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白子曰终是没能忍住,给了大夫人一个拥抱:“娘,您要保重身体,凡事少操心,一切都有大哥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大夫人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流个不停,帕子在手中忙碌的很。
大队缓缓出发,子曰将路过的场景都记在心里,也许今生都无缘再回来了。
南月,再见了。
行进的数日内,白子曰一直刻意避讳和焉离正面交谈。
很多事,不说也罢。
免得自扰。
明明去边境的路也很远,却总觉得一晃就过去了。
终是来到分别之际。
北翟迎亲使团来和南月亲兵汇合,焉离也该离队回程了。
马车的帘幕突然被掀开,一身戎装的焉离出现在眼前,因为太过突然,也无人禀报,马车里的子曰和阿英都是一惊,本能的靠后了一下。
焉离直接毫不避讳的跳上了马车。
“焉焉…焉离!”子曰喊道。
“我说完就走。”
“还是我下去吧。”子曰立刻回道。
越偏北,气温就越低,更何况早春本就带着凉意。
一阵清风吹过,子曰忍不住抖了几下。
焉离不知从哪儿变出个毯子来,披在了子曰身上。
“我要走了。”焉离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哽咽,甚至不敢正视子曰的眼睛,视线一直看向远方。
两人平行而立,风吹过子曰的发梢,眼角莫名湿润起来。
“焉离,谢谢你,谢谢你送我到这儿,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包容我…”
“不要再说了。”焉离打断了子曰的话,侧过头去,手滑过脸颊,轻拭去了什么东西。
“好!那你珍重,一路顺风。”子曰的泪在眼眶打转,她在努力不让它们流出来。
沉默,一阵沉默。
子曰说:“那我回去了。”转身就要离开。
焉离终于回过身来,一把抓住子曰的胳膊说道:“不要走!”
子曰转身回来,一滴泪滑落,落在焉离的眼里。
那一刻,焉离多想上前抱住她,可是,这里那么多双眼睛,夹着南月和北翟,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焉离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望着子曰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蒙住,内心的呐喊变成一声声痛苦的哑吼。
“子曰,我会努力长大,变成可以让南月子民依靠的肩膀…我不想做你眼里的孩子,我是真的爱你…”焉离字字真诚,几度哽咽。
子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自己却也是含着泪,笑着说:“我相信你,焉离。”
焉离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子曰又帮他抹了一把泪:“别哭了,这样真的很丑,你可是南月最帅的太子。”
焉离没好气的回道:“南月就我一个太子,最帅的太子本来就只能是我。”
子曰被她逗笑,明明难过的泪水还在不住的往下流。
“回去吧,我会好好的!”子曰说,然后上前抱住焉离。
焉离怔在了原地,这可是十几年来,子曰第一次主动抱他。
但,转瞬即逝。
子曰松开他,站回原来的位置,笑着向他挥手。
焉离只觉得自己的步子根本迈不开,挣扎了许久,才转过身。
侍卫牵来焉离的坐骑,焉离一跃上马,回程的队伍整装待发,焉离挥手喊道;“出发。”
队伍开始顺着原路返回,看着眼前的一切,子曰身旁的阿英早已哭成了泪人。
焉离还是忍不住回头了,子曰依旧笑着向他招手,尽量笑的灿烂些。
我们都需要留下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小姐…呜呜呜…奴婢好难过啊。”阿英哭着说。
子曰提着裙角,回到马车上,回头对阿英说:“从今往后,南月也许就成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了,北翟会是我们新的家,你明白吗?”
