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桩桩
时间:2017-11-24 16:18:11

  哑叔抱住了穆澜,大手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穆澜瞧不见,此刻哑叔眼里的悲哀比夜色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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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几十名护卫举着火把将林一川和燕声遇袭的地方照得如同白昼。
  “少爷,确定是这儿?”雁行仔细地把这块地方查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异样。
  林一川踢了踢自己装晕的地方。面前有块草皮被铲走了。打扫得真干净,连淌了血的地皮都铲走。他唔了声道:“查不出什么了。回吧。”
  护卫拱卫着他上马离开,林一川突然又想到一处地方。
  他沿途回忆,终于找到了那株竹子。雁过留声,那些人铲走了带血的地皮,还没有把这株粗大的楠竹砍走。他取了支火把腾身跃起,抱着竹竿爬了上去。
  扎进竹身的弩箭已经被取走了。不过,他身上还有一支弩箭。箭簇上刻着鹰翅图案,从茗烟身上取出的,属于朴银鹰的那支。林一川将火把插在竹枝间,将弩箭朝着竹身上的孔洞插了进去。
  纹丝合缝,就像原本这地方插的就是这支弩箭。
  是东厂的番子……
  取了箭放进怀里。他跳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说:“清理得很干净,走吧。”
  走了一程,他又想到了杜家那位姑娘,带了人又折回了杜家。
  “城门已经关了,就地宿营。”林一川下了命令,自己却迈上了台阶,“少爷我去杜家借宿一宵。”
  杜之仙没有拒绝林家送去的大筐药材,想必借住一晚,也不会拒绝他吧?
  他微笑着上前叩响了门环。
  这次来开门的,还会是那位冰山美人吗?他有些期待地站在门外等侯着。
  没有丝毫动静。难道东厂的人来过杜家了?林一川拧紧了眉头。再次叩动了门环:“杜先生在家吗?在下林一川!哑叔,穆公子!”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心里越发着急。正打算翻墙进去看看,门吱呀一声开了。
  穆澜一身白衣孝服,红着眼睛瞪着他:“敲门喊的这么急,来奔丧的?”
  林一川大怒:“你……”
  他看到了穆澜的装扮,话及时咽进了肚子。
  “让开!”穆澜冷着脸越过他,拿起竹勾将门上的灯笼取下来,换上了白灯。她用竹竿挑着素白孝幡竖在了门口。
  “你这是……杜先生过逝了?”林一川倒吸口凉气。他来得太巧,看情形这是才发生的事情。
  俊秀眉眼间难掩凄色,穆澜忍着泪嗯了声,淡淡说道:“在下要忙师父的身后事,大公子自便吧。”
  “杜先生于家父有活命之恩。在下理当留下来行后辈之礼。”林一川肃然说道。
  一股火突然就冒了出来。穆澜盯着林一川恨恨说道:“若不是医治你爹,我师父死得没这么快!”
  老头儿本来可以多活几年!她需要林一川这条后路吗?说不定将来他投靠东厂作恶,她会先宰了他!
  她的恨意是这样浓烈,林一川无言以对:“我去给先生磕个头……”
  “砰!”杜家的大门被穆澜用力地关上了。
  正想跟进门的林一川险些被撞到鼻子。他沉默地站着,却生不出一丝怨气。
  “雁行,杜家人丁少,看情形杜先生的丧事会极冷清。咱们却不能让先生走得无声无息,你去办吧。”
  雁行点了点头,点了些护卫连夜往城里赶。
 
 
第38章 丧事
  杜之仙的葬事办得盛大隆重。整座杜宅淹没在如雪的素幡中。
  他过逝的消息被林家宣扬出去,扬州城的大小官员络绎不绝赶来吊唁。官员们去了,有头脸的富绅接踵而至。附近书院的学子闻声而来。
  竹溪里不复清静。
  平时行走的三尺小径硬生生被车马行人踏宽了两倍。正门内外一百零八个和尚,一百零八位道士打擂台似的唱经念佛。还有三十五名专职哭丧的妇人,来个客人,就嚎得哭声震天。院里内外供的香烛纸烟烧起袅袅青烟,熏得方圆百丈连只鸟都瞧不见。
  杜宅外头的竹林伐倒了一大片,搭起了竹棚。来的读书人相聚于此,竞相写下无数诗篇。这番风雅又引来了城中的小娘子们。
  燥热的秋日,竹溪里凭白多出了几分春意。
  杜家的丧事接待被林一川悉数揽上了身。林家的管事下人有条不紊地安排丧仪,打点茶水饭食。无不周到。
  望着林一川忙碌的身影,穆澜嘴里没说,心里充满了感激。
  “……杜某昔日门生故旧无数。以吾弟子身份进国子监如双刃剑。照拂者有之,嫉恨者亦有之。以汝之聪慧擅加利用,定能化险为夷。”
  原想低调进京,被林一川这么折腾着。还没进国子监,杜之仙关门弟子的名声恐怕早就传扬开了。
  老头儿还算厚道,给她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还叮嘱她不用举丧,免得为他守孝耽搁时间。
  师父为了她,甚至叮嘱她不用举丧。穆澜看到这句话时,那种难过像刀刺着心。她不愿意让老头儿走得无声无息。
  老头儿的话又在心里浮现出来:“事已至此,你若说用不着,岂不是特别傻?”
