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阿真——长安小郎君
时间:2018-05-09 14:33:04

“难道阿真做错什么事了吗?”我煞是疑惑,不是皇帝,却是皇后要见我。
“我只是传话给你,你去了便知。”赵博士微笑着也不愿多言,回身唤了一名典事女官,便要我随她去了。
我只有遵从,一路跟着那典事又来至后宫。原来,皇后寝宫便就在公主的鹤羽殿西侧,叫承香殿。步入其中仍先闻见一股清香,与鹤羽殿的无异,其轩馆布置也更是简朴,可见倒是母女同心的。
我止步内殿之外,典事进去禀报,少顷出来却不叫我进去,而是让我随侍女先去换身衣裳,更奇了。便至一小室,两个宫娥捧了衣饰过来,抬手就要帮我解衣。我不惯这般伺候,当即跳到一角,却还是被她们拉出来,说是外妇女眷觐见皇后,由她们更衣是惯例。我看推不掉,只得暂做个木头人,大为尴尬。
“这……”
方解开中衣,露出肩背,倒听身后她二人齐声一惊,我先不懂,回头看时,便才反应过来,自己长在棍棒之下,累年而来也攒了许多伤疤,恐是吓到她们了。我心有愧疚,却也不知说什么,只由她们继续,及至换好,这二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回到内殿门前,领我来的典事却不见,倒听里面温温柔柔的一句嗓音:“快让她进来吧。”
这原就是皇后的声音,我走进去才知道,而这位皇后娘娘也不寻常。我第一眼看她时,她正随意地坐在妆台前,由侍女帮她篦发,好似才午睡起来,手中还握着一卷书,眼帘微垂,认真入神。我走到近处大礼参拜,她才放下书简,略抬起头来。
“臣女阿真拜见皇后,皇后万福。”
她不言,只淡笑,身子略略前倾,向我伸出一只手,我这才注意到她宽松的衣物下,腹部隆起,是怀着身孕,且月份已大了。
“我如今不便,你再坐近一些吧。”
她倒很是亲善,全无半点架子,眉眼也生的柔婉秀丽,只是我到底不明她的召见之由,心存顾虑,便未挪得更近。
“臣本微贱,不敢造次。”
“也罢,”她一笑,也不在意,“在宫中还过得惯吗?”
我先一愣,觉得她怎么问候起我来了?只如实道:“在哪里对臣来说都是一样的。”
“呵呵,果然不同。”她微微颔首,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自己言语,话音含在嘴里,似是端量,又似肯定。
此后片刻未言,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余光向四周看看。殿内陈设简单,却是处处都放着书卷,倒像是个书斋,只多了处寝床。
“听闻你在永兴公府上,便是在书房里侍候文墨的,如今让你陪伴公主读书,想必轻车熟路了。”
“我……”不料她突然说话,我的心思还在四围的书卷上面,便有些措手不及,“虞公看重,臣也只是做些微小之事,而公主聪慧过人,其他傧从也比臣优秀得多,臣并未做什么。”
“你是过谦了。”她一摇头,淡红的嘴唇抿了抿,旁边侍女便端了一盏茶汤来,她饮了一口,唇上沾了水,一时晶莹润泽,眼角带着笑意,满面生光似的,这神态竟教我看得有些痴,怎的这般柔润绰约,娴静沉雅?方才初见却不觉,便是这举手投足才带出来的,倒令我又见识了一种美了。
“母亲!母亲!女儿来看你了!”
忽地,长乐公主笑着走进殿来,也无人通禀,从天而降似的,声音清亮,形容活泼,倒与素日读书时候不同,格外娇憨些。
“都是许了婚的丫头了,行事还是这般!岂不要你那表兄笑话你去?”皇后嘴上嗔怪,却一把将公主搂在身边,怜爱之情写满脸上。
我看此场景,心中亦甚觉温馨,与以前虞娘子待应郎却是不同,母女之间的骨肉亲情则更融合密切。我百般羡爱地看着她们。
“咦,她不是我的傧从吗?怎么在母亲这里?”公主注意到了我,秀眉微蹙,十分疑惑地问皇后。
“她是我请来的客人。”皇后笑道,神情里好似在琢磨什么,却又敛去。
“臣见过长乐公主,公主万福。”我轻施一礼,又兀自往后面退了退。心中有些尴尬,想自己侍读半月也未引起公主半分注意,如今倒在皇后这里现脸,岂不奇怪?
“我只见你这张脸,素日都排在最后,也不说话的,倒不算认得你,叫什么?多大了?哪个府上的?是母亲的亲族吗?”公主看看我又看看皇后,甚是有兴趣。
“臣贱名阿真,快十五了,是永兴公府上收留之人,并非任何人的亲族。”我回道。
“这倒奇了,你……”
“行了,你先别问了。”公主更来兴致,却被皇后拦下,随后又对我道:“你今天先回去吧。”
“是。”我本也想走,听此言甚觉解脱,也不管她母女如何,轻施一礼便退出殿外。
有一侍婢前来接我,说奉皇后之命送我出宫,我反正也不识路,便颔首跟去。至安福门前,我与她道谢告别,她却突然说出一些耐人寻味的话来。
“小婢侍候皇后十余年,还未见她如此待见一个无职无诰的外眷。娘子想必也知,这公主傧从是要经过层层遴选方能入宫,而你却是直接入宫的。这也并非小婢多嘴,只是有些事情,虽未言明,娘子心中也要有个计较。就拿后宫的崔美人来说,当年便是陛下之妹丹阳公主的傧从,所以,娘子的福气尚在后头呢!”
这番话令我心中瞬时一片通透,什么都明白了。我本猜定此番入宫不简单,猜定皇帝之意不简单,虽则半月来全无动静,今日却莫名被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召见,这动静不就来了吗?原来啊,给我傧从的身份到底是为了这个!
但,他们要给我这“福气”,当真是给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大肥章,女主命运又开始转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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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未央前殿月轮高(三)
休假的三天里,我只当做无事,逢人问起做傧从的情形,我也佯作高兴地同他们谈讲。只是,再面对虞公之时,心境却变了:恐怕早在皇帝向他问起我时,他便料到皇帝的意思了。这其中关系着实微妙,我不懂,却也不能再顺从。
 
