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梅(重生)——清青梓菱
时间:2018-02-11 14:52:34

  绿萝侧身躲过,刚要照例啰嗦地交待一番,江离拉了小香急急地出门扬长而去。
  依着江睿说的大概地址,马车绕太白居左近的街上转了几个圈子,毕竟找到了那要出售宅第的程姓人家。
  从半开的一扇大门望进去,里面朱红抹墙、入眼庭院深深。往日的奢华依稀可辨。门前一条冷清宽阔的街道,一溜儿开些香火绢花之类的铺子。
  朱漆的大门上张贴着一张告示,写明了程家房屋构造面积,以及连同门前八大间铺面一起出售的愿意。下面一半的告示却被人撕了看不清楚。
  江离在门口随意找了家店家打问,年轻的卖花的店家倒是个健谈的,对着江离一一道来。
  从店家口中得知,这程家祖籍外省,从祖上迁来京城为官,到现在一家子人丁凋零,只剩程家一嫡一庶两兄弟。嫡出的兄长想要带全家回祖籍地去生活,庶出的弟弟母舅家中京中长住,便不想离京。
  “听说为这老宅发卖的事,兄弟俩人还中暗中较着劲儿的。老大仗着是嫡出,一心只想尽快把宅子出手,换了钱好打包走人,怕是一个子儿都不想给兄弟留的。庶出的老二又是个病秧子,原本就说不上话,还好娘家有人,整天守住了大门口,见有人来买屋子就闹腾,扬言兄弟或宅子或铺子,总要给做弟弟的留下一样来,不然,谁来买都不许卖。”店家说着一努嘴,“瞧见了没,门口那两个管家模样的人就是那兄弟的母舅。”
  江离早看见门口一个高大壮实、一身锦缎的中年,占据了大门门房的位置,对着门口来往的人一脸的忿忿然。
  年轻的店家又说:“这些天来看宅子的人不少,都被那个大汉打发了,只要老大不在家,那人把着门,连门都不让进。我看你今天也是白来了。”
  江离却不信邪。偏不想空跑这一趟。
  她让店家选好几色明艳的绢花,扔出银子,也不让找补,绢花让小香捧了满怀,径直地望着程家大门而去。
  年轻的店家做成了一笔生意,不由为这位出手阔绰的主顾当心。心说,但愿这两人不会也吃回闭门羹吧。
  却见江离两人走到门口说了一句话,那位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竟然对着两人和颜悦色地说了声请进,打开大门放人进去了。
  待一进门,江离换了笑脸,对着锦衣大汉正色说:“其实我撒了谎,我来看程二公子是假,想来买宅子是真!”
  笑脸相迎的大汉变了脸,看着府里的仆妇已收了绢花转过了里间,愠怒地懊恼着要不要就这么赶人。
  江离却又说了,“我问候程二公子也是出于真心。要买这宅子,未必就会对程二公子不利。就算今天你不让我看,改天我就不会找上程家老大?都逃不过要发卖,若是遇着像我这么好心的买主,说不定跟程老大商谈买卖的时候,顺便给程二公子说上些好话,这买卖做成了,必定不会让程二公子吃亏。”
  中年人脸上现出一丝犹疑,上上下下打量着江离主仆两人,细细想过叹出一句:“我知道这么见天守着也不是个事。可知能遇着一个能体恤庶子、说上两句好话的买家也不容易。但愿公子能言行一致,我当替我外甥感激公子不尽。我这就放公子进去看罢。”
  说过走过一边去了。当下,远远侯在一旁的程家小厮赶紧上前来引着进园子四处观看。
  园子里九曲廊环、奇石林立,其间苔藓成斑、绿萝掩映,地上白石砌成甬道,旁边一涧尺许宽的溪流穿花渡柳,蜿蜒向园子深处。
  穿石桥过柳陌,江离脚下不停,追随着溪流转过了后园。原来溪流的来处竟是荒弃的后园中的一处泉眼,更难得的是,眼下刚交过春不久,京城的天气还算严寒,这处泉眼却还腾腾冒着热气,出口处犹如潜龙吐水,突突地直往外喷涌不止,洇湿了一大片荒芜的花草地。
  抬眼看,这处荒园草木繁茂,园边怪石嵯峨,一群兔子野雉出没其间。江离心道:看样子,这园子已是荒得久了,这家子是败落到连翻修园子的银子也拿不出来了,怪不得放着繁华的京城不住,巴巴地要搬回外省去。
