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是个技术活——玉不毁
时间:2018-01-12 16:12:54

 
    七斤挠着头打断:“不对,你既然是医署官员,怎么会这么穷?朝廷的俸禄,还有你自己出诊的诊金,不至于如此吧?何况尊夫人又有了身孕……”
 
    陷入回忆当中的秦臻默了一默,缓缓转过头,很是无奈的看了七斤一眼。
 
    方才种种哀思缠绵,连眼中还有水光……如今倒是哭笑不得了。
 
    萧玉台轻咳一声:“小七,不要胡闹。听秦大夫说完。”
 
    秦臻叹了口气:“罢了,长话短说吧。当时,灵儿……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活不过来,耗尽我所有积蓄,好在还有个芝麻官衔,借着这便利,又在药方赊欠了许多珍贵药材,因此……是穷了些。”
 
    “之后灵儿有孕,又要补身体,那钱也一直还不上,每年都有新的利钱,不过,去年冬天,都还光了。”
 
    七斤问:“那糖葫芦呢?”
 
    秦臻似笑似悲:“灵儿吃糖葫芦和别人不一样,她喜欢从下面往上面吃,先舔干净上面的糖,再吃里面的果子。那个丫头穿着一身淡粉轻衣,本来就与灵儿有几分相似,加上那特殊的吃法……”
 
    秦臻与亡妻感情甚笃,多年来思念入心,深入肺腑,当时便有些恍惚了。之后,才知道那孩子正是夏侯家的女孩儿,一连几次,都“偶然”遇见这孩子……
 
    情至深,便掩盖住理智。也许这女孩儿真的和他妻子有几分相似,也许只是因为夏侯成义和那管家的有意暗示,秦臻真的动摇了,又深感其烦,便改变主意,将被管家买通的小衙役给押了起来,转而在水中动了些手脚。
 
    “……夏侯成义刚才被你揍的不轻啊。鼻子还在冒血,再加上钟灵和夏侯成义的确血液相融,你至少有八成确信,那死去的女孩儿,是你的女儿,所以才动手打人?不过嘛,这次的事情,你们一人一回,夏侯家也理亏,应该暂时不会追究,只是这两个孩子的身世……”七斤突然顿住,秦钟灵端着一盏茶,怯怯的站在花廊旁边。
 
    萧玉台招了招手,让他过来,钟灵走近,噗通一声跪下了。
 
    “爹,您别赶我走。我不去那胖子家里,我就和爹爹在一块儿。”
 
    这孩子是灵儿留下的唯一骨血,这七年来,秦臻与此子相依为命,虽然有许多人给他说媒,可他担心孩子受苦,都婉拒了。可眼下,这唯一慰藉都有虚假的可能。
 
    秦臻无声叹息,接过茶水,扶起钟灵,黯然无言。
 
    下午时分,管家便急冲冲过来要人了。
 
    秦臻不肯放人,与管家坚持不下,竟然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既然你们说,当初这两个孩子是抱错了。如今也证实,钟灵是贵府落下的贵公子,那贵府那个早夭的女孩儿,就是我的孩子了?既然如此,我要开棺验亲!”
 
    “什么?”管家唬了一大跳,这可不成。“这万万不能。秦大夫,孩子已经够哭了,缠绵病榻,早早去了,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您又何必再去惊扰那个可怜的孩子?何况,您不想想死去的那个孩子,也要想想活着的这个。此事家中无人知晓,也不知道是抱错了,公子接回去以后,便称作是为了积福缘,养在庙里。这样,公子的身世也不会存疑,将来作为长子嫡孙继承夏侯家的家业,也绝无人有异议。您若是坚持要开棺验亲,搅得人尽皆知,叫公子将来如何自处呢?何必将本来就明明朗朗的身世,添上一层疑云呢?”
 
