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中局——棠月
时间:2018-03-03 14:55:35

  一切仅仅只在转瞬之间, 她左臂紧紧箍着小小的一团,柳叶风几乎贯穿寐诀的胸膛, 她缓慢的呼吸肺叶碰触到冰冷的蝴蝶暗镖阵阵发疼,一把匕首刺穿右臂,两人离得非常近, 她一字一句道“你输了。”
  “扫兴。”退后几步柳叶风一点点缓慢的从他身体内抽出, 血痕很快的被雨水冲刷, 利落干脆的抽出那把精美的匕首,如愿看到扶黎稍稍蹙起的眉心,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来日方长, 不急。”
  她跪在地上调息片刻才抱起怀中的小姑娘颤颤巍巍的站起,解了她的穴道用宽大的披风遮住不见收势的大雨,睫毛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她“你是谁?爹爹呢?”
  “乖, 念芷听话,等你睡一觉就能见到爹爹了。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扶黎松了一口气,胸口隐隐作痛,她应该尽快赶回王府,该说她运气委实不算太好吗?她苦笑,剑阁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丑时一刻,骤雨狂风已过半宿,他披着厚厚的白狐裘,膝盖上放着八宝云纹手炉,旁边是刚刚笼好的银炭,烧的旺旺的,窗户半开不时有雨丝沁入,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案几上摆着黑白对弈的棋子,凉透的冰糖血燕未吃一口,一方洁净的素色帕子血迹斑斑,羽墨阴沉着脸对着始终不发一言的青鸾道“先生如何说?”
  “时机未到,只有等。”
  羽墨闭眼长长吞吐了一口气方平复了心中的惴惴不安,寒潠丹燚变换不定,素手医仙依旧音讯全无,又该如何是好?
  萧辞把手掌从火炉上方收回落下一枚棋子问道“宫内情况如何了?”
  “德妃入暴室一晚,施三十七种刑法未亡,次日处以蛇窟之刑,尸骨无存;
  李贵人自暴室出来时疯疯癫癫,赐白绫;
  宓妃死于清毒暗杀;
  贤妃眠于安梦香;
  丽嫔畏罪自杀撞柱而亡;
  宁嫔倒是被太后赦免;
  淑妃偏安一隅禁足紫微殿;
  如今宸贵妃是名副其实的一人独宠,冠绝后宫。”
  羽墨毫无情绪起伏的回禀,后宫格局全部打破,牵一发而动全身,白媚儿不费一兵一卒成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最大赢家。
  萧辞默然颔首又落下一子,左手轻轻叩打着几案“天胤这几日便可收局了。”
  檀木门骤然被推开打断了羽墨的思绪,风卷雨丝湿了门前的木板,景皓浑身湿透血污混着雨水顺着夜行衣在身旁流下一滩血水,搀着一名墨蓝衣袍的男子撞门而入。
  “景皓!”羽墨惊呼一声,待看清手臂上几乎露骨的可怖剑伤惯有冰冷淡漠的眸子些微情绪波动。
  青鸾搀着李述走到黄花梨圈椅上坐下检查了一下伤口,大大小小十余处好在并未伤及要害。
  萧辞披着狐裘起身把脉之后才吩咐青鸾清理包扎伤口“念芷呢?”
  羽墨纤细的手指颤抖着不敢触碰那道伤口,拉开他胸前的衣襟果未出她所料,旧伤裂开浸透了白色纱布,他略微用力握了握羽墨的手示意无事犹豫不绝回道“念芷……扶黎善后。”
  没有听到回话,窗外的风雨不见丝毫减缓的趋势,几根翠竹咔擦一声断了,他轻咳着走到窗前声音沙哑“谁让她去的?”
  声音平和的令人发慌,那双眼睛毫无波澜,没有任何情绪,这是他及其不悦的惯常表现,景皓慌忙回禀“扶黎知晓蝶魅的底细,武功更是远在我之上,权衡利弊,她很合适。”
  “哦?是吗?”很轻很淡的反问“这些话是她说的?”
  “是。”
  丑时三刻,青鸾服侍景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咬着嘴唇浸湿帕子清理着他胸前崩裂的伤口,一时屋内静默无言。
  萧辞写了两张药方,吩咐下人去厨房熬药,提笔蘸墨又写了几封书信,耳间轻微的声音让他执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朵墨花模糊了其间笔迹,青鸾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檀木门。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凌乱的发垂至腰际,雨水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至消瘦的下巴,整个人宛若出鞘的利剑,在暗夜中泛着森森寒意。
  李述清理包扎好伤口本来坐在椅子上看到扶黎入门急切问道“念芷怎么样了?”
  她拉开怀中的黑色披风,小小的人儿瑟缩在她怀中竟然睡着了,骤然的光亮念芷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李述眸子咻然亮了软软的唤了一声“爹!”
