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驾回宫
洛纱晚饭后接到圣旨时,她正在为当天攸王没有再来探望她而庆幸,这让她觉得无比自在。圣旨大致的意思是长信郡主身体已无大碍,攸王在外数月,不理朝政,恐遭天下众口责难,需即刻启程返回昇城,启程时间为后日卯时。洛纱只是那个听令的人,身不由己,故而也谈不上满不满意,对于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多操心。
她只隐隐觉得只要大部队动了,局势就会再次发生变化:各方势力又会按照各自的目的重新安排和部署,而她也可以根据情况的变化,分析和决定自己需要采取的行动。
洛纱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携带,她只有一把凌月剑和陌九离送给她的字。而单独带一幅字在身边并不方便,且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误会,因此洛纱打算转交平明,请她帮忙和她的东西一起带回。
洛纱仔细地检查了那幅字的卷轴,确认没有暗藏什么,接着又定定地研究了每一个字,希望把它们都印在心里,然后重新卷好,差人将它送给平明公主,便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合上房门,坐在窗边,仔细思考陌九离的落款:陌九离赠欧阳流沙。
“欧阳流沙?长信叫欧阳流沙么?”洛纱在原主的记忆中搜索了一遍,并没有这个名字。是想不起来,还是这是什么暗号?洛纱轻敲自己的脑袋。
攸王摆驾回朝,诺斐然因为需要奔走在三国之间料理自己的生意,便就此拜别他们,不再一路陪伴。平明因为诺斐然对她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也只能一起回宫。
萧伟考虑到路上可能还会有针对他或者长信郡主的刺杀,而他的禁卫军在前一次接亲时就已经全军覆没了,便让慕千燕重新组织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上了路。洛纱和平明同坐一辆车走在队伍的当中。
北域地域很广,可是北面地处严寒,人烟稀少;西面又是荒漠,与白城和西疆接壤,同样人迹罕至,真正可以生活的地方只有靠近南方的十几个城,可城与城之间也沙漠化得十分严重。
攸王很少出宫,一路上都受到了官府和平民的夹道欢迎,这让萧伟十分欣喜,但他心里也隐隐担心,攸王如此得人心,自己以后不知是否可以胜任王位。郡主和公主的马车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加之之前关于长信郡主的流言,大家都期盼着一睹真容。
平明一路上也时常偷偷掀开帘子,看到的都是热情洋溢和争先恐后的脸。
“不知长信郡主长得如何倾国倾城,听说先是西疆后是白城都试图将她劫走。”
“可不是么!我们王为了接亲居然发了两次兵,才保了她安全,可是我却听说她丝毫不领情,一直在给我们王看脸色。”
“天哪,南陵真是欺人太甚了,我们王亲自去接她,她居然如此高傲!”
这样一路上的议论萧伟都有听到,这都是他安排让人散布的。他也是故意让人说给洛纱听的,他相信以洛纱的聪明才智,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不受攸王宠幸的长信郡主,是所有人都没有兴趣杀的。他在等幕后之人的进攻,因为一旦他到了昇城,杀他就困难了,他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动手。
“郡主,他们怎么能这样说你?”平明愤愤不平地嘟着小嘴。
“你觉得陛下会在意?”洛纱试探地问。
“呃,”平明虽然知道攸王和长信郡主关系不咋地,但是却见郡主和萧护卫处得还不错,又想了想攸王平日的作风,便说:“王兄是自己有主意的人,应该不会太在意!”
“那就无妨了,嘴长在人家身上,随便他们怎么说。”洛纱伸手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她其实并无所谓,反正自己离开攸王越远越安全。至于将来?等有了将来再说!
“公主,我看北域这几个城的城外几乎都是沙漠,那么这沙漠尽头是什么地方呢?”洛纱辨得了方向,自己心中有一些猜测,故而暗地里找平明证实。
“这沙漠的那头是郡主的故乡南陵啊!”平明笑嘻嘻地说。
“啊?不是南陵和北域只是通过白城连接么?”洛纱疑惑道。
“不是的!南陵和北域中间还隔了一个塔吉沙漠。这塔吉沙漠十分狭长,天然形成了两国的国境线,横向穿越塔吉沙漠的直线距离并不长,最窄的地方甚至只有三十里,可是却是沙丘接着沙丘,延绵开来,实际路程大概要在百里以上。尽管路线很长,路途也十分危险,却因为人迹罕至,时常会有一些杀手或者犯人会选择从这个沙漠逃离各自的国家,来到北域或者去往南陵。”
“百里的距离并不算什么,这里去南陵通过白城绕行也要不止百里的距离,大家之所以选择不走主要还是因为危险吧?”洛纱推测道。
“是的,主要是这个沙漠的两头都是绿洲,所以地下水十分充沛,经常会遇到流沙,所以真正能够穿越的人并不多。不过我听说,还会有曾经成功穿越过塔吉的人甘愿担当向导,为那些亡命之徒开路,赌上自己的性命,只要金子够多。”平明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洛纱笑了:“你这个深宫的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些?”这故事听着似有三分真七分假。
“斐然哥哥告诉我的!”平明边说边垂下了眸子。洛纱见她脸颊绯红,似有心事的样子,心里纳闷这诺斐然同平明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诺斐然讲的鬼故事你也信?”洛纱忍不住玩笑道。
“斐然哥哥从来不会糊弄人!”平明想到诺斐然的拒绝不禁红了眼眶,喃喃道,“我倒还宁愿他糊弄我呢!”
