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进来时,就看到罗锦言嘴角含笑,目光清澈而又明媚。
他凑过来,在她凝脂般的脸蛋上亲了亲:“惜惜,你该不是知道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了吧?”
罗锦言眼底眉梢的笑意更浓,她拉起秦珏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柔声说道:“今天他动了一下。”
却没有问他有什么好消息。
秦珏有些不甘心,大手温柔地在她的小腹上游移:“你是不是感觉错了,那三个动得没有这么早。”
罗锦言笑道:“怎么会错呢,千真万确,我还吃了一惊呢,想来是个活泼的,比哥哥姐姐都要活泼。”
秦珏失笑:“豫哥儿已经够活泼了,他比哥哥还要活泼,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罗锦言仰起头来,让自己的目光与秦珏平视,两人离得很近,她在秦珏眼中看到了得意,那和豫哥儿显摆灯笼时是一样的。
“外头的事,你都办妥了?”罗锦言轻声问道。
终于可以说了,秦珏伸开手臂,把罗锦言紧紧抱到怀里,嘴里却直哼哼:“惜惜,我快要累死了,你不知道我从早上就在忙,忙得脚不沾地,你心疼我好不好?”
罗锦言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来,只能断断续续地说:“我让灶上给你煮宵夜,再侍候你洗澡,好不好?”
“我不用你侍候,你只要陪我一起洗就行了。”
他多可怜啊,媳妇大着肚子,他现在能要的奖励,除了让媳妇陪他洗澡,也没有别的了。
待到抱着香喷喷的罗锦言从屏风后出来,两人睡到填漆床上,秦珏才想起来,今天的事情还没有说完。
“惜惜,我要收网了。”
罗锦言长长地松了口气,但很快便没心没肺地说道:“我也该缝夏裳了,去年的夏裳都不能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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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五章 遗诏现
那夜之后,便又是几天的平静。
太静了,静得就像是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衙门里开衙,虽然还没有出正月,豫哥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搬进了前院,给他住的那个院子因为离松涛轩很近,便叫听松轩,是两进的院落,有穿堂有后罩,很是宽敞。
听松轩是秦老太爷和秦烨小时候都住过的,秦珏搬进明远堂时,明远堂里已经没有女眷了,秦老太爷便让他住在离自己很近的含翠轩里。
豫哥儿搬进来之前,那个院子已经空置了几十年。如今翻修一新,只等春暖花开时,让莳花婆子种上花草了。
豫哥儿搬出去了,罗锦言倒也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伤心,她开始计划着把以前豫哥儿和元姐儿住的小跨院也翻修一番,另外开一道门,元姐儿出嫁之前都住在那里。
于是,她开始给元姐儿的院子想名字,后宅里的几个院子都有“翠”字,那是政公宠爱妻子,可她们这些晚辈却不能把新院子也用这个“翠”字。
她最后选了“柔风”二字。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她的长女如果真的长成腰悬三尺青锋的侠女,也能是比较温柔的那一个。
秦珏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这名字好,既是柔柔媚媚的女儿家,又不失磊落风骨,好,很好。”
然后亲笔题了柔风两个字,只等院子修葺完了,就刻匾挂出去。
这些天来,罗锦言从来不问外头的事,她不问,秦珏也不说。
直到二月初一朔朝的那天,罗锦言想不知道都不行了,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足以震撼京城里的每一个人。
大周朝依前朝旧历,每年元旦、冬至以及皇帝寿辰,是大朝会。由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礼部陈列文书、贺表、贡品等,在京文武百官都要齐聚,声势浩大。
除了大朝会和每天的朝会以外,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还有朔朝和望朝,这两次朝会,虽然没有大朝会的规模,但在京官员都要上朝,上至王孙公卿,下至九品小吏,太和殿里站不下,便站在殿外,太和殿外的广场站不下了,队伍一直排出很远。以秦珏的说法,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这当中的大多数人,当了一辈子京官,也就在外面站了一辈子,连走上玉阶进入大殿的资格也没有。
二月初一,就在大大小小几百京官云集的这一天,发生了一件足能列入史书的大事。
朝会刚刚进行不久,太和殿外一片喧哗,战报到了!
赵极是马上皇帝,他亲政之后大小战役不断,前方战报刻不容缓,无论是大朝会,还是这种每月两次的朔望朝,战报都要在第一时间送到皇帝面前。
听说是战报到了,赵极的眉头微蹙,早有立在殿外的锦衣卫将战报呈进大殿,内侍走过去,接了战报,亦步亦趋呈了上来,交到走过来的卫喜手中。
赵极沉声道:“念!”
卫喜知道规矩,同为战报,若是捷报,会一路高呼进京,即使此时不能大声嚷嚷,把战报呈进来的锦衣卫也定然知道,可那锦衣卫进来时,卫喜看得清楚,那绝不会是听到捷报喜讯应有的神情。
他打开火漆,把里面的战报展开,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道:“湖南黄州卫指挥使司柴平率军谋反,将千户孙五越斩杀,余者皆响应,与此同时,辰州卫使司李士吾、沅州卫使司沈杰率众降!”
