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脱口道:“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小姑娘让自己解腰带?
陆微把钗尖送进一点,冷声道:“不想死就快点。”
黑衣人现在明白了,陆微这么做是为了困住他的双手,连忙说:“我把手握起来放到膝盖上你看着,总行了吧?”
陆微点头,有更好办法的话,她也不想看一个臭男人解衣宽带。
黑衣人果然乖乖的把手交握着放在膝上,只听陆微又问:“你是谁?为什么这些天一直监视我?”
黑衣人不言语。
陆微挑眉,又说:“不回答也戳。”说着手下使力,黑衣人的勃颈处立时冒出几颗血珠。
黑衣人抿紧了唇,心中懊悔不及,本以为只是个小姑娘,便没有防着她使诈,居然栽了个大跟头!若是被人知道……他的脸顿时紫涨起来,那就不要活了!
钗尖扎进肉里,有奇异的绵软质感,陆微见黑衣人眼中满是羞惭却无害怕之意,一时也疑惑起来,为什么是羞惭而不是害怕?通常被人伤到出血不应该是害怕吗?
她思忖片刻,更加确定此人只是监视而不是想要她性命,顿时灵光一闪,问道:“你是赵昱的人?还是赵骞的?”
黑衣人微微动了动眉毛,立刻被陆微发现了。联想到刚才他羞惭的模样,陆微笑了下,道:“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戳晕,然后命人剥了你的衣裳吊在肃宁侯府外面。”
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闷声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张嘴闭嘴都是扒衣服……”
陆微哂笑一声,再活一世,她不觉得脸面比性命重要。银钗又送进几分,道:“我一向说到做到,不想被剥光的话就说实话。”
黑衣人恶狠狠地瞪了她半天,终于扛不住了,闷声道:“我是大公子的人。”话一出口,羞愧的几乎死过去。
☆、婆媳
林绩觉得这辈子都没度过这么漫长的夜晚。
就连他儿时学艺,寒冬腊月里打着赤膊练武功都没这么难熬过。想到自己一身武艺,居然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拿钗子逼得吐了口,林绩只恨自己身强体壮,竟没办法晕过去。
要是林战知道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忙说:“你不是要大公子给你回话吗?就是合作的事,大公子派我来看看。”
“哦?”陆微笑了笑,这谎话说的太不高明了,“大公子同意合作?”
“这个,”此事重大,林绩不敢扯谎,只好说,“大公子还没想好。”
“所以就派你监视我?”陆微冷了脸,倏地撤回银钗,站起身道,“回去告诉赵骞,要合作便合作,不成就给个准信,若是再敢派人监视,我保证第二天肃宁侯府门外吊着个光身的汉子!”
林绩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当地。
竹园内灯火昏黄,赵骞坐在轮椅上,淡淡问道:“所以,你是被陆微制住的?”
林绩的脑袋快低到膝盖上了,面红耳赤道:“属下没想到她那么狡猾。”
“她威胁要剥光你的衣服吊在侯府门口?”
林绩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咬掉舌头,竟然糊涂到连这话也说给了赵骞,明明可以不说的!就在他懊恼羞愧,恨不能撞墙时,忽听赵骞道:“你去告诉她,我合作。”
林绩哀叫了一声,道:“公子,能不能让别人去传话?”
赵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速去速回。回来后去找林战,说清楚你任务失败的原因,由他行罚。”
还要告诉林战?林绩连哀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只恨陆微竟然没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他哭丧着脸,一步一挨地向门外走去,跨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又是一场惊吓:赵骞居然在笑!
林绩敢发誓,跟着赵骞这十来年里,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林绩重新来到陆家已是二更时分,他在门外捱了半天,好容易等到陆微独自到院中乘凉,慌忙蹿出来行礼,规规矩矩说:“公子愿意合作。”
陆微道:“告诉他明日申时翠微楼见。”
林绩见她毫不意外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陆微瞟了他一眼,没说话便走了。
暗黄的灯光映出她裹着厚厚纱布的额角,想起她刚才为了赚自己居然撞得那么重,林绩打了个寒战,这是个正常女人吗?比她更难缠的也只有自家那位大公子了吧!
翌日陆微因伤了额头,便没有去女学,早上跟着陆老太太吃顿饭的功夫,陆老太太便查看她伤势十几次,把她身边的丫头挨个数落了一遍,大大破坏了她亲自定下的“食不言”的规矩。陆微这伤是为了引林绩上当才故意撞的,忙拦住老太太没让她罚丫头,可仍挡不住老太太怒气冲冲,就连刘氏也被她说了几句治家不力。
陆微心下歉然,正盘算着饭后去刘氏处安抚安抚,忽然发现刘氏偶尔抬起眼时,目中竟全是怨恨之意,顿时大吃一惊。
刘氏做人精明,但性子有些急躁,气量也偏狭窄,故而这些年陆老太太始终没有放手让她单独管家,即使最近两三年里陆老太太已经把大部分家事转交到刘氏手上,但还是经常耳提面命,觉得她做得不对便是一通训斥,过去陆微见惯了并没有觉得异样,如今想来,刘氏也是有儿有女的管家夫人,经常被婆婆当众数落,怎么能没有怨恨?
