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看了看排在他身后的队伍,为难的说道:“请您进去稍等好吗?”
“难道不是请他们稍等吗?”
也对……
“好的好的。”温娴冲到制衣间,招呼安德烈出来帮忙量尺寸,艾德里克又不乐意了。
“这点小事让裁缝做?你不可以量尺寸吗?”
“如果您需要量胸围肩宽的话,我够不着。”
“我坐下就可以了。 ”
“那也……”温娴发现他又把手按枪上了,改口道:“那也行……”
艾德里克脱下外套,他里面只有一件棉背心,温娴心想,嗬,抗冻。
他练出了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这就算在军中也非常出色了,温娴看着记录下的数据,免不了连连赞叹,这种身材除了高强度的健身,还要靠饮食控制辅助才能练好,艾德里克也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了。
刨除身份偏见,温娴真的挺佩服他。
“按照您的排号,请四天后来取。”
“好,麻烦了。”
艾德里克忽然这么好说话,搞得温娴很不适应。
第二天他带着一张纸又来了,说约格尔的军服衬衫不能再穿,给他朋友定了一件。
温娴深感这是个复仇的机会,她要是个裁缝,绝对会给他的衬衫上少缝俩扣子,然后把扣眼缝死。
可惜店里有资格上手裁衣的有四个人,并不包括她。
天气忽冷忽热,昨天还冻的手脚生疼,今天就艳阳高照,连外套都可以不用穿了,几个姑娘成群结伴的过来看长裙,温娴招待她们游刃有余。
“约瑟呢?怎么不在?”一个女孩儿问道:“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去送衣服了。”温娴微笑着解释着,一转头的功夫,那对母子进了店。
因为混熟了,那位母亲一如既往的抱怨着自己骨瘦如柴的儿子在饮食上有多难伺候:“他这个身体素质可怎么办?小姐,你给我想想办法。”
“我看还是不用劳烦别人想办法了。”温娴还没说话,另一个阴沉的声音出现在门边。约格尔用肩膀倚在门框上,说道:“这个国家被喂养壮实的青年,都已经在战场上臣服于德意志了。”
“你叫什么?”他踱步上前,不理会那个母亲防备的姿态。
“克莱恩。”年轻人平静地回答。约格尔脸上的表情僵住,下一秒不留情面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名字可真适合你。”
温娴也想笑来着,但她不像约格尔那么没心没肺。
“好了,去别的地方做衣服吧,我和温小姐有话说。”
温娴还没反应过来,约格尔已经轻车熟路的摸上了她和维奥利亚的房间。
他是怎么知道房间在哪儿的?温娴一边心如死灰的往楼上走,一边思考着。
约格尔自己坐在了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还假装关照的说道:“请坐。”
温娴左右瞅了瞅,表示没事没事我站着就行。
“艾德说得对,我不是他妈,管不着他喜欢交往什么样的女孩儿。”
温娴一脸问号,你难道不是兴师问罪来抓人的吗?幸好今天约瑟不在。
“既然他对你感兴趣,对你有好感,那我能说什么。”
啊?
“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再和犹太人来往。做好本职工作,我可不愿意看见我的朋友在你手中前途尽毁,他很有可能在明年,或者后年,就会晋升成为最年轻的少校。”
温娴没说话,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约格尔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紧接着不放心的转头询问:“你懂什么是本职工作吧?”
“呃……不是很明白。”
他鄙视的看着温娴,说道:“你真该参加几个女性团体,学学她们怎么做的。”
“女性团体?”温娴依旧没懂,是想让她去参加女童军吗?自己超龄了吧……
“那些军官女友们打发时间组建的,跳跳舞,做做蛋糕。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她被当做德意志妇女的模范来宣传。”
“不用了,长官。”
温娴咬着后槽牙拒绝。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啊?谁特么是军官女友啊!老子和艾德里克没关系的好吗!收起你的脑洞滚出去!
约格尔没滚,他打开房门,临走前又说了一句:“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如果你老老实实的听从劝告,未来你会如愿以偿的成为少校夫人。”
房门开着,他也没压低声音,楼下顾客本来就十分安静,温娴用自己的物理学常识判断,这句话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温娴用力把那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给压在舌根下,她连告别的话都没法说,生怕一开口就骂人了。
她现在只能期望那些波兰姑娘听不懂德语,约格尔一边走下楼,一边叨逼叨:“别说是我想多了,艾德要是有休假,恨不得一天往你这里跑八趟。他宁愿自己挨点冻也要在你面前炫耀肌肉,还以为我不知道。”
艾德里克这么闷骚吗……
温娴低眉顺眼的给这位大爷送了出去,他手下的小队还在外面站岗,看见自家长官出来,也就跟着列队离开了。
估计约格尔是路过这里,顺便发个警告。温娴觉得他是傻逼,纯粹脑补过度,她可不想和艾德里克扯上那种关系,生活不够艰辛吗?还要自己增加难度?