黄州卫、辰州卫和沅州卫各有屯兵五千余,另有千户所、百户所,他们就这样反了?降了?
百朝默然,所有人屏住呼吸,偷偷望向龙椅上的赵极。
正在这时,门口又响起太监尖利的声音:“战报到!”
还有战报!
卫喜再次接过战报时,手指已经在发抖,他听到皇帝的声音依然平静:“再念!”
卫喜看了一眼手里的战报,只觉头皮发麻,他故做镇定的把战报上的字念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大殿上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似是千斤重石砸在心口上,尤其是最后的几句话“征南大将军王月久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湖南布政使司狄玉凤及一众官员皆被俘,湖南失守。”
湖南失守!
大周朝打败了鞑子,打败了高丽人,却被一伙名不见经传的匪患夺下几省。
尤其是湖南这样的地方。
湖南不是云南那样的边陲,湖南有十大卫所,屯兵几万,又有常胜将军王月久大军压境,可还是败了,兵败如山倒!
战报上还有内容,卫喜悄悄看过去,他不敢念了,不敢了。
可赵极的声音却让他不能不念:“可有提到那个孽障?”
这也是自从赵熙公然废掉父亲,在广西登基后,赵极第一次当众称他为孽障。
卫喜咬咬嘴唇,清清楚楚地说道:“重兴伪帝亡,死因不明,死前留有遗诏,十万军匪首观棋将此遗诏临后贴于湖南布政使司衙门外,围观者众。”
他不敢再念了,他不知道再念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大周军余部已经撤出湖南,但还有斥侯留在长沙,遗诏上的内容清清楚楚地抄录下来。
赵极微微松了口气,赵熙死了,战报上之所以是死因不明,那是因为赵熙是被郎士文和他的锦衣卫暗杀的,即使是大周的援军也不知道。
“呈上来。”他淡淡地说道。
卫喜终于松了口气,今天这是怎么了,该来的不来,这不该来的却是接二连三。
那份战报终于拿到赵极手中,满朝文武皆往上看,赵熙死了,他竟然还有遗诏,莫非他还有死嗣落在十万军手里?
那到底是不是赵熙的儿子?
反正人已经死了,观棋另外弄个小孩子出来说是重兴皇帝的太子,谁也没有办法,何况,这遗诏是真是假,也无从可考。
真是多事之秋。
忽然,他们全都看到,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伟岸的身躯晃了晃,便瘫转了下来。
赵极晕过去了,如果不是身边的内侍反应灵敏,他甚至会从龙椅上摔下来。
那份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朕以孝正身,代父罪己,还政于朕之堂兄,先皇太孙奕。
第七四六章 笑春风
♂!
如果是像平时早朝一样,只有阁老们和够品级的大员在朝上,遇到眼前的事,定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可今天不同,虽然大多数官员都在殿外,可也是因为大殿里站不下这么多人,谁站在哪里,都是按照品级来的,很多平时有资格参加早朝的当朝大员,都只能在殿外站着。
这当中包括早已是正四品的罗绍和闵涛。
秦珏比他们强一点,勉强站在殿内,可也是紧挨着门口。
此刻能够站在殿内的,除了六位阁老以外,几乎全是超品的皇室宗亲和勋贵们。
这些人中只有少部分是有实职的,大多数都是闲散着的,除了每月两次的朔望朝和每年三次的大朝会,他们也没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晃荡。
除了他们,还有多位正一品、正二品的光禄大夫、荣禄大夫。
和这些人的品级相比,秦珏能勉强守在门口,已是侥幸。
初听战报时,这些人就已经吓得不轻,赵熙若是打过来了,谁知道还能不能承认他们的荫恩,待听到赵熙死了,他们就更害怕了,完了,赵熙没有了,十万军那些土匪们六亲不认,到时打进京城,率先倒霉的就是他们。
他们巴不得伟大的同德皇帝振臂一呼:朕要御驾亲征!
可是他们心里也清楚,以前皇帝御驾亲征时,有太子监国,太子死后,还有赵熙监国,赵熙虽然不成器,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了。
但是现在别说太子,就连一个襁褓里的小皇子都没有,难道让赵熙的儿子监国吗?
没有监国皇子,皇帝不可能御驾亲征。
皇帝不去御驾亲征,谁来保护他们?皇帝虽然对他们不怎么样,可是面子上也还过得去,如果江山易主,不再姓赵了,他们能不能保住尊荣?不对,是他们还能不能保住姓命?
于是当皇帝晕倒,险些从龙椅上摔下来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慌了,场面乱成一团,有人冲上来要扶,有人就去拉着,不能上去,那是龙椅,你上去算怎么回事?