陆微漱了口,端起一杯茶慢慢吃着,不动声色继续观察刘氏。只见她低眉顺眼,亲自服侍陆老太太吃了茶,又端来一碟蜜炙枣片奉上,陆老太太随手拈了一块含着,道:“太过甜了。”
刘氏垂眼道:“是,下去我就让厨房重新做一份。”
陆老太太点头不语,刘氏再抬起眼睛时,眼角又闪过一丝怨恨。
陆微心惊肉跳。
她想起前世伺候王氏时,自己也是这样面上恭顺,心中怨恨的模样。只不过王氏心肠狠毒,她便觉得自己心怀怨恨是情理之中的事,而陆老太太一向待她极好,况且每次数落刘氏都是事出有因,故而她没想到刘氏会有什么不满。
而看刘氏的目光,那种怨恨已经累积了很久。
陆微忍不住又想到前世陆老太太的病和元丰的突然夭亡。前世陆老太太生病时,刘氏只派了家中的婆子往肃宁侯府送过两次信,现在想来,以陆老太太对自己的疼爱,若是真的卧床不起,肯定会命刘氏或者陆启亲自到侯府来接她回去,怎么会只是派了婆子去传信?而自己在肃宁侯府过得那么凄惨,以陆老太太的精明,不可能毫不知情,也不可能知道了却不肯管,除非陆老太太已经自顾不暇,有心无力!
陆微捏紧了茶杯,前世自己过得真是糊涂,内忧外患这么多问题,居然一件也没发觉!
陆老太太收拾妥当,歪在杨妃榻上,刘氏这才行礼退下,自到房中吃饭。陆微见左右都是老太太的心腹,这才说道:“祖母,我这伤是自己不小心,怪不到二婶头上,待会儿我去安抚一下她吧。”
陆老太太道:“我也是顺嘴说了她两句,连我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何必巴巴地去安抚她?”
陆微一时无语。仔细想来,这种心态的确是很常见的一个误区。试想今日若是把刘氏换成自己,陆老太太肯定会心疼,会很快觉察她的委屈主动安抚,但因为对象换成了自己不很喜欢的媳妇,所以连陆老太太这样明白的人都觉得没什么。
但媳妇到底不是儿女,本就疏远一层,如果再这样不留神,怎么能不招来怨恨?只希望前世家中的乱局并不是因刘氏的怨恨招致的。
陆微易地而处,越发觉得为人媳妇极难,刘氏固然不算顶好的人,但她前世那样循规蹈矩尽心竭力,难道王氏就满意了?婆婆拿捏媳妇,简直轻而易举,若摊上一个恶婆婆,一辈子就搭进去了。
她挪到陆老太太身边坐下,细声细语道:“二婶也是当家管事的太太,总要给她留几分面子,我还是代您去看看她吧,总不好让她心里有个疙瘩。”
陆老太太想了想,道:“也罢,就依你。不过微儿,做人媳妇可不比做姑娘,在夫家难免有些磕碰委屈,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要是事事都去计较认真,那日子可就没法过了。我这些年瞧着,你二婶这些地方倒还好。”
陆微知道老太太是在提点她将来出嫁后的自处之道,只是,有了前世的经历,她早已无心婚假,更何况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就连老太太这样明白的人都难免对媳妇苛责,更何况其他人?女子嫁人简直如同重生一次,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若想活得畅意,最好便是不嫁。
她知道陆老太太不可能接受这个观点,便不打算直说,只作出小儿女的模样,轻声道:“没人比祖母对我更好,也没有哪里比家里更好,我只想守着你和元丰,不想嫁人。”
陆老太太稍有些疑惑地看看她。以往说起婚嫁之事,陆微难免要羞答答地低头不语,今天既没有害羞,更是说出这么一篇话来,陆老太太也有些意想不到,便笑着说:“都是些小孩子的念头,女儿家哪有不嫁的?你如今的年岁,正好开始打听好人家了,哪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我才算了了一桩心事。”
陆微伏在她肩头,闷声说:“祖母,我真的不想嫁,我要好好守着你,守着元丰。如今家里这样,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祖母身体还硬朗着呢,至少还能护着元丰十年。”
十年,陆微心中涩涩的,上一世老太太是五十八岁上传出重病的消息,距今还有六年,既然上苍多给她一次机会,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三十年,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会让老太太和元丰受到一丁点伤害!
