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泊烟
时间:2018-05-10 11:28:06

  碧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对若澄说道:“咱们这个二公子还挺可爱的呢。想想姑娘刚到沈家那会儿,他还不爱跟姑娘说话,转眼我们都住了一年,二公子也待姑娘亲和多了。”
  若澄知道沈安序最初不喜欢她,是出于一种排外的心理,觉得自己家里突然住了个外人,十分不适。可时日久了,他习惯了若澄的存在,也就不觉得排斥了。
 
 
第30章 
  朱翊深一行抵京已是七月的最后几日。这一路上他们行进速度非常快,与去时的游刃有余相比,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王爷的归心似箭。
  远远望见京城宏伟的城门和进出的百姓,朱翊深身后的众人难以抑制地发出欢呼声。他们这一行从端和四年出发,至端和五年方归,这一年数历险境,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朱翊深勒马凝望片刻,彷如重生时一样,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萧祐策马到他身侧:“王爷还是先回府换身朝服,然后进宫向皇上复命。我等在大明门等殿下。”
  朱翊深微微点头,回头看了李怀恩一眼,李怀恩连忙摆手:“奴还是跟萧总旗去大明门等殿下吧。殿下的马……奴不敢坐。”
  朱翊深嘴角一勾,也不管他,纵马驶过城门甬道,向王府飞奔而去。
  出发时,他不敢纵情骑马,而是多坐马车,只因右手负伤,骑马难以控制缰绳。而回来之时,因为老巫医的诊治,他的右手虽还不算恢复如初,但已经能纵马驰骋,所以回程比去时缩短很多。
  周兰茵知道朱翊深这几日回来,刻意向沈家那边隐瞒,因为具体是哪一日她也不清楚。她命阖府上下勤加打扫,心中期盼万分。王爷这一走,便是一年多,期间只收到过两三次信,基本都是交代王府的事务,此外于她并无一言。
  他去皇陵的那三年,周兰茵也挂心他在外的安危,但没有像现在一样迫切地想见到他。那是一种对心爱男子的企盼,早已不同以往。
  忽然听到下人禀报,说王爷已经到了府门前,她也顾不上妆容齐整,提着裙子便往府门前跑去。
  朱翊深下马,自有马奴接过马缰,带着马去马房安置。
  他负手上台阶,看见门内飞奔出一个人影,心念微动,但看清是周兰茵之后,便有几分失望。
  周兰茵口中叫着王爷,向他猛扑过来,朱翊深微微侧开身子,周兰茵险些扑了个空,惊叫着要跌下台阶。朱翊深抓着她的手臂拉了她一把,让她站稳,皱眉道:“何以如此不稳重?”
  周兰茵惊魂未定,抬头看了一眼男子,不敢回话。他的表情一贯冷漠,可不知是否被塞外的风霜所侵染,更多了几分成熟而厚重的味道。她的心砰砰乱跳,抓着朱翊深的手,激动地无法言表。
  朱翊深淡淡抽回手,往门内看了一眼,来迎的都是周兰茵的仆妇和丫鬟,还有王府的下人,不见若澄的身影。他问道:“若澄呢?”
  周兰茵一颗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尽量克制地说道:“不知王爷何时归,妾这几日忙着整饬王府内外,好迎接您。沈姑娘那边,还没有派人去接。不过沈姑娘在沈家一直很好,妾都有定时差人去询问的。”
  朱翊深一边往府内走,一边说道:“我换身衣裳,需得进宫面圣,不知何时回来。你亲自去接她。”
  周兰茵一顿,脚下停住。朱翊深回头道:“有何问题?”
  “没,没有。妾等送王爷进宫,立刻就去接沈姑娘。”周兰茵脸上堆出笑。
  朱翊深一言不发地进了留园,没让周兰茵跟进去。周兰茵站在门外,紧紧地攥着双手。他们一年多不见,他对她如此冷淡不说,一回来张口闭口就是沈若澄,竟然还要她亲自去接。他就这么等不及,要将那个沈若澄接回来?
