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伟虽然呛诺斐然,却因为两人是至交,倒也不回避,回答道:“长信郡主智慧过人,有胆有谋!”
“然也!”诺斐然点头。“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子,怎么会不懂得需要讨好陛下您呢?”
“你的意思是?”
“她欲擒故纵!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希望引起陛下的兴趣。”
萧伟觉得自己白活了,被一个十六岁的女子玩弄于股掌。
“然,斐然觉得以长信郡主的智慧,应不屑于此!她在众人面前造成和陛下不合的印象,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陛下不如好好配合她演了这出戏,看看幕后之人做何计较。”
“斐然,你认为她是?”萧伟顿时好奇心起。
“转移幕后之人的注意!因为只要传出她与陛下不合的消息,对于她的进攻就会减少,而如果此时她和陛下珠胎暗结,便更能护得母子周全!”诺斐然推断道。
萧伟顿时怒气全消,心情愉悦,随便打发诺斐然出了房间,自己屁颠屁颠地去看奏折了。
诺斐然稀里糊涂地出了攸王房间,暗自疑惑攸王陛下此次遇刺归来怎得耳根如此软?只要有关于长信郡主,则事事喜怒形于色,莫非这男人陷入爱情智商也是零?自己不过是随便推断一下,攸王就能一扫之前的阴霾,瞬间阳光普照大地?!
洛纱送走攸王后,担心他会折返回来,再来邀她共进晚餐,忙对婢女说自己不适,一切从简,在卧室里用了一碗粥做晚膳,便早早熄了灯,佯装睡了。
洛纱觉得自己的心很累,与攸王周旋,与陌九离失联。将军府戒备森严,主人更是不会出现。
之前她自知自己在任性逃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生生地把在白城的记忆封存在内心最深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婢女们的注视下活得还算正常。她不想面对长信和陌九离的记忆,不愿回忆大开杀戒的惨烈,也不敢想象她和攸王的未来。
可是今天攸王来见她了,就说明是时候去面对这些人和事了。你可以一直对生活的警告装聋作哑,还按照自己的性子去任意妄为,可是生活最终会给你教训,而你只有遇见生活的真相时,才会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抵抗。
“哎”,洛纱在床上翻了个身,她不愿意等到被生活追着打击的那一天。
她最想恨的是陌九离,他明明有机会带她远走高飞,却活生生地把她推向别的男人的怀抱。
虽然她知道她失忆了,所以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除非她自己想起来;
虽然她知道他也同样身不由己,长信不是赐嫁于他,他将她送还攸王是在护她周全,而他自己也同样痛苦万分;
虽然她知道长信出嫁攸王时内心有多么悲凉,是以她孤身一人混入商队,只为到白城见他一面,然而他却在南陵的送亲队伍中寻找她,并不在城中。待他发现她并不在送亲队伍中,回城追来时,她已难逃被刺杀的命运;
虽然她爱惨了他......
如今陌九离让她坐看云起时,是懂她的绝望,希望她能放下他,不必纠结嫁给谁,和谁在一起,他鼓励她生活总是会柳暗花明,而他就像她的灯塔,无论经历什么风浪,他都会在那里,他对她的感情也会始终存在下去。这恐怕也是那日陌九离带着狩猎的队伍追上商队想要对长信说的话。
洛纱喜欢陌九离这样的生活态度:生活需要简化,执着的东西越少越好。感情如果可以相忘就不要相濡以沫;绝不要在痛苦上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如果长信必须嫁给攸王,双方都放下是最好的结局!
洛纱最讨厌痴缠,然而她却隐隐觉得自己进入了攸王痴缠的范围。
一个君王日日来看妃子在洛纱看来是不合常理的,尤其是发生在那日洛纱在他注视下独自从陌府走到北门城头这件事之后:
当时洛纱已经几近崩溃的边缘,他却像欣赏猎物一般,看着她,虽然是他大军压境救了她,可是他却只当这是一个秀场,展现他的威严和长信绝对的臣服。而洛纱和陌九离一样,天生反骨,容不得别人践踏尊严,是以这之后他所做的一切,在洛纱看来都不过是他想要这样,而不顾长信的想法,他在宣告的是他的主权,而她没有机会说半个“不”字,是以在她今天撇清了和陌九离的关系之后,她只想提醒他,他不需要她!其他女人也可以做到!而这可能真正激怒了他。
当然她也给自己的行为准备了诺斐然推测的那个理由,只是这个说法对洛纱本人有相当的风险,洛纱会尽量考虑游说攸王另娶他妃。
对于自己这种想法洛纱是觉得很可笑的:她一方面期望陌九离对他们的爱情坚定,另一方面希望攸王对他们的婚姻三心两意。
“这倒挺符合爱情和婚姻的真实状况的!”洛纱自嘲。
☆、护卫萧伟
听了诺斐然的话,萧伟决定为了配合长信,不再去见她。而是派平明第二天一早前去探望。
平明那一日见过长信殊死搏斗后的场景,对她的勇气和胆识都十分钦佩。洛纱也见过平明,知道是她的萧护卫救了她,加上平明天真可爱,活泼开朗,两人聊得十分投机,平明更是缠着长信教她武功。
“公主身边的护卫武功高强,哪里还需要学习武功?”洛纱笑道。
“他是男子,不能时刻陪在我身边,还是自己学习一些防身之术好!郡主你说对么?”平明认真地说。
“平明公主这话在理,”洛纱点头赞许道,“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帝王将相,总要有能力护得自己周全,整日依靠他人,难免落得可悲的下场!”
