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归舟(重生)——江意难平
时间:2017-11-20 16:47:30

  
 
  ☆、你会死的
 
  这会儿便轮到江妩诧异了。
  “六皇子?”她满脸疑惑,好似不太敢相信,江妩忙往潭边石桌瞧去。
  翩翩公子,彬彬有礼。现时这么一瞧,倒也有个几分贵气。
  江妩掩了嘴,黑白分明的水亮眸子浮过瞿然,看着是一番惊悟。
  念头一转,陈仲瞻离京多年,又是如何得知六皇子模样,她以为自己寻着了要点,便趁机抛出了话枝。
  她一出口还不小心透了些许兴奋,“陈二哥哥是如何得知?”
  江妩双眼滴溜直转,她自个儿倒是不晓,陈仲瞻却是看了个分明。
  他愣了愣,这小姑娘莫不是也动了念头?
  一说到“也”,他便觉着心头有些微微不松快。
  据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报,柳家全府上下,都为柳沛之准备来年的采选。
  八字不合早知是借口,可他没想到,柳家,想得却是那太子妃一位。
  虽说原与这山东柳家,柳沛之的亲事,他是不愿的,但他是不愿重蹈覆辙,累她蹉跎苦等。
  可这一来,倒成了柳家嫌他位低,撇他,另寻高枝了。
  此事一成,他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但也稍稍有些不虞。
  入宫有何好的?莺莺燕燕,正妃侧妃,闹得家宅不宁。娘亲接受不了佟姨娘,正如全天下的正室无法容忍妾室一般。
  因重活一世,在陈仲瞻的意识里,他总把自己当成江妩的长辈。
  他倒是不忍见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无人提点,一心想要飞入宫墙。
  他皱着眉,想着如何婉转地同江妩说一说。
  江妩倒不知,陈仲瞻竟还因她一句话,想了这般多。
  她见陈仲瞻微偏了头,还皱起了他那一双她喜欢的剑眉,便低声地叫了声,“陈二哥哥?”
  陈仲瞻闻声抬头,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了出来,“嗯?怎了?”
  这说着话呢,陈仲瞻竟还走神了?
  江妩就不如方才那么细声细气的了,她语气微嗔,但还是给了个台阶陈仲瞻下,未直指他走神无礼,“我又未问甚晦涩难懂的,不过是问你是怎知晓六皇子身份的?陈二哥哥也需想这般久?”
  他听出江妩的微微不满,尴尬地拿手背碰了碰额角,遂答道:“这倒不是,我嘴笨,说话素来前言不搭后语,这不,想好了才好一并说来。”
  江妩才不信他的一番说辞呢,嘴笨的分明就是陈叔瞩,与你陈仲瞻何干?
  但她也不揭破,看他要怎说。
  “三弟是六皇子的伴读,此事知的人倒不多。本朝开国以来,也就太子设有伴读,其余皇子,本是无此番待遇。熹贵妃受宠,一再请求,皇上便允了三弟私下做六皇子的伴读。方才,三弟脱口而出一声“六”,又处处稍显恭敬,我这才猜到。”
  没听出意想之中的错漏编诓,江妩显得有些失落,她还想借此来攻陷陈仲瞻。
  当然,这要是陈仲瞻真的是重生的前提之下。
  江妩稍显失落,正想敷衍应几句,便又听到陈仲瞻语重心长地道:“皇家拘束,倒不若寻常人家过得简单,宫墙之深,不是现时一眼可望的。”
  江妩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是无错,但她怎听得觉着突兀呢?
  陈仲瞻自诩重活一世,识人辨色从不会出错,可这回他却不知,偏偏栽在了一个一心在他身上的姑娘。
  陈仲瞻也不再多说,他堂堂一个男子汉,重活这般久,还是头一回思来想去,斟酌语句,婆婆妈妈的。
  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这般不利落,真是与他往日做派毫不搭杆。
  但他看了一眼娇小的江妩,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救不了林摇,大有可能逃不过福建一劫,可妩姐儿活的日子还长,若能听进他这一句,明其意,那他也不用忧这小姑娘误入宫墙嫁错郎了。
  “陈二哥哥可还记得林摇?”
  江妩的声音稚气未脱,带了几分姑娘家的娇俏,可陈仲瞻一听,却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秋阳穿过叶隙落在他的肩头,可他还是打了一个冷颤。
  他眸里全是惊异,还闪过了半分无措,但江妩没有看见。
  他方才正想着林摇呢,妩姐儿怎就突然提起了去世几年的人,这一提,好似被人看穿心思一般,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啊?”陈仲瞻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慌张,仿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身躯一抖,反应之大,被江妩看了个分明,她抬眸望去,“陈二哥哥?”
  陈仲瞻呼了一口气,立马就平复了下来,看着江妩真挚的眸子,他便觉着是自己多心了。
  “斯人已逝,怎忽而提起林摇来?”
  “陈二哥哥可还记得八岁那年的端阳节?”每年端阳皆又赛龙舟,可江妩却清清楚楚地记得,陈仲瞻头系红绸带的意气模样。
  正是那年的陈仲瞻,语气怅然,说有多年未见林摇了。
  陈仲瞻点了点头,那年是他初次为争取去山东磨炼一事,拼尽全身力气要得府中长辈认可,可这又与林摇有何干系?
