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媚儿手中的冤魂鲜血并不少,这撞柱而亡的戏码丝毫没有打动她,瞥了瞥无动于衷的德妃,摆手着人把丽嫔尸体抬了出去。
她斜斜倚靠在紫檀圈椅之上,抬手瞧着丹蔻指甲懒洋洋道“德妃妹妹,这缘由归根究底源于慧嫔有孕晋为贤妃。
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子更是唯一的子嗣,若为男孩将会是长子,有望继承大统。
淑妃、贤妃、宓妃甚至是本宫,每一个都是威胁,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白媚儿软语呢喃的反问,一双凤眸在满室烛光的摇曳下潋滟生辉。
德妃面色稍变抬眸正视着她,她皱眉思索笑着道“一箭双雕不失为一个好计策,但既能借刀杀人、为己所用,又能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更是上上策。
贤妃怀有子嗣并不得宠,威胁最大,宓妃逾越礼制圣宠优渥,处处树敌,借宓妃之手除掉贤妃,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安梦香是宓妃安排的,她那般愚笨一开始应是并不知情,可当她知情时为时已晚,骑虎难下,只能任由你摆布。
如你所愿,贤妃,嘉和公主先后故去,并未出任何纰漏,甚至只是草草下葬无人问津。
可宓妃越来越脱离你的控制,她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甚至超过了你在宫中的地位。
国色天香御园赏花,她那个榆木脑袋自以为是触了你的逆鳞,你方才意识到也许有一天她会反过来威胁你泄露贤妃一事。
本宫不过小惩大诫你却让人匆匆把她带走,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不是吗?”
☆、孰对孰错
德妃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喝了一口茶,眉目柔和, 不疾不徐的说道“清者自清,贵妃娘娘如此说妾身也不知如何辩解。”
眼波回转处嘴角自嘲般的勾起一抹悲凉的笑容,并未再说一句话, 诸人摄于白媚儿的威力众人虽疑虑重重一个个缄口不言。
丽嫔的指正苍白无力,满身伤痕被白媚儿折磨的半人半鬼,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指正德妃自是算不得数的, 联合宓妃谋害贤妃更显得是子虚乌有。
萧玦看了一眼德妃,她抿着嘴唇淡淡一笑垂下了头, 那笑容就如此时撒在窗棂上的白月光,苦涩苍凉“媚儿,适可而止。”
他虽软语温存唤她媚儿, 但语气是少有不悦冷硬的时候, 白媚儿起身走到德妃面前轻叹一口气无比惋惜的说道“德妃妹妹还是小看本宫了, 百密尚有一疏,何况这宫中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缓缓转至萧玦身边,凤眸溢满细碎月光娇嗔道“皇上惯爱偏心的, 臣妾可是有言在先,若伤了皇上心尖上的人,皇上可不许心疼的。”
萧玦无奈点了点头“好,朕听你说。”
她这才满意的笑了, 挑衅一般瞥了一眼德妃,转头正色道“案发当日宓妃知道丽嫔夜间来访才屏退所有下人,可惜宓妃并不是一个安生的主,她如今不想受制于人,才会与丽嫔发生争执不欢而散。
反戈一击,先发制人,未免夜长梦多在这宫中她只能去找一个人。”
白媚儿神色莫名的看着林清薇,她自始至终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事涉自身依旧毫无辩解之意“奈何她算不到淑妃妹妹竟然深夜奉旨出宫,更算不到德妃妹妹压根就没有打算让她活过今夜,李代桃僵,丽嫔自会成了替死鬼,又是一箭双雕的戏码,又是一招神不知鬼不觉的好棋,不是吗?”
“贵妃娘娘所述妾身委实听不明白。”
“好,本宫不会让妹妹死不瞑目的。”她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的掷地有声,玩味的神色中透着一股阴狠毒辣,翘着兰花指翻动着今日各宫的笔录“亥时一刻,庆华宫侍书前往司衣坊取宫衣,子时方归?啧啧,本宫不知去趟司衣坊竟要两个时辰。这晚上的风吹得也大,竟然把缻铃轩的金丝海棠吹到了庆华宫?”
她击了一下掌几个太监推推搡搡把侍书直接推到了正殿之中“侍书,说吧!”
