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慕容薇、夏兰馨、温婉,三人心中各有所想,不觉触动心事,皆起身答应。慕容薇听着姨母的讲述,却又觉得深似上一世苏暮寒的行径。
    费心抢了江山,终究守不住。便如同大周的气数,该尽的时候自然就尽,说什么大周遗臣,做着企图复的美梦,一个个都是魑魅魍魉的行径。
    佛许她在这一世重生,焉知不是自己前缘注定。上一世过得太傻,这一世里学会清明,止三国兵戈之乱,许天下海晏河清。
    怜惜三个小姑娘久不出门,楚朝晖又说道:“方才故事里说的白娘子与许仙,曾在杭州断桥相会,断桥残雪亦是西湖十景之一,那里离皇城到不远,只是与咱们不顺路。若是归程来得及,到可以在扬州停上几日,观观扬州的琼花,游游瘦西湖的风景,也不逊于杭州。”
    春景烂漫,最美是扬州。几人听得欢喜,都拍手叫好。
    楚朝晖却又笑道:“别高兴得太早,明日都斋戒沐浴了,随着我一起绣个佛幡,后日诚心供在佛菩萨面前。”
    佛前供奉,原要诚心。佛教自大唐年间从印度传入,这些年在民间广为流传,俨然成为西霞、建安等国的国教。
    西霞皇室多信佛,在京中修有皇家寺院,各个宫中都有小佛堂,京中勋贵闻风而动,府中又多建有家庙,香火十分鼎盛。
    每年二月十九,皇家寺庙都有法会,楚朝晖从来不曾落下。如今出门在外,依旧要尽她的心意。绣佛幡本是各人对佛菩萨恭敬,又是这般积德行善的好事,几个女孩子自然十分踊跃。
    楚朝晖的提议自然得到大家的认同,连苏暮寒回船后说与苏光复等人,像这几位苏氏族人眼望苍南归心似箭的,都连连赞叹安国夫人慈心仁厚,不去计较这停船两日耽误的行程。
    第二日清早,苏暮寒给母亲请了安,说是昨日寻的向导已然过来待命,只等和夏钰之由向导领路出去寻找。楚朝晖嘱咐几句,又吩咐二人多买些锦锂鸟雀之类,一并置办下放生的东西,再嘱二人早去早回,莫叫大家挂心。
    收拾停当了,楚朝晖便依旧领着几个女孩子,聚在慕容薇的官船上准备绣佛幡,见那几人早已沐浴更衣收拾得利利索索,只待楚朝晖的吩咐了。
    璎珞净过手,便为众人沏了清茶,又焚起一炉素香。楚朝晖便吩咐人把绣架摆在中央的正厅里,几个人在绣架四周择了合适的位子坐好。
    昨日新雨,今日空气清新。流苏打起窗扇,日头映着水光,照着厅内本就亮堂,又添了两盏银亮的琉璃灯,越发敞亮。
    流苏、璎珞、明珠与小螺几个,也是人人手巧,都想结个善缘,便坐在一旁伺侯茶水,顺带帮着分线,看主子们刺绣。
    楚朝晖绣艺出色,在家时绣过多个佛幡,自然驾轻就熟。温婉的刺绣稍稍望其项背,楚朝晖略略指点便能下针,可怜慕容薇与夏兰馨两人绣艺不精,只能听着楚朝晖的教导,捡些边角来绣,略尽二人的心意。
    慕容薇一直喜欢姨母绣的衣衫,便是尚宫局的司针们也未必有楚朝晖手下的功夫。她曾师从苏绣大师,是下过苦功练出来的手艺,一手苏绣如今出神入化,绣佛幡自然不在话下。
    慕容薇往日不曾见过姨母做活,今日见姨母一边指点众人,一双素手却上下翻飞,若穿花引蝶一般。本是繁琐的绣活在姨母手中到像是有了灵性,不过片刻,金红两色的佛幡上,洁白的莲花便徐徐盛绽开来。
    温婉听从楚朝晖的教导,沉下心来,稳稳下着针,以碧绿与淡粉的丝线绣着吉祥纹样,与莲花图案相得益彰。
    慕容薇本是绣着边角,因觉得不应心又将丝线挑起,想重新绣过。见佛幡上莲花与吉祥纹都绣得精致,手拈银针再也不敢落下。