  暗忖这样的卖家最好打发,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起了心想买,口里却对小香说:“这宅子里前边园子还勉强看得,后边整个园子怎么都废成这样了。只怕花钱修缮都是好大一笔开销。”
  紧跟其后的程家小厮并不是吃干饭的,上前低眉顺眼地陪着笑:“我家大公子说,价钱都好商量的,只是急着回祖籍去。可巧今天他不在家,不然,你看着这园子虽然荒芜,这里边的典故大公子能说出一大堆来。”
  江离假装不悦,“程大少爷不在家,就打发你这么个小厮应付来看房的买主,连管家都不见一个?”
  小厮陪笑:“不瞒公子,一家的仆人都被大公子遣散了,管家也早已辞去了,就我,还是大公子跟前跑腿的跟班,今日大公子出门,留我看家的,不然,能见天让那外姓人在咱们程家大门口横?!”
  小厮说着往大门口方向瞟,江离看在眼里,对这一家子里里外外的情形了然于心。这程家的宅子她还真的看上了,想着买下来开一个集休闲娱乐为一体的会馆,应该是上上之选。
  口里不言,只说改天再来看。要程家一个能主事的人在家侯着听回音。
  小厮答应着送出大门。大门口,那个锦衣大汉也对着江离颔首相送。
  江离一路好心情地坐了马车往家赶,时不时打起车帘往外观望。车夫转过几条小巷,蓦然,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身影从马车前匆匆跑过。
  江离思绪急转,沉吟着这人似乎在哪儿见过。眼看那人笔直地转入了一条昏暗僻静的巷子,江离蓦然想起来这人是谁,忙忙让车夫停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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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误入贼窝
  江离沉吟间已然认出来,前边低头疾行的人正是萧五推荐给她建农庄的工匠头儿,那个叫夏成的人。
  从一开始,江离就不相信夏成会是一个靠做工挣钱养家的人。
  单是看他在燕子矶江边楼上,无视一堂护卫环绕、满脸冷傲逼人的当朝宰相公子秦元化,当众把江离主仆三人带走,江离就看出他不是普通人。
  后来萧五让夏成免费给自己建农庄,自己又正为找不到工匠发愁,一时贪便宜答应留下夏成这个来历不明的傢伙。事后江离思量起来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梅庄上新修的农庄粮仓,其精巧规整程度,无一不超出了江离的预期,江离更挑不出毛病。
  事后江离又查过帐,夏成带来了三四十个精壮工人,除了吃喝,果真没从梅庄上支出一分工钱,这个事儿江离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原本想着人海茫茫,夏成交工一走,此后怕是再也不会碰面。就像萧五和那个叫做陈鱼的强盗一样,一别之后只盼着再无相见之日才好。
  可是江离的天性,越是想不通的地方越是难以释怀。这蓦然之间让她发现了夏成的踪迹,一时难免起了好奇心,想要窥探夏成身上隐藏的秘密。
  江离仗着一身男装无所顾忌,弃了车马徒步尾随着夏成进了小巷子,牢牢盯着前头依稀可辨的青衣人身影,江离大摇大摆、走得两袖生风。小香本身有些功底的人,倒是丝毫不觉得吃力。
  看着一路转弯抹角地过了也不知几条胡同经过了几条小巷子,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小巷两边的墙壁连同脚下的石板在黄昏下呈现着乌青的光,泛着森森的寒意。
  江离走得呼呼直喘气,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小香看看江离渐渐有些跟不上,忍不住嗔道:“敢情前面那个傢伙长得是狗腿,走起来跟跑一样。怕是狗都撵不上他!”