洛纱见平明有些悻悻地样子,不知她为何突然没了兴致,也不便多问,只估摸着诺斐然同这个平明应该是有些那个什么~。
北域”比”、“翼”、“双”、“飞”这四个城市都是沿着这个塔吉沙漠建造的,风沙很大,条件十分艰苦。因此他们一行人晚上尽量在城内住宿,天亮了就启程,然后在天黑前再赶到下一个城。
然而他们在离开翼城之后,却遇到了沙漠里非常罕见的降雨,这雨虽然只下了小半天,对北域也是好事,可是对他们这群赶路人就不见得了。太阳的直射虽然很快晒干了雨水,但一度松软泥泞的道路却耽搁了他们的行程,等到了天黑了,他们也没来得及到达下一个城。
萧伟只得命令就地安营扎寨,等天亮以后再走。
洛纱虽然能吃得起苦,但却从来不自找苦吃。所以当她不得不面对现在这种苦行僧似的旅行时,精神也提不起来:真是苦逼!好想念海边度假的日子,在沙滩上躺着,海风习习,好吃好喝。现在却变成了沙漠徒步,同样是沙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闷在车厢里那种身上都是盐粒的感觉让洛纱只觉得无比烦躁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那么不争气地穿越了呢?!
洛纱当然能猜到会有人乘他们没来得及进城时进攻他们,可是等那批人真的来的时候,她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她边在心里骂着,边提了凌月剑跳出帐篷。可她没想到一出来就被大漠的星空恍了眼。洛纱放眼望去竟然忘记了刺客,只呆呆地看着那张半球型的幕布,而幕布上的星星像钻石般闪耀,仿佛有了呼吸,想到他们都是自顾自硕大无比的星球,洛纱觉得自己无论发表什么言论都有矫揉造作之嫌,只是心中的怒火和旅途的烦躁被瞬间浇灭。她一个人仿佛置身在战斗圈之外,看着刺客和他们的队伍很快打成了一片,演绎着一场精彩绝伦的武侠电影。
她当下就决定不跳进战斗圈做无谓的牺牲,只在一旁悄悄地躲着,静观其变。
洛纱没有见过攸王动武,但她只在人群中看了几眼,就很快发现了攸王,因为他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凌霄剑在这个月亮已经落下的夜晚只暗暗地发出了微弱的光,温柔得好似没有一点杀伤力。
“好武功!”洛纱赞叹道,“人是强势了些,不过有资本!”
洛纱同时也在寻找另外一个身影,萧伟,萧护卫。就算他不是小伟,她在心中也已经开始关心起他来。这样的刺杀,他就算不在攸王身边,也应该在平明和她身边,可是她反复找了几轮都没有找到他,这让她颇感意外。
“还不逃么?”当脑袋瓜子里冒出这个声音的时候,洛纱不禁四下张望了一下,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去哪里?”
“回南陵!”
“被抓回来怎么办?”
“就说被人追杀,一路逃出去了。”
逃跑一直是洛纱的后备方案,她其实没有想得很周全,然而眼前的状况容不得她多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而且人的理性其实从来约束不了感性,洛纱对自由的渴望像饥肠辘辘的独狼突然闻到了丝丝血腥味儿,腾然勃发,一发而不可收拾,令她恨不得即刻追击而去:白城洛纱尚且不愿留下,更何况昇城?攸王?!无论是洛纱还是长信都在骨子里想离得越远越好。至于后果,她又不是长信,她才不关心呢!更何况长信早就死了,这些大佬们爱干嘛干嘛!
于是洛纱猫回帐篷,装了几天的干粮和水,复又跳入战斗圈,挑了一个刺客,和他对打起来,然后边打边逃,与队伍渐打渐远起来。
☆、平明落难
等到萧伟一群人杀光所有刺客,天色已经泛白,他们检查了所有的人员,除了死伤的官兵和刺客,就只少了长信郡主。
“长信被人掳走了?”萧伟心下打鼓。
“他们到底是来刺杀我的,还是来抓长信的?”萧伟绝对不希望洛纱出事。
“难道又搞丢了?”萧伟对自己表示非常无语!
