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沧海一鼠
时间:2018-12-24 09:21:54

    听到这声尖叫后,程牧游麻利的从茶馆的二楼跑下去,和史飞几个一起冲进栖凤楼,当他们看见眼前的情景时,却和楼上那些探头探脑的人们一样,惊得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匹高大的白马站在院子的正中央,前面跪着两个小厮,正对着它不断的磕头,一边嗑一边还泣不成声的说着:“您老饶了我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是存心要弄死你的。”
    那马儿四只蹄子在地上踱来踱去,掀起一阵轻灰,突然,它鼻子里喷出两道白烟儿,嘎声嘎气的说话了。
    “我只是想给女儿置办一副棺木,可为什么竟落得这个下场?”它的声音呼噜呼噜的,含糊不清,但围观的人却已猜出这个“我”到底指代的是谁,因为那颗马头竟渐渐的变了模样,它红通通的,长髯粗鬓,两只大眼睛向外暴起,可不就是那前几日失踪的张大户吗?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可这错不能全算在我们头上啊,是桦”
    那小厮话说到一半,头顶突然被重重的拍了一下,桦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旁,她双眼瞪得大大的,里面带着一丝惊诧,一丝恶毒,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那匹似马非马的怪物。
    “跪着干什么,还不把这畜生拖下去宰了。”过了很久,她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栖凤楼刚刚开张,难道就要见血光吗?是不是太不吉利了,桦姑姑。”程牧游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他盯了桦姑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前面的那匹白马,只见它的头一会儿是马,一会儿又化成了张大户那副常年醉酒的模样,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怪异之极。
    桦姑朝前走了一步,在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程大人是要存心和我作对不成,这马是栖凤楼的马,人是栖凤楼的人,我想要怎么处置难道还需要经过大人批准吗?”
    “那倒不用,”程牧游也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只不过今天有人来新安府报官,说那张大户已经失踪了几日了,所以,我现在想请桦姑跟我回去,协助调查此案。”
    “那张大户孤家寡人一个,谁会关心他的死活,怎么可能才失踪两日,就有人报官。”桦姑想都没想就顶了回去。
    “桦姑是怎么知道他失踪两天的,我刚才分明只说了几日,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得如此精确了呢。”程牧游幽幽的说道。
    “我”桦姑一时语塞,但随即又换上了上了原来那副狠辣的表情,“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大人非要揪住不放吗?”
    “嗒嗒嗒嗒”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人们朝声源望去,发现后院的阴影处又出现了一匹马,那马儿尾巴一摆一摆的,幽暗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桦姑。
    “怎么又来一只?”
    “这只难道也有什么古怪不成?”
    在议论声中,这匹马儿一点一点的朝人群走近,它走到桦姑面前,静静的注视了她一会儿,两眼竟滴下泪来。
    “姑姑,您不是许诺过,等我百年后,要替我修做大坟,买口楠木棺材,好好安葬的吗?怎么就这样将我弃尸荒野,任凭野狗撕咬,不管不顾了呢?姑姑,怎么说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对了,还有我那老娘,她腿脚已经不灵便了,你怎么能给了点碎银就将她打发走了呢?”
    它一边说一边哭,样貌也渐渐产生了变化,竟越来越像一个妇人。
    “朱婶,是朱婶。”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厮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看到那匹马的鬃毛越来越长,纠缠成一团贴在脑门上,脸上布满青紫色的伤痕,可不就是今早将朱婶从马厩里抬出去时的那副模样。
    桦姑这下也乱了阵脚,但她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于是勉强稳住心智,抬脚就朝马屁股上踢去,“是什么人敢在我的地盘捣乱,被我抓住了,定要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她的目光从人群中一一扫过,却没发现三楼的一间房中,一个一身青衣的公子哥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这一场闹剧,脸上带着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
    “公子,那两匹马儿是开口说话了吗?”她身后那个脱的半光的女孩子哆哆嗦嗦的问道。
    “是啊,”晏娘笑眯眯的回过头,“不光说话了,连面孔都变成了人的模样了。”她看着那女孩几近虚脱的模样,“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点上床歇息吧,良宵苦短,不可辜负啊。”
    “我今天身体不适,伺候不了公子了,还请公子见谅。”那个方才还泼辣的很的女孩子,脸色惨白的逃出屋子,连门都没顾得上关。和她一起的,还有那几十个从域外千里迢迢赶到大宋来的娼妓,她们当晚便和桦姑摊了牌,说自己宁死也不会再在这座楼里待下去,若是执意强迫,便在这里了断了性命。
    “今晚的事都是姑娘一手设计的吧?”回府的路上,程牧游问旁边同行的晏娘。
    晏娘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大人可知那些娼妓们为何看到马儿会说话就惊慌失措的连客也不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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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秘密
    “我倒是略知一二,那些姑娘是桦姑从域外的部落里或抢或骗带回来的,这些部族善骑射,所以马儿在她们心中不是牲口,而是伙伴,更有甚者,把马当成神祗来供奉,可见地位有多重要。今晚她们听到马会说话,便以为自己的行为得罪了神明,所以才会如此害怕。姑娘,我说的可否正确?”
