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汇兑
    伙计热络地往里引,请化名魏夫人的郡守夫人先去雅室吃茶,弯腰笑道:“方才东家正与柜上大管家在盘帐,待小得前去通禀,请东家过来相见。”
    伙计机灵,认得这魏夫人的身形与声音,却未见过真容。
    一贯大红大紫的华丽装扮,有又些招摇,到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金屋藏娇。凭谁也想不到这爆发户一般的人物,却是此地的郡守夫人。
    这魏夫人虽然一年来不上三两回,却是次次来,次次东家都是立刻接待,显见每次带来的都是大生意。
    这次也不例外。郡守夫人不过吃了两杯茶的功夫,便听得甄夫人温软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劳魏夫人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甄夫人着了淡青的绸衫,看似简单,郡守夫人却认得是上好的浮光锦。而且领口与袖口都绣着繁复的缠丝金线花纹,单那一手绣功已知这绸衫的价值不菲。
    两人相互寒暄,都晓得规矩,有些事更无须多说。
    甄夫人手里也捧了一只盒子,同样的紫檀木盒子在手里一转,里头的东西便得到了交换。
    郡守夫人依旧要捧着与来时一模一样的盒子回去,只是觉得手上轻飘了许多,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那不甘心的表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比割了自己的肉还叫她心疼。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人,甄夫人见得多了。她借着吃茶掩住唇角鄙夷的笑容,将一只小小的金丝楠木盒子推到郡守夫人手边:“前日打的耳坠,不是什么金贵东西,留着给夫人赏人用吧。”
    两粒金黄圆润的鸡油蜜蜡,半只桂圆那么大。以白金简镶,点了两粒碎钻。
    样子虽然简单,却更衬出蜜蜡的成色。那黄色满溢,似要流出来一般,郡守夫人晓得是好东西,道了谢立刻就拈在了手里。
    手里攥着耳坠,心上依旧不爽快。
    来时是沉甸甸的八十万两银票,只这么一柱香的功夫,回去便只余了七成。这付耳坠虽好,又如何比那三成的银子。
    郡守夫人独自坐在马车里,摸着袖中盛耳坠的盒子,又叹着气开了匣子验看。
    盖着官府印迹的银票全变成汇通自己的票号,已然可以天下通用。
    不过一天的功夫,这甄夫人就备好了五十六万两汇通票号的银子,足见她的手段。郡守夫人再叹一口气,琢磨着也不晓得这甄夫人究竟有何种手段,如何能一次洗这么多钱。
    记得丈夫说过这甄夫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外室,郡守夫人却觉得外室也却有外室的好,起码不必受正头香主的约束,银钱上又是这般自由。
    郡守夫人方才瞧见甄夫人头上插的点翠珠钗、耳间垂落的沉香坠子,还有一身看似普通的绸衫,那是她今春都未舍得上身的浮光锦。
    可谓寸缕寸金的天价,她堂堂的郡守夫人还须掂量,随随便便就被这外室穿在身上。再想起方才甄夫人对自己的贬低,成色如此好的耳坠,郡守夫人想留着压箱底,甄夫人偏偏故意要她赏人。
    郡守夫人心里一阵又一阵,汨汨冒着酸水,心疼手里的银票,又不忿方才与甄夫人的初见。
    谁叫钱尚书握着自家大人的命脉,便是那甄夫人只是个外室,郡守夫人依旧不敢冒昧,还要依着规矩问安。说来说去,都怪自家老爷官职太小,郡守夫人妄自菲薄,抱着紫檀木匣子无精打采。
    顺道去先前更衣的药铺换回了衣赏,郡守夫人这次才真正回府一趟,将手里的匣子交到郡守大人手上,又将那付耳坠小心地收入妆奁。
    返程不觉大意,郡守夫人浑然不知打从出了钱庄,又被人一路跟踪,连那药铺与绸缎庄也一并算在里头。
    而汇通钱庄内,正是上午忙碌的时候。但凡有些头脸的都被领入内室交易,柜台上依旧挤满了小客户,人头攒动。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青人,一袭廉价的青布衫被挤得有些皱皱巴巴,费了些力气才挤到柜台边上。顾不得抚平衣衫,先擦着头上的汗问柜台里头的伙计:“听闻贵庄可以兑换康南国的银票,不知道你家开出的银票在康南能否兑换?”
