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司徒漱毓,七窍玲珑女诸葛并不为过,一个眼神在她面前亦无所遁形,所以很多事情他不说她不问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这个?”萧辞的指腹触摸到她的指尖点了点手腕上那个伤疤淡淡说了四个字“和你一样。”
扶黎一时语塞没有继续追问,只要他在她身边健健康康的活着,此生她别无所求。
勾着他的脖颈支撑着纤弱的身子,蜻蜓点水般亲吻了一下他冰凉的薄唇反问道“和我一样?你都看到了?嗯?”
萧辞笑而不语,长臂一伸把她半搂在怀中配合着她的动作,扶黎轻咬红唇不安分的在她怀中扭动,指尖若有似无滑过他的胸膛轻轻在他耳侧呵了几口气,娇媚的唤道“夫君,是也不是?”
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如兰似麝的女子体香撩拨着他的神经,明显感觉到他身形一顿,她眼角微扬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我就不信你还能坐怀不乱,一本正经。
芊芊玉手扯开他的衣襟缓缓下滑,贝齿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萧辞轻嘶一声,一把攥住她继续煽风点火的手,声音低沉暗哑道“不要闹了,我抱你回房睡觉。”
她媚眼如丝指尖缠绕着他垂落在她身上的墨发轻笑应道“你抱我。”
他抱着她起身,抵着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惑人的声音犹如一坛陈年女儿红让她颇有些神魂颠倒“春宵一刻值千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一句话让她耳根发烫,面若桃花,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轻轻把她放在软软的被子上,扶黎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又很快的闭上,她感觉到柔软冰凉的触感碰触了一下她的眉心,而后是眼睛,鼻子,脸颊,嘴角,嘴唇……
她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薄被手心一片汗湿,身子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温和清雅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说道“睡吧,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摘李子。”
就这样完了?扶黎怅然若失睁开眼睛看着已然阖上双目神色安然的他,心下一阵柔软,眼皮慢慢变得沉重,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他身边的缘故近日她总感觉格外疲乏嗜睡,大抵有了可以依靠的那个人总是无端变得十分柔弱,十分懈怠。
怀中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拂过曾经他只能隔空描画的眉眼,起身之时她无意识的蹙了蹙眉循着温暖的地方挪了挪,萧辞眼睛之中满是宠溺之色,掖好被角,推门走了出去。
菊花丛石阶之上,一壶酒,一轮明月,一抹清淡的影子,他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老师。”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人放下手中的酒坛示意萧辞坐下,看了一眼茅草屋叹了一口气“是时候了。”
萧辞掀起长袍跪在他面前俯身一拜“稚子无知,学识浅薄,顽劣不堪,多谢老师多年悉心栽培,解惑授业。”
那人本欲扶他起来,他目光坚定锐利又是一拜“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多谢老师为国为民,殚心竭虑。”
“退之,你可知为臣为师者当如何?”波澜不惊历尽沧桑的眼睛望着月光下的白衣公子一字一顿道“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为臣者,忠君为民,自求无愧于心。”
“委屈老师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只是第一步。为臣之责,虽死无悔。”
“一年,只需一年。”
那双古井般幽深的黑眸一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深不可测,沉稳内敛,俾睨天下,精明算计,无端让人心头一惊。
“既然你与漱毓重逢,便早日完婚吧!”
“此事待……”
“退之,我知你在想什么!”他一语打断他的话,拿着酒坛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莫说你的病情可还撑得过一年,环环相扣的棋局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你待如何?”
“无暇寻来冰魄草解了丹燚的毒,毒中九圣已无需每日服用。”
“你是要告诉我你已大好?”那人冷哧一声“你骗了所有人,可还要骗我?”
“不敢。”
“没有丹燚压制寒潠的毒性,七月十五离火珠一旦失去效用,回天乏术,药石无灵。”他说得极为缓慢,一字一字锥心刺骨,枯瘦的手颤抖的攥住他的手臂一时之间老泪纵横“一旦有个万一,你总要给活着的人留下一点念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
“父皇、皇兄、司徒一门、飞羽骑十万亡灵、玄奕大祭司、两朝枉死的忠臣良将……暗无天日不见尽头我不能再拖累她了。”短短一句话竟比萧瑟秋风还要冰冷悲凉,那人扼腕叹息大口喝了几口酒,把还跪在地上的他扶了起来“羽墨和景皓的事情还望老师成全。”
“莫说宇文景皓是灵徽山庄的三公子,单就她的身份而言这辈子她只能活在黑暗中,只能做一个影子,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结果如何也只能自己承受,与人无尤。”
☆、美人如玉
雁月帝京一如往常的熙熙攘攘, 萧辞牵着马二人缓步而行,裙裾依稀沾染了朝露菊香, 她手中拿着一朵金菊不时伸到赤骥鼻下逗弄它,惹得它极为焦躁不安一口吞下整朵菊花只剩了一片孤零零的叶子。
“脾气还挺大。”她抚了抚马鬃,抬头看到路旁小贩因临近月神灯节大多在兜售荷包、手帕、钗环等物, 不觉瞄向萧辞空荡荡的腰间。
“怎么?你要送我荷包?”
