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知道理亏,哪里还敢给她帮腔?她满心都想着劝住陆微不要捅到老太太跟前,忙说:“你少说两句吧!”又向陆微道,“大姑娘别往心里去,这里乱糟糟的,咱们还是去我那里吧。”
她一心和稀泥,陆琼却是不干,气鼓鼓地说:“娘,你也太软弱了!小姨是长辈,陆微凭什么这么顶撞她?况且小姨说的哪里不对?一个车轴而已,巴巴关了我一个多月,要不是她挑唆着老太太,至于这么下狠手吗?”
陆微没有理她,从这些年跟陆琼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讲道理她完全不听,来硬的她就更凶,来软的她又洋洋得意非要再踩一脚,委实是个油盐不进的,不如不管。
程姨妈气呼呼地说:“姐姐,你就是太软弱,纵得这些小辈没规没矩!”
陆微点头道:“原来程家的规矩就是到别人家里指手画脚,挑唆人家家宅不宁,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你!”程姨妈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说:“好个知书识礼的小姐,好个言情书网的姑娘!我今天原是为了你的事来的,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罢罢罢,我也懒得管了!”
陆微笑道:“有劳姨妈为我费心了。”
程姨妈目光凌厉瞪向刘氏,刘氏别过脸不去看她,程姨妈只得哼了一声,一甩手飞快地走了。
陆琼冷笑道:“陆微,你好厉害啊,长辈都被你气走了!”
陆微淡淡一笑,与其冒着被程姨妈搅得家宅不宁的危险,不如狠狠得罪她一次,要是能气得她从此再不上门就最好了。只是她刚才说为了自己而来,不知是什么事?
她探究地看向刘氏,刘氏只得说:“肃宁侯夫人让你程姨妈问问老太太你许了人家没,她有意跟咱们家做亲。”
陆微心下一紧,王氏是准备正式来说亲吗?还真是百折不挠!
程姨妈憋着一口气,怒冲冲出门上了车,厉声道:“去肃宁侯府!快!”
马车飞奔起来,不多时便已赶到,程姨妈整整衣冠,抬步向王氏屋子走去,一进院子便看见下人都垂头站在院中,屏息凝神,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程姨妈在内宅混了多年,见这样子便知是王氏有要事在处理,便放慢了脚步,等丫头重新进去禀报了,这才慢慢走到门前,老远就问:“夫人在屋里吗?”
跟着便听见王氏笑道:“程夫人来了?快请进来吧。”说着话人也到了门前,携了她的手带进屋里。
程姨妈拿眼一溜,只见一个纤瘦白皙的年轻女子站在王氏下首处,见她进来便抬头一笑,只是眼睛红红的,却像是刚刚哭过。
程姨妈越发断定刚刚有事。她认得这女子,王氏的侄女王玉宁,在肃宁侯府常来常往的人物,只是不知她为何哭了?
按照程姨妈好事的性子,本来会想办法打听的,但是今天她被陆微呛得一肚子火气,没心思再顾别的,坐下便说:“侯夫人,那事不中用,我大热天跑去一趟,反而被陆微好一通抢白,气得我肺里都是疼的。我看她也不像是个有福的,这种好事轮不上她,侯夫人还是看看别家女子吧。”
王氏怔了一下,问道:“你是跟老太太说的吗?怎么她也在跟前?”
程姨妈道:“还没见着老太太,先碰见那无礼的丫头,真是好没教养。”当下隐去自己挑唆陆琼的事,只把陆微反驳她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又道,“你看看她是什么道理?我好心好意替她说亲,她反而怪我插手她家务事!”
王氏半晌不语。她看出程姨妈说的不全是实话,但事已至此,难道还细细追问不成?她这几日发觉原先的计划十分不顺,这才决定走正常议亲的路子,托程姨妈先去试探下陆老太太有没有结亲的意向,原以为程姨妈沾亲带故说话方便,谁知看如今的局面,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很是埋怨程姨妈无用,但又不好说出口,只得客气了半天,好容易将程姨妈打发走,回过身来,对着王玉宁立刻变拉下了脸,冷冷道:“这下可遂了你的心了!”
王玉宁嘤嘤地哭了起来,道:“我知道如今姑妈不信我,但侄女敢发誓,我若有一丁点私心,就让我天打雷劈!”
王氏气呼呼道:“你要是没有私心,怎么如今京中都在传你跟阿昱如何如何?”
“那都是陆微的诡计,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阴险!”王玉宁哭着说道,“她没进女学的时候我做得很好,学里都知道表哥救了她,姑妈看中她有意结亲,谁知她去了就到处说我跟表哥有私情,她朋友多,那些人都信她的,落到最后连各家的丫鬟都在背地议论,我有什么办法!”
王氏咬牙切齿道:“你是死人吗?你没长嘴,不会分辩吗?”