平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觉得颇为新鲜。她是公主,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按照长信的说法,好像也算是依靠他人,离了厨子婢女好像确实只有饿死的份,不觉担心起来:“那郡主可会自己做饭?”
洛纱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十分可口!”
寥寥数语让平明对长信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到这样一位奇女子是她的王嫂,不觉心里很高兴。不过,好像听说长信郡主和王兄关系并不好,平明又不十分明白,大概就跟斐然哥哥和自己一样吧。
“说到公主的护卫,不知道他上次是否有受伤,如有可能,我总要当面谢谢他!”洛纱关切地说。
平明眼珠子一转,笑咪咪地说:“萧护卫并没有受伤,他这次陪我一同归来,我让他上郡主这儿来,可好?”
“好!”长信点头。
“来人,去诺公子处宣萧护卫!”平明公主吩咐道。
诺斐然很快就禀报攸王,平明公主要宣“萧护卫”,萧伟觉得十分好笑,这小妮子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属下萧伟拜见平明公主!”萧伟单膝着地,这戏还得演得逼真啊~
平明想笑却强行忍住:“萧护卫,这位是长信郡主。”
“属下见过长信郡主!”
“快起来吧!”是长信的声音,同时伸过来的是一双来扶的纤纤玉手。
萧伟一抬头,对上洛纱明亮的眼眸,这双眼睛灿若星辰,这笑容阳光明媚,仿佛整个宇宙的光辉都在她的脸上,而他们又回到生日宴会上的初见。萧伟不禁一阵惊叹,怎么长信对攸王不是这样的呢?!
长信对攸王和对萧护卫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是疏离有礼,一个则是热情真诚,萧伟心下就觉得诺斐然分析得十分在理:她是在刻意回避。长信不端着郡主架子的时候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女子,而非攸王面前的冰山美人。
洛纱虚扶萧伟站起后,说道:“萧护卫救长信于危难,长信一直不曾当面言谢,且先受长信一拜!”说完便要跪下。
此举吓得平明大叫“万万不可!”“萧护卫”更是先于长信跪下,拦住了她。萧伟武功本就在长信之上,又是男人,长信想跪也跪不下去。
萧伟开口说:“长信郡主待人至真至诚,萧伟深受感动,属下只是个护卫,保护主子的安全乃本分,郡主不必介怀,属下万死不辞!”
萧伟抬头看长信时,只见她眼中隐隐似有泪光,知道她是真情流露,对她的戒心顿时大减,同时又自己吃自己的醋,气恼长信怎么不对攸王这样。
洛纱坐回自己的座位,略微平复了下心情,对平明说:“长信之前确实考虑不周,长信想谢萧护卫,不知可以否赏?”
平明公主心里暗笑,不过是王兄的钱从左口袋到右口袋,“长信公主但随心意!”
“来人!”洛纱说:“赏萧护卫十两黄金!”
“谢郡主!”萧伟再次跪下。低头掩去自己的一丝丝失望:之前他两次称呼自己为“萧伟”,长信都没有反应,看来这“洛纱”的名字还真是长信郡主随便胡诌的。
“你说你叫萧伟?”长信沉默了一会突然问起,语气平淡得好似只是在关心萧护卫的名字。
可萧伟的心头却忍不住一阵激动,只为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他抬起头直视长信:“属下确实叫萧伟。”虽然他已经跪下了,可他还想再跪一遍祈祷神迹:“如果你是洛纱,我就立刻认你是纱纱姐。”萧伟是攸王,他还真不在意平明怎么看。
“萧伟!”长信郡主轻声念着那名字,好像叫着心里重要的人。
萧护卫一开始自称为萧伟时,洛纱的心跳就漏了一拍,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止住,肾上腺素飙升。然而她死死拉住自己的本能反应,不敢让那个直接的问题脱口而出。她面对的是地位仅次于攸王的北域公主和她的侍卫,她随意表露半分对两人都是死,直觉和逻辑又直指她“听错了”。可是当萧伟一再提及自己的名字时,她的心就好像是被那碎冰机反复捶打,破裂了一道缝隙,让她忍不住猜想:会不会萧伟和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萧伟没有武功,她原来也没有啊;
萧伟本来不是护卫,她原来也不是郡主啊;
当时萧护卫死命相救,她感动至极。如果萧伟就是她的小助理“小伟”,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同时她在这个异时空里就有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相护信任的战友,后宫庭院深深,她就算身不由己,萧伟也有可能可以和她一起逃离!