    与夏兰馨对视一眼,两人对自己的手艺心照不宣。皆悄悄起身离座,沦落到四个丫头那一桌,与她们一起分线。
    楚朝晖抬头看见,嘴角轻轻一抿,露出包容地微笑,又静下心来与温婉继续做活。
    几人忙了一天,日暮时分方把佛幡绣好,整整齐齐叠在描金乌木托盘里,又盖了大红的漳绒。
    楚朝晖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直的身子,觉得有些口渴,温婉已然净了手,端了刚泡好的枫露茶立在她身侧。
    义女无论何时,总是这般贴心。与丈夫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始终是楚朝晖的遗憾,好在老天待她不薄,又将温婉送到她身边。
    楚朝晖一时触动昨日为她们几个讲的佛经,觉得温婉便是佛祖对她的恩赐,来补偿她后半生丧夫这痛,看温婉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疼爱。
    说是随着姨母绣佛幡,结果一针也没有落下,慕容薇吐吐舌头,有些讨好地扶着姨母在临窗大炕上歇下,叫楚朝晖随手在额头上敲了一下,露出顽皮的笑容。
    楚朝晖盘腿上了炕,浅浅伸个懒腰,颇有些劳累。明珠见状,取过美人捶,替楚朝晖敲着腿脚,又轻轻揉着脊背,见楚朝晖闭目养神,温婉便悄悄下去吩咐备膳。
    晚些时候,夏钰之与苏暮寒亦骑马双双归来,买回几袋子的活物,都堆在前面船上。
    苏暮寒换了衣服,便来向母亲回禀:“找了向导领路,又打听了当地人家,该是母亲心诚,离这三里地便有座玲珑山,半山腰里有座寺庙,只有一位主持领着几位小和尚。我与三哥探了路,山上风景也好,路也干净,母亲该能去得。”
    苏暮寒与夏钰之两人随着向导去看过,山不算高,一条土路通着大道,在山下渐成青石山路,能容一辆车马通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登山
    玲珑山脚下零零星星几户农人依山面居,开了几亩山楂园,又种着些柿子树、核桃树,以简陋的篱笆墙围起,如今枝功刚刚泛绿,景色十分好看。
    一条山路往上走,道路越发曲折,那些掩映在绿树山石之间的农舍就多了几分桃花源的味道。众人再往前看时,几十步外便有一座丈余高的石碑,历经沧桑依旧保存完好,向导指着那石碑道是南北朝时的真迹。
    历经几朝几代的战乱,这小小的深山却因只有一条山路交通不便而得以保存了先贤的真迹。苏暮寒与夏钰之两个细细瞻仰,对着碑刻赞不绝口。
    一路前行,山路两侧又立着些许碑林,大小约有几十幅,应是前朝文人墨客们的提字,风格不同,各领风骚。
    迷花倚石之间,一条青石小道蜿蜒,台阶应是人工凿出,高低各有不高,两侧树林掩映,山崩钟鸟啼鸣,到显得禅木森森。
    寻了寺庙看过,苏暮寒和夏钰之觉得山中景致不错,游了半日方打道回来,又将那山的景致与母亲细说。楚朝晖听得欢喜,说道:“清静优雅最是相宜,不想这里竟藏着这么一处胜景,咱们明日便去那庙中拜菩萨”。
    又细问放生的东西都置办齐备,装在前头船中,楚朝晖便安下心来。人行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招呼儿子与夏钰之和众人一桌用完了膳,各自早早歇下。
    次日上山,便都斋戒沐浴,换了颜色素静的衣服。
    楚朝晖与儿子本在孝中,穿着极为素淡,慕容薇换过一件玉脂白的束裙,系一条豆绿色垂珠丝带,披了豆绿色素面杭绸的披风,微风拂过,吹起她玉脂白绣着浅堇色山茶花的束裙下摆,人仿若画中。
