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桥满意的拍拍胸襟,脚步一转踩到了自己的衣摆,整个人往前扑去,半掩着的门彻底撞开,还好她及时扶住了门框,整个人歪歪扭扭支撑着不倒,才没被门槛再绊个狗啃泥。
人是藏不住了,赵州桥稳住身子,笑眯眯的绕过大槐树向她们打招呼,为首的那位女官唤了她一声,“赵采女,您可安好了?”
“还不错,”赵州桥撩撩头发,神情泰然,很好,get到身份信息一枚。
林女官笑道:“赵采女既已无恙,奴婢便放心了,回去在淑妃娘娘面前有得交待了。娘娘心里挂念着采女,特意叮嘱奴婢给采女换了个住处,原先的小阁怕是晦气未散,赵采女身子虚弱,不宜再回。”
赵州桥顺着话把道了谢,表达了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淑妃娘娘无尽的感激之情。
林女官下巴微扬,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对赵州桥的识趣感到满意,“赵采女的心意奴婢会带给淑妃娘娘的,采女大难不死,这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赵州桥被她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呵呵干笑两声,偏头就对上“贤妃”闪着怒火的双眼。
她们……无冤无仇吧?
赵州桥如是想,可惜这位“贤妃”娘娘分明不是这个想法,赵州桥眼前一晃,贤妃就像是恶狗扑食般扑了过来,尖利的指甲眼看就要抓到赵州桥脸上,赵州桥下意识身形往右一晃,灵活躲过,那位“贤妃”娘娘刹不住车,以百米冲刺之势撞到了树干上,两眼一翻,晕过去了,洁白的槐花瓣簌簌落下。
嗤!林女官轻蔑一笑,这才对几个仆妇摆摆手,“还不快把文采女扶回房间,这倒霉现的。”
赵州桥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漂亮的杏眼里划过一丝痛苦之色,妈呀,闪着腰了。
……
“娘娘,您是没看到文心又喊又叫的,跟个二愣子似的一头拱树上,脑袋上磕了那么大一个包。”林女官绘声绘色的向一位宫装女子比划着,见宫装女子露出快意之色,她描绘的更卖力了,满脸的谄媚之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呵!才冠天下的文贤妃也不过如此。”宫装女子收回摆弄花枝的手,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可不是嘛,什么才冠天下,不过就是靠着一个做丞相的爹,现在文家一家子都被流放到北地,她还能什么翻身的可能。”女官连忙附和道。
“行了,”淑妃接过净手的帕子将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一根根擦净,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个采女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奴婢瞧着态度还算恭敬,皇上那边还没有什么表示,倒像是忘了这么一号人。”
“不急,”淑妃摆摆手,“再磨几天。”
女官自然没有意见,文家的没落可就是从这个赵采女开始的,现如今仇人见面,文采女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已经可以预见到赵采女未来水深火热的生活了。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赵州桥在这一方小院里开始了她的古代生活。
这几日她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一些这个朝代的消息,这里是大周朝皇宫,她呐,名义上是皇帝的小妾,实际上和个摆设差不多,或者说整个后宫佳丽都是个摆设,因为据说这位帝王是个痴情种子,六宫佳丽只宠一人,也就是大周朝史无前例唯一的贵妃——李贵妃。要不是她现在实在是不够级别,赵州桥还真想见见这位让帝王为之倾心的李贵妃是何等人物,说不定还是老乡呢!
这摆件和摆件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是如今代掌凤印的淑妃娘娘就是摆在明亮舒适的大展厅里还用玻璃罩罩着的夜明珠级别,而她现在的这副身体的级别就相当于摆在地摊上几块钱一大把的小石子。而前几天撞树上卧床不起的那位“贤妃”娘娘以前是夜明珠,犯了事,成小石子了。
☆、第三章
赵州桥呆的这个院子叫听雨阁,她住在西边的屋子里,文采女住在东边的屋子里,中间连着的一座两层小阁楼是两人共用的会客厅和书房。
赵州桥初知晓听雨阁这个名字,还以为是古人的文雅之举,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了。
夜里赵州桥正睡得香甜,身上一凉,赵州桥睁开眼,却是风鼓开窗子,细长的雨丝夹杂的风涌了进来,脸上一片湿意。赵州桥打着哈欠关上窗子,回到床边掀起被子想继续睡,手心摸到一片湿凉。
赵州桥一个哆嗦,醒了,她,她,她…尿床了?!头顶上坠落的雨珠回答了她,赵州桥抬头看,果然,房顶上少了片瓦,黑夜涌入屋子。
赵州桥叹了口气,皇宫还漏雨,这个皇帝是怎么做的,打湿了祖国的花朵他赔得起吗
赵州桥难得对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帝王产生了一丝怨念。
几道闪电划破夜空,果然不一会儿沉闷的嗡声相伴而来,赵州桥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哨子,自从那次后她就找了根绳把玉哨子串起来挂脖子上了,仿佛能透过这东西看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人。又下雨了,她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老妈怎么样了,这样想着,胸里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来,赵州桥干脆穿上衣服趁着夜色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听雨阁位置偏僻,附近多是曲径花木,就是巡逻的皇宫侍卫队也鲜少来此,赵州桥走了没几步就有些后悔了,风把雨丝吹的东倒西歪,她撑着的破油纸伞根本挡不了多少雨,没一会儿身上就湿了个半透。
赵州桥第三次打了个寒颤,决定打道回府了,她现在家徒四壁的,要真生病了连抓药的钱都没有,难不成再小命呜呼一回
走了没几步,赵州桥脚步顿住了,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再仔细听,又没有了,赵州桥觉得自己多心了,大半夜的还下着雨谁没事像她这样跑出来乱逛,刚要继续向前走,那声音又大了些,听着像是人的□□。
要不要过去看看,赵州桥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理智告诉她好奇心害死猫,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赵州桥小心翼翼循着声音方向摸了过去。
黑夜像是妖怪的大口袋,一下子将赵州桥吞没掉,原本站立的地方哗哗落满雨水。
赵州桥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厚底绣花鞋踩在水洼上溅湿了衣摆,脚尖触到一片柔软,赵州桥又试探着用脚尖轻戳了两下,软软的,弹弹的,是人!
