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重情重义的动物啊。”蒋惜惜想起今天在墓园中救了自己和樊晴的白猫,难道它也是在报答自己埋葬了它的恩情,所以起死回生了?刚想到这点,她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若是这样就能起死回生,那这世间不是乱了套了吗。”
“蒋姑娘,你在想什么?”见蒋惜惜不说话,樊夫人轻声问道。
“樊夫人,在你看来,老鼠是一种记仇的动物吗?”
“镇上的老人们都说老鼠这种东西聪明的很,睚眦必报,原本我还不信,但是出了老爷这档子事后,我信了,它们一定知道老爷害死了自己那么多的同类,所以才在临行前一晚将他杀害了。”
“那么王遇臣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些老鼠呢,以至于死后都不放过他,将他的尸身咬的七零八碎?”
“谁知道呢,不过你看王屠户,伤心的快要疯了,这么高大帅气的一个儿子,说不在就不在了,尸体还被咬成那个样子,可怜,可怜啊。”
正在暗自感叹,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影,樊夫人站起来,“小荫,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蒋惜惜这才想起自己从回来就未见过樊荫,忙走上前去,“王家出事了,王遇臣的尸身让老鼠给咬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这些耗子可真够疯狂的,连死人都不放过,”轻描淡写的接了一句之后,她步子轻快的朝内室里走,“母亲,我有点累了,回房歇着去了。”
看着樊荫的背影,樊夫人用手肘捅了捅蒋惜惜,“蒋姑娘,你成日和我二女儿待在一起,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蒋惜惜抓抓脑袋,“异样?竟是我眼拙了,什么都没看出来啊,夫人,您觉察到什么了吗?”
樊夫人有些担心的摇着头,“她一人从外面回来,且面带喜色,我琢磨着,这丫头会不会对哪个男人动了心思,所以才如此不正常。”
“不会吧,以樊荫的性子,若是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告诉夫人您的。”蒋惜惜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长长叹了口气:这樊夫人,真有事的那个她看不出来,没事的这个,却偏偏又胡思乱想,这娘当的也真够糊涂的。
春天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凉的,再加上水汽的浸润,就更添了几分寒意。
南舟河就在眼前,河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像一面黑色的镜子。蒋惜惜将衣服裹了裹,朝着河岸小跑过去。
岸边还留有一摊摊烧纸的痕迹,今天是王遇臣的头七,他的家人刚在这里祭奠过他,她一路走来还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王屠户被亲友们搀扶着,还勉强能走上几步,他的妻子就不一样了,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被人架着朝前走,若不是偶尔发出几声轻不可闻的抽泣,蒋惜惜几乎以为她已经哭昏了过去。
也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就是再坚强的人,估计也受不了吧,好好的一个儿子溺毙河中,而且尸体还被老鼠撕得粉碎,据说,再次敛棺的时候,骨头都没有找全。
她猛然想到老鼠口中叼着的那截指头,肚子中又一次泛起了股酸意,强忍着将它咽下去,她顺着河堤朝着白猫的“坟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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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镯子
在河堤转了几圈儿,蒋惜惜也没找到白猫的安眠之地,她心里直犯嘀咕:自己明明就将它埋在河边,还立了个坟包,可是现在这里一马平川,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难道这猫真的诈尸了,还在危急时刻过来保护自己?
皱眉沉思之时,她没发现平静的河面已悄悄起了变化,河中心多了一团雾气,正一点点的朝岸边挪过来,雾气之中还隐隐有哭声响起,哀哀戚戚,时断时续。
等到蒋惜惜抬起头时,这一团朦胧的水汽已经到了她跟前,在水面飘飘悠悠的晃了一会儿,幻化成一个透明的人影。
“王遇臣”看着那人双腿下面血肉模糊的几截残骨,蒋惜惜慢慢抬起头,“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虽然很害怕,但是她终是心有不忍,王遇臣死得太惨,若真的能帮他达成心愿,她心里也舒服一些。
“镯子”
他的声音也模糊,呜呜咽咽的,听不清楚。也对,他的舌头应该也被老鼠吞食掉了,当然会吐字不清。
“你说什么?”蒋惜惜走近一步,大声问道。可是,她手中的宝剑将王遇臣逼得朝后退去,久久都不敢再靠近一步。
鬼怕利器,蒋惜惜于是将宝剑扔在一旁,又朝水中走了两步,河水将她的靴子打湿了,她却并不在意,她伸着脖子冲王遇臣喊道,“你不用怕,剑已经被我丢了,你到底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再说一遍。”
王遇臣小心翼翼的朝她靠了过来,他用力的张着嘴巴,“镯子,樊晴的镯子不是我拿的。”
这次,蒋惜惜听清楚了,同时也被深深的震慑了,原来他留在阳间不愿走,不是因为死得太惨,而是还有心事未了,这是他和樊晴之间的结,若是解不开,他死也不会安心。
心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蒋惜惜忍住眼泪,“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告诉樊晴的,你就安心的去吧。”
王遇臣冲她点点头,他的身体渐渐隐回到雾气之中,雾慢慢的飘向河心,终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蒋惜惜吸溜了几下鼻子,捡起地的宝剑朝镇子中心走去,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本来她对王遇臣并没有好感,觉得他是在利用樊晴,从喻无伤那里拿银子贴补自己,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对樊晴应该是动了真情,否则,不会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将这件事向她讲个明白。
可是,镯子若真的不是他偷的,又会是谁拿到当铺的呢?难道真的出了盗贼?
