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本来也心存抵触,一见又惹了母亲伤心,更是决定要与那陈公子好好说清楚,也不好耽误了人家。
陈思茂来了京都后买下了象牙胡同的一所宅子,就住在那里。佟彤前后去了几次,可任凭她好话说尽,这陈思茂就是咬定了这门亲事,不肯放弃。
佟彤没办法,今日又领着丫鬟提着两个点心匣子上门。好声好气的对陈思茂解释:“这桩婚事,我与我母亲当真不知,我从小就离开了佟家,我的婚事决不能任由他们做主。陈公子您是读书人,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们母女,我不能撇下母亲,远嫁江南。所以这桩婚事还请作罢吧。”
陈思茂坐在上首笑吟吟的看着她,也不恼,只是就是不答应。“陈某对于这幢婚事,本来也是可有可无。可自从见了佟小姐一面,就日思夜想,反倒是觉得不能放弃了。况且这八字都合过了,我家的聘礼也下了,您忽然说要作罢,也是没道理啊。”
佟彤赶忙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所以我今天带了银子来,就当是补偿陈家的损失,这样可以了吧?若是不够,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陈思茂看也不看,又把那叠银票推了回去。“不是银子的问题。我对小姐的一片真心又哪里是这些俗物能代替的,佟小姐不必再多说了,到了时日,等我来迎娶你就是。”
佟彤哪里能答应,把心一横,对陈思茂说:“想必陈公子在京都的这段时日也有所耳闻,我与靖南王世子相交过密,名声上早就不好听了。我们二人之间您又何必横插一脚,以您的才学,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行,不必跟我耗着。”
陈思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佟小姐就这么讨厌我?你与个傻子能有什么,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不用拿这话来唬我。”佟彤却是第一次对他冷下了脸,站起身来道:“你说谁是傻子?反正话我已经说的明明白白,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剩下的随你便吧,陈公子有什么手段,我都等着瞧。”说罢,就起身要走。
陈思茂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手轻抚佟彤的眼睛道:“佟小姐不知道你这双眸子有多好看,陈某第一次见到就沉沦进去了,那傻子不能做的事,你要不要跟我试试看?到时候保准你改变心意。”
说着就与佟彤拉扯起来,佟彤与丫鬟哪里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吃亏了。
萧晔却忽然带着大批侍卫冲了进来,一见这样的情况,直接给了陈思茂重重一拳,打的他嘴角出血,跌坐在地。
萧晔眼中皆是狠厉,一步步逼近陈思茂,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起来。“你敢欺负她?老子今天杀了你你信不信?”
陈思茂虽然为人放荡,喜好女色,却从没想过要为了女人把命丢了。如今一见这世子爷发了狠,立马就怂了,连声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萧晔却抽出了侍卫的佩刀,眯着眼逼问陈思茂:“你刚才是哪只手碰了她?留下这只手,我今天放你走。”
陈思茂一见他抽刀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抖得筛糠一般。佟彤怕事情闹大,连忙上前劝阻,拽住萧晔的衣袖道:“算了,让他走吧,你还不快把刀放下。”
萧晔怕伤到她,把刀换了一只手,依旧指着陈思茂:“把婚书留下,拿上这些银票滚!再也别让我看到你。”
陈思茂慌手慌脚的从身上掏出婚书放下,又抓起地上的几张银票,逃一般的出了这宅子。
萧晔把刀还给侍卫,一脸紧张的握住佟彤的肩膀问:“是我来晚了,你伤到哪里没有?”
佟彤看着眼前的男子,依旧是神采飞扬的一张脸,骚包的紫色锦袍,可她却觉得有些陌生,试探着问道:“靖南王世子,你早就想起来了是不是?”
萧晔看着那双清澈的杏眼,怎么也说不出谎话来,只好点了点头。
佟彤自嘲的一笑:“呵,是我太傻了才没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耍着我玩。”说罢转身就走。
萧晔见她生气了连忙去追,可佟彤却不愿意再理他,任凭他说什么也不搭理,径直回了长公主府。
所以在安澜回门的这日,就见靖南王世子像个石雕一般的站在长公主府门口,一脸的憔悴落寞,见了安澜一行人可怜巴巴道的说:“公主,求您劝佟彤见见我吧,我真的有话对她说。”
安澜莫名其妙,但看他这么可怜还是没办法拒绝。见过长公主后聊了没一会儿,就去了佟彤的房里。可谁想这么短短两日,佟彤就瘦了一圈,整个人都蔫了,靠在榻上出神。可把安澜吓坏了,坐过去握着她手问道:“阿彤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糟践成这样?靖南王世子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胡子拉碴的傻站在府外?”