  江离本来还在一鼓作气,听了小香不长脑子的混帐话气笑了,一笑泄了气,只得停下来。还好,两双眼睛亲自看着前边那疑似夏成的人,推开小巷子左边一家门板乌黑的简陋木屋,昂首阔步地抬步进了木屋。
  小香上前想要搀扶江离一把,被江离一甩手打开了。江离斜睨着小香,上气不接下气,“好歹还是撵上了,不然被人骂成了狗。”弯腰揉着差点抽筋的小腿,江离不得不叹息,真是养尊处优久了,腿脚疏于煅练,都快成火腿了。
  一步步挪到木屋门口,木屋无牌无字,木门半开。小香气喘匀了上前推门。
  门口却立了一个黑壮小厮,单手把住了门,一只手挑只灯笼,乌溜溜眼珠转动着、戒备地打量着江离和小香。
  小厮一身灰不溜秋的棉布袍,肩上搭块手巾、腰上也緾了一张手巾,手巾脏得分不出本色来。一头乱发好歹揉成了一个歪髻,插只木棍权当簪子束住。看着几日不曾洗脸的脸上却显出刁钻,斜撇着嘴角、抖动着腿,出语吊儿啷当的口吻,“两位不懂规矩?第一次来?”
  规矩?江离心里咯噔一下。看小香跟自己一样愕然的神情,江离面上不得不强作镇定:“正是第一次来。不过我管不了你有什么规矩,我要进去!”
  “呵呵,”小厮不像一般的小厮,一笑透着横,“你以为这是一般的茶楼酒肆,想来就能来的?你也不打听打听,乌衣巷进出的都是什么人?两位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江湖中人,非要硬闯的话,呆会儿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怨我们店家。毕竟这儿是城中三不管的地带,说好我们开店只出个地儿,客人出什么事可不归我们负责!”
  江离从小厮的话中听出来了脏乱差,要不要跟进去,心里头还有一丝犹豫。一旁的小香却忍不住亮出的随身带的傢伙,腰间抽出一把寸来宽两尺来长的软剑,一抖手,长剑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发出了一声风呤。
  别说小厮惊讶,连江离都不知道小香还随身带有武器。看黑小厮瞬间收敛轻视,摆出了些许敬畏,江离仅有的犹豫一扫而空,背手捉袖,大摇大摆地抬步往门里走,下巴冲小厮道:“我们是跟夏大哥一起来的,他有急事跑得快,把我们撂后面了。他没给你说么?你若不信,亲自带我们去找他!”
  话一出口,小厮的些许敬畏成了更加恭谨,放开了杵在门上的一只手,嘴一咧成了巴结讨好的笑,“你不早说是夏大哥的人!既然是夏大哥带来的,也就不需看令牌了。里边请吧。”说着让开了门,侧身让过一边。
  江离主仆两人一进屋,微暗的庭院过去,却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庭院暗处有人影走动,刚才的黑壮小厮径直引着往酒楼里走。
  江离暗地里有些惊怕,后悔跟来得有些莽撞,不过看小香肆无忌惮地一路往前,心想那小丫头应该心里有数的,大约有事,带自己逃跑总还不成问题。
  小厮领着进了酒楼,里面的摆设跟一般小酒铺子并没有两样,照常还有个掌柜坐堂,楼下堂子不大,却也三三两两坐了几桌子人。这些人或布衣或锦袍,装扮各异,身旁或刀或剑,摆着兵器,却都一样的气定神闲,看江离两人进来,没有人侧目。
  只有中年的掌柜惶惑地迎上来,大约打量着江离跟小香都是生面孔,狠狠地剜一眼带路的小厮。小厮连忙申明:“这两位说是跟着夏大哥一起来的,我看他们前后脚到,应该也错不了。”
  掌柜沉了脸,“这就是你阿呆糊涂的地方。夏大哥从不带生人来,带来之前岂不会事先说一声?第一次叫你去守门,你就给我捅篓子,看来就算你愿意做工抵债,我都还不敢用你。”
  江离干咳两声,拢紧了眉头。心想莫不是无意之中闯进贼窝了?看把这个掌柜急得。不过来都来了,也顾不得害怕。
  掌柜却以为江离听了他的话有意见了,赶紧上前陪了一层浅笑道:“怠慢了两位,勿怪。我不是怀疑两位,只是夏大哥前日邀的客人已经到了,他们上楼也有了一会儿,却一直还没有跟我提过还有人未到的。所以我才多嘴问一句。既然来了,要不要我现在跟夏大哥传个话?”
