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笑嘻嘻地接过玉牌来看,点了点头,便让卫氏尽快让人将信物带来给大秦氏。
众人聊得起兴,也不觉着时间流逝,大秦氏终于得偿所愿,定下了江家的姑娘,亲上加亲。
江妩总觉着有人望着她,她四处环望了好几回,却也不见有视线递来。
到后来她便学精了,与关越卿咬耳朵商量了一顿,便借着吃糕点,让关越卿装作无趣的样子四处张望,不一会儿就逮住了婠姐儿。
婠姐儿抑制不住心头的雀跃,完全就按捺不住要与江妩说定婚一事,时不时就偷瞄江妩一眼,终于被江妩与关越卿下了套,给抓住了。
两方遥遥相望,婠姐儿动了动嘴,似乎在同她说着甚,但相距甚远,江妩压根分辨不出婠姐儿表达的是何话。
关越卿心里清楚着呢,她抿住了嘴边的笑意,不敢让江妩察觉。
江妩看见金栀走到卫氏身旁,卫氏取出来看过,便递到了大秦氏手中。
她这会儿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娘亲何时与秦姨母关系这般亲近了。
忽而卫氏便打她这边望过来,吓得她慌忙低头,大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只一会儿,金栀便过来江妩,“五姑娘,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江妩不解地“啊”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关越卿,只见她眼底笑意渐浓,催促道:“你快些去罢。”
☆、骗我用情
“金栀,娘亲让我过去作甚啊?”江妩拿帕子抹了抹嘴,又擦了擦手。
金栀也笑得极欢,“五姑娘,你过去便知了,是好事。”
江妩轻掐了一把下巴,“这般神秘,可是给我留了甚好吃的?娘亲这是想让我吃独食啊。”
金栀听了,笑得颇为无奈,所幸同是在繁升楼一层,她们很快便到了。
江妩有模有样地给众人请了安,便往卫氏身边去。
大秦氏笑着出声把江妩拦在了跟前,“妩姐儿,你从今日起,可是我家定下的媳妇儿了。”
江妩的脑海就如平地起惊雷,轰地一声炸响,双耳只一须臾就红得发烫。她站在原地,睁着黑白分明的澈眸,怔怔地看着大秦氏手上的玉佛。
那块玉佛,她在念月洲见过,卫氏说过,这个是留给她的,但却不会到她手里。
她今日才明白卫氏的意思。
这玉佛,原是定亲信物啊。
婠姐儿怕江妩不知晓,便替大秦氏补了一句,“是陈家二少,陈仲瞻。”
这天还未到正午,江妩的双颊就已布上了红霞,面上烧得很,她忙伸手掩了面,怕羞地躲到了卫氏身后。
江妩年纪轻,又是遇着大秦氏这般直白,她害羞到面红耳赤,仓皇逃走也不是甚失礼地事儿,遂众人轻笑了几声便也过去了。
关越卿悄悄地到了江妩身旁,趁大家聊得正欢,便带走了江妩。
江妩的小脸蛋儿,红得宛若上了好几回胭脂,关越卿故意伸了手去碰了碰,十分浮夸地道:“哎呀,可烫手了。”
“卿姐姐!你也闹!”江妩羞得涨红了脸,嗔了一句关越卿,便忙往自己脸上扇风。
关越卿笑嘻嘻地走在江妩身边,“父母之命,你有甚好害羞的嘛。”
江妩那一双灵动的眸子眨巴不停,又忸怩又磕巴,好久才说出一句,“我就是喜欢……害羞……这害羞又忍不住。”
关越卿抿了抿笑得弯弯的嘴,一见到江妩抬头,便忙敛下已到嘴边的笑意,怕她见着自己在笑她,又更是羞得不敢抬头了。
关越卿一本正经地道:“也是,你往日也极容易害羞。”
极容易害羞自是关越卿瞎说的,她才不忍揭了江妩暗暗怀揣着的少女情思,便顺着江妩的话胡乱说了。
这一年春日宴没有陈仲瞻的身影,但他却在江妩的脑海里四处乱窜,是惹得江妩羞得遍地打滚的罪魁祸首。
定国公府二少爷与江府五姑娘立了婚约的消息,不过一日便传开了去。
才传了几日,采选便有了结果,铺天盖地而来地讨论就将不甚重要的婚约给掩了去。
柳沛之被册封为太子妃,而妤姐儿就如江晔所想,被六皇子以侧妃身份纳入府中,正妃未立。
端阳一至,大秦氏便按着节礼给江府三房送了过去。
来送礼的小厮还带了一句口信,说是定国公夫人已在给陈二少爷准备中秋的节礼,想趁在中秋前把节礼送至福建,若江妩有要给陈仲瞻带的,可在六月前送到定国公府,再由定国公府的仆从一并送到陈仲瞻手上。
江妩犹豫了许久,六月一至,她也未将往定国公府送东西。
她与陈仲瞻现时可是有婚约的关系了,她只想到,便觉得害羞不已。她觉着陈仲瞻又不知晓,这定婚的消息怕也是这次才送过去,她怎好贸贸然就急着送东西过去,这也太……
要矜持些才是,江妩是这么想的。
中秋前一日,节礼送至军营,陈仲瞻也就收到了大秦氏的来信。
仆从被陈仲瞻安置在城内,等陈仲瞻回了信,仆从才能启程。
信中说了他的婚事已被定下,对方便是先前说好的江家五姑娘。他一点也不惊讶大秦氏的办事能力,说好要给他定下江妩,就定能定下。
他自离京那日便已把此当成既定事实了,信中还说了这回的节礼有一半是江府给他送来的。
战事稍缓,前些日倭寇被打得节节败退,这几日总是虚晃一招,不知在盘算甚。
遂家书节礼送来,林袭和也放陈仲瞻休息半日,让他好快些处理好。
陈仲瞻清点了节礼,大部分吃的便拿下去分了给部下,留了一些给林袭和还有自己。
他怕自己方才清点得不准,便趁与仆从置办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江府都送了些甚?我须回些甚礼才合适?”
