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妖——徵白
时间:2018-05-16 18:56:09

  “啊,对了。”熹萦又补充一句:“我不信行寒君会被区区天雷劈散神魂,我会寻到他。你好自为之。”
  说罢,熹萦抽身召回随侍她的侍灯,消失在狂风飞沙之中。她走后,青黛松了口气,长剑化作火花消失在她手中,眸色淡淡,不知心中所思。
  地渊里话中眼神中一片刀光剑影,妖门上乘鹤君看得兴致勃勃,瞧见聂江寒清理完胆敢擅闯妖门的恶妖,挥手招呼他过来:“瞧见没,竟是熹萦。想当初天庭中传闻你仰慕熹萦女君,传得风生水起,我都险些信了。”
  “仰慕谁?”聂江寒挖了下耳朵。
  “仰慕熹萦!”乘鹤贴着他耳朵吼了一嗓子:“当初天庭哪个仙家不知晓,连熹萦女君都含笑默认了这事,你会不知?”
  聂江寒蹙眉想了想:“哦,下边那些小辈们玩耍打闹,我从未放在心上。谁传的?”
  乘鹤摊手表示不知,揶揄道:“你家的小侍剑仙,似乎当初也将此事信以为真。”
  聂江寒蹙着眉头望着底下地渊里的青黛,良久,别开眼:“愚钝。”
  乘鹤满脸嫌弃地看着他哼哼唧唧扭过头,面上满不在乎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坏水,十成十的傲娇模样。
 
    
第27章 飞鸟
  不多时, 擅闯妖门的恶妖便被清理干净,乘鹤瞧着底下再无妖闯上来,便从袖中取出一包不知是何种石头碾碎成的粉末, 带着浅淡花香, 迎风洒下去。
  石粉飞落之处,所有剑痕被填补得不见痕迹, 宛若此处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聂江寒凑过来,蘸取一点粉末轻嗅:“即翼山上的白玉粉?”
  “有见识!”乘鹤君正欲跟他吹捧一番, 冷不防手里的荷包被聂江寒抢过去。聂江寒面不改色塞进袖中, 拂开乘鹤君追上来的手, 正色道:“熹萦君未死而成妖,此番事须得尽快上报天君,片刻耽误不得。你快些回天庭去, 这包白玉粉我暂且借去,来日还你。”
  乘鹤君向来不吃他这一套,勉强将不舍的视线从荷包上拔下来,咬牙恨恨道:“罢了, 送你,被你这厮抢去的东西还不如不盼着你还来,反正你是吃不得亏的!”
  聂江寒毫无愧色道:“知我者莫若君。天庭路远, 本君不再相送,后会有期。”
  乘鹤君摆摆手,飘然离去。
  待得他们离去之后,地渊也逐渐恢复平静, 除去肆虐的狂风,再不见当中有其他妖魔的身影。
  裂开的地缝中走出三个满身血色的妖,玉鸾目盲,困在地渊日久,双腿已不太灵便,被生之背着走出地渊,徐臻跟在他们身旁,不时帮扶一把。
  走出地缝的刹那,一阵风迎面吹来,卷起雪白花瓣,香气扑鼻。玉鸾朝风中伸出手,花瓣从她指缝间拂过,纷扬漫天。
  “是羡仙花开了吗?”玉鸾唇边扬起笑,问道。
  生之皱着眉,看着凋零满地只剩茎叶的花田:“等此间事了,我带上些花苗,你若愿意,以后我们在别处住下时我也种上一些。”
  玉鸾笑起来,将头埋在他后颈侧,轻轻应了声。
  跟在一旁的徐臻见他们终于得以逃离地渊,满心都是憧憬,不由也被感染上几分喜悦。她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油纸伞拿出来,捧到生之面前:“我要去还人间的因果了,这柄伞救我许多次,你的恩情的我铭记于心,如今物归原主,愿你们从此后无风无雨,平安喜乐。”
  生之不接,道:“送你便收着,剔骨妖凶性难抑,你以后还有许多用得到它之处。”
  徐臻思索片刻,依言收下油纸伞:“那二位以后将去往何处?”
  “山高路远,四处为家。”生之将背上的玉鸾往上抬了下,对徐臻点头:“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徐臻朝他们盈盈作揖,目送生之背着玉鸾渐渐远去。
  她心中仿若一块搁着二十年的石头终于放下,轻舒了口气,握紧油纸伞。
  她该去兑现与方进的承诺了。
  恰好青黛从地缝中走出来,徐臻唇角含着笑,款步迎向她。
  自打将夜间肆虐的小贼抓捕入狱后,锦凉城中便一片祥和太平。成日无人报案,衙门内院便时不时围了一圈捕快,吆五喝六,光着膀子赌点小钱,好不逍遥快活。
  旁边大树下方进搬了个板凳靠树而坐,翘着腿,书本耷拉在脸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一个小捕快路过他身边时将书本抽下,啃着萝卜翻阅几页,将本子甩在方进身上抽几下,笑骂道:“瞧见没有,千字文!怎的,头儿你还想去做个穷酸书生,考上那金銮殿去?”