“怎么?你要送我簪子?”
她侧首扬眉学着他的语气反问道,四目相视,二人不觉都笑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簪子?”
“这个么……”她摇头晃脑倒退着步子,略一沉吟“独一无二。”
“甚好, 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还望夫人莫要食言。”
“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你荷包了?”
“你竟要送我荷包么?”他勾唇浅笑, 目光灼灼“为夫拭目以待。”
白衣黑马,身姿挺拔,卓然出尘, 那样的笑容明朗耀眼不由让她神思略微有些恍惚, 萧辞手持折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恍然回神用手揉着额头直嚷痛。
眼疾手快从他手中抽走那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折扇,青檀扇柄,扇面之上寥寥几笔淡墨氤氲, 画着烟雨水乡图,上书一行提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扶黎抬眸疑惑的望向他,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抵就是这般,一颦一笑之于他而言皆能瞬间会意“无暇拿错了扇子。”
她合上折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狡黠一笑,萧辞用手臂帮她隔开摩肩接踵的行人,她甚是受用掩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可知当年我初次见你,你还是翩翩少年郎。”
他扣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把她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但笑不语,扶黎眸中精光一闪,乐不可支的说道“如今可是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美人夫君,给爷笑一个。”
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深情脉脉的一汪墨潭几乎把她溺毙其中,满眼笑意,她轻咬红唇,春雪初融,喃喃自语道“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不会。”
扶黎忽然停下脚步扯着他的衣袖仰头问道“你对我呢?”
诗词歌赋,她对他的赞誉可谓不惜笔墨,一双清亮的黑眸满含期待的望着他,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他的答案不能让她满意,此命休矣。
他依旧是惯有温文尔雅的模样,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鬓角,言简意赅说了八个字“一见倾心,再顾倾城。”
“惜字如金。”她低首垂眸状似埋怨的指责了一句,心下涌起一股难言的窃喜,每每她絮絮叨叨调戏半天反被他一本正经清清淡淡的几个字说得面红耳赤,情话?这算情话?怎么会这么说情话?
行过朱门正道,转过几个街口,行人明显少了很多,隐隐约约看到青砖芭蕉掩映处一抹艳丽的胭脂红格外醒目,离得近了,几人说话声音清晰可闻。
“你还真以为你是名门公子呢?装什么假清高。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呸,你连那青楼里的婊'子都比不上。”
“在文太师身下婉转承欢确实比不上在床笫间对岐乐郡主曲意逢迎,敢问玉三郎哪个滋味比较好呢?”接着便听到几人的淫笑。
红衣绚目愈发衬的脸色惨白如纸,玉楼被那几名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肆意欺辱,几名家仆压制着他跪在地上毫无任何还手之力,宽大的衣袖被撕扯去大半露出半截手臂,几道淤青泛紫的伤痕格外醒目。
扶黎殊无笑意静静站在原地,蹙眉不语,并无出手的打算,萧辞打开折扇帮她遮住头顶刺目的阳光,面沉如水,她似乎在等……
玉楼被拖拽着抵压在青砖墙壁上,一个肥胖丑陋的宝蓝华服公子嬉笑着伸手去扒他的外袍,他面若死灰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听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那人龇牙咧嘴捂着手臂,鲜血从他指缝中渗出一滴一滴滴落在华靴之上。
“哪个混球感暗算老子……”一语未落,树叶飞过,肥胖的大脸血肉翻出,鲜血淋漓,身旁几人大骇,赶忙围拢了过去。