从边境到北翟的都城还有一段日子的路途,没了焉离的陪伴,委实有些空落。
白子曰决定找点事情做做。
她调皮的本性又开始作祟,从重新坐上马车开始,就寻思着如何找乐子。
很不幸的是,她把焦点放在了北翟来迎亲的士兵身上。
第一个驿站,子曰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巴豆,让阿英偷偷添在给北翟马队的食物里。
这下可好,马儿吃了之后,腹泻到全员瘫倒。
那些马都是北翟军队里可以上战场的战马,品种优良,平日里训练有加,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最后大队只好在驿站多留了几日,等马的状态好的差不多,才重新整装出发。
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在第二个驿站的时候,子曰还有意无意的引发了一场火灾,人是没什么事,可惜房子烧了好几间,让北翟那边赔了不少钱。
到第三个驿站的时候,北翟的士兵已经多少有点心理阴影,生怕再出什么事,耽误到大队行程。
所以事事小心,子曰没机会下手,总算是消停了一个阶段。
后来还没等到第四个驿站,也还没等子曰谋划一二的时候,真的事情就找上门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山寨大王,居然盯上了九王府的迎亲队伍,一点不带怕的。
过山就拦截,说是要劫钱又劫色。
拿着那种大斧刀,穿着皮草都能感受到满肚子的横肉在摇晃。
要不是当地府衙的兵力及时赶到,杀出一条血路,估摸着白子曰说不定就要顺便客串个压寨夫人的角色,人生来个新转折。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白子曰说没怕肯定是假的,她长这么大哪见过这般阵仗。
自己那些雕虫小技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所以,之后白子曰也没再为难北翟的士兵,那以后的路上,大家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都城将近,白子曰忐忑的心越来越紧绷。
很快就要见到慕九渊了。
他会是怎样的人呢?
他的病真的那么严重吗?
他为什么要娶我?
那些萦绕在白子曰心头的疑问,等待着一一去解开。
婚期定在下月初六,在这之前的日子,白子曰被安排在都城的皇家驿馆里。
北翟也有规矩,婚前两人是不会相见的。
九王府的管家前来传话说‘王爷准白小姐大婚之前可以在都城内随意走动,不受限制,但需每日早起和晚归定时到都城的阪香寺跟随主持思修学习北翟的礼仪礼法。’
“你说什么?!”白子曰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管家。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白子曰在南月都散漫惯了的,来你们北翟倒是给我较真儿礼法了啊?!
“这是王爷的意思。”管家变不改色的回道。
“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去!”白子曰一字一句的说道。
还没成亲就开始指手画脚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把那家伙塑造成妻管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子曰菇凉终于到北翟了!
你们的男主九渊小王即将回归!
您的太子焉离殿下即将掉线!
阿苏喝口水继续码字,你们记得点收藏哦!
回见!
☆、思修·阪香寺
阪香寺位于北翟都城以南的一片净土,这里是皇家寺院,寻常人家的百姓是无缘至此的,所以异常清静。
白子曰虽然以强势的姿态表明不愿听从安排入院修习,但那个慕九渊似乎是抓住了她的弱点,隔天早上让一群随行的九王府家奴长跪于驿馆内外,只等白子曰起驾。
白子曰面子上挂不住,觉得如果置之不理恐要留下个刁蛮的坏名声。
虽然她也不是很在意名声这东西,但毕竟往后一个王府内,总还是要和平相处的不是吗?
于是黑着一张脸,踩着马夫的肩头上了马车。
原本以为身为主持的思修怎么说也该是个一把年纪的老者吧。
结果白子曰于堂内与之会面时,被其惊世的容颜震的直接跳了起来,一脸茫然。
更奇特的是,身为一个寺院的主持,竟然带发?!僧侣不是都该剃光头的吗?
“阁下是主持思修先生?”白子曰试探的问道。
对方回:“正是。”
敢情北翟的僧侣都是带发修行?恕白子曰孤陋寡闻了。
“敢问思修先生芳龄?哦不不不,我是说贵庚?”
白子曰这‘芳龄’二字一出口,头一个就笑倒了身旁的阿英,捂着嘴巴,额头的青筋都微微爆出了。
还好话说一半就收了回来,美貌这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
思修正襟危坐,双手扶于腿上,不动声色的回道:“不多不少比白施主大了两轮儿。”
那不就是四…四十二?!
