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修远微微侧头注视着馨宁,忽而讥笑道:“你担心我喝了这花果茶,可能身体不适?甚至为我担心到痛哭流涕?我并不认为我在你心中有那么重的份量。”
这人说话忒可恨了些,这样让她怎么说嘛?馨宁抠着自己的手指腹诽道。
好在祈修远似乎并不打算纠缠这件事情,未等馨宁再说话,就起身去了榻上,斜倚在迎枕上,看起了兵书。
馨宁乘机赶快回到了床上,放下床帐躺下,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一觉馨宁睡的很不踏实,梦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前世。看见了前世的她毒杀了祁修远。
第十章 午夜梦回
摆放精致的房间里,馨宁无精打采的对镜梳妆。背后传来脚步声,从镜子里看到是祈修远走了进来。
馨宁慢慢放下手里的乌木梳子回过身子,他看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祈修远在榻上坐下,嗓子略沙哑道:“三日后,齐王将举行登基大典,以及齐王妃的封后典礼。”
馨宁起身也坐到榻上,顺手拿起案几上的白玉茶壶往配套的玉兰花样的白玉茶盏里倒了一杯茶,递给了祈修远:“世子费心了,姐姐终是得偿所愿了吧。”
祈修远闻言微微蹙眉,伸手接过茶盏。
馨宁迅速收回手,将双手拢在袖中。微微垂了头,颤抖的睫毛下偷偷露出来的眼睛盯着祈修远的一举一动。
祈修远将茶盏,喂向嘴边,鼻翼微缩闻了一下道:“听下人说,你最爱喝的水果茶,就是这个吗?”
“嗯。你不喜欢放下就是。”馨宁拢在袖子中的双手,用力抠在一起,冷声回道。
祈修远挑了挑眉,好看的嘴唇抿出一抹笑,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
馨宁的双手松了又紧,深色复杂的望着祈修远。
“我喝的太粗莽了吧,一夜滴水未尽,实在口渴。你......”话未说完,祈修远忽觉得腹中猛烈的绞痛,一股腥味从喉咙涌到嘴里,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啊!”馨宁看见祈修远嘴里溢出学来,惊呼一声站起身来,带倒了身后的绣凳。
祈修远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拿起白玉茶壶仔细闻了闻,浓郁鲜香的水果茶香里掩盖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气味。
他放下茶壶,扭头望着一脸惊吓的馨宁。眼睛发红的绝望道:“有毒。你竟如此恨我,恨到要我去死!”
“我......我没有想......没有想你死。”馨宁双手直摆,急急辩解。看着祈修远越来越差的脸色和嘴里不停溢出来的血,上前两步颤抖的掏出丝帕,想要擦掉那些血,可是那些血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擦掉就又流出来。
馨宁看着已经被血侵染的看不出原色的帕子,又急又怕,流着眼泪道:“我去找大夫。”
馨宁说完,就要起身,想着赶紧出去叫人找大夫。却被祈修远攥住手腕,“没用了。你.......擦干眼泪。立即......进宫去......找......找你姐姐,快走。”
“好。我去找姐姐,求她派最好的太医来。你等着我。”馨宁踉跄着跑了出去,在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重重的的摔在地上。
祈修远在黑暗中,忽然睁开了眼睛。
有哭声,是馨宁。
掀了薄被,急步走近那张他没睡过几次的雕花拔步床前,轻轻掀起纱帐。
入眼的人,眉头皱在一起,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滑向鬓发里。
是做噩梦了吗?正待伸手将她叫醒。
馨宁“啊”的痛喊一声,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嘴里喃喃道:“等我,你要等我。”
祁修远皱起了眉头,眯了眯眼。她梦见了谁?
