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哥儿在前头护送,安全地将妤姐儿送到了相由客栈。
江府上下倒不如钰哥儿这般伤心,个个都觉得是好事一桩,江四姑娘也算是一朝飞上枝头,难不保会麻雀便凤凰。
这消息也由盯着相由客栈的识力,顺带在岩烧跟前提及,被递入大秦氏的耳中。
“妤姐儿也被江府的人送去了相由客栈?”大秦氏在书案前查账,忽而听闻岩烧的这么一句,兴至抬眸。
岩烧可不知道大秦氏心里打着的小九九,她不过是例常一句不落地传话,怎知旁的事大秦氏都一概不理,唯听了这句才猛地抬头。
大秦氏弯了弯唇,唤了墨段进来,“递拜帖给江大夫人,今日午歇后我要去江府一趟。”
墨段听了吩咐立即照办,打点好午歇后出门的一切。
偌大的漪云院,现时只得江妩一个主子了。
江妩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姐姐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江府,五离三,现时府里也只剩婠姐儿与她两人而已。
婠姐儿被江昕带着见识生意场上的规矩,平日在府里,鲜少能见着她的身影,倒也成了只闻其名,不见其声的存在了。
午膳时,她便也没心情独自在院里食,早早便去了念月洲,与卫氏用膳。
卫氏近儿看着比之前轻松不少,江妩说了逗笑的话,卫氏也会笑得格外惬意。
这般转变,她自然是不知为何,但隐隐觉得有些不太符合卫氏往日的做派。可卫氏到底是笑了,她总不能觉得笑也是坏事罢。
用完午膳后,江妩便回了漪云院午歇。
这春末已稍稍沾了些夏日的气息,一个午睡歇得江妩脑袋昏昏沉沉的,紫菽服侍完江妩更衣,紫苔撩帘而入,向江妩禀报了姚渡钗的吩咐。
“姑娘,方才姚大师派人来说,让您午歇起了之后,去枝霁楼一趟。”
江妩应了一声,当下就明白姚渡钗是差不多也要离开江府了。
紫菽加快了拾掇的速度,抱着针线箩子,就跟在江妩身后去了枝霁楼。
大秦氏半个时辰后,也来到了江府。
“姐也有许久未来了,今个儿怎这般急,早上派人来递帖子,下午便来了。”江大夫人秦氏站在马车旁,伸手去扶大秦氏下来。
“又犯贫了,我身子骨好着呢,不须你扶我。”大秦氏笑嗔了一句。
墨段扶着大秦氏落了地,大秦氏就与江大夫人闲聊了几句,随后并肩穿过垂花门。
江大夫人领着大秦氏先去念春堂拜访老太太,大秦氏便同江大夫人打探,“听闻妤姐儿要入宫采选了?”
江大夫人面上笑笑,“我们也是前几日才知,还未高兴地几日,妤姐儿便去相由客栈了,姐是怎知?”
“这不说也罢。”大秦氏叹了一口气,很是泄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大夫人自是不肯,“这是发生了何事,连我也不能知晓了么?”
大秦氏摇了摇头,“你可记着先前与瞻哥儿定亲的山东柳家,我原先还诧异他们为何解亲,怎知前几日便有柳家姑娘到相由客栈落脚的消息传来。”
“遂你派去盯住柳家的人,便将今日妤姐儿入住相由客栈的消息同你说了。”江大夫人恍然大悟,“这山东柳家,原是为着入宫采选,才与瞻哥儿解亲的啊。”
江大夫人素来聪明得很,这不过,两三句话,就让她猜准了去。
大秦氏无奈地点了点头。
“解便解,以瞻哥儿这般好的条件,还怕寻不着好人家的姑娘不成。”江大夫人素来看好这个侄子,要不然也不会频频在府里提起陈仲瞻的事迹。
大秦氏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道:“我今日便是为着瞻哥儿的婚事来寻的你。”
江大夫人这会儿就面挂喜意,轻拍了拍大秦氏,扮出微嗔,“姐姐该不会早已定了哪家的姑娘,等到现时要公布了,才同我说罢?”
“怎会,我瞒谁也不能瞒你啊。”大秦氏弯着嘴笑,挽着江大夫人的走往前走。
“那你这来寻我?莫不成是想让我帮着相看?”江大夫人打量着大秦氏的神色,猜测道。
大秦氏一副猜错了地神色,她摇了摇头,“我是想让你说说这位姑娘在家中的情况如何。”
江大夫人疑惑不解,“人姑娘家在家中如何,我又怎知,姐姐可莫要为难我。”
她这话一落,便倏地就立在了原地,任大秦氏怎么拽也拽不动。
看样江大夫人是猜到了,她惊讶出声:“姐姐是相中了妩姐儿?”
