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那个人,你知道怎么做的。温小姐……约瑟是你的同学,是你的朋友……”
“楼下那个人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可他总来找你,他是你朋友,不是吗?你对他说,他肯定会听你的。”
温娴的世界里天旋地转,诺瓦克夫人在她面前泪流满面,她甚至瘫坐在温娴脚边:“约瑟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和楼下的人没有关系。”温娴澄清道。她闭上酸涩的双眼,说道:“我可以问问情况,但其他的我帮不上忙。”
她说完便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转身下楼,屏蔽了诺瓦克夫人在身后的喃喃自语。
“可以吗?我有上好的白兰地。”艾德里克锲而不舍的邀请。
温娴点头答应了。
艾德里克带着她慢慢散着步,路过蛋糕店还打包了巧克力蛋糕和甜甜圈。
给温娴馋的够呛,但她保住了自己的操守。不能在蛋糕店里抢吃的不给钱啊。
“果仁蛋糕装起来带走。”艾德里克看出了温娴渴望的眼神,二话不说又买一包甜食。
这多不好意思……
“谢谢。”
温娴走在艾德里克身后,有他那身敞怀的岩灰色军大衣做掩体,她成功的偷吃了两块儿蛋糕没被发现。
艾德里克的公寓很快就走到了,温娴一进门,正好撞上约格尔在擦护手霜。
约格尔的动作停滞了:“……”
温娴的动作也停滞了:“……”
她发誓再也不会走进艾德里克公寓里一步。
“冬天太干燥了,我们训练强度大,手上很容易干裂。”艾德里克帮着打圆场。
温娴也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就连我到秋冬季节的时候手背也很干,严重是还会干裂到出血。”
约格尔还是一副想弄死她的表情,于是温娴接着说:“平……平常保养保养也很重要。我高中的一些男同学就经常向我们借借护手霜……刮眉刀……眉笔……”
温娴越说声越小,但约格尔的表情更凶恶了。
“你还不走?”艾德里克开始轰人。
“这就离开。”约格尔戴好军帽,临出门前瞪了温娴一眼。
她这个气啊。
“他很介意这个。以前总有人笑话他像个女人。你知道,不是个男人什么的。”艾德里克解释着:“他只是很注重仪表而已,进入军校后这让他倍受嘉奖。但同学们依然看不惯他擦个护肤霜一类的东西,他们说他该去当个演员,而不是军人 ”
看得出来,很多人对约格尔过于注重形象抱有偏见,就连艾德里克的战友也开玩笑的抨击他是个娘娘腔。
温娴到没觉得他娘,或者什么的。涂个护手霜就是娘?让那些女装大佬们怎么想?
“你先坐吧,我来准备午餐。”
艾德里克脱下军装外套,挽起袖子,首先打开了蛋糕纸袋,他打眼一扫就知道少了几个。
他扭头看温娴,温娴扭头看风景。
“没关系。”他笑的很轻,只发出了一点气息。
“你有什么过敏的吗?”
“没。”
艾德里克开火准备煮酱汁,他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温娴在连个垫子都没有的椅子上坐的尾椎骨生疼。
这种情况下她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约瑟那个案子的情况,不仅需要仔细措辞,还要掌握好态度。
要在苦苦哀求和不卑不亢之间拿捏,温娴决定拿出自己奥斯卡水准的演技。
“我在柏林的朋友正在寻找你的家人,用不了很久,你要耐心一些。相比于担心你的家人,你更要担心一下自己。”
“我知道。只是想知道他们现在的状况,有没有麻烦,是不是安全。”
“我相信他们会比大多数人过的都好。你父亲是洪堡大学的双学位硕士,德意志非常尊重学术人才。”
温娴简直惊呆了,她爸这么厉害吗?!
“你母亲的情况应该也不错,毕竟她是那么有思想和情趣的女人。”
咦?
“你的弟弟?我猜那个小伙子最操心的是他的文学课成绩。”
等等……
温娴察觉到不对劲了,艾德里克怎么把她们家的事摸的门儿清?
“不过他总想做一名飞行员,不知道这几年健壮了没有。”
“您是怎么知道……?”
艾德里克神秘的笑笑,说道:“看起来,我记住的比你记住的要多。”
“什么?”