假毕再次入宫,侍读之时,长乐公主瞧我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很明显的鄙薄不屑。想必她也知晓了这事,而且认为我并不配成为后宫御妻,甚至也不配做她的傧从,只不过碍于她父亲的意思罢了。这样地位至尊,才貌绝世的公主,有此想法实在寻常。但她,以及她的父母都不会想到,我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剪掉这横生的枝节。
 
展眼到了三月初,又是一个无事的午后,皇后第二次召见了我。我平静地随带路宫人而去,心中想的是,机会或许就在今天。
 
与上次来时不同,她们未领我去更衣便直接将我引往内殿,我问此次为何不循惯例,她们却回,皇后的话才是惯例。我一怔,方觉上次更衣,应是有目的的。
 
“陛下息怒!陛下千万息怒啊!当心伤了圣体!”
 
正至侧廊要转向内殿门,忽传来一阵阵疾呼,抬头看时,竟见是皇帝来到庭中,其冕冠玄服,横眉竖目,通身要冒火似的,一个黄门跟随其后,劝解不停却又毫无用处。
 
“陛下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也不知怎样,皇后倒从内殿走出来,两旁有侍婢扶持着,却还是因为身孕显得有些吃力。
 
皇帝瞥了一眼站在廊下的皇后,却是更来了气势,猛往前跨了两步,摘下顶冠大声喊道:“他魏征竟敢当廷辱我!有机会我定要杀了这个田舍汉!”
 
“原来是魏征啊!”皇后倒淡然一笑,不以为意,转叫那黄门上前问道:“你说,今日朝上是什么缘故?”
 
“回禀娘娘,其实也非大事。陛下提议给长乐公主增加嫁妆,众位臣工便进言可双倍于永嘉公主,只魏征一人不同意,还当着诸位大臣的面极力反对,直言陛下不明礼义。”那黄门道来,还一副很替皇帝委屈的样子。
 
“是啊!丽质乃嫡长女,你我并所钟爱,她要出嫁,我这个做父亲的想要增加她的嫁礼,难道有什么错吗?天下就他魏征明白道理?竟如此不顾及我的颜面!”皇帝听着黄门叙述,来回在庭前踱步,怒气仍不见少,反更加得到助力似的。
 
我旁观至此,一面觉得好笑,这位大臣连皇帝的家事都要管,而皇帝为天下至尊,怎么连这种常情私心都掣肘于人呢?另一面亦再次感叹,这长乐公主果非一般皇女,皇帝父亲明着偏袒不说,连名字便都叫“丽质”,委实是帝后掌上的一颗明珠。
 
那一边,皇后倒许久不做声,只注视着皇帝忽而一笑,随即退入内殿不见。此举倒令我疑惑,站在庭前的皇帝亦一脸不解,背起手皱眉看向殿内。片刻后,皇后复出,竟却是一改之前的随和妆扮,青服广袖,蔽膝大带,极是隆重。
 
“臣妾恭贺陛下!”皇后不顾身上不便,挺着圆隆的腹部又竟向皇帝施下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皇帝立即改怒为惊,快步上前将皇后稳稳扶住,“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都足月快生了吗?!”
 