赵州桥蹲下身子,顾不得地上的泥泞,将人翻转过来,黑暗中赵州桥看不清他的面容,估摸着身量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小小的一只,蜷缩在地上,脸上衣服上都沾着泥土,小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赵州桥的心,一下子软了。
赵州桥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撑着油纸伞为他挡住从天而泄的雨水,步履匆匆,她轻轻推开院门,当即被廊下伫立的人影吓的心头一跳,惨淡的光线下,文采女撩起头发,露出包着白纱布的额头,惨白的面庞上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夭寿了,赵州桥暗叫一声,下意识偏了偏怀中孩子的头,小孩子看到会有童年阴影的,随即面无表情的拐回西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文采女死死盯着紧闭的门,半晌,无声笑了。
赵州桥把孩子放在摆着茶具的四方小桌上,确定孩子不会掉下来,这才把出门前放在床上接雨水的铜盆从床上拿下来,铺盖往旁边一卷,两手分别抓住架子床的围栏和床脚,双腿大开马步,身体后仰,一个发力将摆在西北角的架子床硬生生拖到房间不漏雨的地方。
此时安静躺在桌上的唐渡猛的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子捕捉到某女子抬床的壮举时,闪过一丝复杂。
赵州桥利落整理好铺盖,把被褥没沾到雨水的的地方铺展开来。
赵州桥抱起孩子,想把他身上湿哒哒的外衫脱下来,拽一下,没拽动,再拽,没拽动,赵州桥恋爱的凝视着孩子紧紧抱在胸前的双臂,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乖,不怕啊。”
唐渡身体一哆嗦,头皮发麻,女子就是肉麻,打定主意不松手,下一秒,耳边就响起布料撕毁的刺啦声,唐渡坚决守卫的外衫在赵州桥手中化作大小不齐的布条。
这样才乖嘛,赵州桥单手拎起穿着明显不合身中衣“瑟瑟发抖”的孩子,仁慈的没有撕掉它,把衣服连人一同塞进被窝里,就露出一颗小脑袋。
赵州桥皱着眉头端详着孩子的脸,半晌,啧啧一句,“太脏了,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洗。”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而返回来单手覆在唐渡额头上。
唐渡感觉有一只温软滑腻的手覆在额头上,冷与热交织的陌生触感,伴随着点点酥麻之意像是某种软体动物在肌肤上一点点蠕动,每一秒的触感都被放大数倍,直到他忍不住颤栗,他偏开脑袋意图摆脱这种陌生感。
好在那女子“识趣”的收回了手,唐渡正待放松的那口气卡在嗓子里还没吐出来,脸上又蔓延开一阵酥麻,轻飘飘带着温热的气息钻进他的毛孔,渗进他的皮肤,挑起他所有的感官为之颤抖,他听到那女子嘟囔了一句,“是这样么?”唐渡无从分辨更多,因为下一秒,他的唇上覆上一片柔软的,温暖的,又陌生的东西,它紧紧贴着他的唇,没有一丝缝隙,连鼻尖交错的呼吸都难分难解,他的大脑仿佛也被塞满了,吱吱呀呀转动不得。
所有这一切对唐渡来说仿佛是被切割成无数时间格子的一秒,而对赵州桥来说只是一触即离的瞬间。
适才赵州桥摸了摸唐渡的额头,感觉体温算是正常,但唐渡还在颤抖个不停,她不免有些担忧,就问小哨子还有什么方法能判断他是不是发烧了?