  “所以,师父。澜儿决定为你守孝。明年开春再去京城。”穆澜对着杜之仙的灵位低声说着。她很感谢林一川,成全了自己的孝心。做出这个决定,她的心就安静下来。
  穆家班已经到了通州。穆胭脂信中催促她早点动身。鞭长莫及,就算母亲返回扬州,哭着求她去京城,也赶不上秋季开学了。穆澜洋洋洒洒回了封长信。重点就一句:“百善孝为先。若不能为师父守孝,必为人诟病。国子监必驱逐之。”
  相信母亲看到这个,再不会心急催促。
  吊唁的人太多,穆澜跪肿了膝盖,还礼时额头都磕得青了。杜家没有人来,穆澜到现在才知道老头儿活得有多孤寂。
  起身时,林一川瞧见她有点踉跄,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穆澜对他露出了笑容。
  林一川一直都知道,穆澜笑起来时灿烂得令人炫目。此时穆澜的这抹笑容配着素白孝服,憔悴的让他心生怜意:“你去房中歇会吧。”
  穆澜揉着膝盖,微微蹙了蹙眉。
  两人隔着近,林一川瞧着她秀美的眉毛突然想起了那位蒙面姑娘。他情不自禁地问道:“中秋那天见着有位姑娘来拜访杜先生,你还记得吗?她蒙着面纱……”
  她的武艺还很不错,杀了一个黑衣人,救了自己。那个黑衣人是东厂番子,林一川没有告诉穆澜。
  穆澜揉着膝盖,慢吞吞地回忆:“蒙着面纱的姑娘?中秋那天……我那天去城里买节礼了。没见着什么姑娘。哑叔!哑叔!”
  她叫来了哑叔,比划着手势。
  “什么?”穆澜装着大吃一惊地模样,手势打得飞快。半晌沮丧地告诉林一川,“哑叔说的确有位姑娘来拜访师父。不过师父没让哑叔侍侯,见过那位姑娘就让她走了。她长什么样?”
  林一川站在旁边仔细观察,没有看出半点异样。如果穆澜说的是真的,那可真是个神秘的女子。她和杜之仙又有什么渊源?可惜杜之仙已经死了,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来历。
  想起那姑娘杀死的黑衣人是东厂番子。林一川不敢泄漏更多情况。
  正巧来了客人,林一川胡乱搪塞着:“我来送节礼,她开的门。我也没瞧见她的脸。哑叔都不认识,我更不知道了。我去招呼客人了。”
  穆澜翘起了嘴角。
  她听到竹林中的动静悄悄赶了去,看到了黑衣人用的刀。
  刀身平直,刀头呈圆弧性上翘。刀长两尺五,宽一寸半。只有东厂番子配的雁翎刀才会在刀身开出血槽。正因如此,她才来不及换掉裙装出手救下林一川。
  东厂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他?师父曾经说过谭诚想要收服林家,难道师父判断错了?谭诚选中的傀儡是更容易被掌控的林二老爷和他的草包儿子林一鸣?那她得同情林一川了。如果是这样,东厂一定会整死林一川父子。
  “老头儿绕了这么大圈子,让你赔我一条命。你轻易死了,老头儿就冤枉赔上他的命了。”穆澜叹了口气,如果东厂真要杀林一川,她还得先想办法去救他。
  东厂既然出手,一定还会有后手。被人追杀,却像没事人似的,将老头儿的丧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接连几天,林一川都是在宅子外头临时搭的竹屋里过夜,没有回家。哪怕林一川投靠东厂,老头儿都信他一定会坚守承诺。单从林一川这些天的表现,老头儿还真没看错人。头七过完,穆澜觉得不能再给林一川添麻烦了。
  “大公子,您对家师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家师遗言丧事从简。逝者为大,头七已过,明天就让家师入土为安吧。”
  林一川只听说过没钱无法办丧事,没听说过有人出银子,还不想多办几天水陆道场的。他颇有些吃惊地说道:“你是先生的关门弟子,岂能不为先生尽孝?你放心,银子我出。必要为先生做满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让他风光入葬。”
  穆澜心头一热,越发不想让林一川继续呆在杜家。她故意激他道:“家师为官时两袖清风,退隐后只求清淡闲适。丧事办得太热闹,在下怕不合他老人家心意。再说,大公子已经赢得了知恩图报的美名。何必再多费银钱?”
  林一川大怒:“林某一心想报恩是真,却不图这个美名!”
  “哦?那大公子是对那位蒙面姑娘念念不忘?还想等她来祭拜我师父,来个灵前相会?头七都过了,也没见她来。你就死心吧!”