  她如此思念他,如此担心他的安危,可信寄了一封又一封,却都没有得到回音。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了,话还没说上几句,他就又要进宫。在他心里,沈若澄这样一个外人,当真比她这个妾更重要吗?她恨得咬牙切齿,李妈妈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道:“夫人,王爷来了。”
  周兰茵深呼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笑脸送朱翊深出门。
  等朱翊深走了以后,周兰茵气得踢碎了花园里的一盆花。李妈妈劝道:“夫人何必生气?沈姑娘已经十二岁了,再等几个月,就可以议亲。到时候您的苦日子就到头了。王爷不过是全太妃娘娘之事,并不是真的看重那个丫头的。”
  香玲也跟着劝了两句,周兰茵渐渐平复下来,说道:“还等什么?收拾收拾去接她吧。”
  ***
  若澄在宣纸上又多写了一个正字,她数了数日子,距离他信上所说的归期越来越近了。她昨日让素云去王府询问周兰茵,是否收到王爷回来的消息。周兰茵回复说没有,那就是还需几日。
  她的包裹收拾了又拆开,拆开了又收拾,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
  “喵”的一声,雪球从窗外跳进来,熟门熟路地走到若澄的脚边,团成一团。它肚皮上很热,毛色光滑,整只团在一起的时候,几乎看不到脑袋。有次碧云就把它错认成白狐毛的披肩了。
  这家伙不安于室,时常自己出去溜达,但也总知道回来。
  刚开始养雪球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雪球常常生病。她只能求助于叶明修,还把雪球抱到他家里去。叶明修似乎在医术上有几分建树,每每能将雪球的病看好,还手把手教她如何养猫。接触得多了,发现他那个人总是如春风般和煦,实在不像坏人。
  “姑娘!”素云从外面进来,“王府来人接咱们了,说是王爷已经回来。”
  若澄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外面,看到周兰茵和李妈妈等一群人往这边走来。她脸上有些失望,不是他。
  素云道:“王爷要进宫面圣,抽不开身,所以让兰夫人先来接您。”
  若澄忘了他是有皇命在身,一回宫肯定要先去面圣的,心中释然了许多。
  周兰茵走近了,先看到站在屋前的素云,再看到站在她身侧的少女,不禁吃了一惊。这……这是沈若澄?那少女的个子已经快和素云差不多高,穿着叶绿的半臂,胸前系着丝绦,底下是细白的长裙。她梳着桃心髻,发上插着几根莲纹银簪,分明只是普通少女的打扮,却因那张明丽动人的小脸,一下就抓住了人的眼睛。
  那张巴掌的小脸上分明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天真,但眉眼之间已有楚楚动人的绝色。
  不止是周兰茵,连久未见若澄的李妈妈和香玲也吓了一跳。
  若澄虽然心中失望,但周兰茵毕竟是来接她回去的,还是笑脸相迎,客气地请她进去坐。周兰茵觉得若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待人接物大方了许多,不像从前在王府时,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鸟,总是躲着不肯见人。苏家的女学,当真如此神奇?
  碧云和素云早就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简单地打了几个包裹。若澄对周兰茵说道:“兰夫人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跟祖母,伯父还有姐姐告辞,马上回来。”
  周兰茵从刚才一直看着她,此刻如梦初醒,点了点头,若澄便从屋中出来,刚好看到沈如锦回来。
  沈如锦听下人说王府来了个妾室接若澄回去,特意从沈雍那里过来。她拉着若澄的手问道:“王爷回来了?”
  若澄点了点头:“我正要去向祖母和大伯父告辞。”
  “我陪你一起去。”沈如锦往屋中看了一眼,只看到周兰茵的侧影。她听说这个妾是太妃在的时候帮朱翊深纳的,并不得宠,年纪也大了,不足为惧。她带沈如锦去沈老夫人的住处,沈老夫人一贯淡淡的,正在礼佛,也没从佛台前站起来。只不过在若澄要告退的时候,她闭眼说了一句:“你怎么说也是姓沈的。往后记得多走动,别生分了。”
  若澄应是,跪下行礼,从屋子里退出去,再跟着沈如锦去见沈雍。
  沈雍的话依旧不多,只是把当初朱翊深交给他的那个盒子交到若澄手里:“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本来就是传给你的,现在交给你保管。我们是同脉同支,往后受了委屈或者想要回来,随时说一声。去吧。”
  若澄郑重地抱着锦盒,虽然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毕竟是父亲的遗物,不敢大意。她看着伯父并不宽厚的背影,想到他一年多来的照拂,也跪下行了个大礼,恭敬地退出去。
  沈如锦陪着若澄回住处,说道:“你的东西要是落下了不要紧,我让宁儿仔细收拾一下,改日再给你送回去。你的屋子还给你留着,以后随时都可以回来住。你记得,我们是堂姐妹,没有旁人比我们更亲了。”
  若澄眼眶微红,对沈如锦说道:“谢谢姐姐和伯父的照顾。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沈如锦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丫头,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我们都住在京城,又不是不见面了,别难过。你记得,那个妾要是敢给你气受,就告诉我和二哥,保准给你出气。”