  李述赶忙自扶黎手中接过念芷牵动伤口皱了皱眉头,一双小手却依旧攥着扶黎的衣领怯怯道“姑姑没有骗我,念芷会听话的。”
  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念芷乖。”
  李述悬而未决的一颗心总算放下紧紧抱着念芷,眼眶中隐有泪花转动,长着胡茬的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发微微摩挲,声音真挚恳切“在下在此谢过姑娘搭救小女之恩。日后姑娘若有何差遣,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只是奉命行事,将军不必如此。”
  “王爷,建业一事…”
  “你和念芷安心在王府住下,好生养伤,其他诸事容后再议。”萧辞出言打断,李述重重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念芷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未免淋雨着了风寒只好尾随王府侍婢先行回厢房歇息。
  扶黎挽在臂上的披风滴着粘稠的鲜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夜行衣绞出的雨水都是血红色,行动之间身后蔓延出一道湿漉漉的血痕,她伸手理了一下额间的发,白皙纤细的指节,血滴沿着指尖缓缓流过诡异魅惑。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青鸾何曾看到扶黎这般宛若暗夜修罗的模样,浑身仿佛被血浸透一般,疏离冷漠。
  “不是我的血。”她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
  “他们可有留下其他线索?”景皓直截了当的问道。
  “那些死士留着亦是祸害,杀了。”扶黎噙着笑意的眸子瞬间冰冷“带头人逃了。”
  “全部杀了?”
  “恩。”
  “另一波暗卫呢?”
  “有去无回,难道还留着他们回去?”扶黎垂着眼帘,睫毛上挂着未干的雨水“是敌非友,已然明了。
  林野,李述乃司马云朗的左膀右臂,从三品怀远,定远将军,大半军权旁落,轻则左右朝廷变幻,重则改朝换代,手握兵权乃当前首要大事。通敌叛国一案牵扯之人越多于他而言越有利,不费一兵一卒足抵千军万马。
  谁知道隐在暗中伺机而动的人又有多少呢?”扶黎挑眉一笑,景皓对上她的笑容整个人心里直发毛。
  “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萧辞依旧执笔而书,淡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檀木门合上之时,王府侍婢端着汤药递给了羽墨,她用白瓷勺搅动了几下浓稠的汤药“我总对她放不下心。”
  “她剑法凌厉,暗器竟然比那人的蝴蝶镖还要快上一分,步步杀招直取要害,用的却是最普通不过的蛾眉剑法,只是快到了极点,抵御攻击收招剑法是青华的华豫剑法,不过一招,若非青鸾旁人怕是看不出来。”
  “她可真是不简单。”羽墨冷冷一笑“除去带头人,无一生还,做事不留后路对我们留有后招,处心积虑接近公子是何目的?沉冤旧案?”
  “羽墨,扶黎并非你想的那般模样,她其实挺好的。”青鸾往火炉中添了一些炭火看着地上的血迹若有所思“她真的没事?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喝药,但她的身体并不好。”
  “她一向是个硬骨头。”
  羽墨接过景皓喝完药的瓷碗,对扶黎的敌意丝毫未减,赤练虽除,残余蛊毒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清除,此番恶战她竟然还全身而退,魔音七杀寐诀的独门暗器蝶魅蚀骨为泥,阴毒霸道,暗雨楼最近折在蝶魅上不少高手。
  “公子,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青鸾看着萧辞走到檀木门口撑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微微侧头露出被银色面具覆盖的半张侧脸,清冷无波的吩咐“都回吧。”
 
  ☆、倾其所有以聘之
 
  关上房门的一瞬, 脊背虚败如弱柳倚着雕花木门缓缓滑到了地上,阖目用功疗伤, 内力四散勉力聚拢,自胸口针扎刀割般的疼痛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豆大的汗滴混合着雨水鲜血滑过脖颈浸入夜行衣中再寻不见。
  只听一声闷哼, 一枚墨色蝴蝶镖自她胸口处飞出,钉在正厅的圆凳之上,手法迅疾封住几个穴位,喉头甜腥, 紧咬牙关依旧抵挡不住自胸腔处涌入喉咙的鲜血, 一缕血丝沿着嘴角接连不断的涌出。
  她以手撑地艰难起身,整个人软绵绵的意识也开始涣散不清, 摩挲到桌子上的火石却是连击打火石的力气也没有了,颤抖着扯开身上被鲜血浸透的夜行衣,伸手触到胸口濡湿一片痛痒难忍。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 骤然的光亮映照着一张惨白如纸的鬼魅容颜, 洁白如贝的齿咬着一把匕首, 乌发紧贴肌肤如流水蔓延至腰际,半裸的身子遍布新伤旧痕,自齿间抽出匕首, 毫无一丝犹疑刺向胸口的肌肤。
  利刃摩擦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眸光锐利,清明如常,咬碎银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刀法娴熟清理着伤口处的腐肉,仿佛不是自己的血肉一般。
  匕首坠地,疼痛让她剧烈的喘息,起身欲去寻一件干净的衣服,尝试了几次终是重重跌回到椅子上,何时虚弱到这种地步?还是今晚与寐诀厮杀动用剑阁术法功力反噬所致?