  “二少爷!”还未等江妩继而发问,一个面色着急的仆从便小跑到陈仲瞻身后。
  陈仲瞻听出急音,便回身去看。
  江妩气愤不已,话都到嘴边了,又得生生憋回去。她忿忿地转过身,躲到树后。
  只听陈仲瞻问道:“何事这般慌张?”
  “二少爷,三少爷与公主掉进陷阱里去了。”
  “你说甚?公主?”陈仲瞻便见有人附于六皇子耳旁低语,接着六皇子便神色急切地同妤姐儿告辞,匆匆离去。
  陈仲瞻便忙让仆从起身,他见六皇子的神色,便知此事不假。
  怪道处处存疑,公主竟是陈叔瞩口中说的小太监。
  “带路。快说说,你们是怎知公主的身份的?可有旁人知晓?”
  仆从得令,旋即起身,走在陈仲瞻的侧前方,便小声道:“公主与三少爷一同落入陷洞,公主的暗卫出声喊了一声,不止我们,还有江家的姑娘,也瞧见了。”
  江妩跟在他身后,她的话还未说完,怎能轻易就放陈仲瞻离去。
  陈仲瞻全然忘了江妩,仆从知他心切,遂便提了步子,飞快地领着陈仲瞻去了陷洞之处。
  江妩提着裙跟在后头,可步子小,不一会儿就被甩了老远。
  她还离着约有五丈远,便看见陈叔瞩与澄添,不,应是公主,两人已被救了出来,正灰头土脸地挨训呢。
  江妩缓缓走近陈仲瞻,便听闻后头传来疾步声,还不止一处。
  从背后而来的声,总让人不安,听着就似在追赶她一般。愈发接近的步子声,迫得江妩快步走到陈仲瞻身后。
  陈仲瞻笑着道:“你怎也跟来了?”
  “我话还未同你说完呢。”江妩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跟在江妩后来的人声音严肃,模样干练,看着便是训练有素之人。
  他直直便去到六皇子跟前,不顾当下是否有旁人,就禀告道:“主子,皇上急召。事关福建,倭乱再起了。”
  比六皇子更惊讶的,自是熟悉福建抗倭战场的陈仲瞻,他当即便喃道:“怎这般快?”
  除了就在他身旁的江妩,旁人一个也未注意到他,自也没有听到其喃喃之声。
  六皇子听后,便立即下令下山回宫。
  江妩愣了一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扯了陈仲瞻的衣袖,怔怔发问,“你说什么?”
  陈仲瞻回身来瞧,但她也不等他出声,便肯定地说:“陈仲瞻,你是说了‘怎这般快’,我可没听错。”
  她竟然喊他陈仲瞻?
  他确实是说了,福建倭乱之事本应在来年才会传入京城,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诧异不已,倒忘了身旁还有这么个小姑娘。
  ‘怎这般快’这话确实说得不妥,若旁人听了去,好似他早早便知晓福建将乱一般,若传了出去,大有可能会被打成预谋倭乱之人。
  他打着哈哈,就想说江妩听岔了。
  可未等他出声,林袭和不容置疑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仲瞻,随我回京。”
  江妩听到的另一处声,便是这林袭和。
  他话一落,急急离去。
  陈仲瞻得令,便拨开江妩扯在自己衣袖的手,满脸正色地道:“事有轻重缓急,妩姐儿有甚要同我说的,下回再说便是。”
  他一转身,手腕便被双手牢牢握住。
  陈仲瞻心里有些无奈,他可从不知妩姐儿竟这般缠他,他耐着性子回头,却猝不及防地迎上一双水光莹眸。
  江妩也不知自己怎了,这泪就是管不住,从小便这般,都赖江晔,她怎就这点偏偏随了爹呢。
  她看着陈仲瞻那一双坚定的墨渊,心里就止不住地害怕,她紧紧地扣住他,“你不能去,陈仲瞻,你不能去福建。”
  陈仲瞻心中大震,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久久未得平静。
  他看着她眼里蓄满了泪,只微眨一下,那泪珠就偷偷地越眶而出。
  她虽眼里皆是泪,但她眼里的不忍,他却看得分明,一瞬,他就明白了。
  她为甚提林摇,为甚要从拒霜潭远远跟过来,要与他说话,他全明白了。
  陈仲瞻忽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须臾间,心里似塞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
  他知福建一役对他有致命之危,可世间无人知,他也无须担着他人沉重的担忧,尚可轻身去面对,尽全力抗倭,一死又何妨。
  可偏偏,可偏偏。
  陈仲瞻捏紧了拳头,忍住翻涌上头的情绪,他松了拳,便盖到江妩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
  “阿妩,无事的。”
  江妩的小手在他掌下就如一小块温玉一般,他说着话,便将其手包在掌中,掰离了自己的腕。
  又坚定有力地说道:“我必须去的。”
  话才说完,江妩的另一只手,也被陈仲瞻同样地弄开了。
  她的手颇不安分地想要再次抓住陈仲瞻,可事与愿违,陈仲瞻一掌便扣住江妩两只细腕,声音沉稳,“别动。”
  江妩倔强地很,双手依旧坚持不懈地要挣脱开去,“不要!”
  远远地又传来步子声,两人抬眸望去,正是去而复返的林袭和。
  陈仲瞻正要松开江妩,便听闻其喊着哭腔,委屈至极地道:“我不让你去,你不能去,你会死的。”
  他眼眶一热,抿了抿唇,稳了声温柔道:“我知道。”
  话音一落,他就果断地松了手,身影一闪,便出了一丈外。他按下胸腔的热意,不敢回头,直向林袭和而去。
  江妩忙伸手去,却连他的衣角也抓不住,眼眶里的泪就直流个不停。
  
