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不愿向罗嬷嬷行礼,便避在了屏风后头,等着她们先走。
流苏听了个下音,是明珠边往外走,边恳切说道:“多谢嬷嬷指点,咱们做奴婢的,自当替主子分忧。”
自然是罗嬷嬷不知拿什么说动了明珠,明珠又在母亲前头不知嚼了什么舌根,才令母亲对自己起了疑。
苏暮寒听得心头火起,想要惩治明珠,偏偏母亲房里他伸不上手。至于罗嬷嬷,几次三番与自己作对,大约是嫌自己命长。
慕容薇身边不能留着这样的明白人坏自己的事,罗嬷嬷早就该除,苏暮寒打算见到苏光复就要他命令宫里的人动手。
大掌轻轻覆上流苏的小手,望着面前楚楚动人的女孩儿欲说还羞,苏暮寒顺势往怀里一带,便低下了头去,温热的气息软软扑上流苏的耳垂。
流苏如遭电击,浑身上下是痒痒的酥麻,想要伸手去推对方的胸膛,偏是身子像化成一滩水,软得使不出一丝力气。
待要开口相拒,唇齿间满溢出声的却是自己都听得心醉的呻吟。流苏仓皇地咬住下唇,任苏暮寒的舌尖缓缓划过自己圆润的耳垂。
一张脸瞬时如晚霞满天,被酒染红的斜阳。
门口外头,乌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篮里的花朵等候。待那帘子掀起,苏暮寒送了流苏出来,才将共篮恭恭敬敬交还给她。
花市街分手,流苏如走在云端,软绵绵得不着力。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了驿馆,又如何挽回了满是蜀葵的花篮。
淡青色的丝帕还泡在清水里,已然渍成深青。待要拿烧酒去熨,流苏却发觉自己手抖得连丝帕也拿不住,只好唤了小丫头过来帮忙。
拿冷水重新净面,依旧压不住眼角眉梢绯红的潋滟,流苏细细扑了层薄粉,刻意遮住方才的娇羞无限。这才定了定神,将小丫头熨好的帕子拿在手上,拎着花篮拿去给慕容薇瞧,请她挑朵蜀葵簪发。
慕容薇方沐浴过,又用了早膳,正由璎珞服侍着梳妆。
依旧着了楚朝晖替她绣的天水碧春衫,配了条月白色繁绣金线牡丹的披帛。如墨的长发高高盘起,星星点缀着几枚赤金点翠的花钿。
美人如玉,人淡如菊。
妆台前的丽人如一泓莹莹的碧水悠然白云之上,说不出的香远亦清。
流苏即羡且妒,想起日后大约要与眼前这位分享同一个人,又是说不出的痛快。她曲膝行礼问安,恭敬地递上刚洗净的帕子。
慕容薇接了帕子,随手往炕桌上一搁,却是感兴趣地瞅着她拿进来的花篮。
见那些花开得灿烂,又因蜀葵寓意极好,慕容薇便随手从中捡了一朵通体碧绿的花儿,要璎珞替她压在鬓边。
知道姨母不能戴这些东西,慕容薇吩咐将花拿去给夏兰馨与温婉挑选,余下的便由她们选过,再赏给小丫头们添添喜气。
慕容薇近日长着碧色丝衣,流苏已有好些日子不能系她的绿色丝绦。
今日本想簪朵碧花配她鹅黄的丝衣,又见慕容薇已选了绿色蜀葵配天水碧的裙衫和月白的披帛,心里很是丧气。
只好待温婉与夏兰馨挑过,流苏自己悻悻选了枝粉色花朵,便将花篮往小丫头手上一扔,由着她们去分。
自己将那朵粉色蜀葵剪去杂叶,插在鬓发正中,流苏又特意换了件淡紫的束腰裙衫跟花相配,到是衬得肌肤更为白皙。
瞅着菱花镜中的玉颜,流苏重重叹了口气。何时是个头,沾了一手鱼腥不说,连穿衣都要瞧别人的眼色。流苏手托香腮,心上的不甘越来越浓。
难不成自己一辈子都是给人叩头请安的奴才命?难不成这一辈子自己都穿不得正室的大红?便是暮寒少爷愿纳自己为妾,也只能乘一顶粉红的小轿,由后门灰溜溜地抬进去?
日后想与心上人朝云暮楚一夕风月,也要随时瞧着慕容薇的心情?
流苏迟疑着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方才被苏暮寒吻过的地方像火一般灼烧她的手指,又烫得她赶紧将手放下,一颗芳心兀自砰砰乱跳。
借着替慕容薇绣锦袜上繁复的瑞云纹打发时间,流苏依旧止不住方才的胡思乱想。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凭什么堂堂正正坐着八抬大轿,打从安国王府的前头抬进门的那个人不能是她?
