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黄氏自以为分析地头头是道,说得得意至极。
“您甚都考虑到了,可江三夫人不见得急急将四妹妹嫁人,可我不见得就乐意娶江家的姑娘……”
李继屏听出李黄氏拿自己的婚姻来较量得失,他的心中所想,她一句未提,也不管他愿娶谁要娶谁……
李黄氏猛地起身,双腮气得发鼓,“你……”
李爹捧着托盘就进来了,出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两人:“来了来了,屏哥儿饿得极了罢……”
☆、如盘走珠
次日,李继屏便约了井时白到天馐楼,想打探井嫣白的婚事。
怎知井时白却带了妧姐儿出席,未等李继屏出口,井时白便派人在二楼要了个厢房,事事安排妥当。
小二沏了武夷茶上来,几人落了座,才开始寒暄闲聊。
井时白一本正经地率先开口解释,“你二表姐怕我喝花酒,这才跟了来,你莫见怪……啊……”
井时白正打着嘴皮子,怎知大腿被狠狠一拧,痛得他直叫出声。
李继屏一想便知是妧姐儿做了甚,瞧着两人过得很不错啊,他嘴角弯弯地看着两人。
妧姐儿嗔道:“李家七表弟,你莫听他胡言乱语,我是念着天馐楼的吃食了,这才要来,我说了另去一屋,看他偏不让,这才……你莫见怪啊,有甚说甚,只当我不存在便是……”
井时白在一旁嘻嘻直笑,点头认同妧姐儿的话。
李继屏忙道不会,“也不是甚要紧的事……”
井时白拍了拍李继屏的肩,“有甚你就直说,遮遮掩掩可不像你。”
李继屏抬眸望了妧姐儿一眼,见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了。
他才犹豫地开口,脸色却很坚定“井兄,不知汝妹嫣白,婚事可定了?”
井时白一脸了然,又显见是松了一口气,“你可总算问到了。妧妧,你回来坐罢……”
妧姐儿脸色铁青,“不都让你在外人面前莫这样喊么!”
井时白理直气壮,“继屏算什么外人,他终是问嫣白的婚事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就成了。”
妧姐儿坐下,井时白才对一脸困惑的李继屏开声解释道:“嫣白为了你拒了许多家好儿郎呢。嫣白意你,娘也并无反对,你与我也算是从小顽到大的,娘对你的人品是信得过,只道你若无意,娘也不好上门说亲,怎也是个好好的姑娘家,总不得委屈了嫣白。”
李继屏一脸喜色,兴奋起身,他攀上井时白的双肩,直摇不停,“井兄说得可是当真?”
“这还能有假不成?”井时白被晃得头脑发晕,连忙止住了李继屏。
李继屏激动得口齿直打颤,话都结巴了,“我,我待会就回家同长辈说,让让她找媒人前去……”
井时白又道:“你可得在学业上多用功了,争取早日挣个功名回来,也不枉嫣白的一番坚持。”
李继屏连连点头,“我定早日拿个举人回来,不能让嫣白嫁个甚都无的白身小子。”
敲门声响起,小二喊了一句:“上菜。”
他们便止了话题。
各菜都端了上桌,井时白给妧姐儿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怎知一放到妧姐儿跟前,就见妧姐儿侧身离席,取了帕子掩鼻扶门而立。
这可把井时白吓得脸色发白,他连忙到妧姐儿身旁,口速极快:“妧妧你这是怎了?”
妧姐儿指了指窗,井时白便扶了她缓缓走过去,窗外清风拂来,她这才感觉好多了,胸口的那股难受渐渐得平。
“怎了?身子不舒服么?你可别吓我。”井时白的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
妧姐儿摇了摇头,“不知怎地,忽而就犯恶心了。”
“那我们不吃了罢,反正你这些天也没甚胃口,我们先回去找大夫来把脉,想吃甚,我再遣人来买就是。”井时白眉头紧锁,紧张得很。
妧姐儿点点头,拿着面纱挂在脸上,同李继屏告辞,便率先出了厢房。
井时白便解释了一两句,李继屏看他脸色发紧,也知其着急,便也不多说,就放了井时白离去。
他一出门便见妧姐儿露出的杏眼弯弯,眸中含笑,与方才的难受痛苦模样截然不同。
妧姐儿见他出来,便凑上他耳畔说,“时白,红绛说,我极有可能是有喜了。”
井时白当场愣住,难以置信地道:“当真?”