“你做噩梦了。没事的。”祈修远俯身凝望着馨宁,安慰道。
馨宁恍惚的转过头望着祈修远,他一身白色的寝衣,发丝披散在身后,偏黑的脸被烛火映照出一丝温柔,棱角分明的唇轻抿着。
馨宁不由自主的笑了,只是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
只是梦啊,还好刚才的一切都是梦,是上一世的噩梦。如今他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
“世子,对不起。”上一世临终前未说完的话,终于在此刻完整的道了出来。
祈修远正拿了自己的袖子,给馨宁擦拭脸上的泪水。闻言,手微微一顿,挑眉对馨宁道:“这几日我有些受宠若惊。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或者准备去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
“嗯。准备杀了你。指不定哪日就在茶水里给你下毒。”馨宁从枕头旁拿了帕子,自己擦拭眼角。
祈修远勾起一抹笑,望着馨宁认真道:“我对你从不设防,你若想杀我,易如反掌。”
馨宁心中不禁一软,“哼,如此轻信他人不设防,不知你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还混蒙了一个大将军。”
“呵......大概是运气吧。”祈修远轻笑起来。
馨宁看着祈修远,第一次发现他生的倒也不难看。
意识到这个想法,馨宁感觉脸上发热,忙躺下,面向里侧,“快睡吧。你明日还要上朝。”
祈修远望着馨宁的背影,收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透出精光。少顷,垂下眼眸,又抬眸。盛满星河的眼眸里,一片柔光。
帮馨宁放下纱帐,转身又回到榻上躺下。
他祈修远不是只知情爱的人,可是她--陈馨宁,也是他此生不愿放开的人。无论她存了什么心思,她现在还是他的妻子不是吗。当年她亲口说要嫁给他,他也答应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言。
馨宁躺在床上,想到另外一件事。前世,她给祁修远喝的花果茶里,用的是时令的水果和花瓣,只不过花瓣里含有夹竹桃的花瓣。
婵娟告诉她,夹竹桃能使人昏沉、精神萎靡。她原本想着给祁修远喝一点,让他少些气力,就能避免同房时的痛苦。却不想,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那一日,她顺利的进到了宫里。见到姐姐的那一刻,她终于崩不住哭喊道:“姐姐,你快派太医去救世子吧。”
“世子?他是受伤了吗?严重吗?你别哭,我这就让太医去。”陈安宁把她扶到椅子上,劝说道。一边让她的贴身宫女东风去太医院。
“不是的。他中毒了......都怪我......给里面加了东西。我没想让他死的,他满嘴都是血,擦都擦不干净。”馨宁语无伦次的哭着说道。
“什么?你们都下去。”陈安宁一听,立刻让侍人们都退去了,又转头对心腹西川道:“你去侯府盯着,有什么事立刻回来报。”
“你到底干了什么?”陈安宁焦急的问道。谋杀朝廷一品大员、谋杀亲夫?这哪一项罪名都不是妹妹能承担的。
“阿宁,你听姐姐说。世子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不能承认你给世子下毒了,你听清楚了吗。春蕊和夏蝉呢?”主子担惊受怕,这两个丫头连个影子都没见。
“夏蝉配人出去了,春蕊这几日被我罚到庄子上。”
“什么?你糊涂,你身边怎么连个亲信的人都没有,拿最近都是谁伺候你?”陈安宁愕然。春蕊夏蝉都是知根知底和阿宁一起长大的人,怎么都不在了。
不等馨宁回答,西川进来急急回到:“娘娘,奴婢还未出宫门,承恩侯府就要人来报,世子已中毒身亡了。此刻恐怕已经在向王爷禀告了。”
后来,再说什么她似乎都听不到了。再后来,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圈禁承恩侯世子夫人。
第十一章 嗜甜
馨宁想着前世的事情,越想越清醒。
当时,齐王很快就来找她问罪,她不顾姐姐的暗示,干脆的认了。
姐姐求了齐王,也就是她姐夫,后来的新皇,保了她一条命。这事情,后来被压下去,没准继续查下去。
只有姐姐问她:“我不相信你会想杀了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未来的日子有多难过。”
是,杀他确实不是她的本意。可是确实是她放了夹竹桃花才导致他身亡的啊。
她后来也问过一次大夫,夹竹桃是否有毒?大夫说是。
婵娟她知道夹竹桃花有毒吗?
婵娟?不对!自从祁修远死后,婵娟也消失了踪影。她去了哪里?
上一世她不去想的事情,在这个深夜突然迸出了几丝疑惑。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挑开纱帐一看,是祁修远起身了,正在穿戴朝服。
“吵醒你了吗?你在睡会儿,我去山海院洗簌。”祁修远边穿朝靴,边问她。
馨宁本来就睡不着,索性也起身,“没有。一直没睡着。”
“在回忆梦境吗?”祁修远停下手上穿戴的动作。
“算是吧!想了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回山海院去洗漱了。”祁修远面无表情的撂下话,转身离去。她想谁想到睡不着觉?是那个在梦里让等她的人吗?
生气了?馨宁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忽然又想到,他的睡塌还没收拾呢,这就走啦。
春蕊和夏蝉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入内室的时候,馨宁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窗边的榻上,正在翻看账本。
“夫人,起来了。今日这么早?”