见德国人都走了,姑娘们关切的围上来询问:“没有事吧?”
“没有。没关系。”
“我懂一点德语。”那位母亲担忧的说道:“我听到了少校夫人这个词。温小姐,你有困难吗?”
“没有,真的没有!”温娴连忙摆手表示否认。
她就想安静的生活着,活到战争胜利,活到日本投降,活到新中国成立,最好还能活到冷战结束两德统一,在死之前最后看一眼电脑。
温娴可能是没出息了点,带着熟知历史进程和先进七十来年的化学知识的金手指,也不敢在这个年代兴风作浪,也浪不起来。她能怎么做,用自己的挂带着德三帝国赢的战争走上巅峰么?
但是人家战败后和其他欧洲国家搞的联合也玩的挺愉快的,温娴可不敢把未来变成《高堡奇人》
所以她的目标非常单纯,知道欧洲战场进程和大致危险点就是她最强大的金手指,她只能用此保证自己和这个时代的家人不去踩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克莱恩”和德语中“klein”同音,翻译过来有“矮小,小”的意思
☆、要搞事
政府开始进行全面的人口统计,要求市民主动去市政厅报到填表。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动用强制手段进行普查的方法,通常是波兰警察和德国警察一起上门。
老诺瓦克的两个学徒因为这件事暂时回家了,警察上门登记的时候约瑟又正巧不在,他们便在登记表上做了记号,让约瑟自己去登记。
“他去哪儿了?最近总见不到。”温娴送走警察,转身对诺瓦克夫人随口一问。
“谁知道呢,送个衣服要花的时间越来越长。”诺瓦克夫人拢了拢头发,说道:“可能去找同学了?”
她话音未落,约瑟便带着两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回来了,他一边急匆匆的往楼上跑,一边解释:“我朋友,他们要来看看我的图纸收藏。”
温娴想,他们这么着急,那个图纸一定是绝版的吧……
维奥利亚和安德烈当天晚上就回来了,他们喝着热水吐槽:“德国人一定是在找苦力吧?”
“我今天回家正好赶上警察上门,要拉我爸爸去做义务劳动。我爸都六十了,他们怎么忍心。”安德烈摇摇头,道:“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要出劳动力也该是我。明天我就要去报到了,他们又要扩建隔离区,大量征收青壮年。叫约瑟躲着点。”
“他们还叫我去一个什么波士工厂办公室报到,我说我是注册过的裁缝学徒,才没去的。娴,你也躲着点。”
“我不是技术工,我没用的。”温娴忙着拨豌豆,洗菜,不以为意地嘿嘿笑着。
“上过大学的更危险!你今天没拿什么学位证书给警察看吧?”
“没有,他们没要,只问了我国籍。”
“你不知道,前一阵德国人把理工学院都给封了,所有的教授都被监视,学生驱散。现在华沙没有一个高等学府在上课。”
“愚蠢无知的德国佬。华沙都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安德烈,你轻点说话。”
“我错了吗?那么多古建筑都被他们炸毁了,还玷污我们的街道!下一步他们还要在哪儿阅兵?莫斯科吗?”
温娴心想,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今年6月份他们就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阅兵了……
今天店里的人可谓是担惊受怕的累了,她主动把豆子泡好,蔬菜拌好酱料腌一下,没有冰箱,盖好防水布放外面就行。明天早上煮蔬菜汤好了。
而且明天就可以去领肉票了,有肉吃啊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温娴早早起床去买肉,晚了就挑不到好肉了。去肉铺的路说不上长,地上打滑,自行车也不好骑,温娴就一路小跑过去了。
肉铺那个长队,拉了四五家门市店那么长,温娴老老实实排在末尾,她很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能来的比她还早,是在这里打地铺了吗?