妧姐儿点点头,复而又摇摇头,她拉着井时白的衣袖,“总之我们先回府找大夫来把脉,我也不敢确定……”
“好,好,我们先回去。”井时白想拉着妧姐儿下楼,又见红绛在一旁搀扶,便定了心,先走下去为妧姐儿探路。
不负他小心翼翼一场,连来了几个大夫,都是声声恭喜。
江府这边得了信,阖府上下都欢喜得很,尤其是江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赶紧催身边服侍的嬷嬷从库里挑几样宝贝,要给妧姐儿送去,她要当外祖母了。
江妩也甚是欢喜,妧姐儿次次归,都愈发笑得温柔,这最令她欣慰。
这消息一传,有人欢喜过后又是一阵忧。
“妧姐儿成婚半年多便有了喜讯,婠姐儿那头可半点消息都无呢,哎……”文氏惆怅得很。
“叹什么气,就算无出又如何,赵千凛那小子敢怠慢了婠姐儿,我就打断他的狗腿!”江昕其实也忧着,但又不能现出来。
……
婠姐儿小口地食着冰糖燕窝羹,旁边蓝祝、蓝祈立在一旁立规矩。不,她们俩已不是她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了,应该说是祝姨娘、祈姨娘才是。
她抬了冷若冰霜的眸子,“我说了不须你们立规矩,何须再此惺惺作态。”
可蓝祝、蓝祈还是站着不走。
前三年她与赵千凛还是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她也愿陪他在这小宅院里熬,从庶吉士到吏部主事。
可三年一到,她肚子仍未有动静,婆婆便旁敲侧击,让她从陪房里挑一个丫鬟。
还未等她开口答应,蓝祝便听了赵老太太的意,趁她不知,爬上了赵千凛书房的床。
即便如此,也无用,这又几年过去了,赵千凛膝下还是无儿无女。不仅如此,他还染上了女色,接二连三地将她身边有姿色的丫鬟要了去。
自那之后,她便算是看透赵千凛了。
她将嫁妆银子牢牢攥在掌心,半点也不漏出去,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拿走她爹娘给她留的银子。
婠姐儿没将赵千凛所为告知爹娘,她觉着事已至此,即便说了,也无用,还不若甚都不说,省得他们担心。
她回江府回得少,一是怕回多了会让爹娘猜疑,二是怕赵家的人手脚不干净,毕竟她身边的贴身侍女都成了姨娘,要合谋来算计她的嫁妆,也并非不可能。
长久地待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儿,幸好当年还学了一段时间的栽花,帮着她打发了不少闲暇日子。
至于蓝祝、蓝祈,她便同爹娘说手脚不干净,打发卖了。
这手脚不干净是真的,她倒是想发卖了,至少还得半两银子,几个铜板,倒不用似现在,立在她跟前堵得慌。
执月是她新采买回来的小姑娘,虽粗枝大条,但腿脚勤快的很。
“夫人,江府让人带来消息了。”执月爽快利落地将信递到婠姐儿跟前。
婠姐儿经得蓝祝、蓝祈的温柔细致的背叛,就再也不敢信做事面面俱到的人,反而是直来直去,有话直说的执月得其心。
还剩半盅冰糖燕窝羹,她便招了执月过来,“你把我这小碗撤了去罢,还剩的半盅冰糖燕窝羹便赏你吃了。”
忠有羹食,叛有僵站。
蓝祝和蓝祈要立规矩,要站着,那便站罢,还真当她会再开口劝她们离开不成。
她擦了擦手,便取了信到书案前端看。
妧姐儿查出是如盘走珠的滑脉了!
她记着爹爹搜罗过不少孩子顽的物件来,她都入了库的,现时去寻出来,好给妧姐儿送去!
说找就找,她绕过屏风,从衣间取出几串钥匙来,开了装着清单账本的小匣子,一眼就找到本子。
锁好了小匣子就夺门而出,吩咐了守在门前的二等丫鬟,“屋里的东西我一件没赏,要是少了一件,我便唯你是问。”
屋里的两位姨娘脸色难堪的很,婠姐儿的一句话,分明就是拿她们俩当家贼来防。
婠姐儿才不管她们作何神情,捧着清单本子大摇大摆地去了装着自己嫁妆的库房。
次日,她便携了执月,带了好些玩意回江府,同文氏、卫氏等人,一并去了城西盘铃胡同。
文氏见婠姐儿带来的一件件都是她眼熟的,心里就来气,拉着婠姐儿到一旁。
“这些都是你爹给你搜罗来的,要给外孙的。你这怎都拿来了啊,到时你肚里有动静了,可就再也没得这件件宝贝了……”
文氏也不是不舍得给妧姐儿,只是这些都是江昕对未来外孙的一番心意,婠姐儿就这么送了出去,她这心里头就百般不是滋味。
“娘,这都多少年了。该有的早就有了,若是没有,也是命里注定的。不给妧姐儿,也是留在库里压箱底,送出去,也当是不让这些奇巧玩意蒙尘。”
婠姐儿说得轻松,文氏听也是直叹气。
婠姐儿轻抚了文氏的背,“娘便莫要多想了,这事你思多想多也无用,平白直惹得你哀叹罢了。千凛说了,大不了日后从宗族里过继一个便是。”
赵千凛自是未说,但依婠姐儿看来,后院这般多人,却个个肚子都无动静,原因定是出在赵千凛身上,他无子无女,过继一事,势在必行。
啧,她的嫁妆可一分都不会给赵家的人!