夏蝉的声音一向清脆悦耳啊,“喔,睡不着。看看账本,我那几个铺子这几年收成还不错么。”
“夫人,您是一直没管铺子不知,这铺子刚开始的时候,收成更好呢。”春蕊叠好床上的被子,回身说道。
“是啊,老爷当时给小姐的都是地段好、进项对的铺子,比大小姐的也不差呢。”夏蝉伸着指头眉飞色舞的比划。
“是吗?”馨宁合上账本,抬眸询问夏蝉。
春蕊给夏蝉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小姐和老爷有些误会,你可得小心说话,不过该说的还得说。
“是啊。人都离不开衣食住行,老爷把这衣、食、住,这三类分别给了小姐两个,行,老爷给了小姐一个打制马车的工坊,还有好几个庄子。大小姐是王妃,也是这类铺子庄子什,就是在数量上多几个而已。”夏蝉观察馨宁的脸色,小心的说话。
“春蕊,再过几天就是跃跃的周岁礼,你把那把赤金镶玉的项圈找出来。到时候我回去送给我这小侄女。”跃跃是馨宁大哥陈佑宁的嫡长女。
“是。”一向沉稳的春蕊,声音满含喜意。夏蝉也是一脸兴奋。小姐,三年多不曾回相府了。这次愿意回去,算是愿意缓和一下和老爷的关系不是。
“老奴也为小小姐,做了一双虎头鞋。到时候也一并送给小小姐,夫人到时候可要帮我说说话,让大少奶奶别嫌弃。”徐妈妈端着早膳进来,也是满脸笑意。
夫人看来真的是想通了,出嫁的女儿哪能抛弃娘家这样的后盾,和娘家这么生分,几年都不来往。
看她们都一幅如释重负的喜悦样子,馨宁反倒不自在起来,“奶娘,我饿了。吃什么好吃的?”
徐妈妈把馨宁从小奶大,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抿嘴笑道,“尽是小姐爱吃的。”
接下来连续好几日,祁修远都是早出晚归,每晚歇在和顺院。那晚和次日清晨的事两人倒默契的都不再提。
一日下午,馨宁处理完和顺院的杂事去了寿康园给王太夫人请安。
刚到寿康园正厅的院子,守门的丫头就迎了上来,“少夫人安。太夫人在后面的小厨房呢。”
“太夫人可在做吃食?”她记得王太夫人说过要做小吃食的话。
“回少夫人的话,太夫人在给世子做茉莉粉晶糕呢。”小丫头伶俐的绘画。
馨宁带着徐妈妈到小厨房的时候,王太夫人穿着窄袖的衣服正拿着模子压着面团,李妈妈给锅洞里添柴加火。
徐妈妈向王太人问了安,也坐到灶前和李妈妈小声说话。
“孙媳妇等会儿尝尝我做的糕点。”王太夫人乐呵呵的说道。
“是。我刚听寿康园的下人说,太夫人在给世子做茉莉粉晶糕。”馨宁褪着手腕上的镯子和手指上的戒指放到一旁。
“以前学过做烹艺吗?”太夫人见馨宁净了手过来。
“会做些汤和糕点。煎、炸、炒倒是不怎么会。”馨宁说的倒是实话,她因不喜油烟味,就没用心学那些要用重油的烹艺。
李妈妈上来帮王太夫人准备蒸屉,给世子做糕点的整个过程太夫人是不许她动的,“太夫人,徐妈妈可是说了,少夫人最擅作糕点,连相爷都是常常夸赞的。”
京城的人都知道,陈孝栋最是讲究吃食。
“哦,那可巧了,远儿是最爱吃糕点的。他啊,犹爱吃甜食。”王太夫人麻利的将脱模的糕点放到蒸屉里。
“世子爱吃甜食?”在耀国,一般甜食都是女子的吃食,男子没几个爱吃。就是爱吃也羞于向人说。馨宁实在想不到祁修远那样的人嗜甜。
“是啊,他喜甜食。”王太夫人将蒸屉上锅。
想到今晨听到这些日子她们小两口不吵不闹,还同食同寝的消息后,又继续道:“远儿三岁前是不爱吃糕点的。他的父母早亡,我怕我一个深宅妇人会毁了他,就送他去边关,那时他刚刚过了三岁的生辰。送他走的那天,他哭着抱着我的腿,让我别不要他。”
馨宁情不自禁的停下手中揉面的动作,望着王太夫人,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送他走后不到三个月,我实在忍不住去边关看他。路途实在是太远了,我只能做些好存放的糕点去给他吃。等我到了拿出来给他时,只有六块茉莉粉晶糕还算完整。远儿把拿包糕点连同渣子都吃了。我走的时候,他只流着眼泪说让我以后在给他寄些糕点就好。自那以后他就爱上吃甜食了,尤其爱吃糕点。”
王太夫人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微笑的讲给馨宁听。
不知为何,馨宁感觉心里酸酸的,“太夫人。”
王太夫人轻轻摇摇手道:“没事,都过去了,如今远儿也成家立业了。我只盼你们平安喜乐。”
馨宁觉得自己的心被紧紧的捏住了。上一世,祁修远身亡后,王太夫人紧跟着就去了,她一定是痛急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