  走廊上的脚步声让她豁然警觉,轻叩几下木门,温和有礼的声音传来“可歇息了?”
  “王爷有何吩咐?”戒备的目光放松了警惕掩饰不住的疲惫与虚弱“我已经安歇了。”
  门外短暂的静默,她锁紧眉头强忍着身体蚀骨抓心的疼痛整个人似乎漂浮在空中虚无缥缈一片虚无。
  “是你请我进去还是我自己进去?”温润清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凉风自门缝侵入,赤`裸在外的肌肤微微战栗,行动快于大脑纤纤玉手在门开的一瞬间快速把夜行衣扯回肩膀遮盖住大半裸`露在外的肌肤,扯动伤口轻吟了一声,萧辞一反常态的举止让她失了方寸“王爷深夜私闯女子闺房,未免有失君子风度。”
  屋内昏黑加之风雨交加他明明不可能准确的判断她所在的具体方位,可她无端感觉到暗夜中那双幽深难辨的眸子一直盯着她,让她无所遁形,本能的摸到腰间的梅花镖。
  “怎么?你也要杀我?”
  她心下一怔,冰冷的指节已点了她的穴道,身体动弹不得,他猜到了她的本能防范?他不过是在找下手的机会?“王爷何意?”
  “你太不听话了。”闪电的光亮一室白昼,苍白的指节停在她肤若凝脂的脖颈上,清淡温润的声音辩不出喜怒。
  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萧辞放下手中的火石,昏暗的灯光下自门口蔓延到圆凳上的斑斑血迹,夜行衣松松披在身上露出胸口大片雪肤,嗜血的唇妖艳的红,惨白似雪的脸颊,墨黑如缎的发,清若远黛的眉眼,摄人心魂似鬼魅。
  目光自蝴蝶镖移至染血的匕首冰冷的盯着她怒目而视的双眸,淡淡道“你还是要防着我?每次都是如此。”
  扶黎阖目不答,有些东西比她的命还要重要,魔音谷与剑阁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都不能如此正大光明曝于日光之下。
  “不必浪费内力了,得不偿失。”他每一步都算好了,她的本能反应,她的算计,甚至她些微异于平常的动作,即使她现在冲开穴道又能做什么?
  萧辞解下身上的狐裘,匆忙出门依旧穿着宽大的白色亵衣,一个长身玉立干净清爽,一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雨夜平添几分引人遐想旖旎风情。
  宽大的白狐裘把她包的严严实实,冰冷彻骨的身体骤然感觉一阵暖意袭来,血污在一丝无垢的狐裘上氤氲开来,朵朵红梅浸染了他无尘的衣摆。
  扶黎非常轻,似一片羽毛,娇小的身子窝在狐裘中不过小小的一团。
  疑惑的看了看他,隐隐有丝不安,萧辞低头瞥了她一眼,抱着她往屋外走去“王爷此举可否考虑过于女子清誉有损。”
  雨势渐小,长廊上一溜的羊角灯此时衬着芭蕉夜雨颇有些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意味,轻笑着回道“在下身无长物,姑娘若不嫌弃,愿倾其所有以聘之,可否?”
  明明是调笑之语由他说来温文有礼并无任何唐突之意,扶黎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修长的指搪塞了一下狐裘,不至于让风吹雨斜的水滴淋到她的身体。
  已是暑夏,偶有寒凉,但狐裘覆体,短短几步路,背脊开始渗出汗滴,腥潮的夜行衣贴在身上泛着炎热的潮气,让人很不舒服。
  “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萧辞饶有兴趣的重复,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附在她耳侧浅笑道“陋室家贫,才疏学浅,病弱残躯,无奈出此下策,聘扶黎姑娘为妻,姑娘莫不是嫌弃?”
  白梅墨香一丝一缕萦绕了整个嗅觉,七窍玲珑心思如她脸颊亦飞过淡淡的红晕,晶亮的眸子一转笑道“得逍遥王以身相许实乃小女子的荣幸,王爷身体微恙可否先行解开我的穴道,我可以自己走。”
  “你,我还是抱得动的,本王总要和未婚妻子培养一下感情方可三媒六娉让夫人倾心相许。”
  深沉的眸子在柔和的烛光下脉脉含情,语气清和夹着浅淡的笑意,她身体木木的已无半点知觉,抬眸看去,萧辞亵衣半开,乌发轻扬,心下莫名一动别过头冷冷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擅作主张,但是我也帮你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恕扶黎愚钝,不知王爷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有些事情不需要你插手。”冷冰冰的一句话全然没有刚刚的温情,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右臂的疼痛猛然袭来,她轻嘶出声“怎么?现在知道疼了?”
  疼?可笑的无稽之谈,这个怀抱无端的熟悉让她不自觉的想要亲近,她竟然会感觉到疼,竟然会软弱?“好,以后王府的事情没有你的命令我不会擅自做主,但其他诸事我有自行处理的权利,与人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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