    “程大人见多识广,果然一语中的,”晏娘把玩着头发朝前走着,“这些女人们也很是可怜,为了生计被桦姑带离家乡,来到这里,去伺候那些臭男人们,归根结底,都是那桦姑可恶。对了,大人怎不将她带回府审问,毕竟张大户和朱婶的死她应该都脱不了干系。”
    程牧游和她并肩而行,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的细长,“我手上无凭无据,带她回府审讯注定只是徒然,当时我只想唬唬她,灭灭她的威风,真要抓人,还要先搜集线索,不能鲁莽行事。不过姑娘放心,我已派人去寻找张大户和朱婶的尸首,一旦有消息,定将那桦姑绳之于法。”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声音里也透出了犹豫,“只是,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想明白,姑娘,你为何总是在我需要帮助时出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我似乎总能在危急时刻得到姑娘的援手。”
    晏娘眉梢一挑,“大人觉得呢?”
    程牧游坦然的看着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晏娘嫣然一笑,“或许是因为我和大人志趣相投,或许根本没有原因,只是一桩桩巧合罢了,总之帮就帮了,我又没从大人那里讨要什么好处,大人心安理得受着便是了。”
    程牧游也笑了,栖凤楼的事情一波三折,现在总算圆满解决,他的心里是分外轻松。他大踏步朝前走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晏兄。”
    晏娘刚走进霁虹绣庄的大门,就被等了她一晚上的右耳拦住了,“换了身男装,急匆匆的就出去了,是不是到栖凤楼招蜂引蝶去了?”
    晏娘接过他递来的一碗冰镇酸梅汤,轻轻啜了一口,“倒是不傻。”
    “那招到什么了?”
    “本来是招到了,可是又被吓跑了。”她扁扁嘴。
    “是因为亡灵花?”
    晏娘冷笑了一声,“桦姑凶残暴戾,她身上的血案不计其数,亡灵花到了她手上,必能招来冤魂无数,你说,这栖凤楼的生意能好到哪里去。”
    右耳挠着脑袋,“这桦姑心思算尽,也不会想到是你搅黄了她的好事,不过你将亡灵花的种子交给迅儿,又是准备将谁招过来呢?”
    晏娘将喝光的碗塞到他手里,“你今晚问题怎么这么多,我乏了,先回房了。”
    右耳紧跟两步上去,“你的伤?”
    “放心,这点伤很快就会痊愈的。”
    蒋惜惜和刘叙樘坐在一家离云胡书院不远的酒肆里,交换彼此收集到的信息。
    “他怀疑你是故意将他引开,所以才提前回来的是吗?”
    刘叙樘点点头,“这就和你刚才所讲的对上了,他的房间里一定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所以才警惕心这么强,不过,那字符到底是什么呢?竟然能钻到你的脚里去?”
