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开始早出晚归,温娴只好把晚餐送进他房间里,等他回来直接就能吃。一次偶然,她把一摞书打落在地,去捡书的时候发现约瑟床下搜集了点东西。
比如木炭啊,比如硫磺啊,比如火硝啊。
他从哪搞来的?黑市吗?
事情有点严重了,温娴只能去做她曾经最不耻的事:告状。
她尽力用自己贫瘠的波兰语词汇来向诺瓦克夫妇描述此事的重要性。
“如果德国人查到身上,就说是做实验。他们对黑市查的很严,但总比安上预谋犯罪的名头好些。”
“犯罪?他不可能的。”诺瓦克夫人不相信约瑟会有一颗这么想搞大事的心,她为自己的儿子辩解:“他非常老实,他不会犯法的。”
“先不要惊动他。我找机会和他谈谈,如果他真的别有企图,我会……”
“你不相信约瑟吗?”诺瓦克夫人抓着她丈夫的手,只一味的重复:“他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前些天我看见他的朋友被德国士兵给抓了,我真的很担心。”
温娴把自己所目睹的详细一说,老诺瓦克面色更加凝重。
“有必要的话,我会给他禁足。”
“把他锁起来?你还当约瑟是个孩子吗?”
“他要是个孩子我就不用操心了。”老诺瓦克揉揉太阳穴,头疼的说道:“这几天我会盯着他,希望他别做傻事。”
诺瓦克夫人有些担忧的擦着眼角,似乎在流泪。
老诺瓦克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约瑟给锁房间里了。
“爸爸!你干什么?”
“该控制一下你和你那些朋友的来往了。”老诺瓦克把钥匙挂在自己脖子上,丝毫不理会约瑟在房间内烦躁的喊叫。
但约瑟的房间在临街的一面,光把他锁在房间里只能保证他不出去,但依旧能和外界交流,只要打开窗户对楼下的伙伴打打手势就行了。
老诺瓦克对此无可奈何,又不能进去揍他。温娴看着这对父母整天心急如焚的样子,也无能为力。
“外面冷不冷?”维奥利亚拎着一个包裹问道。
温娴回答道:“那要看你是不是抗冻了。你要去哪儿?”
“去安德烈那里,给他送些吃的和衣服。”
得,这下在店里招呼客人的就剩下温娴了,制衣间的缝纫机连续不断的响着,诺瓦克夫妇连午饭都没有吃上。维奥利亚下午才回来,她浑身上下带着冷气,衣服还没脱就往被窝里钻。
“安德烈那边的脚手架都搭完了,应该很快就会完工吧。”她裹在被子里,身体弓成一团,面朝温娴说道:“德军运送武器的车队好像出事了,据说是遭受袭击。用来装炮弹的都是柳条编筐和木箱,这一炸……啧啧啧。”
☆、上门抓人
这整件事都是地下抵抗组织所为,温娴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约瑟,可他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应该与此事无关。
诺瓦克夫妇不放心,他们一定想去打听打听。这根本是白费力气,德国党卫队以严格保密和残暴凶狠着称于世,他们不想公布的东西,平民不可能打听到。
随着嫌疑人被逮捕、定罪,调查期内始终没有警察来询问约瑟的事。诺瓦克夫妇这才算松了口气,这事情应该会平安过去了。
警察公开了抵抗组织的五个人,三人定在半个月后执行绞刑,两人立即枪决。
“真是太可怕了。”
“至少他们有胆量。”老诺瓦克对那五个年轻的生命感到惋惜。
才二十出头的年龄,对事情的考虑还有不成熟的地方。至少温娴认为他们有些鲁莽,但不妨碍他们是一群英雄。
“让约瑟出来吧,事情都过去了。”诺瓦克夫人心疼的念叨:“这几天他连个早饭都吃不好,今天让他吃些好的。”
她拿了钥匙,急迫的去把约瑟放出来。温娴和维奥利亚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她们已经能想到约瑟被放出来后该怎样抱怨老诺瓦克的不公了。
维奥利亚忽然放下刀叉,向门外探头,道:“咦?外面好像有人。我去看……”
她来不及去看,甚至来不及下楼,店铺的门便被暴力破开,一伙党卫队士兵鱼贯而入,几秒的时间内把守住了前门和后门。温娴没有细想,本能的冲去约瑟的房间,把刚被放出来的约瑟推上了阁楼,房门锁好。
诺瓦克夫人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黑衣的士兵握住她的手腕。她被拖下楼时,脸上还挂着对约瑟的心疼和关切。
“奉命逮捕约瑟.诺瓦克。”
温娴在楼上就听见了下面煞有介事出示逮捕令的声音。那声音分明就是约格尔的。
MD又是他!