“都是寻常吃食,二少爷不必太费心,您置些福建吃食便可,夫人会替您操办回礼的。”仆从恭敬地答道。
陈仲瞻抬了抬眉,阿妩没有给他来信?她没有话要同他说吗?
他摸了摸放在衣服里的信,那是江妩慌张之下写给关越卿的信,里头书满了对他的担忧。他看一次,便会忆起一见山那个哭着要拦他的少女。
他嗯了一声,便领着仆从去买东西了。
福建沿海不太平,但也城内还是有可买卖的老铺子,等东西也买了满满一车,陈仲瞻这才与仆从回了客栈。
他向掌柜要了笔墨纸砚,回到客房里给大秦氏写了一封家书,这才搁下笔,便还是忍不住给又写了一封。
等信上笔墨一干,他便将信给封了起来,把仆从喊了进来。
陈仲瞻将两封信合作一起,递了过去,“按照信封上送就是。”
仆从看了一眼,就抿着笑意,恭敬地道:“是。”
中秋一过,从福建启程的仆从还未走多远,京城这边的大秦氏已开始给陈仲瞻准备年礼了。
大秦氏派了岩烧来与江妩传话,江妩点头应了之后,纠结再三,久久也不知要给陈仲瞻带些甚去。
临行前两日,江妩才反复写了‘平安归来’四字。而后挑了最好看的一张,塞到她初次做的香囊里去,再装在信封里派人送去了定国公府。
她给未来夫君做的香囊,四个箱笼都快装不下了。当初立下的豪言壮语,这四个箱笼,便是最好的证明。
代表着她的心意的香囊一路南下,与陈仲瞻的来信擦肩而过。
婠姐儿忙得很,今年的重阳也不去登高了。府中姑娘独她一个,她陪着江老太太行了半里山路,寻着凉亭便歇下了。
关越卿身子好了不少,今日也陪着大秦氏同来。
两府正好在凉亭相遇,大秦氏与江老太太便聊了起来。
关越卿鬼鬼祟祟地拉过江妩,“近日京中似有人在暗下散播,太子好男风罔顾子嗣的消息。”
江妩手心一紧,用疑问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关越卿。
关越卿摇了摇头,“此时并不是我所为,先前我曾尝试过,但火苗才起,便被太子势力镇压了。这回各处皆有,感觉来势汹汹。”
“那是何人所为?前世太子以谋士之名将那些男子安排在身侧,稳稳当当从未被察觉。按理说他也重生,这世怎会比前世还鲁莽,让消息传了出来。”江妩疑惑不解地发问。
关越卿摆了摆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这与我是件好事,太子时不时就借顾云岫之名来膈应我,也是时候有事让他烦上一烦才是。”
江妩知太子对关越卿来说意味着甚,遂她点了点头,应和了关越卿。
关越卿没告诉江妩,她借着混乱之际,也暗暗派人助长这消息传开。
两月过去,消息仍是被太子势力压得死死,很难掀起风浪来。
寒衣节一过,太子带着顾云岫又来了定国公府。
顾云岫本来就是太子打的幌子罢了,这天时天寒地冻的,太子待在凉亭,关越卿自也不能在屋里享福。
关越卿身子怕寒,想到要跟太子在寒冬下周旋,便命莎叶给她拿了极厚的衣裳及斗篷。
去到凉亭时,太子的左右已屏退了。
关越卿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喊:“太子殿下金安。”
“关越卿,本宫还真是太高看你了。”太子转了回身,嘴角勾着蔑笑。
“殿下既知便好,我等凡辈,何须殿下总惦记着,往定国公府来。”关越卿抱着暖手炉,说话的时候会冒出一团团白气。
“你这般缴械投降,还真让本宫觉着没趣。毕竟能当上太子妃的人,个个都不是凡辈,那柳沛之是比之前世的你,也相差无两了。”太子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她散播了不少关于本宫的流言,我原先还以为是你动的手,结果往下一查,还真与你无关。
太子上下打量了关越卿,嘲笑道:“没想到你还真能气定神闲地窝在这儿,不寻本宫报仇。”
关越卿摸着发暖意的手炉,“为何太子妃要与殿下敌对,殿下难道不知么?殿下欺人感情,是该付出代价的。有句老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能以势堵住悠悠众口,但传得人多了,总有一日会溃堤的。”
关越卿愈发不怕他了,太子立在原地,跟着关越卿的话又念了一遍“欺人感情……”
“无情才是帝王家,这何人不晓。可你偏偏骗我对你用情,偏偏你又只对楼启深用情,这不是骗是何?