    书生十分紧张,他手里握着一张汗津津的十两银票,递到伙计手上,上面果然盖着康南国内汇通钱庄的印迹。
    不管大小,开门做生意都是和气生财,汇通的伙计极懂规矩,并不因这区区十两的生意便有所怠慢。
    有伙计接了书生手里的银票,依着印信仔细核对无误,答话道:“客官,可以兑换,不过要扣上五百铜钱的手续费。您若是同意,我现在便可以兑换给您。”
    那书生本是忐忑,听了伙计的话大喜,一面点头应允,一面说到:“家兄在康南做生意,前番都是往回送银子,费用太高,风险又大。今次托人捎了张银票,我只当是不做数,原来真有这样的好事。”
    又扭头向身边的人说:“汇通真是公道,五百钱的费用,打着灯笼也难找。”
    因是如今三国交好,常有客商互通有无,比起大把的现银带在身上招摇,还是汇通这样的票号显得尤为方便。
    柜台外头一些人手里也有五两、十两不等的小额银票等着兑换,都知道汇通的手续费低廉,书生如此一说,自然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伙计有心卖弄,笑道:“客人有所不知,小号打从五年前便做起这异国汇兑的生意。不独康南,连建安的银票也可兑换,小号收取费用谋些利益,也更好为大家行些方便。”
    说话间,柜台里复了称,兑了银子出来。白花花的银子递到书生手上,书生喜得连忙道谢。
    交付了费用,书生笑吟吟将银子揣在怀里,又如方才一般挤出了人群,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这书生哪里是真得家有亲眷在康南经商,不过是出岫里头化名小安的机灵鬼拿了张银票过来试探,两国间的银子是否真能这么兑换。
    郡守夫人来到钱庄后便直接入了雅室,她与甄夫人的谈话,小安无法听见,却亲眼见到二人手上都有个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匣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慷慨
    来时的闷闷不乐、走出的郁郁寡欢,郡守夫人再出来时,抱着匣子心有不甘的眼神入了小安的视线。
    小安身上刚好有张康南的银票,是他当日送烈琴回皇城时,听烈琴提到过异国汇兑的事情。小安缜密,怕有朝一日用上,便问烈琴讨了这张银票带在身上,不想今日泒上用场。
    异国的汇兑如此简单,将一笔赃款洗白无须花什么力气,看似正规的交易背后隐藏着玄机,小安轻嘘一口气,急着密报夏钰之知道。
    他轻轻打个呼哨,与跟踪郡守夫人回府的兄弟取得联系,然后身形很快隐没在一丛青郁的七里香后头,转来转去没了踪迹。
    却说那日陈欣华不过驿馆里走了一回,带回慕容薇所赐大包小包的礼物,再回到崔府却立时身价备增。
    阖府里便似供着祖宗一般,连老夫人那边传唤,也显得极为客气。
    粘氏当日便想返程,因是天色已晚不能成行,趁着夜宴先向老夫人及齐氏辞了行,第二日天刚泛白便带着一对姊妹花急急踏上归程。
    得了姑母嘱托的粘亦纤竟像变了个人,从恶语刁难的弟媳摇身一变,与陈欣华竟似嫡亲出生的姐妹,事事处处将嫂嫂两个字挂在嘴边。
    粘亦纤出身官宦,懂些人情冷暖。此时的陈欣华不能得罪,她比谁都瞧得明白。说她随了一对姑母的踩低捧高尤不为过,亲眼见了慕容薇对陈欣华的尊重,后怕胆怯之余,立时便换了幅嘴脸。
    这日一大早,粘亦纤送了姑母,便捧了两匹上好的锦缎来寻陈欣华,说是姑母从江阴带来的时兴料子,不敢独享,分与长嫂一半。
    陈欣华往日穿得素净,见两匹锦缎一为靛蓝色洒金十样锦的图案、一为真紫色绣百碟穿花的图案,都繁复华丽,心上并不喜欢。
    得了慕容薇的授意,有心探粘家虚实,陈欣华自然既往不咎。她装做欢欢喜喜的收下,又将慕容薇赐的珠钗分送粘亦纤一支,握着她的手亲热活络:“崔氏长房只有咱们兄弟妯娌二人,有到是兄弟同心,其力断金,自然希望日后与弟妹和睦相处。”
    论起心机,粘亦纤从小娇养,不是陈欣华的对手。见对方接了锦缎,颜面也极好看,粘亦纤一颗心便落回肚里。
    陈欣华不过以一支珠钗,几句好话,再加上大公主的震慑,便彻底收服了粘亦纤的心。
    妯娌二人放下成见,这两日好得便似一人,婆母齐氏大大松了一口气。
    忐忑了这些天,公主未再寻崔家的麻烦,想来大儿媳并未在公主面前进言。齐氏心里又觉得陈欣华懂事,见丈夫脸色也变得和缓,齐氏咬咬牙开了自己年轻时的妆奁,挑了几样好东西送到陈欣华手上。
    所谓家和万事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传进尚荣院里,崔老夫人十分满意。又把儿子叫到房里,细细敲打了几句,嘱他看好一对孙子做学问,来日若得贵人提携,才能争取搏个好前程。
    慕容薇高调打压,陈欣华息事宁人,这才是阁老家的千金应有的气度。老夫人自此对这个长房孙媳高看一眼,背地里也赏了好些东西。