  “你你……岂有此理!连灵前相会都说得出口,也不怕亵渎你师父!”林一川气得脸都青了。他是那种人吗?
  见真把人气狠了,穆澜又觉得愧疚,抬手揖首向他道歉:“在下心伤家师病逝,对大公子颇有怨意。大公子莫与我计较。在下只是觉得大公子对家师尽心了,遣个管事帮忙,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见她说的明白,林一川心里总算舒服了点。他认真告诉穆澜:“是家父的病连累先生早逝。我决意为先生守灵,抬棺入葬。你别劝我了。”
  穆澜暗叹了口气,再不相劝。
  这时,院子门口知客大声唱诺:“东厂梁大档头吊唁杜先生!”
  两人悚然惊觉,脸上同时露出了警觉戒备的神色。
 
 
第39章 吊唁
  五月初,东厂十二飞鹰大档头朴银鹰被刺杀在凝花楼。八月中,又来了一个姓梁的飞鹰大档头。
  当晚,穆澜射出一枚珍珑棋子,让东厂番子们悄悄按下了案情。穆澜也知道,死了位大档头是震惊东厂上下的大事。东厂对珍珑刺客的追查只会更紧。这位梁大档头来到扬州,很明显是冲着调查朴银鹰遇刺案来的。
  联想到前几天东厂番子扮成黑衣人刺杀林一川,穆澜判定与这位梁大档头一定有关系。如果他来杜家祭拜顺便要抓走林一川,自己只能侍机在暗中出手相救。
  穆澜第一次正面与东厂中人接触。她阖上眼睛,平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
  林一川也想起了数天前竹林中的伏击。东厂蒙面刺杀,现在却亮明身份出现。他站在灵堂前思索着,自己是否应该先避开新来的这位飞鹰大档头?
  白色的身影从他身边走过。穆澜径直进了灵堂,跪在蒲团上说道:“在下一介草民,没见过东厂这么大的官,全仰仗大公子招呼了。”
  他还想躲开呢,结果杜之仙的正牌弟子躲得比他还利索。见穆澜跪伏在地上,头脸都藏在孝帽中,一副我只管磕头还礼的模样。林一川气得冲天翻了个白眼。
  数名身穿褐色圆领长袍的挎刀番子鱼贯而入,呈雁翅形站立在院中。东厂番子的到来让杜宅上下为之惊恐,哭丧的妇人们都忘了嚎叫。
  一片安静中,梁信鸥缓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官服,打扮得像扬州城里的富家翁。他戴着顶平顶纱帽,身穿棕色织团花圆领长袍,腰间坠着个小巧的玉质鼻烟壶。如果不是两侧肃立的番子,那张略圆的脸与和蔼的笑容叫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他是东厂的十二飞鹰大档头。
  “梁大档头请入内上香。”林一川迎上前招呼,没话找话掩饰着心里的不安,“杜先生医术高明,治好了家父。家父闻听噩耗伤心不己,奈何大病初愈,叮嘱在下一定要把杜先生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您请!”
  俊朗的脸,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不过十八岁,生于商贾之家,面对恶名在外的东厂能有这份镇定,是个可造之材。梁信鸥面带笑容,进了灵堂。
  他已经将林家调查得清清楚楚。被杜之仙诊治后,林大老爷的病谈不上痊愈,但活上几年没有问题。
  林家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南北十六行通过大运河的漕运赚着源源不断的银子。生意北达京城,南至广州。东厂年初才通过林家运至京城的一批货查实,林家暗中投靠了锦衣卫。
  被珍珑刺客杀了数人,东厂被锦衣卫嘲讽得颜面尽失。梁信鸥想起南下时督主的叮嘱。这块肥肉东厂一定要夺过来。
  想要收服林家,逼林家弃锦衣卫投靠东厂,自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由不得林家了。
  他打算先礼后兵。刻意安排了场刺杀,躲在暗中侍机出手相救,想施恩于林一川。没曾想半路杀出个蒙面女子,抢了自己的戏,将林家大公子救走了。
  那女子和珍珑刺客的刺杀手法相似。这样也好,又多了一个拿捏林家的把柄。
  梁信鸥不动声色地上香,目光在灵堂中睃了一圈。
  杜之仙没有子嗣。灵前只跪伏着一个身材单薄披麻戴孝的少年。他心头微动,听闻杜之仙归隐十年收了个关门弟子,就是他?
  少年朝他重重磕头还礼。
  他身形单薄,孝帽下只露出清秀光洁的下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梁信鸥满副心思都在林一川身上,没有多加注意穆澜,随口温言问道:“你是杜先生的弟子吧?”
  “在下愚笨,跟着先生读了两年书。先生就……”穆澜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脸藏在孝帽中,不打算给梁信鸥留下深刻印象。
  “小公子节哀。”梁信鸥叹了口气道,“杜先生旧疾难愈,于此归隐,清闲度日。皇上素来敬重杜先生。林家知恩图报,大公子年少有为,能将杜先生的丧事办得如此风光,皇上知晓一定欣慰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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