有人喊救驾,有人喊太医。
庄渊喊了两嗓子,根本没有人听,骁勇侯只好推了一把亲家庆王爷,庆王爷正在打瞌睡,大殿里这么乱,他老人家还是能困得东倒西歪。
此时此刻,大殿之内属庆王爷身份最高,庄渊虽是首辅,可他镇不住这些皇亲宗室,当然,手握京蓟兵权的骁勇侯是能镇住的,但他......他推醒了庆王。
庆王翻翻眼皮,他看看已被内侍们扶起来的赵极,又看看吹胡子瞪眼的庄渊,再看看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的这一堆人,最后冲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沈砚的岳父赵含摇了摇头,示意赵含不要轻举妄动。
骁勇侯用眼角子瞥着这条老狐狸,忽然明白了,赵熙遗诏的内容定是写在战报上,卫喜没有念出来的,才是让皇帝晕过去的原因。
庆王这只老狐狸,打着瞌睡却是一切心知肚明。
那遗诏上的内容定然不堪之极,除非皇帝自己说出来,否则......
好在老狐狸并没有继续打瞌睡,他懒洋洋地对庄渊道:“庄首辅,你看今天的朝会是不是也该散了?”
庄渊见他终于肯开口了,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见悠悠醒转的赵极无力地挥了挥手,嘴巴动了动,似是对卫喜在说什么,卫喜大声说道:“庆郡王、骁勇侯和几位阁老们请到御书房廷议,其余人等退朝!”
大殿内的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身体有恙,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怎么还有精力廷议?
无非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有病吧。
湖南失守,若是此时再传出皇帝有疾,怕是真要天下大乱了。
大殿里面发生的事,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待到看到有人出来,才知道退朝了。
但是他们不能走,站在外面排队是按品级的,散朝当然也是要按品极。
朝中大员们还没有走,他们一哄而散自是不行。
很多人便就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今天为何早早散朝,该不会是与刚才的两份战报有关吧。
站在一群御史中间的高帆和黎修竹已经站不住了,怎么会这样?
这和计划中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到时会宣他们进殿,当着满朝文武,在皇帝面前控诉秦珏那厮的滔天罪行吗?
为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退朝了?
他们只是七品,平时是没有资格参加早朝的,上次已经把状子递进宫了,可皇帝却迟迟没有过问此事,他们能期待的,就只有每月两次的朔望朝了。
今天若是没有机会,就要等到二月十五。
正像大家商议的那样,秦珏背景强大,十几天里变数太多,说不定他会动用关系,把他们杀人灭口呢。
两人交换了目光,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正义之光。
对,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就在现在,秦珏这个弑父不孝的奸佞还在大殿里。
不对,他们看到远处的汉白玉台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秦珏。
秦珏夹在几个和他差不多身份的官员之中,施施然地走出太和殿。
大奸大恶之徒还有脸从太和殿里走出来,这让天底下的读书人情何以堪?
高黎二人怒不可遏,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他们不当着文武百官揭穿秦珏的恶行,更待何时?
就是此时圣上治他们殿前失礼,他们也值了。
虽然这里不是太和殿,但也是在太和殿外,虽然皇帝没有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头上是天,脚下是地,身后是万千大周学子。
天上有明月,地上有清水,他们要还仕林清明,揭穿秦珏的真面目。
秦珏站在玉阶上,却没有往下走,他的目光玉阶下密密麻麻的乌纱帽,落到高黎二人身上。
别说,他在都察院里几年,也不认识这两位,名字倒是有印像,可惜他不认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嘴边浮起一抹微笑。
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高黎二人的眼神都还不错,他们看到了秦珏脸上的那抹笑。
那是嘲弄讽刺的笑,也是挑畔得意的笑。
这是大奸大恶之徒才会有的笑!
第七四七章 延安伯
这世上有很多家庭,可能并不算贫苦,但也并不富裕。他们没有被踩到脚底下,所以他们还有骨气。他们看得高看得远,知道这世上还有一条路能够改变后代子孙的命运,那就是读书,就是科举。
即使考不上进士,中个秀才或者举人,不但受人尊敬,还能免去各项赋税丁役。
因此这些人家往往拼死拼活地奋斗赚钱,只是为了供出一个读书人。
这当中的佼佼者就是新乐常家。常老太爷和常老安人,当年埋头苦干,一年到头赚的银子,缴赋以后所余无己。那时他们只有一个很朴素的愿望,哪怕不吃不喝,也要供个秀才出来,这样家里就能有节余了。
常大老爷不但考上秀才,还中了进士,常家置了田产,从以前的小商贾变成了农户,再后来常一凡考上庶吉士,常家也变成了新乐首屈一指的耕读之家。
在常家之前,还有庄家,同样是家境贫寒的小门小户,出了庄渊这位首辅之后,方圆五百里,但凡是姓庄的,都恨不能和庄家沾亲。想当年,庄渊两袖清风,只能拿出二百两银子修缮祠堂,当地乡绅们,硬是让庄渊用二百两银子修缮出二千两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