她一边想一边朝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淡水镇的主路,前面的铺子还亮着灯,几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门边,正在推让着什么,蒋惜惜仔细看了看,原来那里竟是王遇臣家的肉摊子,门前坐在四轮车的,可不就是喻无伤吗,他正将一个小小的布袋递过去,“王叔,你就收下吧,遇臣的事情,大家都很难过,这点银子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代表了我的一点心意,你若是不收,我回家也不好向婆婆交代。”
王屠户抹着眼泪,伸手接过袋子,“喻少爷,你说,我可怎么办呀,我就这一个儿子,他死了,我下半辈子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你和婶子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没什么是熬不过去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喻家找我,但凡能帮的的,我一定会帮。”
“喻少爷,你真是好人,和喻老爷一样,其实我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遇臣他小时候不懂事,曾戏弄过你,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现在还惦记着我们,我真是”
说着,王屠户已经跪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站在后面的戚叔忙将他拽起来,“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们少爷早就不记得了,你这么说,到让别人觉得他小气。”
“是呀王叔,小孩子的事谁又会当真呢,明天我让人去外地请个大夫过来,给婶子看看,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下子可别再弄出病来。”
蒋惜惜躲在一间店铺下面,等到喻无伤从王家出来,才追了过去。
“喻公子真是好心,帮人也要挑在没人看见的晚。”
“你都听到了?婆婆神智清醒的时候,常常对我说,锦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我现在只是按她老人家说的话去做罢了。”
“若是做起来真那么容易,就不会世间少有了。”
喻无伤淡淡一笑,他坐在车里,和蒋惜惜一同在淡水镇寂静的主街朝前走,“对了,樊晴姑娘怎么样了,这几日她都没来喻家找我,我有些担心。”
蒋惜惜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对樊晴和王遇臣的事情知道多少,是否只是觉察出了王遇臣对樊晴有情,其它的一概不知呢?想到这里,她也淡淡的回到,“樊晴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是赛船那天被吓到了,过几日应该就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我想也是,”他回头看了戚叔一眼,戚叔忙从衣襟里面掏出一个包的整整齐齐的小盒子,递到蒋惜惜手里,“这是马鹿护心血,有安神的功效,我本想亲自到樊家去一趟,现在倒省了一趟功夫。”
“马鹿护心血?”蒋惜惜拿到鼻尖一闻,“这东西极其难得,程大人说了,要在鹿死后剖胸,将凝固于心及胸腔之血,取出晒、晾干后再研末,方能得到一小盏。”她心直口快,竟将程牧游的名号脱口说了出来。
“程大人?”
“那是那是”
一时间有些语塞,好在喻无伤并没放在心,他指着前面,“樊家到了,劳烦姑娘告诉樊晴,这护心血要与五味子各等分泡酒服,每日晚服一小勺,方可以安眠益气。”
蒋惜惜点点头,告别了喻无伤,信步朝院子走去,她心里忽然舒坦了好多,连日来的担忧和焦灼似乎都被这个像阳光一般温暖的男子驱散了,他总有办法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体贴入微却又不让人尴尬,虽然于他而言,这是劳心劳力,但是对于那些受惠者,却真的能从他的行动中汲取到力量,就连她这个旁观者,也不自觉的被他的善心感动,这些就足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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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争执
樊晴一路朝家里跑,鞋子将青石板路踩得“嚓嚓”作响,蒋惜惜紧紧跟在她身后,心里又是懊恼又是着急。今天一早她便告诉樊晴,那只镯子不是王遇臣拿走的,还说她要是不信,就到当铺问一声,看看到底是谁把镯子拿过去的。她信心满满,因为王遇臣的魂魄之所以不愿步入轮回,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所以他绝不会撒谎。可是,当当铺的伙计说出那个把镯子拿过来的人时,她却大惊失色,一直到樊晴冲出了铺子,才反应过来,急急的跟了上去。
“哐。”樊家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樊晴走到正在用膳的樊荫旁边,冲她摊开一只手,“镯子呢?”