她在队伍里百无聊赖的站着,时不时来回跳动暖和一下。温娴正蹦出来点节奏感,连续的枪声便在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响起。
几名士兵同时举枪追击一个男青年,青年也倍受惊吓,转身就来了一个加速跑,一个士兵威慑式的开了一枪,队伍里的女人发出惊叫。
温娴也没见过大早上就抓人的,那青年早有准备的掏出□□反击,看来是地下抵抗组织的人。旁人都偷偷克制自己的目光,观察事情发展。温娴多看了两眼就认出来那个面善的青年了。
自从来了欧洲,她的外国人脸盲症不治而愈。
那青年是昨日约瑟带回来的两个朋友之一。
华沙是总督府所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青年的子弹马上就打光了,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他很难逃脱德军的围堵。用不上几分钟,青年跪在地上,头被一个士兵用力压低,防止他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队伍里恢复了常态,人们回到最开始的思考上来:哪块儿肉性价比最高呢……
温娴买完肉回店,正赶上安德烈离开,他临上德国人的卡车前,对温娴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整整一天,温娴都在煎熬中度过,一是纠结要不要把那个青年的事情和约瑟讲,二是今天已经过了艾德里克取衬衫的日子,她怕事情会有意外变动。
再说安德烈得有一阵子回不来了,整个店的工作一下子就繁重了许多,如果约瑟再出什么事,那真的会难以维持,为了正常的生活,温娴打算暂时闭口不言。
诺瓦克夫妇和维奥利亚都很忙,温娴包揽了做晚餐的事。今天多剩了点面粉,温娴就用肉馅混上各种能拿的上的蔬菜包了几个包子,蒸好了端上晚饭的餐桌。面粉质量不佳,全靠馅儿拯救,可惜吃进嘴里的面皮还是有股异味,最重要的是,有点牙碜……
几个人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响动,诺瓦克一家子集体顿在原地,老诺瓦克先生率先朝外喊道:“谁啊?”
“来取衬衫。”门外一个男人回应着,老诺瓦克感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便放心的去开门。
紧接着他肠子都悔青了。
来人身着陆军军装,年轻的笑脸上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艾德里克真的是来取衬衫的,他来晚了一天。老诺瓦克招呼温娴送衣服出来,这是他今晚最错误的决定。
至少温娴是这么想的。
他拿着衣服没有离开,而是紧跟着温娴进了里屋,然后自来熟的坐在饭桌前,正在温娴对面。
“我只在早上喝了点汤,下午吃了一片黑面包而已。徒步拉练可累了。”
温娴低头吃包子,没给他期待的反应。艾德里克转而对诺瓦克一家表示:“我真的很饿,能允许我加入你们的晚餐吗?我会付钱的。”
“当然……当然……长官,您不要付钱……”
“这是什么?我没有吃过,是谁做的?”艾德里克指着那盘包子,然后跟着诺瓦克一家人一起盯着温娴。
“是我们中国的,叫……包子。”
“包砸?”
“包子。”温娴纠正她的读音。
“包……砸。”
温娴礼貌的笑了笑,表示你怎么读都好,你高兴就好。
艾德里克在这点上倒是不较真,拿了个包子一口咬去一半。
结果被汤汁给烫的满脸通红,还要极力维持自己的形象。
温娴在心里幸灾乐祸:嘻嘻,活该。
平常温娴对面是没有人坐的,于是为了舒服,她习惯把腿伸开。这回一名活生生的德国军官就坐对面,她只能缩着双腿。
但这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结束的意思,温娴悄悄看了一下当前形势,小心翼翼地把快要抽筋的两条腿伸开。
我日――舒服――
肌肉拉伸的舒爽尚未完全释放,她感觉脚尖踹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应该不是桌子腿,对面没有桌腿,况且艾德里克还一激灵。
“对……对不起!”温娴迅速把腿收回来,脸色发红,心跳加速,谁知道他会不会生气,那腰间的□□可不是灌水的。
艾德里克终于有了机会正大光明地和温娴对视,他轻笑一声,安慰道:“没有关系。”
操,吓死爹了。
温娴长舒一口气。
这一顿除了艾德里克,谁也没吃好,好不容易把他送出去一千多米,眼看着他绝对不可能再回头了,温娴这才安心回店。抱着昨晚剩的硬面包干啃,喝了两杯水,可算是饱了。
她欲哭无泪,这简直是军国主义的剥削,他们难道没有军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么……
之后的几天内,街上巡逻力度陡然加大,据说出城运个货都要开箱检查了。
店里的生意没受太大影响,涌进来的德国人增加了客源,手工订制的服装怎么说也比工厂出来的逼格要高一些。诺瓦克是在服装设计上花了心思的,温娴想,这家人放在和平年代,肯定能搞出来个精致的小众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