大秦氏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人都说你像我,果真没错,聪明得很。”
江大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我没记错的话,瞻哥儿今年已有十七了罢,可妩姐儿方才十二,这……”
“这又如何,不过差了五岁,等瞻哥儿从福建回来,妩姐儿也方及笄不久。到那时,瞻哥儿业也成,心也该收回来了,两人正好成亲。”
听大秦氏这么一说,也不无道理。江大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总觉得有甚地儿怪怪的不对劲儿。
大秦氏见江大夫人这副模样,一时就想起从前想要定下妧姐儿的时候,她相信江大夫人,遂立即开口询问,“你这是甚个意思?上回我说要定下妧姐儿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模样。究竟有何不妥,你直说就是。”
江大夫人倒没觉得这桩婚事不行,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姐,今早妤姐儿才离府,你下午便为了妩姐儿来,你还说你不瞒着我。”江大夫人别了脸,做出一副与大秦氏闹别扭的模样。
大秦氏提心吊胆地等江大夫人说不妥之处,怎知这人原是为着这事,她笑着推了推江大夫人,“你还小不成,还同我顽这等把戏,把我吓了心惊不已。”
她们姐妹两人怎说了从小一块儿长大,手帕交哪比得上一母同胞的姐妹情深。也就只有在对方面前,才都显出各自年幼时的模样来。
江大夫人嘻嘻地笑,松松地搭了一只手在大秦氏小臂上,“妩姐儿极好,若是我肚子争气,定是要生一个如她这般机灵的姑娘才是。”
大秦氏不着痕迹地转了话头,不想江大夫人陷在其中,“就是不知这般机灵的姑娘,可是定了人家?”
江大夫人抿唇一笑,“应当是没有的。”
☆、江妩婚事
大秦氏笑吟吟地拜见了江老太太,这便与江大夫人回了屋里详谈了起来。
大秦氏原想今日便去江家三房与卫氏将此事一说,但江大夫人见着妤姐儿方离府,怕到时候传出去,让人觉着定国公府老盯着妩姐儿,这样名声不好,大秦氏才作罢。
过了半月,江府的春日宴便办了起来。
大秦氏领着关越卿来赴宴,她特地让江大夫人挑了与卫氏相邻的位子,想借此良机与卫氏好好聊一聊。
一入席,方落座。
大秦氏便见关越卿与江妩两人聊得起兴,她暗暗点了点头,就望向卫氏。
卫氏正听着卫大夫人说着话,她无意听了两嘴,大多是卫大夫人在抱怨,而卫氏偶尔点了点头。
各个都是经了一夏,熬了一冬,唯独这卫氏偏生要比旁人更要白些。
大秦氏被卫氏露出的一节白玉细腕,给夺去了注意力,耳边仍嗡嗡地响起卫大夫人的抱怨声。
大秦氏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觉得卫氏的手白是白,倒更像是没有血色一般。
各府的夫人小姐渐渐来了,对陈仲瞻有兴趣的各府夫人也不少,一人一语,就开始围绕着子女的婚事谈了起来。
关越卿在另一桌上,看着大秦氏一来一挡,从容应对,免不得暗叹厉害。
这头聊得欢,卫大夫人也停下了抱怨,听着各位夫人毫不吝啬地夸着自家的闺女,心中意动。
卫大夫人还有一子未定亲,现时已十四,正是卫可永。
各府夫人瞧瞧地点了邻桌的闺女,卫大夫人便一个个地观察,她虽觉着江妩不错,但终归还是年纪小了。
虽说卫氏未同她暗示过江妩的婚事,但依着从前妧姐儿的婚事处理做派,她便猜着卫氏是做了把江妩定给卫可永的打算。
这两个小姑子,一个常回卫府,却总想从卫府从卫老太太身上扒拉金银财宝,一个少回卫府,明明任谁都能看出其无意归来,但却又做出极尽孝道的样子,每回都把长辈服侍得舒舒服服,从不说她一句半句。
要她选,她自然是同江府卫氏走得近些,至少这个小姑子,从未想过在她身上讨银子来使。
从前卫氏同她商议着把妧姐儿定给长子卫可泉,她是不太乐意的,但又不好立时就拒绝,怎知拖着拖着,妧姐儿便定了给别人,正合她意。
此时她自是也要做两手准备,这么些个好人家,她岂能错过,趁卫氏还未开口,她能替卫可永找到更好的人家,便能早些定下来。
卫氏显然是不太感兴趣,但个个兴致勃勃,她实在招架不住,便寻了个由头,先离了桌。
大秦氏看着卫氏上了二楼,等聊了一盏茶时间,她也借口有事寻江大奶奶,便也离了桌,到二楼去寻卫氏说话。
关越卿作为第一个知晓事情的人,暗暗在心底偷笑。
江妩捕捉在关越卿微微扬起的嘴角,觉得怪得很,便出声问道:“卿姐姐是有甚乐呵的事儿不成?瞧你那嘴角,都要扬到耳根了。”
“哪有,我是笑你吃得欢。”关越卿伏到江妩耳边,小声地说:“你也不看看邻桌的夫人们频频转头来看,哪个姑娘不是轻声细语,谈天说笑的,哪有像你一样,只顾着吃吃吃的。”