樊荫放下筷子,蒋惜惜看到她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出的话却仍是不紧不慢,“什么镯子?”
看着妹妹波澜不惊的面孔,樊晴怒火中烧,她一把扯住樊荫的衣领,将她从凳子上拽下来,双眼目光如炬,“你知不知道,因为这只镯子,王遇臣临死前我都没对他说过一句中听的话,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樊荫冷淡的将拽住自己领口的那只手扒开,她看着樊晴,突然耸肩一笑,“姐姐,你这是承认了?承认你看王遇臣之间有私情?”她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引得左邻右舍都聚了过来,探头探脑的朝门内看。
樊夫人想上去捂樊荫的嘴巴,却被她轻而易举的挣脱开了,她走到门口,拿眼角讥诮的盯着樊晴,“大家都来评评理,我这漂亮姐姐,一边和喻公子暧昧不清,另一边呢,却养着王遇臣这个小白脸,两个人用喻公子的钱去还赌债,游山玩水,风流快活,连我这个当妹妹的都看不过去了。现在竟然还有脸问我要什么镯子,姐姐,难不成你要用它替王遇臣打理后事不成?你们可还没成亲呢”
“小荫,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让你姐姐以后怎么在镇子上做人啊。”樊夫人看到围观的人数越来越多,交头接耳着有之,冷笑摇头者有之,急火攻心,上来就要将樊荫朝屋里扯。
蒋惜惜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也急忙走上前来要将院门关上,她刚才之所以没动,是因为太过震惊,不只是偷镯子这一件事,樊荫的样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很冷静,冷静的吓人,好像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蓄谋已久,就是为了将樊晴彻底摧毁。
可是,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体贴又有些怯懦的樊荫又是谁?难道,她一直在伪装,伪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里却从未真正平静过。
意难平,是的,成长在姐姐的光环下,不论是谁见到姊妹俩,她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她也曾愤愤不平,可是后来,发现心里再过煎熬,也无法改变他人的想发,于是索性放弃了,将所有的锋芒都收起来,专心扮演乖巧且体贴的妹妹的角色。
可是心里的不忿却像一条毒蛇,蜕了再多层皮,依然还会将她咬的遍体鳞伤,那么,该怎么做呢?静观其变,伺机而动?若是樊晴不在了,这张脸就只属于她樊荫一人,她就再也不会是站在阴影中的那个人了。
蒋惜惜觉得嗓子堵得慌,胸口憋着一团气,怎么都疏通不开,她走到门口,嘶哑着嗓子冲外面喊:“走吧,走吧,别看了,姊妹间吵个架,再正常不过了。”
“咚。”
一声闷响从背后传来,紧接着是樊荫的哭声,“杀人了,樊晴要杀人了。”
樊夫人坐在桌边抹眼泪,“造孽啊,我一直教育她们姐俩要和睦相处,互敬互爱,怎么到最后,竟闹成这个样子。”
蒋惜惜不晓得怎么安慰她,樊荫被樊晴用瓷碗打破了脑袋,虽然并无大碍,但是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休息,樊晴则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去,一直都没有回来。
“夫人,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姊妹,相信不久她们就会和好如初的。”这话空的她自己都不信,可是现如今,难道要数落樊夫人的错处,告诉她就是因为平日里对樊荫关注的太少,才造成了这样的悲剧吗?
“蒋姑娘,小晴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会不会想不开”
“夫人,您先歇着,我出去找找。”
她将樊夫人安顿好,回屋拿上宝剑就出了门。
天色已经半黑,主街上出摊的已经开始朝屋里搬东西,街上的人流也愈渐稀疏。蒋惜惜一路走一路找,可是眼看街的尽头就要到了,前面青仑山的影子已经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却还是没有看到樊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