她平静了情绪,柔声道:“祖母,我想学着打理家里的产业。”既然不准备嫁人,就必须学会打理产业,这样才有立足的根本。
陆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肩,道:“我也正有这个意思。如今没分家,别的产业你不好伸手,但是你娘的嫁妆却没问题,趁我如今还有精神,慢慢都交给你打理,将来你出嫁时带走一半,另一半留给元丰。”
陆老太太素来雷厉风行,说完便叫来她得用的管事张妈妈,将陆微母亲嫁妆中的田产、庄园、商铺都归拢清楚,一一把详细情况说给了陆微,又将各项产业是谁管着,收益如何也都交代了。
陆微留心记下,暗自思忖,总要找个时间挨个去看一遍才能放下心来。
陆老太太说了半天话,渐渐露出倦意,陆微告辞出来,带着两碟时新果子径直去找刘氏,不想刘氏去了陆琼那里,陆微遂又奔去了陆琼住着的华仙居。
只是刚踏进华仙居大门,便听见陆琼怒气冲冲道:“都一个多月了,还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她陆微就碰不得说不得?我就不是她亲孙女?”
又听刘氏道:“好了,你消停些,过两天老太太心情好些我就去求她放你出来。”
陆微站住脚,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道:“你也太软善了,琼儿如珠似玉的姑娘家,就由着老太太这么偏心狠罚?况且姊妹间拌个嘴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姐姐的也不让着点妹妹,真是欺负人!换做是我,定要跟她们好好驳一驳,必要她们知道我不好欺负!”
陆微登时冷下脸来。若说陆琼是没脑子,抱怨抱怨也就罢了,这个人可是字字挑拨,恨不得陆家立刻闹起来才好。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窗下扬声叫道:“二婶!”
呼啦一声响,却是刘氏自己掀了帘子赶出来,说:“大姑娘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忍不住熬夜了……
☆、仇人内讧
刘氏脸上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心虚,陪着笑说:“难为大姑娘想着来看你妹妹,琼儿小不懂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她想反正不该说的话也被陆微听见了,不如先放低姿态把她的嘴堵上,谅来她姑娘家脸皮薄,不至于当面跟人争辩。
可惜陆微早不是前世那个厚道忍耐的闺中小姐了。陆琼的抱怨她可以理解,但那个女人蓄意挑唆,实在是乱家的根苗。她笑道:“早起老太太有些急躁,后来想想觉得委屈了二婶,便让我替她来看看二婶。只是没想竟听见这一番乱七八糟的说话,不知道是哪位在屋里呢?”
刘氏没想到陆微竟然直接戳破了窗户纸,两颊红了红,尴尬地说:“是你程姨妈来了。”
“程姨妈呀。”陆微抬脚进屋,果然看见一个长相俏丽,打扮入时的妇人,正是程姨妈。
这程姨妈乃是刘氏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嫁给了礼部主事程宣,一直是京中较为活跃的女眷。今日她有事来找刘氏,便顺道看看陆琼,听见陆琼抱怨挨罚,她这人素来喜欢搬弄是非以显示自己高明,忍不住便煽风点火了几句,哪想到被陆微撞个正着。此时她未免有些尴尬,搭讪着说:“大姑娘来了。”
想起上次车轴的事,陆微不准备给她面子,当下便道:“程姨妈来了怎么不去见老太太,反而待在这里说三道四?”
程姨妈顿时紫涨了面皮。她一直觉得刘氏太软弱,非但被婆婆压得死死的,就连陆微姐弟也比刘氏有面子,须知大房的短命鬼都死了,整个陆家将来都是二房的,凭什么还要过得这么憋屈!她试过怂恿刘氏对付陆微姐弟,可刘氏不敢下手,后来她发现陆琼又蠢又大胆,便装作无意告诉陆琼锯车轴能让人翻车出丑,陆琼果然做了,程姨妈听说后心里痛快极了,紧赶着跑来打探详情,却发现陆老太太已经知道□□,对她极为不满。
这些天程姨妈一直不敢登门,直到王氏求到她头上,她才壮着胆子过来,来了又不敢直接去见老太太,只跟着刘氏瞎混。此时听陆微说话不客气,虽然恼怒,到底心虚,便说:“大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陆微道:“姨妈怂恿我二婶忤逆老太太又是从何说起?难道我陆家哪里得罪了你不成?要你如此挑拨离间!”
程姨妈一生顺风顺水,在娘家时父母宠爱,嫁人后公婆亡故,丈夫听话,长久以来说一不二惯了,哪里忍得了被一个年轻姑娘当面质问?当下怒气盖过心虚,气冲冲道:“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陆微哂笑道:“陆家女儿的教养不需要姨妈操心,陆家的家事如何处置更不需要姨妈来挑唆安排。”
程姨妈恼羞成怒,高声道:“你什么意思?我挑唆什么了?”
“琼妹妹做错了事,祖母罚她名正言顺,怎么到姨妈嘴里就成了偏心?琼妹妹领罚禁足,怎么又成了我欺负妹妹?我们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姨妈一来就怂恿二婶跟老太太拌嘴,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挑唆?”
程姨妈无可分辩,但她岂是甘心认错的人?情理上不占上风,便想用长辈的身份压制陆微,立刻转头向着刘氏说:“姐姐,当着你的面你侄女就敢这么训斥我,她非但没把我放在眼里,连你也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