王玉宁正要再说,赵昱已经大踏步进来,怒冲冲道:“母亲,你何苦为难玉宁?那陆微十分泼辣无礼,儿子根本不想娶她!”
王氏勃然大怒,反手给了王玉宁一个嘴巴,吼道:“肯定是你挑唆的阿昱!”
王玉宁捂着脸哭了起来,赵昱一把扯过她拥在怀里,向王氏道:“玉宁哪点比不上陆微?你这么挫折她!”
王氏气的手都抖了,她素来对这个儿子寄予极大希望,满心指望他前途大好,这才千挑万选瞄准了陆微,哪想到儿子居然不理解她一片苦心!眼看王玉宁窝在赵昱怀里,一派梨花带雨的娇柔模样,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小蹄子有什么好的?长得比陆微好?还是出身比人家强?还是她也有个当侯爷的舅舅?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毛丫头,你猪油蒙了心,看她好!”
赵昱冷笑道:“母亲,若玉宁是破落户家的,你又是哪家的?”
“放肆!”王氏一怒之下摔了茶杯,“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赵昱深吸了一口,沉着脸说:“我也是堂堂八尺男儿,一身好武功,熟读兵法,不信天家不用我,干嘛非要靠那个陆微?”
“儿啊,朝中有人好做官,眼前有现成的捷径,何必非要苦哈哈的自己挣?你是武人,谋出身只好去打仗,你让娘怎么舍得?”王氏看着儿子一脸倔强,咬咬牙又说,“等你荣华富贵到了手,那陆微你不喜欢就扔在一边,你再纳了玉宁,岂不是四角俱全?”
赵昱犹豫了一下。荣华富贵摆在眼前,怎能不动心?他虽嘴上说要自己挣功名,但从军打仗那么辛苦,能不去自然最好。可如果要娶陆微才能换得世子之位,他总有些不甘心,觉得大好男子被个妇人制住了,十分没出息。于是闷闷地说:“反正我不去讨好那个陆微。”
王氏忙道:“你不用管,我自有主意,保管她乖乖嫁进来。”
王玉宁仍旧保持低头哭泣的模样,只是暗暗咬紧了牙关。这就是她嫡亲的姑妈,这就是口口声声喜欢她的表哥!果然在财势面前什么都靠不住!
她抹掉眼泪,柔声说:“表哥,你听姑妈的,她都是为你好。”
赵昱见她如此委曲求全,越发心疼了,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温声道:“你放心,我身边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位置?妾吗?王玉宁心中冷笑,既然你们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她抬起眼,羞答答瞟了赵昱一下,柔声道:“我都听表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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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何不要
未正三刻,陆微准时来到翠微楼。
此处乃是她母亲的嫁妆,她早遣人与掌柜通过气,直接从后门进了去,谁知迎面便碰上林绩,向着她说:“公子让我请你过去。”
陆微惊讶了一下,随即想到赵骞派人监视自己的举动,顿时明白这是个十分谨慎细致的人,必定早就派人在四处查看,是以即使走后门也被他发现了。
她随着林绩上了楼,赵骞便在走廊尽头处的雅间候着,依旧黑衣玉冠,坐在轮椅上静静望着窗外,看见她时微微瞬了瞬目,然后点头致意。
活了两世,陆微觉得对这个男人仍然一无所知,但既然是合作,各取所需便好,知道太多反而危险。
于是她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我有几点要求,第一,以后不得派人监视我;第二,如果我没有事先打招呼,不要管我的事。”
赵骞淡淡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祖母在太后面前能说上几句话,我舅舅在军中也有一些影响,肃宁侯府立世子的事我可以游说他们支持你。”
“我问的是你自己,”赵昱黝黑的眼眸正正地看着她,“是类似赵昱生辰这种秘事吗?”
陆微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暗自猜测他看别人时是不是也这样专注用力,让人忍不住想躲。她移开眼睛不去看赵骞,道:“我对付赵昱母子。”
“你恨他们?为什么?”
他太敏锐了,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陆微不喜欢这么被动。她转回视线正视赵骞,学着他的淡漠口吻道:“我想我刚才说过,不要管我的事。”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怎么做这些无用的意气之争?太像小孩子了。
赵骞的嘴角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他慢慢从袖中掏出一个碧色瓷盒,从桌子上推了过去,道:“给你。你该不会觉得我在管你的事吧?”
