“最近实在太忙,忘记了嘛,别介意别介意。”
何义看一眼她手中的捣药杆,分外不屑:“忙这个做什么?”说到这,他便兴冲冲的倾身凑近许晚晚:“我最近看了几场牵丝戏,可带劲儿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哎呀,有好玩儿的!
许晚晚险些就要来一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余光一瞥,见尹小荷一张俏脸黑成什么样了,只得按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委婉道:“我这会儿正忙呢,还是下次吧。”
何义哪里甘心就这么被打发,急忙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个......”
许晚晚还在想何时能凑出空闲来,尹小荷打断了他们:“许晚晚,捣完这些药,还有三个章节的药书要看呢,你手脚麻利点儿。”
言罢,瞪了许晚晚一眼,扭头进了屋内。
“......不好意思,还是下次再说吧。”许晚晚朝少年讪笑,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赶他走。
不想何义大胆惯了,伸手便扯许晚晚:“小爷我不辞辛苦来一趟,就为了让你陪我一会儿,这些东西,有什么要紧的?”
许晚晚何曾见过他如此纠缠,当下也着恼,使劲儿抽手,却抽不出来,只好厉声:“什么陪不陪,我又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东西,给我放手!”
然而,何义这等逍遥惯了的公子哥儿,孟浪起来是不容分说的,他钳着许晚晚的腕子不仅不放,还一脚踹开了捣药罐:“现在你不用干活儿了吧?跟我走!”
许晚晚火冒三丈,不可置信的瞪向何义:“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何义被她如此一吼,即刻清醒许多,再一看许晚晚红着个眼,不知是怒还是伤心,心里一下就软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样还说不是故意的,那你故意起来还得了?”
许晚晚怒火中烧,从前以为何义只是调皮一些,青春期的孩子嘛,现在看来,哪里是调皮,分明是顽劣!
何义僵在那里,不甘心走掉,又不肯再哄人,只这一瞬,一道熟悉的声音乍然吼起。
“放开我娘亲!”
谢远一身学子儒装,清俊挺拔,正立在门口,对何义怒目而视。
他这一吼,何义看去,竟从这位好友的身上看出了些他爹爹的气势,顿时心中悚然,手掌已不觉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JJ真是什么词语都要和谐啊!
☆、50
暮色沉沉漫开,镇上行人越发稀少,王宽赶着骡车回到医馆时,室内不似往常的气氛,有些沉闷。
不明所以的走入后堂,王宽一眼看见尹小荷低着头,默默地握着许晚晚的手肘,正往那只素白的腕上涂些什么药膏。
他的疑惑还没有问出口,有个稀客忽然从角落里站起来,喊了他一声“王大哥。”
“小远?你怎么来了?”王宽很是诧异。
谢远笑笑:“今天课业提早完成,夫子让我回来休息一下。”
那厢,许晚晚两人也站起来整理衣裳,收拾一下准备乘上骡车。
王宽看三人气氛仍旧不对,要知道,许晚晚一看见谢远就要没话找话的逗他,今天这样安静规矩,叫人匪夷所思。
“李夫人,你的手怎么了?”王宽的眼力虽然不如李钧彦,可方才那粗略一看,也知道是受伤了。
许晚晚大窘,总不好说被登徒子捉淤青了吧。
“没什么要紧。”谢远体贴的为其岔开了话题,对着王宽一礼:“近日来,多谢王大哥照顾娘亲。”
王宽一愣,猛然发觉,以前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跑的小子,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再一想,冠礼都行过了,也是该拿看成人的眼光去看待这孩子了,遂朗声笑笑,用力拍了拍谢远的肩:“你知道就好,但亲人之间,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许晚晚在一旁听着,大为感动,是呀,虽然不是一家人,可已经有许多人可以当作亲热来看待了。
“醒了!”
三人感慨中,侧室里的尹小荷探出头来招手:“他醒了!”
“他”是谁,几人心知肚明,急忙都赶进房间,放眼一看,那救回来的男子已经悠悠转醒,正茫然的望着周围。
尹小荷自觉的沏了一杯热水,由王宽端着扶起那男子,递去他嘴边润了几口嗓子,男子这才艰涩的发出声音:“多谢几位相救。”
王宽朗声笑:“哪有几位,左不过两位罢了。”
男子四下里望开,果然看见了那一日仗义搭救的两名少女,他先冲着尹小荷报以感激的一笑,竟把小荷妹子给看红了耳朵。
大约是他生得漂亮,常人着实挨不住他这虚弱又温雅的一笑,但许晚晚可是成日里对着阿力美人相顾的,所以,那男子看向她时,她不慌不忙的友好微笑。
可男子却不是要对她表达感激的,他出口的第二句,叫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许小姐原来没有死。”
......喂,哪有一醒来就咒救命恩人的?
许晚晚黑了脸,知道此人定是认识她,但听他的语气,以前的交往应该不怎么深。
王宽看向许晚晚:“您认识他?”
许晚晚正想摇头,脑海里隐约显现出那男子熟悉的脸,她努力回想,却被震得后勺大痛,捂头低哼了一声。
“怎么了?”尹小荷扶着许晚晚往门边的椅子上坐下,面有嗔怪的瞪向王宽:“她要是知道,早就开口了,还轮得到你现在盘问?”
王宽自知多嘴,任由尹小荷训斥,旁边的谢远冷眼看着伤者,淡淡问:“你认识我娘亲?”