这就是骗。
前世我无法心平静气地同你指出来,现时可以了。我仍恨你,但你知道,现时有人比我还恨你,你不应该来寻我。”
冷冽寒风打结了冰的湖面而来,吹得太子脖子发冷。
☆、岭南提货
婆子扫完院子里的雪,便搓着冷得发僵的手赶回屋里喝腊八粥。
江妩红着脸吃完大秦氏派人送来的腊八粥,这才缓缓到书案坐下。她盯着手里的‘江妩亲启’四字,心里砰砰直跳,这是方才与大秦氏的腊八粥一并送来的,说是陈仲瞻给她的信。
屋里服侍的紫菽在坐在小杌子上做着针线,没人往她这端看。
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就将信取出来,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陈仲瞻在信中同她说得尽是些,他所知的前世今生之差,还有福建如今的状况,让她莫要担忧,但却一句未提她送去的香囊。
江妩以为陈仲瞻的这封来信,是在她将香囊送去之后,陈仲瞻才回的,她不知这封来信是陈仲瞻怕她过份担忧,主动给她写的。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难免有些失落,她虽然怕陈仲瞻嫌她那年幼时所制,针脚粗乱的香囊,但心底还是希望陈仲瞻把香囊当做一回事的。
今儿天极冷,江妩忧心花房的牡丹,遂披了斗篷,就由紫菽陪着去了牡丹。
紫菽给江妩打了伞,细细白雪落得极密,不过从漪云院走到花房,油纸伞上便已铺了白雪一片。
江妩一到门前,便听到里头有声音。
她推门而入,一进去就见到执月跟在婠姐儿身后,照看着牡丹。
“大姐姐,你今个儿怎有空来了。”江妩脱下篷帽走近,看着婠姐儿摸着的泥土,问道:“如何?”
婠姐儿点点头,“可以的,无甚大碍,没去年那么冷。”
执月见婠姐儿与江妩说起话来了,便悄悄落到紫菽这端。
婠姐儿调笑道:“定国公夫人送来的腊八粥好喝么?”
江妩把手伸进婠姐儿的脖子,原打算冻她一冻,却忘了自己的手暖和着呢,结果没整到婠姐儿。
“好喝。”江妩想起那一碗甜口腊八粥,点点头。
婠姐儿见她没有如往日那般一受调侃便只会喊“大姐姐……”,便笑了笑,就没有再闹她了。
江妩可算是知了,她若是越是表现的害羞,不堪调侃,她们便越是爱拿她逗趣。
“大姐姐今日不须同二伯父去外头么?”江妩看着婠姐儿比从前更要亮的眸子,笑着问道。
“今日天儿冷,爹爹自个儿去了。”婠姐儿忽而想起一事,“对了,开春后,我要同爹爹去广州提货,回程时大概会经过福建,你有甚要我帮着带去的,可得赶紧准备了。”
这时便让江妩早早准备的,也只有衣裳鞋袜了。
“是等大哥哥成亲后便去么?”江妩抱着暖手炉发问。
婠姐儿吹了吹手上的泥,“嗯,也不急,自是要看着铖哥儿成亲了再去。”
江妩窜地一下就抱住了婠姐儿的小臂,“大姐姐,你带我去罢,我也想去顽。”
婠姐儿手上还有泥灰,她握了拳,用如山脊的拳背碰了碰江妩的鼻头,“你打甚主意呢!老实说来。”
婠姐儿可是见过一见山上的陈仲瞻和江妩,她才不信江妩单单是为了去顽。
江妩呶了呶嘴,撒娇喊道:“大姐姐……”
婠姐儿伸了沾了泥灰的指尖,“你可从实招来,撒娇可没戏啊,再靠过来我就抹你鼻尖上。”
江妩缩了脖子,眼珠子提溜直转,将话头扯开了去,打算另辟蹊径,“二伯母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