  江离一路追来本就有话想找夏成问问,闻言冷冷拣了张桌子坐下,冷冷地应道:“那就有劳掌柜传一声,就说我不急,等夏大哥跟人谈好了再来不迟。”
  掌柜本来还有一丝怀疑,现在也释然了,亲自上楼传话去了。
  中年的掌柜上了楼梯,走到中间一道紧闭的房门前敲了门。
  门从里面打开,屋里家常的摆设,看不见里面的人。掌柜没有进屋,咳嗽了一声对里面说:“老十,楼下来了两人,看着像是生人,是你带来的吗?”
  “没有哇?!”里面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也透着讶异,掌柜三步两步进了屋去。屋里的人也站了起来,一个正是江离一路跟踪的夏成。另两位,一高一矮,两人都是大宋平民的装束,唯一不谐调的就是,矮的一个是胖子,胖得眼睛眯缝成了两条线。
  掌柜也不跟他们客套,跟着夏成走到窗边往楼下看,手一指,正是江离和小香坐的地方。
  夏成看过一眼,想了半天才想起:“原来是他?”回身对着一高一矮两人笑,“没事,也算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下楼招呼好,我谈完了就下去。”
  几个人又继续坐回了桌前,掌柜出门关好,听到屋里隐约提到南陈、刺客、三皇子。掌柜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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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官与匪
  乌衣巷外,一轮暗淡的新月映照着鸦青的青石。寂静的长巷中没有人,偶尔露出云层来的月光却在两边的墙上印出一道道夜行人的影子。
  影子渐渐往巷子左边的小木屋靠近。影子中领头的人手一挥,黑暗中的人如一蝙蝠一样飘上了房顶。
  院子里有灯火,微暗的庭院过去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影子们伏在屋顶上都没有动,因为不想惊动躲藏在庭院里的那些暗桩。潜伏,只为等待时机。
  “你们亲眼看见南陈人进去?”声音冷冽,却显年轻,露出来范思诚一张英气的脸。今夜,范思诚跟属下二十多人一样,清一色灰色紧身夜行衣、腰中佩剑。
  “是的。守在驿馆的人一直跟到这里。而且乌衣巷中经常有行迹可疑的人出没,大部分是江湖人,这些人来历都不简单。”影子中的一个答。
  范思诚手一挥,影子远远地四散开来,只有一个高大身影伏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屋顶上的人影一动,院子里就响起了沉声呼喝:“谁?”随之刀剑出鞘的啷呛声。
  院外的人一动,酒屋里开始还气定神闲端坐的几桌人闻风而动,不约而同地起身站起来,手里无一例外地都抓起了手中的武器。
  江离听觉不如这些人灵敏,举着杯子手停在空中,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只见小香惊惶起身,软剑在手,环伺着屋中的几桌人。屋中人,却没有一个向她们两人多看一眼,一头冲进了暗夜中的前院。
  一刹时,刀剑交鸣声在前院响起来。此时,上去传话的掌柜刚好下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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