一个家仆捡起飘落在地已成血红的月季花叶,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见鬼了,见鬼了。”
这些纨绔子弟混迹烟花柳巷,仗势欺人,平时是横行霸道惯了的,此时酒醒大半,恶狠狠踹了身旁的家仆几脚骂骂咧咧,吓得屁滚尿流皆做鸟兽散。
玉楼拢了拢破碎的外袍扶着墙壁起身,芭蕉翠染,浓的似一抹化不开的胭脂,艳媚妖冶宛若开在暗夜中的曼珠沙华,扶黎察觉到他望过来的目光,同萧辞一道走了过去。
“王爷。”他红衣卓然,侧立一旁,谦和有礼丝毫不显狼狈颓然之态,眸光转向扶黎手中的鹅黄月季花粲然一笑“多谢。”
“欺人太甚,当真是无知者无谓。”
“此事皆因七夕诗会而起,我拂了他们的面子,这些纨绔子弟一向睚眦必报,是我疏忽了。”
“素心雪兰?”扶黎下意识脱口而出,正对上玉楼狭长深邃的桃花凤目一股异样的感觉让她心头一动,眼神闪烁瞥到他手臂上的伤痕迟疑道“这些伤是……”
玉楼垂眸不语走到芭蕉丛旁俯下身子,宽大的芭蕉叶下躺着一个脏污不堪的小乞丐,面黄肌瘦,皮包骨头,他小心翼翼动作轻柔欲把他抱起来,结果身形不稳,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萧辞伸手拭了拭小乞丐额头的温度,把他搀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把了把脉“寒气侵体,高烧不退,体虚气弱,吃几幅药把汗发出来就好了,你且带他去城西百草堂,姑且有个容身之所。”
“谢过王爷。”
“可是因为长姐?”
玉楼身形一顿,拱手一礼,凤眸斜飞,万千迷离风情之中总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王爷多虑了,若无其他吩咐,先行告辞。”
“嗯。”
……
风剪梧桐,桐叶萧萧,软缎绣花鞋踩在落叶之上窸窣有声“玉楼?玉三郎?出生寒门,锦绣之才,不通武功,屈居文府八年之久,进退有度,谦谦君子,殊不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近两年郡主府的各项事宜,皆有他管理统筹,有条不紊,井井有条,能屈能伸,心有沟壑。”
“你不曾怀疑过他?”
“查过,太过妥帖详尽,过犹不及,长姐把他留在身边两年并未察觉到有何逾越之举,要么是真的一清如水,要么便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隐忍不发,一击毙命。”
“他不会。”
“嗯?”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双眼睛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有股无来由的熟悉。”扶黎眉头紧锁,揉了揉额心“若玄奕大祭司的遗物与他有关,他送与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宣和五年的变故他亦受到波折?”
冰凉的指尖抚平她紧锁的眉心“不要想了,若宣和五年一案与他有关,这几日他势必会有所动作,暗雨楼的暗卫会一直密切监视。”
“何时?”
“八月初八。”
天胤与凉槿的婚礼!所谓顺水推舟便是寻了这样一个契机?当真是一言一行皆是棋局,她怔愣着回头望着他,苦涩难言,浅笑点了点头“还有五日。”
“绰绰有余。”
两人说话间已行至逍遥王府后门,雨若一袭粉色纱衣倚着爬满常青藤的青砖墙嗑瓜子,一眼瞅到扶黎兴奋的跑了过来。
白缎绿萼梅绣鞋踩着一地瓜子壳,瞄了萧辞一眼偷偷附在扶黎耳边说道“露若昨日在王府等了一天,请你去竹闲雅迹。”
“他这么快便回来了?”
“不知道,你也知道露若的性子,像块木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你最好去瞧瞧,她是从剑阁回来的。”雨若看她稍作迟疑笑着补充“在剑阁时她定然休憩在了玉女宫的月见阁,我闻到她身上有浅淡的月见草气息。”
“去吧!”扶黎还未开口萧辞淡淡吐出两个字牵着赤骥走进了王府,雨若干笑两声吐了吐舌头“今晚我还是歇在蕉叶小筑好了。”
藕香榭,萧辞进门便把一包用土布包袱包裹的李子丢给了不明所以与青鸾闲话调笑的无暇,他慢条斯理的解开包袱,看到一个个熟透的李子,胡乱用手擦了擦啃了一口,青鸾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白了他一眼包好所有李子走了出去。
“女人难伺候,媳妇更难伺候。”他挑了挑眉听到萧辞持续不断的咳嗽声豁然起身,但见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手指紧扣着紫檀圆桌手背青筋暴起,坐在侧旁的圆凳上阖目调息。
他走到内室拿过白狐裘披在他身上塞进他怀中一个暖炉,嬉笑调侃道“活该,刚刚病情有点起色你就可劲的折腾,春宵一度,你也要顾念着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