温娴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菜板前的艾德里克向她发出求救信号。
她看着被切的乱七八糟的土豆,一脸无奈地拿刀上去接手。
“您认识我的家人?”温娴心不在焉的切着土豆,顺手把土豆块给剁成了丝,她手里没活干总觉得空虚,又把旁边的青椒也切了。
“咱们两家做过一阵子邻居。”
咔嚓――
温娴差点把手指给片下来。
他是不是诓人呢?真的假的?
“后来你父亲换了工作地点,就搬走了。两三年之后,我父亲官复原职,我们也搬回了原来的房子。那一阵过的很艰辛,日子总是在来回搬家间度过,所有人都在寻找更廉价的住房,你不记得我也是很正常。”
“可我父亲一直没给我来信,如果他在柏林的家中,应该会想知道我在华沙的情况。”
“书信管控还是存在的,尤其你父亲的身份……有点特殊,我不能向你保证他没有受到监视。其实不少作家和社会学者都接受过调查,不会有危险的。”
这个消息给了温娴莫大安慰,只要能听到家庭的消息,她就没那么心慌。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温娴随手炒出来一盘青椒土豆丝,艾德里克用来摆盘的蔬菜就只有西兰花和紫甘蓝了。
要说能做饭应该是温娴带来的最有用的东西了。她当年仗着好奇心和贪玩心,研究生跑南方念去了,别的小伙伴适应力很强的吃吃吃,她没吃两天就开始上火,从此自食其力开火做饭,练出一身绝技。
比不上星级大厨,反正吃不死人。
这顿午餐进行的还算顺利,温娴想多问问艾德里克关于自己家里的事,可他就是不说,或者三两句的敷衍。不说也就算了,还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那她就只能直接切正题了。
“约瑟的事情……您知道吗”
“嗯,听说了。你想问什么?”
“事发那几天,他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所以他没法参与行动啊。”
至于约瑟提供原料的事她是绝对不会提的。
“还在调查,他与那个组织有关系是可以肯定的,至于如何定罪,还要看上司的意思。我管不了。”
温娴看他也是一脸为难,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这估计也是看在当年邻居的面子上才会给她透露消息。
她也没继续追问,老老实实吃完饭,又趁他不注意拿了三四块小蛋糕藏在怀里,打算带回去给店里的人吃。
艾德里克不会在意的,嘿嘿嘿。
他留温娴多喝了两杯,紧接着一路把她送回店里去,还将剩下的甜食全都挂在她手腕上,让她带回去吃。
多好的小伙子啊!
可惜路走歪了。
这个年代的很多德国人都走歪了路,他们自愿为此奉献一切,大多数人称之为信仰。只是用了极端的方式来让自己的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这本就是难以评判的事情。温娴不过是穿越到了一个华裔身上,自然而然会对纳粹德国充满敌意,但如果她穿越成了一个德国士兵呢?如果还是那种出身小贵族的士官呢?连她这个受过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人都不能担保,自己不会被卷入疯狂。
她的思绪一进店门就被诺瓦克夫人完全打断了,温娴知道她着急,立刻就把自己了解的一切都跟她说了,末了还多安慰两句。
温娴的安慰并没起作用,诺瓦克夫妇依旧担心的食不下咽。几天后,剩下的三人在市中心行刑,诺瓦克夫人听见消息当场昏了过去。
第二天晚上,约瑟便被放出来了,他趁着夜色赶回家,诺瓦克夫人一开门又激动的昏了过去。
体质不行……
这是个大好事,诺瓦克夫妇不停的问他吃了什么苦,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话,但约瑟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饭。
“天呐……”诺瓦克夫人摸着约瑟额头和嘴角的瘀血,心疼的一直在流泪,约瑟浑身僵了僵,躲开了母亲的拥抱。
“明天安德烈要回来了。”维奥利亚高兴地说道:“我们可以出去走走,最近天气很暖和的。行吗?”
约瑟目光缓缓的转向维奥利亚,点点头。维奥利亚明显松了口气。
☆、回家?
维奥利亚的本意是想让约瑟放松心情,起码能让他暂时忘掉不愉快的事。但这次他真受了不小的刺激,才到第三天,他说啥也不想出门了。
“我在店里工作吧。家里的生意还要照顾。”
只要他能从此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诺瓦克夫妇完全尊重他的意见。
生活稍微好过一些,温娴就更想回家了。她每天看着店里的诺瓦克一家团圆生活,怎么说也有点眼红。
温娴也想回家,去见见她那素未谋面的父母和从不相识的弟弟。
送走了最后一家四口的客人,诺瓦克招呼她准备关门。温娴去外面的街上走了一圈回来说道:“维奥利亚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对,她说要买点东西,晚一些的。”
温娴一个人在店里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依旧不见维奥利亚的身影,此时距离宵禁只剩十五分钟了。
“再过五分钟,她如果还没有回店,我出去找找。”约瑟换好衣服下楼,陪她一起等。
“你刚被放出来,临宵禁前出去会有嫌疑的。我去就行。”
温娴裹好围巾,沿街边寻找,她把每个店铺都仔细看过去,并没有维奥利亚存在的痕迹。
“娴――”
维奥利亚忽然从另一个方向跑出来,她焦急的抱住温娴的双肩,带着哭腔说道:“安德烈出事了……他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他人呢?”