☆、男女有别
婠姐儿愈发常去陪妧姐儿谈天,等年一过,天气渐暖了起来,牡丹熬了一冬的寒,正是需要婠姐儿的时候,她才消停少些去了。
这头江妩顾好了花房里的牡丹,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她打算为妧姐儿腹中的孩儿绣一床包被。
江妩坐在书案前正给要做的包被画花样子,紫菽轻快的招呼声从外头传进来,江妩一时就觉这春闷都一下便消了去。
“姑娘,世子夫人递了信来。”
江妩一笔落下,收了笔尾,将其搁在一旁。
她擦了擦手,才用紫菽手里取过关越卿的信。
自关越卿嫁入定国公府来,她每每从信中,都能知晓不少宅门深院的秘事。
她拆开了信,又是厚厚的几张纸,她从头按着时日记录看起。
且说上回关越卿写了几句调侃陈仲瞻与佟冬温的话,这会儿信里也写了不少佟冬温的事儿。关越卿原就不想插手婆婆与妾室的事,她自是站在大秦氏这边的,即便所谓的佟姨娘再得宠,也是个妾室,算不得什么正经婆婆。
那佟冬温就愈发奇怪了,总三天两头地出现在其周遭。她一个大嫂,怎能管到二叔房里去,更何况她觉着荒谬至极,这佟冬温怎也是佟姨娘的胞妹,二叔与佟冬温这关系,总是不妥当……
因此她每每遇见,都只随意寒暄几句,但奈不住佟冬温难缠,总被拖着瞎扯许久。
陈伯瞬遇着过一回后,便嘱咐莎叶,若夫人一遇上便派人去寻他,他来解围。
关越卿听后心里满是感动,没想到这等小事,他也想着帮她出面。
愈看到后头,江妩嘴角愈是扬得高,直到看到最后一张信,她才完完全全被惊喜击倒,愣在了原地。
昨日府医照常把脉,竟探出了滑脉,关越卿如今也是双身子了!
关越卿信中说胎儿未满三个月,定国公府老太太不让说出去,但她都重活了一世,此番大事,她自是要跟江妩先说。
她将画好的花样子摆到一旁,摊开了信纸,激动得执了笔,可半晌都未下笔去写。
为了三月胎稳,她不敢同旁人说自己的欣喜,连呼了好几次气,才将将捋好思路,可这份心情实在难以言表,她的欣喜不亚于关越卿。
等信写完,送了出去,她便又将喜讯藏了月余,等定国公府正式传来了消息,她才得光明正大地同秦氏去定国公府探关越卿。
关越卿比年前见时要更圆润些,秦氏知江妩与关越卿交好,遂笑着同关越卿说了几句,就让两人到一旁说体己话去了。
临离开前,还嘱咐了江妩几声,让其莫要毛手毛脚,多顾着关越卿些。
见江妩点头应是,秦氏才放心地去了其姐姐定国公夫人处。
关越卿见无外人在,便拉着江妩到罗汉床坐下,关越卿取了冰裂纹锦锻大迎枕塞到自己腰背后垫着,大松一口气,“这几日都忙着接待上前恭贺的夫人,终于等着今日你来,能歇上一会儿了。”
江妩取了黑漆小几上白瓷碟子里的藤萝饼来吃,咽下一口,就道:“这还不简单,你让莎叶日日备上好吃的,我日日来缠你。”
“你个贪嘴的,若没吃的,你还不肯来了不成?”关越卿倚在迎枕上,伸手就往江妩脑门一敲。
江妩见关越卿还真不离迎枕,她配合地哎哟一声,拿手背揉了揉脑门,又问道:“卿姐姐,你是腰酸么?”
关越卿无奈道:“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江妩见状便想起当初在东宫的自己,念头才一上来,就被她摇了摇头,甩开了去。
她那一回算得上是血光之灾性命大劫,这实在不是此时该说的话。
关越卿见了便问,“怎了这是?”
江妩取过茶杯,饮了一口下肚,这才含糊一句带过:“只觉得怀胎十月,是件辛苦事……”
她这么一说,关越卿便想起江妩前世也曾怀胎至七八月份,怪道她会这般感慨……
关越卿这一想,就又忆起那场致江妩于死地的临盆。
当初她确实让稳婆针对胎儿,但女子临盆素来是一道鬼门关,她不知究竟稳婆做了甚,才致江妩大出血,失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