    秦臻清醒道:“无论怎么想,这其中都有许多疑点。你夏侯家是大户人家,身边仆从婢子无数,何以就能抱错了孩子?何况,既然确信钟灵是贵府的孩子,那我的女孩儿,无论生死,总归是我和亡妻的唯一血脉,迟早是要接回我身边的。”
 
    管家瞠目结舌,万没想到,这姓秦的一个小大夫,软硬不吃,比预想的要难对付多了。
 
    “秦大夫,您这又是何苦?您带着孩子,总归是个拖累,您一个大男人,至今都没有续弦,生活起居都无人照料。如今公子的身世既然明了,您便放开手去,对您,对公子都好。”
 
    秦臻既悲痛那个死去的女孩儿,又舍不得秦臻,良久才淡淡道:“那又怎样?我和钟灵都不愿意。我不会为了自己活的轻松,便舍弃自己的孩子。钟灵也不会为了过好的生活,就离开自己的父亲。”
 
    说来说去,竟然又回到了原点。管家有气无力道:“可是,你也不是他亲爹啊!”
 
    秦臻无论如何也不松口,管家只得先走了。当天夜里,夏侯成义便肿着脸连夜过来。一见秦臻,先就当众跪下,扑通扑通磕了三个响头。
 
    “夏侯老爷,这是何意?”
 
    “今日种种,都是在下治家不严,才害了这两个孩子,也害了身为父亲的秦大夫。这三个响头,是在下应该磕的,多谢秦大夫照看幼子,将这孩子养的这么好。”夏侯成义忍着疼,努力严肃神情,一说话,被扇肿的嘴角便抽痛起来,一时龇牙咧嘴,一时怪模怪样。
 
    秦臻没有半点小模样,就连七斤都正色端坐。
 
    “夏侯大人如此说,在下担不起。毕竟,他原先便是我亲生儿。”
 
    夏侯成义颤巍巍的爬起身,看向管家,接受到他眼神,咬咬牙道:“其实,这事情涉及夏侯家家丑,故而一开始,在下才苦苦隐瞒。秦大夫觉得其中颇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也属寻常,今日便从头至尾,说给秦大夫。”
 
    管家会意上前,一五一十说起来:“其实,当年这两个孩子,并不是无意抱错,而是有人蓄意为之。秦大夫说的对,夏侯家仆从甚多,当时夫人又临产,光是侍候在一旁的大丫鬟就有四个,更别提余下的此等丫头。夫人本来离发动还有月余,胎象也稳,便车马慢行,随我回老家,路上突遇变故,才突然发作。恰巧两个稳婆又吃坏了肚子,实在不能起身,只好就近去找了稳婆。便是当时给尊夫人接生的那位,虽然打听到了人,那位林大娘却不肯去客栈,因为家里也有一位产妇。”
 
    “没有办法,又耽搁不起,于是便将夫人送到了林大娘家中,分隔两边,一起接生,之后也确实顺利生产了。但毕竟人多手杂,便是在这中间出了些差错……”
 
    “不对!林大娘家境殷实,当时便是四合院,既然一分为二,一在南边,一在北边,怎么会弄错?”秦臻听他说起当年事,悔恨当年自己不在妻子身边,目光愈冷。
 
 第三百零八章扑朔迷离
 
    当年若不是自己出诊,也能亲眼看到孩子出世,在她绝望挣扎的时候,能握紧她的手……可当时偏偏不在,赶回来时,她精神尚好,和他说了许多话,她向往着,将来在院中搭上一个葡萄架,在下面放上一个小桌,夏日傍晚,忙完了一天的活计,便在这小桌上悠闲的吃晚饭。
 
    父亲小酌一杯清酒,儿子在调皮的抓葡萄,然后吐出来,说一声好酸。妻子则早早的用完了饭,坐在一边缝补衣裳。
 
    她说了许多许多……,他听的认真,更是憧憬,心头雀跃。
 
    又有谁知道,是回光返照呢?
 
    秦臻言辞咄咄,夏侯府的大管家这才意识到,多平凡的人,逼到极致,也会有超出想象的一面。
 
    “实则,是当时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子,有了些不该有的念头,将初生的男孩儿,换成了您家里的女孩儿……”
 
    “说来都是家丑,这婢子本是夫人的陪嫁,后来做了老爷的通房,起了争宠的心思,于是闯下了这弥天大祸,已经由老爷处置过了。”
 
    “所以,我……我那女孩儿从出生到病故,我都没能看过一眼,就全是因为一个通房丫头不合时宜的野心?”
 