    苏暮寒微微望得出神,依旧向慕容薇露出宠溺的笑容,慕容薇却倔强地扭过头去。苏暮寒无奈地摇头,又怕母亲看见,只小心地搀住母亲的臂膊,将母亲扶上岸来。
    马车早已备好,温婉换过青绸腰襦,一袭月白挑线长裙,裙角疏落落绣着几针淡青色花卉纹,聘聘婷婷上前,服侍着楚朝晖上了第一辆马车。慕容薇与夏兰馨则由流苏和小螺扶着,上了后头一辆马车。
    夏钰之办事极为老到,虽是楚朝晖临时起意,他预备的几辆马车却是外简内奢,坐在里头舒服随意。
    慕容薇搭着流苏的手上了马车,见车厢内铺着厚厚的天青色绒毯,踩上去绵软舒适,靠后的地方设了矮塌,榻上铺着淡青色的丝被,四个鹅黄底绣折枝海棠的大靠枕沿着车厢壁放置得整整齐齐。
    流苏打开暗格看时,见柜内备有茶水点心,都温在藤制的茶桶里,一早码得齐齐整整,果然十分尽心。
    流苏依着慕容薇与夏兰馨的口味取了几样,摆在固定好的茶几上,又将茶桶规整好,依旧放进暗格,便含笑替二人续茶。
    慕容薇品着上好的茯苓糕,向夏半馨笑道:“今日才知道夏三哥原来如此细心,你做妹子的万分不及其一”。
    夏兰馨素知自己哥哥的秉性,平日哪见他花这般心思,今日必是因为慕容薇出行,那点心茶水也多半是合了慕容薇的口味。
    她气鼓鼓将面前的玫瑰鲜花饼一推,想要编排对方几句,又怕牵出自家哥哥的心思,横竖是不可能的事,便不去给哥哥添乱。
    夏兰馨伸手从慕容薇面前取了茯苓糕,尝了一口便嫌弃地扔在碟中:“什么好东西,不晓得别人的口味,偏乱准备一气,三哥到底心粗,细致处便不及暮寒。”
    夏钰之和慕容薇密查苏暮寒,连夏兰馨面前也未透露半句,夏兰馨一如往昔,依旧在慕容薇面前捧着苏暮寒,将自己的哥哥摘出。
    前世里只知道夏兰馨英武,今世才知道她的七窍玲珑,句句都是话中有话,为自己、为家人留着后路。
    大约夏兰馨早知夏钰之最初的心意,怕哥哥搀和在她与苏暮寒之间,自己堕了名声不说,还要赔上夏家几代清誉。
    想来夏兰馨看似随着她们游山玩水,说说笑笑毫无心机,一颗心还不知道怎样七上八下。
    大约只有至亲的人才能这般维护,在夏兰馨心里,肯定不希望自己与夏钰之走得太近。因此他们一次一次需要夏兰馨从中传话,夏兰馨都不遗余力,只怕缺了自己在中间,他们会离得更近。
    慕容薇浅浅一笑,慢慢享用着糕点,心下有些伤感,又有些为他们兄妹的情份感动。
    众人安顿停当,夏钰之与苏暮寒骑马带路,慢慢向玲珑山进发。
    雨后初晴,虽然全是土路,却无多少扬尘。
    慕容薇打起帘子向外看去,远处有山,青黛如墨。近处,是疏密有致的林子,还有兹意长成的重重花木,偶有民居,黑砖红瓦,点缀在绿草清流之畔,像是散落的珍珠。
    约莫半个时辰,山已在眼前,众人下了马车,苏暮寒过来请示母亲,可要换了小轿。
    楚朝晖礼佛的心诚,见山并不高,寺庙隐隐在半山腰,露出些许陈旧的飞檐壁脚,想着既然不远,又有碑林可看,就想一路走上山去。
    她向慕容薇几人说道:“我想疏散一下筋骨,便多走几步,你们若是愿意换了小轿,便头前先走。”
    几个女孩子养在深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肯放过,自然纷纷说道愿意步行上山。
    山路崎岖,全是斑驳的石板路,从缝隙里钻出些许碧苔,更显得青石愈青,苍苔更碧。