流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下一个哆嗦,替慕容薇绣着云锦袜的手一抖,便被银针扎出了血珠。
流苏将中指含在口中,吮吸着腥咸的血丝,渐渐落下泪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参赛
五月的天气炽热,午间落了一场雷阵雨。
电闪雷鸣之间,仿佛竦手摧花。窗台前姹紫嫣红的芍药被打落不少,花圃里一片狼藉,正应了那句绿肥红瘦。
因是这场雨没有下透,午后日头一起,反而闷闷地更添暑气。夏钰之怕有人中暑,便张罗着要侍从去买些冰来,预备摆在各人房里消暑。
晚些时候,太守夫人挑了些新鲜瓜果,亲自送到驿站来,顺便给慕容薇和楚朝晖请安。梅子、西瓜、蟠桃和葡萄等物,都是新鲜采摘,装在篮子里拿刚打上来的井水涪着,暑热的天气里,一望便是生津止渴的好东西。
太守夫人穿着件鸦青色绣灯笼纹的薄杭绸帔子,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立领,白玉琵琶扣严丝合缝。青丝半白的长发挽了只低髻,髻上只簪着枝景泰蓝发钗。
那发钗是烤蓝的工艺,到还精致,只是烧成的富贵长生纹脉络浅浅,并不是如今时兴的花样。一支过时的发钗插在太守夫人簪上,便显得有些寒酸。
想来这吴太守两袖清风,太守夫人的日子便有些捉肘见襟了。慕容薇的目光从她发髻上掠开,谢了对方的好意,便与众人一起聚在楚朝晖的正厅里享用瓜果。
挂念着留在船上的罗蒹葭,慕容薇不好探问,便命装几个果盘送去船上。与夏钰之说道:“天气闷热,大约还有雷雨。光复先生留在船上不肯下来,便将这新鲜果子送去尝尝,叫船上的丫头们也吃个新鲜。”
向夏钰之使个眼色,夏钰之晓得她牵挂罗蒹葭,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便吩咐人去盛些瓜果,准备亲自送到船上。
苏暮寒自告奋勇随行,自然少不了再与苏光复暗地里唠叨几句。
提起罗嬷嬷总是坏他大事,苏暮寒向苏光复拿手比做下刀的姿势,俊秀的脸上满是戾气。他狠狠说道:“此人留不得,屡屡坏事。公主身旁有她相助,总是不能真心为我所用。”
苏光复眼中也有丝阴翳,算着日子飞去皇城的信鸽早该回程,他已然多等了一日,依旧没有动静。
听闻本已说动了楚朝晖,撺掇慕容薇同意苏暮寒去边城,又堪堪毁在一个奴婢手里,苏光复心火陡起,恨得咬牙切齿。
因是信鸽迟迟未归,不晓得皇城之行是否顺利,此时静不下心来对付罗嬷嬷。苏光复宽慰苏暮寒道:“待那周氏二老的事一了,我们回了皇城,即刻便吩咐宫里人下手。即是败事之人,自然容不得她苟活。”
生怕信鸽被人截留,苏暮寒也不勉添了担心,迟疑道:“先生再泒些人回去看看,千万不能横生枝节。这当口再出什么事,便是打草惊蛇。”
两人迅速交换着意见,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边夏钰之已然将瓜果送到罗蒹葭与紫陌手上,转达了慕容薇的关心,便催着苏暮寒回去。
苏光复送了苏暮寒出来,温良纯善的笑着,拱手与夏钰之打招呼。
羽扇在手,头戴纶巾,步履从容,苏光复一泒儒雅的文人模样,颇有些孔明先生的味道。夏钰之客气地还了礼,尊称了句先生。
彼此道过辛苦,三人又随口聊起了太湖上的龙舟,显得极是和睦。
近来夏钰之总有意无意远着苏暮寒,苏光复想从眼前这年轻人眼中寻些答案,不想几番对答之间,对方却是坦坦荡汤,没有一丝疏漏。
早闻每年的五月初五,由当地官府承办的太湖龙舟大赛十分热闹。
听得苏光复交口称赞,夏钰之亦怕自己总远着苏暮寒到惹他忌惮,便接着苏光复的话音,撺掇了苏暮寒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说给那吴太守,也下场去试试身手如何?”