    夏侯成义继续擦汗,在管家的示意下,才上前说道:“秦大夫,已然如此,夏侯家能给您的,只有一个交代,其余的,恐怕也给不了了……我家的女孩自然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哪怕她病故之前,我已经晓得她的身份,也从来没有让她受半点委屈。可我家的孩子,这么沦落在外,实在不是个道理。何况,孩子还小,他如今眷念亲人,自然不愿意和父亲分开,可将来他长大了呢?知道自己另外有亲人,有父亲,有母亲,也有其他的身份,您将他强留下来,将来也只是成仇啊!”
 
    夏侯成义咽了咽口水:“虽说没有血缘关系,毕竟也是您疼爱过的孩子,难道就不希望他过更好的生活?”
 
    秦臻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
 
    管家一看他这神情,便知道事情成了,对夏侯成义抛了个眼神。
 
    “那便请您好好考虑,三天后,我再来接孩子……”
 
    “夏侯成义,你敢对天发誓,你刚才说的,全部都是真话?”秦臻冷不丁开口,眼神飘忽的落到了夏侯成义身上,接着,深深的看向一旁的管家。
 
    夏侯成义愣了一下,扛起胖乎乎的手,支吾道:“我……我发誓,将来必定会好好爱护这孩子,将来夏侯家的一切,都必定是这孩子的。这,这,秦大夫,他可是我的亲生儿子,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夏侯成义,你倒是真敢说。夏侯家的家产要全部给那孩子,你可曾问过了我?”屋外嘈杂声起,一女子风尘仆仆闯了进来。
 
    管家看向胡敏徐,胡敏徐默不吭声的转过头,似乎是无意识的看了一眼萧玉台。
 
    “你……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夏侯家的东西就要被你全许给那个小崽子了!……你别是忘了,如今夏侯家的大半家财,可都是我当初的嫁妆置办的!”
 
    “胡说八道,你当初哪有那么多嫁妆?就是你整个林家,也没有这么多钱财!”夏侯成义被女人揪住衣领,手脚乱挣却硬是脱不了身。
 
    “我胡说八道?是,我当初的嫁妆是没有那么多,可是要不是有这批本钱,你们家哪里来现在这样的运势?”女子柳眉倒竖,手高高扬起,夏侯成义也顾不上挣扎了,口里叫娘缩着脖子双手抱住了头,可见是习惯被打了。
 
    管家看的目瞪口呆,急忙过来,一推一引,将女子给送了开来,将夏侯成义给兜转回自己身后。
 
    “姑奶奶!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什么?你叫我什么?”女子更气了,还没说什么,突然身形一顿,弯下腰去,转眼间就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了。
 
    “老爷,姑奶奶长途跋涉,莫不是水土不服,还不快请回去。”
 
    夏侯成义早就呆了,管家说什么便照做,将人扛了出去,反倒留下个管家善后。
 
    “秦大夫,让您见笑了。这位是夏侯家的大姑奶奶,如今已嫁给了林家,当年夏侯家偶有一难,便是林家秉承古道热肠,将姑奶奶的聘礼留在了夏侯家,也让夏侯家得以安然度过难关,自然,这些聘礼,夏侯家也早就归还给大姑奶奶了。至于……其他的,秦大夫委实不用担心。这姑奶奶虽说强势了些,可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说话做不了准,家里也还有几位老太爷,由不得她。”
 
    秦臻缓缓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转告你家老爷,三日为期。”
 
    管家一听,顿时大喜,喜形于色的走了。
 
    夏侯成义也不再逗留,与胡敏徐告罪之后,便抱着钟灵出来。这孩子等了这么大一会儿,已经睡着了。夏侯成义把人背在背上,显得有些苍凉,深一脚浅一脚的,全凭直觉往家里去。
 
    小六子跟在一边,担心不已的护着,生怕师傅绊着,回头再把小钟灵给摔了。
 
    七斤扶着腰,与秦臻说话,他也不理,最后一跺脚,将人给拦住了。
 
    “秦臻,你怎么回事?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女人分明就是夏侯成义的正室夫人。”
 
    “那又怎么样呢?”秦臻深吸口气,把孩子交给小六,转向萧玉台。“萧大夫,秦某拜托您的事情,可曾……”
 
    “查过了,如你所料,那夏侯成义的确身体有恙,今后子嗣艰难,加上此人身体不好,大概,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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