侍书面色惨白抬头看了一眼德妃,对着上首主位俯首叩头道“那晚奴婢一直在庆华宫…娘娘…娘娘,子时方归。”
德妃面色稍变,侍书哆哆嗦嗦呈上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一个血红瓷瓶和几段散香“这是残留不多的清毒还有安梦香。”
“贵妃娘娘,此为缻铃轩窗棂上的香屑,李太医查证却为安梦香。”葛菀接过荷包放在手中的木盘之上,只见上面白磁盘中呈着燃尽的香屑。
“德妃妹妹,那晚宓妃所见最后一个人是你,这一切本就是你精心策划的局。”白媚儿眼神锐利冷笑一声“借由宓妃之手除去贤妃,胁迫丽嫔为己所用,借李贵人之手偷换舞衣,丽嫔死了必然是皆大欢喜。若她有幸未死,事情败露,嫁祸宁嫔有根有据。
后又可借舞衣挑起丽嫔与宓妃的隔阂,名则要挟丽嫔与宓妃谈判条件,实则让宓妃自乱阵脚,你不会让她俩任何一个人安然活着。
你很聪明自知那晚是贤妃生辰,宁嫔必会前去拜祭,绿玉牡丹,时间衔合,加之舞衣之事,这个替罪羊丽嫔若背不下,宁嫔却百口莫辩。
丝丝相扣,错综复杂,每个人都未能置身事外,偏偏你这个下棋人只作壁上观。本宫不得不赞德妃妹妹贤良淑德,聪慧过人。”
一语未落,诸人皆未能完全理清其中纷繁杂乱的关系,一切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所有的疑问宛若拨云见雾,重见天日。
她看了一眼李贵人,早有太监拎了一桶冷水浇醒了昏昏沉沉的李苑“李苑,你以为事到如今装疯卖傻就可逃过一劫,你以为本宫会善罢甘休放过李家?还是你认为你这位一手遮天的表姐可以护住李家旁支?”
明明是七月榴火之时,她却感觉整个人宛若坠入冰窖般的阴冷,德妃终于按捺不住恶狠狠瞪了一眼李苑,她位分卑微,李家旁支,如今德妃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岂会护佑?
“一切全如贵妃娘娘所言,分毫无差。”她用尽所有力气阖目说道,全身脱力似一卷白宣纸飘然落地,又似放下千斤重石骤然解脱。
德妃勉力维持表面的镇定“子时宓妃离了缻铃轩去了紫微殿,那时我可是在庆华宫,贵妃娘娘说的如此信誓旦旦,条理分明,绿玉牡丹?清毒?金丝海棠花瓣?他们的佐证?明明就是你一面之词,栽赃陷害,我可并无作案时间。”
“好!甚好!”白媚儿显然动了怒,一个好字说的咬牙切齿。
葛芜着人呈上两个更漏“禀皇上,贵妃娘娘,此为缻铃轩与宸华殿的更漏,两者足足差了一个时辰,玲儿曾说宓妃娘娘子时出的缻铃轩,那末按照正常时辰来算应是亥时。”
“德妃妹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忘记把时辰给改回来了?啧啧,可惜。”
德妃脸色铁青几乎是下意识怒瞪着跪在下首的侍书“奴婢…奴婢还未来得及…”
“你一派胡言。”德妃紧握成拳缩在宫衣里的左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司衣坊、冷宫把守侍卫、面呈宓妃书信太监的口供,清毒流向,安梦香出处,加之丽嫔、李贵人、侍书佐证,德妃妹妹还是不认吗?”白媚儿似笑非笑把一沓供词摔到了地上的问道“若果真不够,本宫把所有人宣至宸华殿与你对质如何?本宫既能让你的贴身宮婢调转矛头指正与你,何况那些深受其害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宫的手段自认还是略胜妹妹一筹的。”
萧玦及其平静的问道“真的是你?”
她抬头望着萧玦,黑色龙袍,金冠束发丝毫不减当年风华。真的是你?时隔十年同样的一句话,彼时她初入宫廷,不解世事,红烛高燃,一地月光,他抚摸着她的眉眼问道,真的是你?如今…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淡淡回道“是。”
她无法反驳他的任何质问一如这十年对他,以夫为天无条件的顺从,萧玦一反常态没有发火,冷哧一声,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她“你究竟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位分?荣宠?你究竟想要什么?你太让朕失望了。”
“不,不是的。”她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扯着萧玦的龙袍“皇上,我只想永远陪在你身边,我只想让你多看我几眼,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她们也是朕的的妃子,嘉和是朕的女儿,你……”他一句话还未说完气急攻心接连不断的咳嗽了起来,白媚儿不屑的看了一眼德妃,厌恶的命人把她拖到一旁,挨着萧玦说道“皇上莫气,若气坏了身子臣妾彻查之功可就成罪了。”
跪在地上安静了许久的宁嫔忽然发疯般朝着德妃的方向扑了过来,掐着她的脖子,撕扯着她的发髻大吼道“竟然是你,李淇蓋,枉贤妃姐姐如此信你,枉我如此敬你,虚假伪善,蛇血蝎心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太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人分开,德妃钗环散落,发髻被宁嫔撕扯的不成样子,白玉脖颈之上有两道深深的淤青痕迹,哪里还有半丝端庄华贵的模样。
宁嫔气喘吁吁,满腔怨恨,挣扎着还要往德妃的方向扑过来,白媚儿摆了摆手几人把她暂时拖了下去。
“皇上,你好生不公,她!”她如一个怨灵一般指着白媚儿说道“自她入宫以来,任由个人好恶视人命如草芥,只要她高兴你便不管不问,你还允她最高位分六宫独宠,我与她相比如何?”