【嘴对嘴】
小哨子这么说,赵州桥就照做了。赵州桥苦恼的看着唐渡泛起潮红的脸,虽然两次测量都没什么问题,她还是给他熬点姜汤发发汗吧,怎么着也得熬到天亮能请医女的时候。
打定主意赵州桥很快就走了,听着脚步声渐渐变小,唐渡才复又睁开眼,阴沉如黑夜的眸子里跳跃着令人心惊的厌恶与怒火,他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唇,暗骂一声,可恶!
所有的愤恨在看到自己肉嘟嘟的手和整个缩小版的身体时化作一声叹息。师祖的话犹在耳畔,“明远,你乃吾门最具慧根的弟子,这缩骨功法今交由你修习,切记一点,大功未成之时不要轻易催动功法,否则百日之内无法恢复原形。”
百日之日不能恢复原形,唐渡面色有些难看,他握了握手中令符,通灵玦行踪出现在皇宫,师父必也在此,他不能离开,为今之计只有早日突破功法最高重,在此之前,他在宫中需要一个安居之所。
唐渡早在清醒的第一刻就把这间小屋打量了个全,简陋,偏僻,不惹人注目。而从赵州桥的打扮看,粗鄙随意,估摸着在宫里是个不受宠的,哪怕一朝死了都不会泛起什么水花的那种,这样的人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自然更无人在意。很好,暂且不论她救他有何目的,这倒是个好机会。
而那厢赵州桥自是不知道唐渡千回百转的心思,她向膳房值夜的宫女小秋借了生姜,炉灶,烧火准备熬姜汤。
“赵采女,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雨,您这是折腾什么”小秋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看赵州桥捂着鼻子往灶里添火。
赵州桥被炉灶里涌出的烟雾呛的咳嗽了好几声,一边用袖子擦掉眼角熏出的泪花,一边往炉灶里添火,头也不抬,“别提了,我那破屋子漏雨,衣服都浇湿了,要真生病了,又有得折腾了。”
“也是”,小秋嘟囔了一声,“您说您这主子当的有时候连奴婢这些下人都不如,真苦啊。”
赵州桥也不生气,小秋这丫头说话直来直去,没个把门的,要不也不至于被挤到膳房当个烧火丫头。
要说任谁一觉醒来成了宫里苦哈哈混日子的采女,心里总会憋屈那么一阵子,赵州桥也不例外,不过她这个一阵子可比别人短了许多,用赵老妈的话说就是缺根筋,穷开心。
炉灶里的火终于燃起来了,暖融融的火光倒映在赵州桥褐色的瞳孔里,赵州桥慢慢垂下脑袋,丝丝暖意烘烤着湿衣,她有些昏昏欲睡,上下眼皮耷拉到一起,身体被人猛的一晃,耳畔炸起一句惊呼,“赵采女,衣服!”
啊赵州桥即将去会周公的意识猛的被拉回,杏眸染上迷蒙的雾气,迟顿了几秒,才顺着小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簇火苗爬上衣服,以风吹野草之势向上蔓延,赵州桥撩起着火的衣摆,低头,“呼”的吹了一口气。
急得直跳的小秋:……
☆、第四章
最后还是小秋端起锅里的水一股脑的把赵州桥浇了头到脚,才制止了“火苗大军”的进攻。
赵州桥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挠挠头,抬头冲小秋歉意一笑,“不好意思,睡迷糊了。”
小秋连尊卑都忘了,直接翻了个白眼。赵州桥坐在地上,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夜风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下好了,赔了热水又折人。
赵州桥站起来,拧了拧头发上和衣服上的水,准备打道回府,再折腾下去天都亮了,转而又想到捡回来的小可怜还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一阵头痛。
一旁的小秋突然出声,“赵采女,您衣服都湿透了,得洗个热水澡才好,不如奴婢帮您烧水吧,总归奴婢守夜要到天亮的。”
赵州桥一愣,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小秋,“嗷,小秋你真好!”
小秋也嘿嘿笑了,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那赵采女,那个方子……”
赵州桥心领神会,立马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双方默契的相视而笑。
说起方子这件事,赵州桥不得不感叹小哨子的伟大。没错就是那个在她穿越之初被嫌弃的小哨子,赵州桥发现小哨子知识之渊博,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百事通,什么食谱药方,一问一个准。
赵州桥每日来膳房领饭时认识了小秋,一个偶然的机会小秋发现赵州桥脑子里有许多新奇的点心法子,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赵州桥提供方子,小秋负责钻营,把方子卖给膳房想新点心的老太监,赚的钱五五分。
有了小秋的保证,赵州桥打着哈欠放心回去了,方子的事回头问完小哨子再抄下来就行了。什么你问她怎么不说几个现代点心的方子,开玩笑,她只会吃怎么知道做法?
走回小院,雨已经停了,房檐上挂着的几滴小雨珠半坠不坠的,赵州桥收起油纸伞,将其半靠在墙边,汇聚的细长水流顺着伞尖滑到地面,晃晃悠悠淌到赵州桥脚边。
赵州桥脱掉湿透的袜子,拖拉着绣花小鞋,轻轻推开房门,掀开隔挡的布帘,床上隆起一个小山包,一动不动的,大概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