“娘亲?!”那人甫一听到这句,惊得绷直了身子,险些要把伤口撑裂:“她怎么会嫁人?”
众人看他的反应,心知不好,此男子与许晚晚定有不同寻常的交情,否则不会一听说她嫁人,就露出不能接受的样子。
许晚晚这时却出奇的镇定,直视那人,面不改色的问:“我怎么不能嫁人?”
男子略微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许晚晚会这样反问他,而后十分忧心道:“婚姻大事,媒妁之约,岂可儿戏?”
许晚晚心中大怒,嘴里却很平静:“好笑,我乃人家明媒正娶的娘子,且两情相悦,真情实意,轮不到你来谬言什么儿戏。”
此言一出,男子的震惊更上一层,他惊愕的打量着许晚晚,感觉少女脱胎换骨了一般,口出狂言,言辞大胆,竟能教训起他来,全无曾经半分的婉约娇涩。
“你......你是谁?”男子皱紧眉峰,下意识的问。
许晚晚大惊失色:糟了,忘了此人是旧识,方才一番言语,莫非这么快就被他看出破绽了?!
其实许晚晚想多了,男子并非质疑她的身份,只是恍惚间觉得,他认识的许小姐断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陌生得他怀疑是不是只是样貌相同。
尹小荷看不下去,旁人她不清楚,可她却是知道许晚晚有个失忆症的,李钧彦为此事可没少操心。这男子说话不中听,未免把许晚晚的症状给激化,她便大胆一回,挡在了许晚晚身前,冷冰冰的问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我们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吗?”
“......是我唐突了。”男子低眉,不再言语。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各怀心思,却又不知如何起头。
许晚晚想问那人,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又是她的谁,怎么会中箭?可疑惑一一困在心头,就是不敢贸然开口。
“砰、砰”,屋外的叩门声响起,许晚晚一众皆是一惊,这个点了,还会来哪位不速之客?
王宽前去开门,看清屋外的人之后,心里霎时轻松下来,忙带着人一同进来。
“爹?”“阿力大哥!”
谢远和尹小荷看见来人,惊喜之余,齐喊出声。
李钧彦朝二人温和的点着头,目光却探向许晚晚。
许晚晚被那伤者的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还没调整好情绪,连李钧彦进了门也不甚察觉,直到他走近,她才恍惚的抬眼看他。
“爹,您怎么来了?”谢远问道。
李钧彦逐一扫向几人,言简意赅的解释:“今日差事不多,我回去得早,可你们却晚了半个时辰,还未回来,我担心有事,只好过来看看。”
看来,上次两姑娘林间救人的行为给某些人添了很大的忧心忡忡啊。
当李钧彦看向那受伤的男子时,忽的停顿了声音。
那男子已经坐直了身,他早已看到了李钧彦,由上一刻的震惊转为了隐约的笑意。
许晚晚见两人“含情脉脉”,誓要打破这个气氛,那榻上的男子却抢先一步。
“李将军,真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你啊。”
众人面色大惊,今天的惊讶可比得上一年份的诧异了。
李钧彦冲人淡然一揖:“陈小侯爷。”
什么,什么鬼?侯爷?!
众人的脸色不能以“惊讶”来形容,已经全都呆若木鸡了。
“侯爷?”许晚晚抓住李钧彦的胳膊:“我没听错吧,这厮是侯爷?”
侯爷会来这穷乡僻壤之地,会中箭伤,会一个侍从都没有?
“这厮”一词让那小侯爷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主动回道:“侯爷不敢当,家父健朗,只是托了父亲的鸿福,才妄称一句小侯罢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晚晚眼冒昏光,脑海内这位小侯爷的面庞稍纵即逝,再要深想,便是头痛欲裂,脚下踉跄。
李钧彦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侧首揽住许晚晚,观她神容异常,大惊失色:“晚晚?!”
许晚晚从未听过李钧彦这般喊她,皱着脸勉力看了一看,抽气道:“头疼......”
尹小荷知道,定是方才那什么小侯爷的一席话,让许晚晚强行回忆起了什么,刺激到她,不容分说的走到门旁:“后堂有软塌,过来让她躺一躺!”
虽只有一人不适,可几人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架势,一众都出了去,霎时只留下那位陈小侯爷。
陈勉怔在床上好半晌,才促然失笑。
想他堂堂世子,竟也有朝一日落个不被人问津的时候,当真前所未有。
后堂几张软塌其实并不软,铺的硬梆梆,堪堪只能让人缓个小半刻,这都是给病人稍作休息的,自然没有侧室里的那张床绵软,但也足够济事了。
尹小荷往一碟香盘内燃起一柱药香,香气飘飘袅袅弥盖一室,令人神思松弛,清心静气。
许晚晚便是在这一簇香薰中,渐渐平稳了鼻息,茫然的望一眼坐在边上的李钧彦,缓缓入睡。
“待她小憩片刻,心神便静了。”尹小荷宽慰一干人等。
谢远对尹小荷点头致谢:“还是小荷姐姐想得周到。”
尹小荷被他一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思感许晚晚的性子,微微叹气道:“你娘亲向来有些大意,我便只好做几次好人了。只是......不知她这失忆症,何时能好起来。”
李钧彦目不转睛的看着许晚晚,少女睡颜无虞,令他方寸大乱的心绪跟着安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