“呵呵……”皇后仍作一笑,满不在乎,倒推开皇帝搀扶,说道:“我听说,自古君明而臣直,魏征敢于犯颜直谏,皆因陛下乃是明察之君,我身为皇后怎可不来祝贺陛下?”
 
“你……唉!”皇帝欲言又止,遂长叹一声,很是无奈,“你这还是在帮他说话啊!”
 
皇后摇头,拉过皇帝,又道:“我身为皇后,陛下之妻,自是站在陛下这边的。陛下想,丽质虽为你我爱女,可永嘉公主却是父皇爱女,丽质的姑姑,我朝素以仁孝治国,小辈怎可逾越长辈呢?魏征直谏,实非辱君,乃为全陛下贤明之德,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啊!”
 
皇帝听罢,先是一怔,雪亮的双眼深深看着皇后,终是仰面大笑,意气全消。
 
“这得亏是咱们皇后娘娘啊!几句话就劝得陛下开怀。”
 
“是啊!陛下每每性急气盛,都是娘娘慧语纾解,陛下也能听从劝告。难怪大家都说陛下和娘娘是古今少有的明君贤后呢!”
 
引路的宫人在我身旁低声感叹,满是赞慕之情,而我亦生出许多思绪。他们是明君贤后,便此一事看来听来,倒也算当得,可依旧也不能抵消武德九年的那场浩劫吧?
 
“娘子!娘子!”
 
想着想着不觉又入了神,宫人呼声入耳方觉察,前头,那位皇帝陛下不知怎的倒发现了我,目光直直地看过来。我却不惊,只随两个宫人上前行礼:
“陛下万福,皇后万福。”
 
“你是如何到了宫中?”未料他如此开言,竟是十分奇怪的,转而还打量起我的上下,又问:“怎么穿成这样?”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圆领服,又抬头看看他,心中更是茫然:难道我入宫他却不知?为何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陛下。”
 
正思何以应答,皇后却叫住了他,温柔含笑,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似是颇有深意。
 
“先带她下去吧。”皇帝也一笑,又对宫人吩咐一句,便同皇后走进了内殿。
我有些发懵,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随宫人离开。心想,这一切若不是皇帝的授意,难不成还是皇后自己的主张?她是怎样知道我?又为何这样做?也太稀奇了!
 
——从皇后处写来
且说帝后二人回到内殿,宽衣后方一坐下,世民便急急问起阿真,满眼里又是惊讶,又是欣喜。这模样看在长孙眼里,倒一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做法。她这位血气英武的丈夫果然聊发了少年心性,喜欢上了这个丫头。长孙便也无可隐瞒,将来龙去脉同世民说了。
 
原来,自最初世民和长孙提起阿真,长孙便想顺了这个人情。她想自己身为后宫之主,本就有采选嫔御,充实后宫之责,且这几年朝野局势方稳,边疆战事已宁,也该让世民舒舒心。那后妃中虽不乏姿容出众者,却少有得世民之意的,而自己这里,先不说腹中孩子和后宫事务,另还有几个幼冲之龄的子女需要教养,着实分神。巧是阿真这丫头出现得及时,否则自己也是要费心擢选的。然另一面,这个阿真到底曾经低微,家世也不明,连个正经可说的身份都没有,不经考察,贸然放到后宫,既不合礼法,又恐众妃不服,群臣议论,于是,趁着女儿长乐公主刚配了婚姻,将阿真安排做了傧从,今后以傧从成为嫔妃,便堂堂正正,顺理成章了。
 
世民得知此情由,又对长孙刮目相看,感叹她善解人意,贤德无双,果不负一国之母,内廷之主的胸怀与气度,便执其手,揽其肩微笑着谈讲起心里的话来:
“我对那丫头有些兴趣是不假,只是不想你却能如此做。说说你对她的看法?”
 
长孙闻言未答,先招来侍女取了几张文稿过来,递给世民才说:“这上面的字你都熟悉吧?这是我让掖庭女官留心于她,收上来的习作。这手好字当真是少有的,可见其深有才学。另外,据掖庭来报,其他傧从女子皆出高门大户,心高气傲,并不与她交好,而且出言轻薄,时常捉弄,但她却能毫不在意,也不争持记恨,又足见其宽善。这两样长处在后宫倒是极难得的。”
 
“嗯,这很好。还有呢?你同她说过话吗?又如何?”世民一边赏看阿真习作,一边颇为关怀地问道。
 
“今天本想见见她,未料你来了。不过,半个月前也曾召见过一次,果真是你说的那般,有点意思。表面上,礼数周到,也很有分寸,不讳言自己的出身,但神情话音,总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淡漠之感和不符年纪的早慧之态。”长孙细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由心底里说出这番话,诚实而又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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