面对这个人她只有发抖害怕的份,就算恨得咬牙切齿,一看到他那张冷若冰霜不好招惹的脸,温娴就怂的话都说不利索。
“你们是他的父母吗?”他面无感情的问道,老诺瓦克紧张的舔舔干裂的下唇,点头回答:“是,他犯了什么错吗?长官找他有……有什么事?”
“我们有充足的口供证明他与上周的袭击案有关。剩下的,你没必要知道。”
“可我是他的父亲……我得……”
波兰语本就生硬,在约格尔口中更加如冰凌般毫无生机。他身上是党卫军的黑色军装,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和力量,约格尔不想再给老诺瓦克说话的机会,他背着手绕过夫妇,直接带人上楼。
“挨个儿房间搜查。”他用德语下令。路过温娴时多瞟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警告什么。
为数不多的房间全被踹开,木制的房门做着脆弱的挣扎。柜里,床下,他们不仅是在找藏人之处,也在翻找着任何能给约瑟定罪的物证。
温娴见他们搜到了约瑟床下,紧张的手心一片汗水。但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这倒是让她确定,约瑟肯定参与了这件事。他提供了制作□□的原料。
所有房间都被找了个遍,手下传来的报告让约格尔非常不满,他怒气冲冲的叫士兵押来诺瓦克夫妇,质问道:“你们的儿子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不……不知道。”
“他是个成年人了,我们也管不住他……”
约格尔闻言,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表情也变得有那么点亲切,他甚至连说话的方式都有点变了:“我了解,我也相信二位不想让儿子陷入麻烦。可他真的参与了这么危险的行动,不调查清楚的话,后果很严重。”
“我也知道,长官。”
“你们要快点告诉我约瑟.诺瓦克的下落,这样你我都好做。我向你保证,你的儿子会没事的。”约格尔一只手搭在诺瓦克夫人的肩上,他露出了笑容。
笑的让人心生不适,约格尔无论做什么都令人浑身发寒。
诺瓦克夫人没有躲过那只手的控制,她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不断挑战约格尔的耐性。
“我有一天的时间和你们耗着,明天我还有时间。你们可坚持不了这么久。我也是在维护华沙市民的安全而已,二位请想想,让别人知道你们有个抵抗组织的儿子,还有人敢来找你们做衣服吗?”
诺瓦克夫妇不了解约格尔的脾气,温娴可见识过几次,他能费尽心思说这么多话,定是对今天的抓捕势在必得。如果他的耐心耗光,约格尔会把整个街区翻过来找人。
“继续去找,有必要的话,把地板也给我撬开。”
他如同笑面阎罗一样发号施令,温娴站在较远的地方注视这一切,她知道约格尔肯定看她不顺眼,如果自己说错了话,会让事态更糟。
“中尉,我们发现了阁楼!”
手下的报告让约格尔略显兴奋,当他赶到通往阁楼的楼梯时,脸上的兴奋顿时变成了嫌恶。
温娴正好堵在前面。
她想说她不是故意的,打从约格尔进门她就站在这里,一直没挪地方。现在看见他气势汹汹的过来,她更没法挪地方了。
约格尔的脸气到扭曲,温娴表示你这样我就很害怕了……
他气急败坏的扯住温娴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给我让开!”
温娴高度紧张,大脑却不受控制的注意到另外一件事。约格尔手上有股很熟悉的香味儿。她悄悄探了探鼻尖,这回闻出来了。
雪花膏。
微小的动作细节很容易被约格尔这样训练有素的党卫军捕捉到,他手上力气加大,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在干什么?”
“没有啊……”温娴极力否认,但看样子约格尔也不信。
他不仅不信,还拔枪指着温娴。保险拉着,他只需要扣动扳机,温娴可以瞬间毙命。
她都要哭了,刚才是自己忽然脑残。现在非常后悔,如果不是约格尔抓着她的衣领,温娴早就跪了。
“我可能就是闻到了一些……”
之后的话她没说完,因为约格尔握枪的手已经扬起了,按他的力量,这一枪托下去,磨牙就可以光荣退役了。
小时候因为淘气没少挨揍的温娴提前预判,一个猛子扎下去,避开了约格尔的暴力。
然后她就被提着衣领给扔开了。
真的是扔开的,顷刻之间温娴双脚基本腾空,下一秒就已经砸在了地上。约格尔似乎没费多大力气,随后跟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让手下爬上阁楼。
温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约格尔可能是认为她还要凑上来阻拦,无比嫌弃地一脚踹在她腿上,忍无可忍的骂道:“滚开!”