“还有她!”她指着林清薇说道“她明明心中另有他人,这些年你明里暗里的护着,生怕有任何闪失。可我呢!我呢?
是贤妃不守妇道,与宫外之人私相授受,嘉和不过是她与那人的私生子,我让她死于安梦香是恩赐。
宓妃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有什么错!”
“放肆!”萧玦双眼充血,拍案而起“至此你都不知悔改,嘉和是朕与贤妃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皇上,嘉和出生之时你宁愿留在缻铃轩都不愿去看小公主一面,你虽晋了王芷妍的位分,她可是至死都无缘再见皇上一面,若你像护林清薇那般护着,防着,臣妾哪里会有可乘之机。”
“朕再说一遍嘉和是朕与贤妃的亲生骨肉,她是朕的女儿,是雁月的公主。”萧玦满眼阴鹜之色,脸色铁青,暴躁不耐的对着白媚儿说道“你处置吧!朕累了。”
白媚儿躬身福了一礼笑着道“臣妾遵命。”
萧玦还未走几步德妃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哭的泣不从声“皇上,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若我说宓妃不是我杀的,你还会信我吗?”
他用力一甩长袖把德妃狠狠摔在了地上,她被摔得头晕目眩却伸出手慢慢往他的方向爬,只听上方清冷的声音道“朕对你别无所求。”
她如僵硬的木偶呆愣愣不再有任何反应,别无所求?别无所求!
“事涉本案之人,朕绝不姑息,你们以后好自为之。”
“哈哈…哈哈…你们以为赢了吗?”德妃直起身子环顾殿内诸人放声大笑“宠爱?荣宠?你们都输了,哈哈…皇上,你是不喜白色舞衣,还是太爱,旁人穿上都是侮辱?你骗了所有人可你骗的过自己吗?”
扶黎看到萧玦踏出殿门的身形微微一顿,冷月清辉勾勒出他苍白清俊的面容,似曾相识的模样她找不出任何相识的影子。
院内乱红翩飞,瘦削的背影一点点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琼楼华宇,九五至尊,孤家寡人,这样浓重的夜似乎慢慢把他吞噬侵蚀,丝毫不剩。
“带去暴室,好生伺候,留口气就好。”白媚儿对于德妃的一番胡言乱语充耳未闻,以帕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德妃妹妹可要格外优待才是,都散了吧。”
涉案之人皆被殿外的太监带去了暴室,诸宫小主悬着一颗心陆陆续续散去,今夜又是无眠。
碧纹扶着林清薇自扶黎身旁经过时,扶黎恭敬一礼,她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慢慢走出了殿门。
空旷的大殿,汉白玉的地面几点红梅触目惊心,金柱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血腥气息夹杂着椒麝之气让人很不舒服,白媚儿以手撑额不知在想些什么,葛菀、葛芜随侍两旁,几个小宫女唯唯诺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清理着大殿,还有几人端着盘子剪烛花。
骤然的安静恍然让人以为刚刚的一幕都是幻觉,后宫朝堂,一脉荣宠,荣华富贵,帝王恩宠,利益,爱情,亲情,究竟是谁错了?
良久之后白媚儿抬眸神色莫名打量了她几眼道“如此玲珑剔透的丫头,可惜要随他出宫了。”
接着轻叹道“也好,倘若你哪天被皇上看中,位居六宫,哪里还有本宫的活路,本宫也是留你不住的。”
“奴婢不敢。”
她慌忙下跪被白媚儿一手扶住,眉眼含笑说道“你为本宫彻查此案,受人暗算,是本宫对不住你家主子,葛芜,把人参、血燕给姑娘送去。”
“是。”
案情并未完全明朗,宓妃是如何被杀,为何身穿白色舞衣,满室落花,萧玦似乎是刻意打断不愿继续追查,这仿佛是下棋人想要看到的最好结果,踟蹰片刻还是恭谨的凑到白媚儿耳畔低语了一句“娘娘,小心葛莞。”
白媚儿拨弄茶盏的手顿了顿,头也未抬微微点头“去吧!出了宫就莫要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朝堂卷,男女主是该发展发展爱情了。
☆、交锋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利剑贯穿了最后一名暗卫的心口,她缓缓抽出柳叶薄剑, 雨水混着鲜血沿着剑锋汇合成一股血色的水柱滴在靴面上。
闪电骤然的亮光隐约可见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大手拎着一个毫无生气孩子“扶黎宫主,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 寐诀。”
“你想要救她?”寐诀半抱着那个双目紧闭的小姑娘,她十分瘦小似乎只要他稍加用力她便会立刻气绝而亡。
扶黎冷冷一笑踩着血花离他又近了几步“你以为可以用她威胁我吗?”
修长的手指滑过小姑娘的脸颊,阴冷的笑意一闪而过,两指钳住她的脖颈“从我手上把人带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杀了她与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说话间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只刺小姑娘的头颅, 手腕反转柳叶长剑化为万千幻影直逼黑衣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