“搜查所有刺客,看看有什么线索!”萧伟欲哭无泪。
同时,他稍微判断了一下:
如果长信是被人掳走,那幕后之人必定是对自己有所求,但拿长信做要挟,那长信性命必不堪忧,“可笑的是我放的攸王与长信不和的消息居然没人相信?!”萧伟顿觉挫败;
如果是长信是自己逃跑的,那么她对地形不熟悉,应该走不远;同时考虑到她确实有这个能力,那目前可以去的地方就是南陵了。“可是如果长信是洛纱,她去南陵干什么呢?她连是否能离开这片沙漠的确信都没有,她怎么就敢离开?”
于是萧伟命令队伍继续前行,私底下告诉平明进了双城就对外声称长信郡主受伤,他与平明、长信共乘一车,然后到飞城等他回来。
他自己则悄悄离开队伍,提起气来,打算横穿塔吉沙漠,一路往南陵寻去。
萧伟是有目的地去追,自然取路线最短的方向,是以当他到达南陵的边境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萧伟不甘心,又带上萧护卫的面具,混在人群中进了城。这样万一他找到长信,就可以以攸王的名义将她带回。
然而,城内是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茫茫人海之中,萧伟连长信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更无从下手。他一无所获,便找了家“天字号”稍作休息。他这样一来已经花了一天的时间,一去也要花同样的时间,他担心平明着急,而且自己呆着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于是给诺斐然留了消息,告诉他长信失踪,请他寻找,便复折返北域,去追平明的队伍。
对于没有告诉洛纱他是萧伟,萧伟到今天突然有些后悔:“至少纱纱姐不会想要逃离我。”他虽然想要假装自己并不是萧伟,可是自己确实是萧伟的事实就像是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时不时地探出头来,骚扰一下他,搅得他心神不宁。
可是他转念一想,长信郡主前一次被人追杀,洛纱和陌九离也几经艰难地想办法送她回北域,可见她并非不想嫁入北域;同时萧伟确信洛纱是现实的,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洛纱冒死都要离开的可能性非常低,是以应该不是洛纱自己想逃跑,而是真的被人抓走了。
萧伟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便不复怀疑洛纱是自行离开的,决定先回昇城坐等消息。
萧伟刚进双城的时候,双城就关上了城门。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很快就打听到平明他们已经于两天前启程,明日他便可以与他们在飞城碰头。
然而当萧伟在第二天傍晚到达飞城时,平明他们却又早一步离开了。
当地胡县令午后刚送完攸王陛下、长信郡主和平明公主的队伍想要喘一口气,却被告知攸王陛下又一次驾临。前几日,他未曾见到攸王和长信郡主,只当长信郡主伤重,攸王陛下在照顾,只是拜见了平明公主。
胡县令虽然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迎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只看到一干人等统统跪下,一个潇洒俊逸的青年男子站在院子中央,一身玄衣,脸上带着银质的面具,手中握着宝剑,他虽未曾见过攸王,但这气势逼着他不敢多看,直直地跪下去,他的身份丝毫不容怀疑:“微臣拜见攸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起来回话!”萧伟直截了当地说:“平明公主何时到的,和谁一起来的,今早又为何走?”
那胡县令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把事情说清楚是正道:“平明公主和陛下,郡主是三日前带着官兵到的,来时是说因为长信郡主伤势严重,要在本城多住几日。可今日一早,平明公主又说郡主伤势已经好转,陛下吩咐还是早日回昇城,因此今日未时,便离开了。”
“和谁一起走的?”
“回陛下,还是与陛下和长信郡主同乘一辆马车一起走的,同行的均是一同来城中的官兵。”
“那昨晚可有什么异常的响动?”
“回陛下,没有!”
“他们往什么方向走的?”
“回陛下,他们顺着官道,往昇城方向去了。”
“朕到过此地勿要向他人透露,你可知晓?”萧伟命令道。
“下官谨记!”胡县令正等着攸王继续往下说,只觉得眼前一亮,本来遮在他面前的影子一下子消失了。待他抬起头,院子里早已没了攸王的身影。
萧伟直接出了县令府,飞身上马,就往出城的方向去了。平明未时出发,如今已经酉时,中间间隔了四五个小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已经发生了。
萧伟一路追去,渐渐观察出官道上的车轱辘印,并不混乱,一直在往前延伸。
他之前就是不辨方向去追长信,才没找到她,现在他不能再不辨情况去追平明,之前他有百名官兵相护,还有会武功的长信,现在他孤身一人,平明又不会武功,他不能再鲁莽,因为这也许就是别人诱杀他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