  方进被他打醒,抢过书册,没好气地朝他屁股踹了脚:“滚滚滚,没个正经样,玩你的骰子去!”
  正在下注的捕快们哄笑,不知在笑方进还是笑被方进踹得上下乱窜的小捕快,总之是片其乐融融的氛围。小捕快边四下奔逃边高声求饶,趁着方进不在意反手将啃了一半的萝卜硬朝他嘴里塞,被方进揍了几下,总算老实下来,耷拉着脑袋给方进捶腿。
  院外探出个瘦削脑袋,朝方进虚虚唤了声:“方大爷,有人找你!”
  方进见叫自己的是同样闲暇多日的仵作,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大案,板着张脸快步走到仵作面前。仵作被他一张阎王脸给吓一跳,半天才搞清楚他会错了意,没好气道:“我的爷,你的脸比那棺材还吓人,再吓几次我就要折寿。外头找你的不是什么案子,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听闻是个小娘子,还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捕快们对视一眼,哄然朝外头跑去,将方进甩在后头争先恐后想先看几眼。方进吹胡子瞪眼睛都叫不住一个猴崽子,无奈,只得快步跟上他们。
  衙门外站着一个窈窕纤细的女子,腰肢盈盈一握,似是风一吹就能给折断,怀里抱着把油纸伞,见方进出来,朝他低眉浅笑。
  正是从地渊出来的徐臻。
  方进迎上前,瞪了眼勾着脑袋想偷听他们说话的捕快们,同徐臻走到旁边,问道:“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徐臻笑道:“小相公,我来兑现承诺,前来自首。”
  方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不瞒你说,我自是要将你抓捕归案的。但是你们妖的事不归人间管,你做供画押时尽量别往怪力乱神那处说,省去些麻烦,再者恐怕你犯下的罪,不太可能会从轻发落。”
  “应当的。”徐臻掩唇而笑:“都听小相公吩咐。”
  将徐臻关进牢里时,惊掉所有围观的捕快下巴。
  那可是个主动来找方进的美貌小娘子!方进光棍多年,难得有个主动找上门的,结果一言不合就把人给关进牢里去!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能犯下何事?怕是他们头儿打光棍久了神志都不太清醒!
  于是等方进走出大牢时,迎面对上无数欲语还休夹带谴责的目光。他喉间梗了下,没好气吼道:“看什么看!都干活去!”
  捕快们见惹毛了头,瞬间作鸟兽散。只余下那个塞萝卜的皮实小捕快,义正言辞地谴责方进:“头儿,哪有你这般没有半点证据就将人给关牢里去的!枉你还读了书,怜香惜玉都不懂!”
  方进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将小捕快的脑袋夹在胳膊下:“走,带你们喝酒去!”
  大牢里,徐臻坐在墙角,听着外边传来的笑语声,轻轻笑了笑。
  曾几何时,她初嫁时,她与相公也曾如此笑语嫣然,过着令人艳羡的日子。
  若是一切不曾发生,若是世上没有妖,该多好。她便不会走到如此境地,或许此时她的孩子已经长大,她会给他缝补衣裳,送他去念书考举人,看着他成亲生子,娇儿绕膝。
  可惜了。
  她既然已经无法回头,至少不能像那个作恶的剔骨妖一样,至少,趁着她还能控制自己,去承担自己的罪。
  有只迷途的小鸟闯进来,落在她膝盖上。徐臻将鸟儿捧起来,点了下它嫩黄的喙,将它高高举起:“飞吧,飞得越远越好,去最自由的地方,飞吧。”
  小鸟歪着小脑袋看了她几眼,展开双翅飞出牢狱,飞向遥不可及的天外。
  札记三,完。
 
    
第28章 锦绣衣裳
  十四年前, 凉城。
  婉娘坐在灯下,芊芊十指捏着针线,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
  烛光映照着她秀丽的眉眼, 温婉可人, 她不时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腹部,嘴角带着期许的笑, 更给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她祖上都是绣工不俗的绣娘,代代传下来, 虽不及富贵, 但好歹家里不愁吃穿用度。传到她这里, 因婉娘容貌娇美,被一户姓杜的老爷看上,纳为妾室。
  杜老爷对她很好, 夫人也是极好的人,她嫁来杜家四年有余,已为杜老爷生下一子,如今肚子里怀的是她的第二个孩子。
  旁人都说她这一胎肚子滚圆, 大抵是个女孩儿,若真是,便是儿女双全, 将将凑成一个“好”字。婉娘也想要个女儿,祖上传下来的绣工男孩儿不能学,传给女孩是正好的。平日里杜老爷也不时会送她些首饰,婉娘看着, 总想着自己若能有个女儿,便将这些首饰都给她戴上,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心里就高兴。
  缝补得久了,婉娘觉得眼睛有些泛酸,便想着起身走走,挺着肚子站起来时,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婉娘“唉哟”一声扶住桌子,眉眼里浸满笑意。
  外头去给她端水的丫鬟妙双听见屋里的响动,连忙走进来,见婉娘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桌,面色并无异样,才松口气,笑道:“可是小姐想早点出来见姨娘了?”