陆微疑惑地看看眼前的瓷盒,并没有动手。
林绩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说:“那是伤药。”上好的伤药,千金难求,就这么轻描淡写送了?而且对方还完全不像要领情的样子。他朝旁边一副死人脸的林战拼命挤眼睛,林战用口型比了两个字“少管”。
漂亮的雨过天青色瓷盒,隐约散发出清香气息,应该是好东西,但陆微不准备收,合作便是合作,没必要拉近关系。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按着盒子又推了回去,道:“不必了,谢谢。”
赵骞垂下眼,片刻又抬起来看她,道:“额头有疤,丑。”把盒子又推了回去。
陆微有点憋屈,还有点生气,合作便是合作,你管我是美是丑?她正要说话,又听赵骞道:“你要我做什么?具体些。”
这句话成功地把她的注意力从盒子转回了正事,便道:“第一,我想知道礼部主事程宣的夫人跟王氏来往的情况。第二,我想知道肃宁侯府的事,当然,你的事情我不管。第三,你的人打探到的消息希望能给我一部分。”
发现林绩监视后,陆微便猜测赵骞在暗中应该有不少人。她现在最缺的便是耳目,况且闺中女子行事多有不便,既然要合作,她想,不如借赵骞之手掌握王氏的动向,也好早做防备。至于程姨妈,她总觉得前世元丰的夭亡和老太太的卧病扑朔迷离,以她这些天对刘氏的观察,怨恨虽有,但刘氏的性格不够激烈,不像能狠心对婆婆和侄子下手的样子,她有些怀疑是程姨妈从中做了什么。
赵骞静默片刻,道:“你要求太多。”
陆微有些心虚。相对于她能提供的,她所要求的的确有些多。更何况,对付赵昱母子原本就是她的目的,帮赵骞只是顺手捎带,而世子之位,前世赵骞能拿到手,相信今世也能。她忽然觉得自己这种合作法……好像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她头脑飞速运转,努力回忆前世有没有什么消息是赵骞可能感兴趣的,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什么,也拿不准赵骞会对什么信息感兴趣。
或许是能治腿的?她偷偷瞄了瞄赵骞黑袍下纹丝不动的双腿,可是她也不认识什么能治腿伤的奇人啊。
赵骞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思索一时皱眉的生动表情,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子既在他眼前,又好像在千里之外,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放风筝,线在手上捏着,风筝却在高天独自翱翔。
接着他看见陆微纤长的双眉轻轻一抬,问道:“不如你直接说需要我再做些什么。”
她开口的一瞬间,赵骞觉得她突然从飘渺不定的风筝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这种感觉奇异又新鲜,让他突然觉得,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这样的合作也挺不错。
不过他还是克制了一下,淡淡说道:“林战、林绩功夫不错,希望将来抚远候能给他们在军中谋条出路。”这两人是他母家被贬时留给他的人手,这些年一直帮他处理些暗中的事务,只是,大好男儿自该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他不能让这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一直埋没在他身边做护卫。
一语既出,林战、林绩都有些动容,林绩忍不住又想开口,被林战一个眼刀止住了。
陆微沉吟片刻,道:“如果他们确实不错,我会想办法安排。还有别的吗?”
赵骞下意识屈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地轻轻敲了敲桌子,道:“暂时没有。”
陆微注意到他说的是暂时,难道以后他想起什么还会随时提要求吗?立刻道:“最好一次把条件谈好。”
赵骞便道:“那便没了。”他看着她如粉荷润雨一般姣好的容颜,心中暗自奇怪,为什么会觉得她像一把利剑?莫非是因为整天跟林战他们待在一起,看女子也觉得像男子了?
于是他又仔细看了看陆微,眼如秋水,修眉琼鼻,睫毛纤长,红唇润泽,不,绝对不是男子。
但为什么还是感觉像一把利剑?
陆微被他盯得越发不自在了,忍不住回瞪过去,冷冷道:“你看我做什么?”
赵骞怔了一下,道:“我在与你说话,为什么不能看你?”
陆微一时语塞,绯红了双颊,声音里便带了一丝恼怒,道:“不能看!”他的眼神太专注,让她有种被审视、被估量的尴尬感觉,好像对面坐的是一头猛虎,而自己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赵骞发现,这时的陆微又不像利剑了,倒有点像在竹园里游荡的那只猫,有一次他走太近,那猫便亮出爪子,弓了背对着他低低嘶吼。
赵骞有些困惑。他记得有人跟他说过天下的女子大多温柔和顺,可为何眼前这个并非如此?难道是自己见过的女子太少,所以孤陋寡闻?
他瞟了眼林绩,心想,若是他敢这么说话,他必定一脚把他踹出门外,可为什么换成陆微,自己就不生气呢?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陆微见他目露疑惑,却并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一时越发恼怒,真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登徒浪子。
然而她转念一想,自己也够傻的,说好了只是合作而已,何必管他什么性情什么想法?
她平复下情绪,问:“我怎么取消息?”
赵骞道:“就在这里,有消息我让林绩通知你来。”
“那还不如让林绩直接告诉我。”
赵骞脱口道:“不好。”
陆微挑眉,问道:“为什么不好?”
赵骞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好,垂头想了半天才说:“这里安全。”
安全?陆微四下打量一番,普通酒楼的普通雅间,能有多安全?难道他安排了人手在四周埋伏?这倒有可能,还真是个步步为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