苏暮寒也是少年心性,有心一争高下。他拍掌应道:“百舸争流,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与三哥也趁趁热闹。”
好一个狭路相逢,夏钰之暗道可不就是说得各自泒回皇城的两路人马,单看谁技高一筹,更能抢些先机罢了。
两人辞了苏光复,回去便求得楚朝晖同意,要下场去参加今年的龙舟大赛。怕安排不及,立时便给吴太守传了口信,要他先行安排。
只剩两日的功夫,参赛的八支龙舟已经涂完最后一层彩绘,只等着初五那日挂上红绸点了龙睛便能下湖,世子与金吾卫的副使却忽然开口都要下场。
底下人将消息传进府衙,刚刚忙了一日政务,正浮生偷闲的吴太守叫苦不迭。
本来用过晚膳,刚由夫人侍候着更了衣,太守夫妻二人坐在院子里老槐树下石桌旁的竹藤摇椅上,正自饮茶纳凉。
闻得这话,吴太守扇着手里的芭蕉扇,凉风顿时换做了热风,他额上汗水又涔涔而出,向夫人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贵人既有这个兴致,便由不得他去拒绝。只是时间紧迫,今年龙舟参赛的八支队伍又早已定好,都由当地大商贾赞助,不用官府出银子。
如今再另加的一支,时间仓促,便只能由官府出人出力。
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吴太守明白官库里银钱已然见底,精打细算尚且不足,又忽然冒出这么一档子事,不免有些扫兴。
少不得,依旧与夫人商议,只能动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私库。
这些年为着儿子补缺,手中积蓄用得差不多,再这般下去,怕是连自己的嫁妆银子都保不住,那可是女儿嫁人最后的体面。
吴夫人到不是心疼这些身外物,只是做父母的总想给儿女留些依靠。
望望灯火寥寥的次院,想想儿子郁郁落籍的神情、再想想女儿素日行事小心翼翼的委婉,知道不能给丈夫再添乱,吴夫人便咬牙点了点头,亲自拿了钥匙,披了件纱衫开私库取了白花花的五十两纹银出来。
因着时间紧迫,太守急急又披了件夹袍,返回前院去找幕僚安排。听了那幕僚的主意,从府衙里选了一队身强力壮、平日训练有素的士兵出来,临时与两人编在一起,又连夜支给匠人工钱,要匠人们加紧赶制出一条能参赛的龙舟。(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盛况
又不能暗地里吩咐别的龙舟队伍礼让,吴太守十分闹心。次日一早对着精心挑选出来的自家人,只能恩威并施。
他先敲打了敲打士兵的筋骨,道是不能给官兵丢脸,再再承诺每人多发一个月的饷银,要他们加紧训练,务求世子这支船能夺冠。
要说这无锡太守自家清如白纸,政绩当真不错,将一方地域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富庶,自然安居乐业,像上元节的灯会、五月端午赛龙舟、七夕女儿节之类的民间活动,当地百姓十分踊跃。
旁人敛财的好机会,吴太守不过精打细算,才能保证收支平衡,全赖为官一身正气,当起得清廉二字,不愧为一方父母官。
兀自心疼那白花花的五十两纹银,吴太守额上拧了个“川”字。
正与幕僚们议着事,却有夏钰之泒了手下人送了两封银子过来,足有百两重。来的人极为客气,道是夏统领有话,些许私事不能从官府里支银子,免得吴太守为难,丁是丁卯是卯,各自方便。
吴太守乐得眉开眼笑。即是无欲则刚,他不求贵人们办事,也无须低声下气地溜须拍马。夏钰之说的在理,吴太守这银子便接得坦荡。
取了五十两准备还给夫人,吴太府拿着余下的银子量体裁衣。除去置办龙舟、缝制队服,尽够了他许下的那一月军饷。
账房先生粗粗一算帐,吴太守乐得拿手捋着颌下五络长须,露出舒心的笑意。
苏暮寒这两日便会同夏钰之,两人五更天就出发,夜半披星才回,带着吴太守拨给的那一队士兵日夜下水,想要夺得头筹。
士兵们晓得来人的身份,初时未免有些拘谨,到乱了划桨的频率,显得有些散乱。苏暮寒的兵法是父亲言传身教,深谙带兵打仗的道理,知道行舟与带兵相同,兵与将都需要磨合期,对次次的不遂显得极为宽容。
看这二位却都是礼贤下士之人,一来二去士兵们便熟了起来。苏暮寒喊着号子,夏钰之鼓声催动,落在湖面的船桨渐渐整齐划一,便如一个人凝神发力,自然有如神助,那舟如离玄之箭,疾行迅速。
练得酣畅淋漓,却是士气高昂。眼瞅着夜暮降临,夏钰之吩咐手下就在太湖边上支起烤肉架子,命随从自附近的市集里买了新鲜的牛羊肉,又打两坛好酒,便请大伙儿吃起了烤肉。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就着月光如水,一群人呼五和六地吆喝,虽然豪情千丈,苏暮寒却颇有些不习惯。
又因在孝里,不能食这些腥膻,苏暮寒只命人烤了块馒头裹腹,陪着饮了两杯便借故走开,就坐在礁石上出神,预备晚间回去再用些宵夜。
夏钰之打着赤膊,头发以丝带松松系在脑后,正与一位小校呼来喝去地猜拳助兴,显得极为酣畅。那小校赢了一局,夏钰之眉头也不皱,端起大碗将酒一口喝干,引得众人连呼爽快。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夏钰之与这一队无锡的士兵竟相交莫逆,很是引人眼球。这等行事,苏暮寒模仿不来,又怕夏钰之独领风骚,便时常叫小厮买些解渴的瓜果过来,又吩咐驿站里日日送一锅解暑的甘草绿豆汤,令士兵们士气更加昂扬。
转眼便是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盛景拉开了帷幕。
太湖边上早悬了彩旗,官府的彩蓬搭在正中,两侧跟着寻常人家的彩蓬,五颜六色,旌旗飘扬,将方圆十余里地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