那一脚正好踢在小腿骨上,她疼得龇牙咧嘴。温娴打心里感到一股委屈和愤恨,躺在地上干脆不起来了。
维奥利亚好不容易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出来,却看到温娴半死不活的瘫在地板上,士兵费力地撬动阁楼铁门,她心里一急,喊叫着:“娴!”
她永远也跑不过士兵,在扑到温娴身边之前就被控制在原地。铁门还在叮咣作响,较大的噪音让人忽视了另一群人的到来。
党卫军已经快把店里塞满了,又来的一群国防军让店里的温度陡然升高,两个阵营之间颇有些剑拔弩张,国防军中的长官是个黑发的上尉,比约格尔的军衔还高一阶,因此约格尔也收敛了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
“这个案件已经移交给我们国防军处置了。我刚从将军办公室得到的命令。”
“什么?”约格尔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语气嘲讽道:“罪犯都定罪了,你们才打算调查?这个功劳抢的真及时啊。”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中尉。”那名国防军官时刻将电报拿在手里,现在终于有了示人的机会。
“哼。”约格尔说话从鼻子里出气:“我们怎么没有收到命令?”
“也许你们现在离开回营,还能赶上命令。”
约格尔等级低人一等,气势并无半分减弱,那上尉也轻哼一声道:“你要违抗柏林的直接指示吗?”
“你们简直无处不在。”约格尔不甘的怒道:“收队!”
那上尉还亲自送走了党卫队的人,等他返回的时候,约瑟早已被士兵给押了出来。
任务紧急,他敷衍的安慰了诺瓦克夫妇几句,便带队离开。维奥利亚这才有机会去查看温娴的情况。
温娴伤势不重,顶多就是尾椎骨和小腿特别疼,她躺着不起来绝大部分是生气,另一小部分是装死。
约格尔的嚣张强硬,让他成为党卫队的精英,因此温娴就算生气也不敢骂他,更不敢动他,于是她又生气又窝囊。
气死了!晚饭不吃了!
第二天早上温娴睡醒,还是好气,早饭也不吃了!
维奥利亚叹了口气,把一口没动的早饭又给端了出去。
温娴也不知道自己跟谁较真,从小就是特别倔强的性格,人家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是撞了南墙就干脆撞死在墙下,死活不回头。
她上初三之前挨揍基本都是因为玩电脑,打游戏,翻墙,爬高,错题不改,和父母犟嘴,以及挨打的时候大喊“不疼不疼就不疼!你打死我也不疼!”
幸亏她是个成年人了,昨天面对约格尔的时候没那么干,不然可能真的会死……
维奥利亚刚出房门没几分钟,又火急火燎的跑进来:“那个德国鬼子又来了!”
一般照顾到温娴的国籍问题,他们从不用“德国鬼子”这个蔑称,但这次可能真的是太恨了,维奥利亚脱口便喊。
温娴马上翻身下床,心想人都抓了你特么还要干什么!
来的是艾德里克,维奥利亚管不了国防军还是党卫队,在她眼里一律是侵略者。
“关于你父母住址的事,你上次给我的地址是不准确的。你父母租用那间公寓不到一个月就搬走了,房主特意问过他们要去哪儿,你父亲说回柏林。”
他一上来就谈到住址的事情,温娴有点懵,但很快跟上了艾德里克的思维。
她记得自己从信上得到的住址位于慕尼黑,这个距离柏林可远着呢,他们跑那么远干嘛?
“也许是度假,你父亲是个学者,总会说不定是出去散散心,找找灵感什么的。”艾德里克看出了温娴的心思,帮她分析道。
☆、打探消息
“知道了,谢谢长官。”
“可以叫我名字,我的朋友都直接叫我艾德。”
温娴知道这只是客气客气,他这么说,不代表她就能这么做。
“那您今天是来……?”她坚持用敬语对话,从社交礼仪上来说,这样更安全;从语法规则上来说,动词直接用原型,省事儿。
“那天吓到你了,请允许我为你压惊。”
“不,其实我还好。”
她刚拒绝完,就看见老诺瓦克在暗中给她打手势,温娴只能对艾德里克说道:“请稍等,抱歉。”
老诺瓦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妻子找你,不知道什么急事。”
“好。”
诺瓦克夫人在主卧焦急的等待着,见到温娴进来,立刻冲过来抓住她的双手:“温小姐,请救救约瑟吧!”
“这个操作难度好大……”
“帮帮他吧!”
“我说了不算啊。”温娴哭笑不得,诺瓦克夫人这算是病急乱投医吗?
“您可以……您可以……”诺瓦克夫人憋红了脸,最后豁出去一般说道:“您可以让别人帮忙,去对你的德国情人说说吧!”
“什么!!!!!!”
温娴无比震惊,诺瓦克夫人这是误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