  婉娘笑着嗔怪道:“还未出世,你这丫头怎知是个女娃儿?”
  妙双扶着婉娘坐到床边,为她仔细净面擦手,逗趣道:“姨娘做了这么些小衣裳,大多是女儿家的款式,自然是小姐。等小姐出生呀,穿着姨娘亲手给她做的衣裳,定是顶顶好看的!”
  “就你嘴甜!”婉娘刮了下妙双的鼻子,止不住地笑。
  算下来,还有一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她心里不禁有些雀跃与期待,期待着能握住孩子软软的小手,给她喂奶,听她咿呀细语。
  这或许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婉娘嘴角含笑,脑海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妙双为她净完手,又同她调笑几句,便端着水盆走出去。婉娘捂着肚子,想起来走一走,刚走到桌旁,喉咙里泛起难耐的瘙痒,她低下头,猝不及防咳出一滩血。
  血喷到她方才正在缝补的小衣服上,刺疼了她的眼,婉娘登时慌乱起来,大喊着妙双,可她两腿间也开始淌下血,不多时她便无力站起,瘫软在地。
  妙双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吓得脸色骤白,连忙将她扶到床上,跑出门喊着人去请老爷跟郎中,想了想,又让人将稳婆请了来。
  稳婆赶到时,婉娘腿间已浸透了血,郎中隔着床帏给她诊脉,苦着脸摇头,对杜老爷说:“恕我无能为力,眼下只能尽力吊着大人的命,将孩子生下来。”
  杜老爷踉跄,握住婉娘的手神色大恸。杜老爷的正房夫人李氏也赶了过来,听见这番话眼前一黑,好歹稳住脚跟,瞧见杜老爷伏在床边说不出来话,她便将牙一咬,道:“愣着做什么!都傻了吗?保不住大人,好歹将孩子保住!这是杜家的骨血,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稳婆与几个丫鬟连忙跑去床边,李氏将杜老爷硬拽出门,她平日里不是硬派的角色,此时不得不挺直脊梁,硬着头皮叫来外头守着的丫鬟:“去两个进去帮忙,务必不能让孩子出什么差错,余下几个,将老爷扶回房,这里自有我守着,人命关天,都给我机灵点!”
  几个丫鬟领命,分出两个进屋,其他去搀扶杜老爷。谁知杜老爷一把甩开她们的手,指着李氏鼻子破口大骂:“是我瞎了眼,没想到你竟是这等毒妇!婉儿命悬一线,你竟是一点都不难过,还要在她将死之时让我弃她而去,好生歹毒!”
  李氏做梦都想不到杜老爷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心中悲痛欲绝,险些滚下泪来。她咬紧牙关,将泪忍下去,骂道:“事到如今,你在这又有何用!跪在妹妹床前能换回她的命吗?你在这只能碍事!”
  杜老爷不想再听她辩解,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李氏脸上迅速红肿起来,捂住脸半天才回过神,心如刀绞,含泪瞪了眼杜老爷,掩面跑出院子。
  杜老爷不愿管她,冲回屋子里,伏在床边紧紧握住婉娘的手。他身形大,婉娘又是个娇小的,稳婆等人被他挡着各处不方便,但见过方才李氏下场的都不敢再出声,只能任由他挡着。
  那夜婉娘出了很多血,孩子是保住了,但她没能活下来。
  孩子是个女孩儿,刚出生时面色青紫,半点声音也发不出。还是稳婆将她倒过来拍了几巴掌,她才喘过口气,放声大哭。
  是妙双抱着的孩子,她见婉娘已去,心中悲苦,孩子哭得又如此声嘶力竭,她慌了神,随手抓了块布给孩子擦眼泪,擦完才发现正是婉娘临终前缝补了一半的那件小衣裳。
  妙双攥着小衣裳,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婉娘去后,杜老爷终日消沉,不管家中生意。孩子还是被李氏带回去抚养的。李氏从妙双手里接过婉娘缝补了一半的小衣裳,抚摸上面精妙绝伦的刺绣,叹道:“孩子出世这么久,她爹不管,我不能任由她是个没名字的,就暂且叫她锦绣吧。”
  婉娘生前,李氏虽与她不算太亲近,但两房之间是未出过什么矛盾的。连妙双都没想到,李氏竟会待这个孩子与婉娘的长子如此上心,几乎是将其视为自己亲子相待的。
  想来也是,李氏嫁给杜老爷多年未出,心里恐怕也是盼着能有个一儿半女。如今膝下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到底是姓杜,按理也是得叫她娘的。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杜老爷消沉了三月有余,一日竟从外边带回一个女子纳为妾,日夜沉溺于娇声软语之中,彻底将失去婉娘的悲伤抛诸脑后。
  妙双特地观察了李氏的神色,李氏听闻这个消息时,手里正哄着锦绣玩耍,闻言头都不抬,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妙双想,当初杜老爷纳婉娘时,李氏大抵也是这般反应。
  或许,在长久的相处当中,李氏早就看透了杜老爷的本质,对他已然死心了吧。
  不曾想,杜老爷新纳的那个妾竟是个惹来祸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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