 
  ☆、少女情怀
 
  陈仲瞻离去的方向早已空无一人,江妩心里一阵悲凉,她从袖里取出巾帕,只这泪水一个劲儿地往外涌,她怎么擦也擦不尽。
  浅浅的步子声凭空遽然响起,似在稍远的某处待了许久,这才发出动静。
  江妩辩出声从何来,手忙脚乱地从树后躲去,她轻手轻脚地趴在树干上,屏息等待。
  她想等那人离去,再出来打理自己这幅见不得人的模样。
  可来人却并未如她所愿,婠姐儿正是冲她而来的。
  婠姐儿在稍远之处倒听不到两人在说甚,她只看见江妩拽了陈仲瞻,所发何事并不明朗,江妩抹泪,她是实打实地瞧见了的。
  心中一个荒谬又分外有可能的想法,就闯进婠姐儿的脑里。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怕五妹妹年幼不懂事,一遭拒绝,便想岔了去。
  遂她便现身出来,可才走几步,眼见着就在树下之人,扭身一瞬就不见了娇影。
  “五妹妹。”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她才出声喊了一句,便听闻江妩强忍着咳嗽的轻声。
  婠姐儿忙出声,“我都瞧见了,你又何苦躲着我。”
  她足下盈盈绣鞋循声而去,便见哭得鼻尖发红,双眼发肿的江妩,可怜兮兮。
  婠姐儿看着心里发酸,二话未说,就把江妩揽过轻拍安慰。
  “他还眼高于顶了么,不过一个小小的营千总,有甚了不起的……”
  江妩一躲到婠姐儿温柔的怀里便又开始管不住鼻头发酸,但婠姐儿说得是甚啊?她怎听不懂啊?
  江妩吸了吸鼻子,话音儿还捎带了哭过的鼻音,“大姐姐,你说甚呢?”
  婠姐儿轻抚着江妩的背,面上一顿,开始质疑自己的想法,她试探地问道:“你是芳心暗许那陈仲瞻罢?”
  江妩呼息一滞,没有出声,婠姐儿见她不出声,便当江妩默认了。
  看罢,她可未猜错,婠姐儿对自己所想又肯定了半分,她继而问道:“是陈二那小子对你说了甚狠话罢,还将你惹得哭成泪人儿似的。”
  婠姐儿倒未明说是陈仲瞻拒绝了江妩的一番痴心,但以这前言后语,话中意,江妩若是还听不出来,那她如傻子又有何一般?
  婠姐儿这一说辞,反倒让江妩破涕为笑。
  她忙摇头否认,有些哭笑不得,“大姐姐,事情才不是你说得这般呢。”
  婠姐儿只当江妩是羞于承认,便顺其话往下说,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便去寻了源水处擦了脸。
  执月气喘吁吁地赶来,说是秦氏命众人集与凉亭,午时将至,要下山用膳。
  所幸拿了凉水帕子敷了敷眼,红肿消了些。
  江妩与婠姐儿此处距凉亭较远,一路微风拂面,双眼看着愈发正常了,若不仔细瞧,也看不太出来。
  等她们二人赶到之时,众人一齐聚,但一个个话头十足,说得正是方才王澄流兄妹二人。
  王澄添便是公主的消息不胫而走,婠姐儿与江妩四目相对,倒是不知这事从何处泄露。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香车锦缎,偌大的车厢,现时只得澄添与陈叔瞩两人。
  两人落入陷洞,浑身沾泥带土,邋遢的很,但这倒不是六皇子不愿与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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