  若澄忍不住笑,但想起沈如锦曾经说过的话,心中又隐隐有些担忧。若姐姐真的喜欢王爷,而她也想留在王爷身边,姐姐以后还会对她这么好吗?只不过她现在这个念头,只敢小心地藏在心里,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到了沈家外头,若澄本来想抱着雪球上马车,但周兰茵嫌弃地说道:“你别把那畜生弄到我近前,我受不了它的毛。而且王爷也不喜欢猫,你还是把它留在沈家吧。”
  若澄不知道朱翊深不喜欢猫,当即抱着雪球有点犯难。她养了这许久,对雪球早已经有了感情,不舍得抛弃它。可若朱翊深不喜欢,她也不敢养。
  沈如锦见状,主动把雪球抱过来,对若澄耳语道:“雪球先放在我这里,我帮你养。你回去问问王爷,若是他同意你养猫,我再给你抱回去。若他不同意,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若澄感激地点了点头,坐上马车跟周兰茵一起走了。
 
 
第31章 
  紫禁城在建立之初,对进出的百官由哪座桥,哪个门入,便做了严格的规定,等级森严。中间的御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天子出入时才能使用。朱翊深曾从御门出入,那种大道无阻,百官敬服的感觉,乃是帝王所独享。
  他对至尊的权势并不贪恋。但人在这座巍峨宫城面前的渺小,在皇权底下的卑微,从踏入紫禁城开始,便能切实地感觉到。
  他甚至忘记了一件事情,他的皇兄有多忌惮他。忌惮到在皇极门验牙牌的时候,城楼上忽然多了几个锦衣卫的身影。他顺利完成了出使瓦剌的任务,但等待他的不会是皇帝的奖赏,甚至于,皇帝对他的忌惮会更深。
  他想不通,为何皇兄会如此。于一个手握天底下生杀大权的皇帝来说,他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王爷,根本不足为惧。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皇兄的忌惮,以及后来朱正熙对他的态度,都让他感到万分疑惑。他们从前并无积怨,他前生也一直想要安分守己,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走到了兵戎相见的境地。
  朱翊深到了乾清宫,依礼求见。太监进去禀报以后,说道:“请王爷在丹陛稍等片刻,皇上正在召见重臣。”
  朱翊深便站到旁侧,静静等待皇帝的召见。此时还是夏末,正午的日头仍是毒辣,站了一会儿,朱翊深的额头和里衣便湿了。
  而此时乾清宫的明间里,端和帝所召见的“重臣”,正是陪同朱翊深出使瓦剌的“眼线”。那是锦衣卫里头一个小旗,跪在须弥座前,向端和帝复命:“小的不会说蒙语,王爷的蒙语却说得极好。我们队伍里那个会蒙语的通译,到了奴儿干都司就闹肚子,实在走不动,王爷就让他留在当地养病。王爷在瓦剌与阿古拉可汗说话,小的都听不懂,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端和帝知道朱翊深曾两征蒙古,却不知道他精通蒙语,居然能不用通译跟瓦剌人沟通。他又问道:“他们谈休兵条件的时候,你可在场?”
  “小的不在,是随行的官员和萧、郭两位总旗在场。不过大体上都有书吏负责记录,应当与奏疏上所说无异。对了,还有件事。三月的时候,瓦剌王庭发生了一场意外,王爷手臂的旧伤好像被可汗身边的老巫医给治好了。所以回来的时候,我们是骑马而行。”
  端和帝点了点头,说道:“此次你立了功,朕会吩咐下去,升你做个百户。但你要记住,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从侧门出去吧。”端和帝叫刘德喜送那个小旗出去,这才召见朱翊深。
  朱翊深进殿后跪下行礼。方才他并没看见有“重臣”从殿内出去,此刻进殿也没看见旁人,心中觉得蹊跷。若是朝中“重臣”,何必避他不见?
  端和帝凝视着他,微微笑道:“你回来得很快啊。朕原以为你九月才会到。”
  朱翊深警觉,立刻说道:“臣弟去时多坐马车,因为右手有伤。在王庭发生了一次意外,再次伤到右臂,恰好那里有个老巫医,医术颇为精湛,恰好将臣弟的右手给治好了。臣弟身负皇命,归心似箭,所以回来时骑马,便快了许多。”
  端和帝脸上的笑容更深。若朱翊深胆敢隐瞒手伤之事,他立刻就可以治他一个欺君之罪,这小子还算聪明,没有欺瞒。他转而说道:“没想到瓦剌的巫医医术竟如此高超,能将你治好。朕曾说过九弟是文武全才,手废掉就太可惜了。此次你不辱使命,成功解除了瓦剌对北部边境的威胁,朕应当重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朱翊深当然不会以为皇兄是真心想要赏他,叩首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臣弟分内之事,不敢要求赏赐。”
  明间里安静了一瞬。夏日酷暑,窗外蝉鸣不歇。乾清宫是单独的一座宫殿,地势偏高,前后没有遮掩,仿佛一座蒸炉。这殿内放了几座冰山,有宫女正用扇子扇风,倒也不觉得炎热。可朱翊深的后背还是出了一层汗。
  他曾坐在如今端和帝所坐的地方,轻易断别人的生死。有许多朝臣和心腹都因一言不慎,在这里被他逐出了宫门,流徙千里。
  此刻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才知此中煎熬。
  半晌,宝座上的端和帝说道:“话虽如此,但有功便该赏。朕日前看了舆图,觉得贵州很不错。那里临四川,湖广,物产丰富,辖云南、广西,是军事要冲。朕提你的食邑,选此处为你就藩之地如何?以九弟的才能,必能将之治理得井井有条。”
  朱翊深的手在袖中握紧,没想到皇帝又绕到了就藩这件事上来。贵州驻守重兵,国策是以民养兵,百姓负担极重,连年发生暴动,而且逃兵的现象十分严重。云南和广西都采取羁縻政策,由当地的少数民族自己管治,民风彪悍,与朝廷所派官员本就不和,有几任承宣布政使甚至死得不明不白,此后除非武将,没有文官敢前往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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