可刚一提到靖南王世子,一向开朗活泼的佟彤就抱住安澜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他还在门外吗?他们、他们府里的下人怎么做事的,老这么站着谁受得了,非病了不可。阿澜,你劝他回去吧。”
安澜被这两个人彻底绕糊涂了,一个让她劝说相见,一个让她劝人回去,她拿帕子擦了擦佟彤脸上的泪,轻拍着她的背问:“你别哭了,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俩前些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成了这样?”
佟彤平复了一下情绪,仍是蔫蔫的:“他想起来了,他现在不失忆了。”
安澜皱眉:“是他想起来之后,对你不好了?”
佟彤摇摇头:“不是,他、他想起来了,肯定也想起白蒹葭了。”
安澜听的简直想打她:“你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碰上感情就犯傻呢!他想起来了白蒹葭又如何,白蒹葭现在已经进宫了,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可能。他要是心里没你,又怎么会哀哀怨怨的戳在门口,就为了见你一面。”
佟彤闻言抬起头,有些不确定的问:“真的吗?他真的会喜欢我?可他、可他以前明明那么喜欢白蒹葭的......”
安澜拉着她从榻上下来,给她理了理头发:“我说什么并不重要,他现在就在门口等着,说有话对你说。是不是真心你亲自去听一听,自然会知道。好过咱俩在这瞎猜,只一点,阿彤,别让自己后悔伤心。”
佟彤换了身浅粉色的衣裙去见萧晔,怕他看出自己的憔悴还特意上了些脂粉。萧晔一见她出来立马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娘子,你怎么不好好吃饭,你都瘦了。”佟彤听着熟悉的称呼红了眼眶,抬头去看萧晔,见他满眼皆是通红的血丝,显然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连下颚的胡茬都冒了出来。可一想到他过去对白蒹葭的迷恋,佟彤就心中钝痛,冷着声音问他:“世子爷,你耍着我玩了那么久,到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晔握着她的手不放,生怕她又跑了不肯见他。赶紧对她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我想起来了,就不愿意理我了。所以才一直装作还在失忆。”
佟彤扭过头去不看他,忍着眼泪问他:“那你都想起以前的事了,怎么不去找白蒹葭?还来找我干嘛!”
萧晔急的简直想刨心出来给她看,绕到她身前,盯着那双清澈的杏眼道:“世人都说我少根筋,我看你佟彤才是天底下最傻的人。你为了救我自己那天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不管是白蒹葭还是别人羞辱我时,都是你站出来为我说话,明明可以不管我,却还是处处照顾我,为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毁了自己的名声,拒绝了别人的提亲。现如今我想起来了,你却要推开我,你说我傻还是你傻?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喜欢我这个傻子,而不是喜欢世子妃的位置,而且阿彤,我是真的喜欢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萧晔紧紧的抱住佟彤,佟彤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却再没了之前的伤感。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要萧晔可怜巴巴的说:“娘子你别丢下我。”佟彤再怎么不耐烦,还是会牵住他的手。
☆、第五十二章
前两年边境的小国都在李浔的手下吃了败仗,损失惨重,不敢再轻易来犯。
所以在如今这个各国休养生息的空档,李浔这个辅国大将军算的上是清闲,整日除了上朝点卯,其他的时候都与安澜腻在一起。
午睡过后两人又是一场云雨。安澜娇喘连连有些承受不住,把他后背挠的都是红痕,李浔也不恼,反倒是来了兴致,把她那双细白的玉腿架在了自己肩头,粗糙温热的大手抚着那纤细的腰肢,更加猛烈的撞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歇下来。梳洗过后安澜无力的靠在床头,一脚踹在了李浔胸膛上,娇媚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都是你,本还说睡醒了要去铺子转一圈呢,你看看现如今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这么下去底下人偷懒我都要被蒙在鼓里。”
天气燥热,沐浴之后安澜只披了件绯色的纱衣,隐约可见月白色的肚兜上绣着的芙蓉纹样,丰娆的身段一览无余。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带着朦胧水汽,惑人的很。李浔抓住她精巧白皙的玉足,按在自己胸膛上把玩,柔声道:“是我不好,明日下了朝就回来接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可谁知到了晚膳的时候,一盘水晶蹄髈刚一上桌,安澜就捂着嘴干呕起来,脸色白的有些吓人。李浔连忙叫人把菜撤了下去,又叫来了杏晚,自己站在一旁担忧的不行。
可杏晚诊完脉脸上却是带上了喜意,福了一福道:“倒是奴婢疏忽了,公主月事迟来,我还以为是新配丸药的缘故,竟没想到您是有喜了。”
安澜心中又喜又惊,上辈子她那么想要个孩子,可就是怀不上,如今这才成亲没多久,怎么就有了身孕。
李浔更是神色激动,问杏晚道:“当真?阿澜真的怀了孩子?”
杏晚笑着点头:“是喜脉无疑,不会错的。”
李浔听了这话一把抱起了安澜,转身就往里间去,把安澜吓了一跳,锤他肩膀问:“你要抱我去哪?饭还没吃呢!”