“你可知道我在白城时自称洛纱?”洛纱终于放弃了抵抗,选择用最安全的话出言试探。
“属下知道!”萧伟回答。他心中窃喜,越来越觉得长信可能是洛纱。
“那你是不是小伟?”长信的音调变了,“萧”变成了“小”,两手握拳,似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那双盯着萧伟的眼睛隐隐带着些许期望。
“呵!”萧伟的心就像刚起飞的飞机终于从对流层冲入了平流层,说不出的舒坦和安心: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认长信郡主就是洛纱!原来纱纱姐真的和他一起穿越过来了!而他们终于又相见了!他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笑不禁露了出来。他的负罪感也一下子减轻了,他再也不用纠结因为买豆浆临时停车引发的车祸了!而且他现在是攸王,而她是他的妃子!
可是就在他打算点头承认时,他突然转了念头:
如果洛纱知道他是萧伟,那么按照她的分析和推理能力,他终有一天需要向她解释萧护卫就是攸王,攸王就是萧护卫的事实:比如他们从来不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又比如他们身型和说话的声音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的武功招式也是相同的,虽然攸王和萧护卫各自带着两块不同的面具;
而与其未来去和洛纱解释,不如现在就马上承认,不然以洛纱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将来必定不能原谅他的隐瞒,尤其是万一他们真的结为了夫妻。洛纱最恨被人欺骗和背叛,到时候她完全可能会不管不顾离他而去;
可是假如现在就让洛纱知道攸王是萧伟,他和她之间又必然变得不可能了,或者就算他是她的夫君也只能是名义上的了:在现代洛纱一直当萧伟是她的手下,她需要指导的对象,没有主张幼稚无厘头,甚至有时让人哭笑不得的小伙子,他们的强弱关系已经确定了;而在这个异时空,他不愿意再重复他们之前的关系,他希望他们是攸王和他的王妃长信郡主!
萧伟挥开内心稍纵即逝的不安和心虚,当下就决定:从此时此刻开始,只有攸王,没有萧伟!只有长信,没有洛纱!
仅这一霎那,萧伟便收起笑意,“属下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属下姓萧,不姓小。”他低下头恭敬地拱手,明确地回答。
洛纱看到萧伟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以为自己紧张过了头,恍惚了双眼,便失望地对自己笑了笑:怎么可能是小伟呢?出车祸的是我,小伟应该没事的!洛纱感觉自己一身冷汗总算出来了,自我安慰道:他没事就好!
她没有片刻犹豫:“我刚才过于激动了,身子有些乏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请萧护卫见谅!”
平明看长信确实精神不佳,急忙对萧护卫使了个眼色,“郡主累了,你退下吧。”
萧伟退下后,心情大好,若不是回廊里都是护卫,他就要跳起来了!长信是洛纱!而他现在是她的夫君,长信不可能是奸细,那么他需要提防的就只有那两国的老头子了。
既然如此,也不需要在首城多做逗留。把洛纱安安全全地接回北域王城-昇城,他就可以和她一起生活下去。王城有宫殿和侍卫把守,可以护得她周全。
萧伟做完这个决定以后,便召见了诺斐然,“本王打算后天启程回昇城。”
诺斐然当场傻了,嘴型拗成了英文字母O,“我的王,留在这里不是更便于调查杀手的情况么?”
“本王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要保证长信郡主的安全,只有把她送回王宫,本王才放心。”萧伟想了一下,又给自己增加了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再说本王已经离开朝堂太久,再不回去要给有心人可乘之机了!调查杀手的事情就交给慕千燕好了。”
“陛下不担心她是奸细了?”诺斐然昨天还看到攸王被气得脸上色彩斑斓,不想今天却高兴得好像吃了蜂蜜。
“她不是!”萧伟简短地回答。
“陛下可有获得了什么证明?”诺斐然不依不饶。
“朕的后宫不需要你多嘴!”萧伟不耐烦地回答。
诺斐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没事找抽了。也罢,自古君王均反复无常,自己许是对攸王过于随便了。便按下了心头的不快,及时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