    见两位儿媳妇如今同进同出,挽手并肩,一样的孝顺能干,齐氏做梦都能笑醒。她细想两位儿媳的出身,一位是阁老的千金,一位是太守的侄女,这在扬州大户里头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
    齐氏越发与有荣焉,深知这两位儿媳进门都是因为祖上那条家规,越想越觉得老祖宗睿智。次日一早回了老夫人,便喜滋滋去给崔氏祖宗上香,求祖宗保佑家宅安康,福寿共享。
    江南多雨,晨间早起,又是细雨蒙蒙,远山含黛。
    慕容薇写给父皇的信,便在这一日清晨,由夏钰之泒人冒雨送出。
    算算行程,离回京还有月余。苏家老宅如此的不安份、江阴帮又上蹿下跳,再出了钱唯真这档子事,她终究不愿错失良机,一定要尽快将二表兄放在淮州。
    淮州是陈家的祖籍,姑父的影响力仍在,陈家历山书院的门楣仍在,众多的学生子弟都在。若江阴有个风吹草动,瞒不过一水相连的淮州。
    想在这一带生事,到要看苏家有没有这个本事。
    江阴帮想兴风做浪,还要看历山书院姑父一手带出来的秀才举子们都有着怎样的铮铮铁骨,岂容得小人作祟。
    当年敢随着姑父的振臂一挥,他们就能擎起反抗千禧的大旗。如今有着朝廷的支持,有着二表兄的带领,慕容薇更相信这些年青人满腔的书生意气,假以时日定能挥斥方遒。
    夏钰之瞧着慕容薇落笔,有淡淡的踟蹰:“阿薇,历山书院便是陈阁老当年那支义军的前身么?”
    自己敢起兵,是因为手里有出岫,个个都是身负绝技,刀尖里舔血一路走来的勇士。
    可叹陈如峻以一介文人,竟敢与他比肩力挽狂澜,想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明知道有去无回依然慷慨从容,夏钰之这般刚毅的人都眼眶发红。
    这便是慕容薇想起用她的二表兄,重用历山书院学子们的真正理由了。
    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他们都能揭竿而起,何况现在。江阴帮又有什么底气去对抗这样一群风华正茂一心为国的年轻人?
    夏钰之微微吸气,收敛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从慕容薇手里接了信,向皇城的方向拱手,郑重说道:“我以八百里加急,最快的速度送到皇城,交给陛下裁夺。”
    除去给父皇的信,里面还夹了慕容薇写给母后的一封家书。
    母后对陈家时时心怀歉疚,若能从旁向父皇进言,这件事便稳妥无虞。
    给父皇的信里隐约提到那位江阴的太守,提及江阴一带连半个历山书院出身的官吏也没有,然后慕容薇慎重提到二表兄,再提到陈家的历山书院在江南世子中的影响。
    父皇是明白人,亦会从大局出发,抓稳淮州这个地方,来牢牢牵制江阴。大表姐那一句举人不避亲,慕容薇将它重重写在信上,请父皇三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执念
    慕容薇以大幅的笔墨提及大表姐在崔府的郁郁寡欢,又提及年前表姐犯着咳疾与姑父和姑母在码头的匆匆一面。
    儿女贪恋父母,与父母挂心儿女,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后思及姑母对表姐的牵挂,为了表姐日后在崔府挺直腰板,也一定会帮着在父皇面前说句公道话,如此大事可成。
    因忙着写信,慕容薇早起只匆匆挽了个发髻,连妆也未上。直待夏钰之拿了信出门,慕容薇才舒了一口气,吩咐璎珞打水重新净面梳妆,又吩咐传膳。
    心情不错,早膳便用得格外丰富些。璎珞晓得慕容薇爱吃些带汤水的东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碗蛋羹煨的鲜虾小馄饨。
    煮干丝、翡翠烧卖、蟹黄包、三丁肉包、鸡丝卷,都是些扬州特色的点心,满满摆了一桌。郡守夫人特意把府里的厨子安置在驿站,务求让贵人们吃得满意。
    慕容薇尝了一口那有名的翡翠烧卖,因不喜里头淡淡的韭菜味道,越发吃不出虾仁的清香,反不如面前的小馄饨来得可口。
    记得姨母盛赞过苏家的酱菜好吃,尤其对那款包瓜情有独钟,慕容薇又吩咐璎珞去盛了一碟包瓜,洒些芝麻酱过来佐餐。
    不远处,苏暮寒着一件褪色蓝绣银色四合如意纹的直裰,撑一把泼墨山水的白绫素伞,沿着抄手游廊往慕容薇住的小院踱步。
    苏暮寒风姿秀雅,一人一伞御风,如在画中,极似一段繁华盛景。
    流苏正在门前当值,远远望着来人慢慢走近,感觉一时恍然。只觉那人、那景,如在梦中。
    流苏穿得单薄,一件剪裁合身的鹅黄交领杭绸宫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碧绿的缎带在腰间打成结子。发上没有首饰,只簪了几朵娇黄的金盏花,似是刚刚摘下,花芯里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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