李浔一本正经道:“我抱你去床上吃,让他们做些清淡的来,省的你闻这些油腻味道难受。”
被他宠着安澜心中甜蜜,但还是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我这才刚怀上,难不成之后的十个月都天天躺着?”
安澜的反应比其他妇人严重些,尽管有杏晚一直调理着,还是没有多大的好转,就在整个将军府围着安澜一人打转的时候,从谢府传来了消息,说是谢羡亭没了。
其实自打谢羡亭被送回谢府之后,就越发的疯癫,花园里的石头都捡起来往嘴里塞,非说那是长生不老丹。可再怎么说他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实在狠不下心把他绑起来,只能找了几个忠仆日日跟着他,可下人对他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听,这些时日来把谢府折腾的人仰马翻。
但到底是有看不住的时候,谢羡亭不知怎的,趁小厮们没注意,溜到了他大嫂严氏的院子里,见了匣子里的金饰,就又以为是丹药,一股脑的吞了下去,等人发现时,已经是不行了。
安澜虽是对他没什么感情,但得到了消息还是换了一身缟素,赶去谢府奔丧。
因为谢老夫人还在,所以谢羡亭不能在正庭停灵,他的灵堂被布置在西园。安澜与李浔一到,人就算到齐了。可这满屋子的人里,要说真正为谢羡亭难过的恐怕只有谢老夫人与谢梦竹了。
老夫人与谢梦竹携手拭泪,二人皆是双目红肿,长公主默然的坐在一旁。老夫人一见安澜来了,就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拉起她的手道:“阿澜来了,是祖母不好啊。祖母没有看好你父亲,这才让他早早的就去了,都是我的错。”
安澜见老夫人老泪纵横,苍老了许多,想到她一生当中已经送走了两个儿子,也是心中哀伤,出声劝慰道:“不怪祖母,这是父亲的命。他若不是听信了那些假道士的话,也不会如此,您还要想开些。”
除此之外,谢羡亭的妾氏们好像都不怎么伤心,连他唯一的儿子谢雍都只是一副木然的模样。他生前的酒肉朋友们更是一个也没来,丧礼显得有些冷清。倒是大伯母严氏哭的很是伤心,让安澜觉得有些惊讶,就听她拿着帕子哭天抹泪的哀嚎;“我的小叔啊,你为何要吞那些金子啊!那么多的金子啊!”
谢正狠狠回头瞪了妻子一眼。
“噗”谢莹正闲坐在一旁喝茶,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嫡母这个蠢货。
老夫人一听果然发了火,指着严氏的鼻子骂道:“你还有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羡亭他去了,你这个当大嫂的却只心疼你自己的金子?果真当初不该娶个商家女回来,我们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严氏确实是心疼那些金饰,全是赤金的啊!吞什么不好非要吞她新买的首饰,小叔也真是的。可没想被大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也觉得有些臊得慌,连忙解释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心疼那些俗物呢,我是为了小叔伤心。”
老夫人冷哼一声,也懒得与她再多费口舌。
厅中人多,有些烦闷,安澜起身到院子中透气。坐在石凳上发呆,就想到了她记忆中的谢羡亭,默了半晌在心中道:你虽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可到底是我生父。如今你去了,你我的父女缘分也就断了,我不恨你了,安心去吧。
李浔追出来时,就见安澜一身缟素坐在月光下出神,脸上的神色很是落寞。他看的心中一紧,想到自己失去阿娘时的那种痛楚,心疼的抱住了安澜:“阿澜,你难过就要哭出来。”
安澜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觉得很安心,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紧紧的圈住了他的腰。可听了他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许久才轻声问他:“我要是、要是说我一点也不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李浔愣了一下,扶着安澜的肩膀仔细看她脸上的神色,叹了口气,忽然抬手轻轻的摸她的头发:“不会。要是有一天我知道我的生父死了,我也不会伤心。我只想狠狠的打他一拳,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傻女人。只是.......我不知道,原来我的阿澜也和我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惹你伤心,但以后你父亲不曾给过你的疼爱,我都给你。所以不要难过的时候还嘴硬,我在呢。”
安澜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狼狈的神色,忽然觉得心上的盔甲崩裂了,一下哭了出来。她恨谢羡亭,恨他的冷漠,恨他的自私,她想过重来一世若是谢羡亭又来伤害她,她这次一定不会哭,她给自己的心包上了冷硬的盔甲,可李浔的话却让她哭出声来。原来她的盔甲可以抵挡恶意与伤害,却挡不住爱她的人关心的一句话。
安澜怕惹了长公主担忧,洗过脸后,细细的敷了一层粉,盖住了红红的眼圈。怀着身孕哭了一场,觉得又累又饿,索性去了偏厅叫了些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