白子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保养的也太好了吧。
脸上不带一点褶子就算了,皮肤还如此白皙有光泽,羡慕死人啊。
“主持没有在和我开玩笑吧?”白子曰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震惊,十分震惊。
看样子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在美容方面多讨教了。
白子曰这厢还在想着如何变更美的事业,那厢的思修看她傻笑着白痴的样子,委实猜不透慕九渊到底是哪根线搭错车非要娶这女施主回家。
思之惘然,不懂,更是难解。
思修轻咳了几声,白子曰这才回过神来。
“就从打坐开始吧,其实九渊无非是想让你静静心,北翟向来自由洒脱,规矩倒不如你们南月来的多,午膳时会有人来请你,之后你便可随意离开,等晚归时再回来抄经,之后便可回驿馆休息去了。”思修说完话,就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他似乎一点也没打算管白子曰的意思。
“就这样?”白子曰问。
思修侧目反问道:“不然你想怎么样?”
白子曰摸了摸鼻子,笑着说:“其实,我们也可以聊一聊这个…保养之道嘛…我非常有兴趣听听主持的保养秘诀。”
“我没有什么秘诀。”思修回答的很透彻,语意锋利。
“诶呦,不要这么小气嘛,好的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咯。”白子曰笑的那叫一个谄媚。
思修当即甩袖而去,嘴里还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
反正白子曰是没听见。
打坐的时光,宁静而安逸。
让睡意更浓。
白子曰几次无意识的闭上眼睛,最后侧倒在阿英肩上,又被扶起。
来来回回数次之后终于结束了第一日的打坐修习。
“诶哟哟,腿,腿麻了…”白子曰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双脚和双腿麻木不堪,那感觉真叫一个酸爽。
阿英小心翼翼的帮她伸展开来,揉了揉,总算缓过来点劲儿。
只是这走路的姿势一时半会是不会好看了。
“我看这个慕九渊简直就是病入膏肓,没得救了!”午膳的时候,当着思修和僧侣们的面儿,白子曰一副旁若无人的说道。
茶杯狠狠的落在桌上,溅起无数水滴。
思修刚刚拿起的碗筷,停在半空,颇有些嫌弃的瞅了白子曰一眼。
阿英拉了拉子曰的衣角:“小姐,这里毕竟是北翟,咱们说话是不是还得顾及点…。”
“怕什么怕?!你们最好一字不落的全都说给慕九渊听!”
“……”
午后的街市,行人倒是不少,这里看起来和南月的都城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白子曰心情不好,就靠买东西来缓解,走了一条街,塞了一马车。
有用没用的看见了就收下,九王府的管家倒是很有眼力见,不等阿英去付账,就先一步结算好了。
可这放在白子曰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毕竟千金难买她心情好。
换言之,她心情不好做什么都没用。
“这还没成亲呢,就一副安排我做什么就是什么的架势,到底把我白子曰放在何处?”
“小姐,兴许九王爷也是为小姐着想才这么做的。”阿英说。
“为我着想?!明摆着是上来就给下马威,我要是任由他这么下去,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是是是,小姐要宣誓主权,先忍忍,回头有的是法子扭转乾坤,让那九王爷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
“我可不指望,只要大家相安无事,互不干涉就万事大吉,我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阿英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
“奴婢错了,只要小姐开心,怎么着都行。”
怎么着都行?!
自打她来到北翟以后,这句话就不好使了。
至少在阪香寺,她还是得看那个思修的脸色,即便是装装样子也得按时打坐,落日时分还得抄经无数。
这滋味儿简直比读四书五经还来的痛彻心扉。
眼看着太阳落山,晚霞映着余晖,一日毕的感慨,白子曰使劲儿甩了甩酸痛无比的手指。
单就今日而言,她已经书写了过去一年都不一定能写出的字数。
“哎呀,不写了不写了!这哪里是什么学习礼教礼法,根本就是在故意捉弄我啊!”
白子曰终还是忍不住撒手将笔扔到了桌上,哭喊着顺势扑倒在了竹席上。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轻咳,白子曰很是不情愿的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连身子都不带转的慵懒。
来者自然是思修。
子曰每次见到他这张脸,总有一种如此容颜怎就当了和尚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