    蒋惜惜低头沉思了一会,“晏娘说它应该是一本书,一本封印了无数灵魂的书。”
    “书?”刘叙樘眼睛一亮。
    “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吗?”蒋惜惜趴过去。
    “外祖父是个文士,最喜欢的东西莫过于书籍,他的书房很大,但依然容不下他收集来的书本,我记得,小时候我和表兄常去书房玩,那里的书从地板一直堆到屋顶,将整个房间填的满满当当。表兄调皮,常常将那些书从高处推到,气的祖父将他好一顿打。可他打虽打,却从不禁止我们到书房去,他总说书是天地之精华,古今之明鉴,若能从小被书香环绕,将来必能成大器。可是,突然有一日,他不允许我们到书房去了,不仅如此,他还在门上加了一把大锁,将我们彻底隔绝在外面。”
    “难道他和现在的扈准一样,在书房里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不可见人的东西,是啊,书房里确实有样东西,你不说我竟将他忘记了。”刘叙樘看着蒋惜惜,但是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她,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冬日的晚上。
    那年冬天外祖父病的很重,他终日卧床,连书房都数月未进了。那天,我独自一人在院中玩耍,却看见母亲和常来给外祖父看病的大夫一脸凝重的从他房里走出来,那大夫和母亲说了几句便离去了,独留她一人站在那里,满脸都是哀戚之色。我走上前拉住母亲的衣角,轻声询问怎么了,却被她一把抱在怀里,她说:“樘儿,大夫说你外祖父病的很重,可能熬不过这个冬日了。”她的泪浸湿了我的头发,也将我的心打的湿漉漉的,再也无法畅快的玩耍。
    之后的几天我都守在外祖父的卧榻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垂老苍白的脸,仔细聆听他微弱的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便会永远的失去他,再也寻他不着。可他就这么昏睡着,一日复一日,母亲很忧虑,她怕外祖父就此睡过去,连最后的话都不留给自己一句。
    我猛然想起那一屋子的书,想起外祖父曾说过,这些书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无论走到哪里,心里最记挂的就是它们。我心里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若是将书念给外祖父听,说不定他就能醒过来了吧。想到这里,我冲出房间朝书房跑去,可书房的门却被一把铁锁牢牢闩住了,根本推不开。我想母亲那里可能会有钥匙,便转身要走,就在扭头的那一瞬间,却看到书房里红光微闪,似乎有什么人在书桌上点燃了一根蜡烛。
    我看了看门上的那把大锁,没错,它从外面锁的牢牢的,没有半点被打开的迹象,可若是如此,那人是怎么进入屋子的呢?
    我放轻了脚步,踮着脚尖走上石阶,一点点的走到窗边,透过镂空的窗棱朝里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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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狐
    微弱的烛火下,我看到了一只小小的狐狸,它一身橘红色的毛,正端坐在案前,翻着一本书。它的神情是那么专注,时悲时喜,看到有趣的地方,脸上还会露出一丝笑,毛茸茸的爪子捂着嘴巴,胡须也随着这笑轻轻的抖动,让我几乎以为它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狐。
    突然,烛火闪动了几下,那狐狸猛地抬起头,望向我站立的位置,我吓得朝后退去,嘴巴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我回过头,发现站在身后的那个人竟是外祖父,心里不禁又惊又喜,我一头扎到他的怀里,“您的病好了吗?已经可以到处走动了吗?”
    外祖父没有回答,他摸着我的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苍凉的笑意。
    书房里响起“咚”的一声,我赶紧回过头,发现蜡烛和狐狸都不见了,书本还和往常一样,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好似刚才只是我的一场梦境。
    “您刚才看到那只狐狸了吗?”我扭头问外祖父,却只看到了初雪从天空飘落,鹅毛般的雪花掉落在地上,很快积起厚厚的一层,在这片洁白的雪地上,一双脚印由近及远,慢慢的走出院子,朝无垠的天地间走去。
    外祖父的房间里飘出了母亲的哭声,她说:“父亲,父亲,您连一句话都没留给女儿,就这么去了吗?”
    蒋惜惜眨巴眨巴眼睛,“所以那晚你看到的是你外祖父的灵魂?”
    “应该是吧。”
    “那只狐狸呢?”
    刘叙樘摇头,“不知道,我从此再未见过它,可是今天听你一说,我却在想这狐狸是否和扈准床下的秘密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正说着,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酒肆门前走了过去。
    “竹笙,”蒋惜惜看着她匆匆的背影说道,“话说回来,昨天要不是她,我根本不知道扈准回来了,可能会被他抓个正着。”
    “刚才过去的是戏班子的竹笙姑娘?”刘叙樘皱起眉头。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不对啊,那戏班子前两天已经到北边的青州城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的车队出发的。”
    扈准把一摞摞书全部从书架上扒下来,他盯着每一个缝隙,每一处角落,却都找不到那柄断掉的梳子。
    “绿翘。”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奔出屋外,不顾满地泥泞,跪在草地里来回摸索着,希望像上次那样在这里寻到梳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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