    在山脚下赏过了苏暮寒所说的南北朝石碑,众人便踏着石阶上山,见满山郁郁葱葱,两旁茂林修竹,遮天蔽日,三步一泉、五步一水,青山苍苍绿水潺潺,只觉心旷神怡,胸内浊气,荡然无存。
    见先贤的碑林在青山绿水中掩映,胸口浊气荡然无余,慕容薇不觉合掌,轻轻一笑:“果然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山路略窄,仅容一人通过,两旁陡峭处却有些悬崖峭壁,苏暮寒见慕容薇立在危崖之下衣袂飘飘,怕她步履不稳,忙从后面牵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寺
    见慕容薇依旧不肯与自己说话,苏暮寒软言软语,低低笑道:“你又孩子气,就是我那日提一提想去边城,你便与我置了这些日子的气。难道我能舍了母亲和你们,说走就走不成?”
    终究是服了软,却不是苏暮寒真实的想法。他与苏光复议过,想要最快地行走边城,突破口依旧在慕容薇身上,趁着这一路远行,好好挽回她的心意才是正经。
    慕容薇面色稍缓,眼波如水横他一眼,半是恼怒半是委屈,只是不说话,也不要苏暮寒搀扶,从崖下踱过来,慢慢随在了楚朝晖身后。
    走过一段石板路,离得寺庙渐近,两旁坡缓,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不远处也有一条小溪,蜿蜒曲折;青青草香混着泥土的香味直冲鼻翼,令长久待在深宅大院的几人深深陶醉。
    几人踏着石阶缓缓前行,又爬过一段长长的缓坡,便看到寺庙陈旧却整洁的山门,还有匾额上苍劲的“大悲寺”三个字。
    温婉扶着楚朝晖略略歇息,体贴地拿帕子替她拭去额头几滴细小的汗珠,又将帕子轻轻一抖,铺在一旁山石之上,请楚朝晖稍坐。
    楚朝晖坐在山子石上,微微喘着粗气,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果然老了,身子不如你们年轻人中用,这才几步路,便有些喘吁吁。”
    抬眼往上看时,寺庙极小,已在眼前。前面也是青石板铺路,一个小小的四方平台,后头便是山门。
    胜利在望,楚朝晖略一歇息便招呼众人继续前行,沿着青石台阶往上几步,便跨进山门。
    寺庙里头靠左墙根种着一棵硕大无比的菩提树,树干精壮,盘根错节,枝叶繁茂,不知经历了几朝几代,众人不觉合掌念了声佛。
    菩提树多生在南方,姑苏一代毕竟不常见,皇家寺院里头有一株,也是在刚进山门的位置,据说是寺院第一任住持种植,因年岁不长,竟远没有这小小寺院里的菩提树看起来更为古老和沧桑。
    浓荫匝地,顿生清凉。有道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一方旧庙,几间大殿,整洁的方砖地,还有寥落三两的人际,竟然禅意悠深,令人心无俗念。
    淡淡的檀香味在空气中飘散,梵音佛乐轻柔地在耳边低回,伴着木鱼声声敲击远远传来,慕容薇随在楚朝晖身后,竟愈走愈沉静,但觉繁华与凋零都如过眼烟云,前世今生不过如此,一时心旷神怡。
    迎面就是天王殿,庙宇极小,天王殿就更显得逼仄。灰砖砌成的外墙,刷着半米有余的生石灰,还有些脱落的墙漆,与名山宝刹半点沾不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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