“在德国人那里……他们不让我带走他……”
维奥利亚说的断断续续,温娴一看表,还剩一分钟宵禁。她抓着维奥利亚往店铺的方向狂奔,她前世根本都不能跑这么快,自从穿越在波兰,温娴的短距离冲刺成绩越来越好。
“先坐下,出了什么事?慢点说。”
维奥利亚的手搭在额头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去送单衣,还有娴做的菠菜饼,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晚上下工休息前,他就掉下来了。还有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摔下来了……”
“我明天一早就去把他带回来,维奥利亚,你明天去安德烈家里报信,让他们赶紧联系医院。”
“你自己搞得定?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接他。”温娴担心约瑟的德语水平,觉得还是自己在场能好些。
“没事,那里有个德语翻译是我高中的哥们儿。”
这并没有卵用,第二天约瑟毫无悬念的空手而归,维奥利亚也无精打采地返回。
“安德烈就在那里,可他们就是不放人,一定让他留在那里治伤。”
“治伤?”维奥利亚的眼神有些亮了,带着期冀道:“如果能治好,那留在那里也可以吧?”
只有温娴听到这个反馈心里一惊,她对维奥利亚急切地道:“不!他们不会救他的!他们只会榨干他所有的价值!”
维奥利亚被她的气势给吓住了,她弱弱地问道:“什么意思啊?”
人体实验咯。
温娴摇摇头,没有回答。毕竟她不想让维奥利亚这个大她七十余岁的老人留下心理阴影。
她多尊老爱幼啊。
“让那个德国医生和你一起去,一定要把安德烈接回来。”
“德国医生?”
“就是给约瑟治过敏的那个。”温娴觉得那个医生从医多年,又是德国人,总能增加成功机率吧。
“你是说霍夫曼医生?”约瑟一边说着,手上已经握住门把手冲出去了。
他们上午第二次去郊外,直到天黑才回来,这次终于把安德烈接到了霍夫曼医生的家里。
据说也是经过长时间的扯皮,霍夫曼不愿意磨叽,直接一卷帝国马克甩过去,叫俩助手扛人就走。
嗯,姜还是老的辣。
安德烈父母大老远赶来,为了看一眼身处危险的儿子,二老的年龄比诺瓦克夫妇还大,他的母亲满脸皱纹,在病床边暗自低泣。
安德烈高烧不退,身上的血衣还没换下来。他肩膀脱臼,最严重的是腿伤,摔下来时数根长钉扎进小腿,因为缺少抗生素药物,又处理不及时,已经发炎溃烂了一大片,霍夫曼医生一直在密切观察伤情,第二天凌晨他给出了判断。
“如果没有战争,我可以很轻松的治愈他。但现在我只有对他进行截肢,才能保住性命了。”
还没等他的父母有什么表示,温娴先着急了:“不行啊,他要是残疾了,那些人……”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霍夫曼帮她补充道。
“那些人有说过会跟踪调查吗?如果没有,那……”温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赶紧跑了吧。”
霍夫曼医生提出了一个更加方便实行的方案:安假肢。
还是那个问题,战争时代没有什么东西是容易得到的,他可以为安德烈做这个手术,但他很难得到好质量的假肢,最好的途径是通过黑市购买,那将是一大笔费用。
如果安德烈家里拿的起,那么他的父母也不会把他送来学裁缝了。
“要多少钱?我们可以借。”
“我家可以帮忙垫付,我父母会答应的。”约瑟也大方地开口,霍夫曼医生打量了目前的情况,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尽量想办法。”
温娴留在这里没有大用,她首先赶回店里看生意。正好刚进门,就看见一个身着常服的德国士兵在柜台前,和老诺瓦克艰难的相互比划着交流。
“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温娴这一开口,老诺瓦克终于有空擦干额头上急出来的汗。
“您是温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