江妩听她这么一说,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如此。当下她也没得驳关越卿,只得收敛一点,咽了咽口水道:“今日做糕点的厨娘是江南来的,我见好吃,才多吃了几口。”
关越卿轻笑了几声,装作不经意见瞥了二层一眼。
大秦氏的一角衣裙转眼就消失在楼梯间。
这儿与下面宛若两片天地,一人也无。大秦氏看见旁的一扇门开了,清风就打这处灌入,就知卫氏定是在外头。
大秦氏穿过门,一眼望见得就是江府的一片绿景。
卫氏眼角瞟到有人影晃动,侧头去看,大秦氏弯着唇,笑盈盈地走近。
卫氏站了起身,“定国公夫人。”
大秦氏这才看见卫氏是搬了一张杌凳过来闲坐,她摆了摆手,“夫人坐下罢,我为客,半点也不客气,你也不必太过客气,平生让大家拘束。”
卫氏笑了笑,就立在原地等大秦氏走近。
“实不相瞒,今日我是有事要与夫人相商。”大秦氏一来便开口,倒让卫氏觉着新奇。
她平日就少与各府夫人走动,也没想到定国公夫人有话要同她说。
“夫人请讲。”大秦氏浑身上下透着干练,她一看就是个强势,能把命运握在手中的人,卫氏这么想着。
“不知妩姐儿可是定了人家,我对妩姐儿实是欢喜的很,想把她定给我家瞻哥儿。”大秦氏笑意涡在嘴角,也没有往日那种胸有成竹的姿态,这会儿就如旁的人家闲话家常一般。
这对卫氏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大秦氏先前从未见过卫氏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这下她心里就定了大半。
卫氏点点头,面上绽了真诚的笑意,“甚好,瞻哥儿甚好。夫人若是不介意,待会还请与我去同老太太商议此事。”
大秦氏自是乐得早日定下,她点了点头,“那自然好。”
不过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地从二层下来了。
关越卿没想到这才方上去不到一盏茶时间,两人都满脸春风笑意地下了楼,看样是达成共识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罢。
大秦氏雷厉风行,说话谈事直来直去惯了。遇上卫氏这么个名义上管事,实际上还是老太太把关的,自是人一开口,她觉得可以,便先行应下了一半。
况且江老太太素来就赞大秦氏的二儿子是干大事的人,这门亲又是大秦氏亲自开口,说到老太太那儿去,这十有八.九会被一口定下。
妩姐儿的亲事自个儿便找上门来,她肩上的担子莫名其妙地就轻轻地卸了去,这般轻松,让她忽而有些适应不来。
果然等卫氏同江老太太说明了来意,这会儿,江老太太与大秦氏聊得便更是详细了,哪儿似方才两人在二层聊得,干巴巴两三句,便可解决的。
江老太太笑得双眼的眯成一条线,将大秦氏的手放在手心,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连声叹道:“好,好,好。瞻哥儿模样俊,妩姐儿性子好,两人顶顶地配。”
婠姐儿今日就是守在老太太身旁服侍,她一知消息,便为江妩高兴地很。她还记着一见山,妩姐儿哭得双眼红红的样子。这陈仲瞻兜兜转转,还不是落在妩姐儿手里。
“祖母也不知多久没见着陈二表弟了,还记着人的模样呢,看来二表弟是真的长得俊啊。”婠姐儿调笑了江老太太一声。
江老太太笑得便更是大声了,“就你贫,近些日子总跟你爹四处跑,看是把你憋坏了,就念着侃你祖母。”
婠姐儿呶了呶嘴,作出吃瘪的样子,逗江老太太开心。
大秦氏感受着老太太掌心的干燥与温暖,耳边盈着两人的欢笑声,心里就如一股暖流淌过。
她与江大夫人的娘亲早早已仙逝了,父亲另娶了继室,以致她回去得少,也很少得享长辈的疼爱。
大秦氏曾也憧憬过与陈老太太相处和睦,偶尔还能如其子女般撒撒娇,说说软话。但陈老太太视她如洪水猛兽,从就未把她当自家人,遂江老太太这般待她,她心里也欢喜得紧。
江老太太的一声将她唤了回神,“不行不行,这光说好了还做不得数。玥儿啊,不是老身不信你,只是这定亲信物还是得要交换的,若不然老身会日夜心神不宁的。”
大秦氏忙答道:“对对对,您看我这记性,我可随身带着呢。”
大秦氏比江老太太这边更要担忧没凭没证地口头定亲,瞻哥儿婚事坎坷,已然经了两回解亲,她可再也不想还有第三回出现。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来,解开来看,里头是一块奶白色的昆仑白玉牌,大秦氏让玉匠师傅在上头刻了‘归’字,意欲盼陈仲瞻早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