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就凭她?”高阳长公主嗤笑。
  “毕竟朝夕相处,又有夫妻名分。”范香已经许了人家,就等年后出阁,也不避讳。
  高阳长公主眉目微冷,“那也得她有本事留在韩家。”
  ——先前裴少夫人的事永昌帝虽没怪她,待冯璋谋逆的消息传到京城,永昌帝终是埋怨斥责了她几句。高阳长公主便将账算在了罪魁祸首傅氏和唐解忧头上。而今眷侣刺目,妒火攻心,更是愤懑。
  天子脚下,长公主要拿捏一个根基不深的女人,实在轻而易举。
  高阳长公主收回目光,将茶送入口中,察觉已冰凉了,忙皱眉吐在旁边盂中。
  ……
  从梅坞回府后,韩蛰便迅速忙碌起来,连着半个月在外奔波,不见人影。
  令容每常去丰和堂问安,也觉杨氏那儿颇忙碌——虽然南边匪患没平,但年节仍要过,一到腊月就是年,韩家居于中枢,年节往来的事不少,杨氏那儿列起单子,一件件预先安排妥当。
  翻过年令容年满十四,韩瑶也到十五岁,是个大姑娘了。
  且韩征也到了十九岁,即将弱冠。因他在羽林卫当差,韩镜怕婚娶后动摇心志,先前一直没提婚事,如今不好再拖,杨氏身为嫡母,自然也得留意。韩征在韩家的地位虽不及韩蛰紧要,却也是韩镜寄予重望的人,娶妻时品行家世,心术容貌,也马虎不得。在战事初起,韩家欲逆流而上的紧要关头,男婚女嫁的事,也不得不稍微当做筹码来考量。
  杨氏即便有三头六臂,想到这两件大事,也觉头疼不已。
  过了腊八,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到腊月二十,各处衙署里正准备将一年的事情理清,安心回家过年,朝堂上却忽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儿是有御史连着上了三封奏折,弹劾朝臣,这种事每日皆有,无需大惊小怪。
  但被弹劾的人是永初帝最为信重的权宦田保——这事儿可就不小了。
  田保虽是个太监,却是照顾着永初帝长大,最得皇帝倚赖的人,身上还任羽林卫将军之衔,骄横跋扈,敛财贪权。他的作为京城上下有目共睹,前几年也有御史弹劾过,却都在第二天离奇毙命,永昌帝也不闻不问,众人瞧出端倪,没人敢再惹他。
  这回有御史具本弹劾,还连上三封,实在出乎所料。
  御史台是韩镜的次子韩砚掌管,韩家跟田保不对付,高官近臣大多知道。
  而今韩砚手下的御史弹劾田保,事儿传出,有那等敏锐的人,立时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一边是跟贵妃沆瀣一气,深得皇帝信任的权宦,一边是三朝屹立不倒,手握重权、树大根深的相府,御史的奏折递上去,这交锋的火苗就算是点着了。
 
 
第61章 除夕
  御史弹劾田保的折子递上去, 永初帝果然置若罔闻。那位御史不死心,每日三封连着上,皆石沉大海,田保那儿也没动静, 仿佛对此事不闻不问,年前的几次朝会,韩砚也没提此事。
  朝臣们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便到年底除夕。
  今年的除夕格外冷, 后晌时连着吹了一个时辰的寒风, 叫人只想缩在屋里不出门。直待日暮时裹成粽子的仆妇们将灯笼依次点亮, 远近各处传来迫不及待的爆竹声, 才有了热闹温暖的气息。
  韩家照例先祭祖,再阖家用饭。
  太夫人断断续续地病了一年,请遍御医也不见效, 今晚天冷,杨氏怕她吹了风病势更沉,便将年饭设在庆远堂的暖厅里。
  祭祖后众人一道过去,韩镜带着韩墨兄弟、韩蛰、韩征和二房的韩徽一桌。花开富贵的十六扇紫檀屏风隔开的另一桌上, 太夫人居于上首,杨氏和刘氏左右陪着,杨氏旁边是令容和韩瑶,刘氏旁边先是儿媳梅氏和今年刚出生的小孙儿, 再旁边则是后晌刚回府的唐解忧。
  ——先前太夫人碍于韩镜的铁令, 没敢多说, 而今除夕团圆,太夫人每日念叨着想念外孙女,韩镜也稍有意动,杨氏没阻拦,便暂将唐解忧接回来,议定过了初七就送回观里。
  外头冷风里爆竹声不断,暖厅四角俱设暖烘烘的火盆,两座十八铜人的灯架上烛光明亮,头顶上还悬着明晃晃的宫灯,照得一室如昼。
  桌上酒菜都全了,刘氏将孙儿韩诚抱在怀里,往太夫人跟前逗弄。
  “诚儿,叫太奶奶。”她笑眯眯的,拨了拨婴儿嫩嫩的嘴唇。
  韩诚才多大,咿咿呀呀地连话也不会说,只是觉得有趣,咯咯轻笑。
  太夫人也觉得欢喜,“那时候徽儿也这般大,在襁褓里抱着,话都不会说。谁知一转眼,太孙也有了。”遂拿玉箸蘸了点蜂蜜喂过去,韩诚小嘴巴一唆,愈发开心。
  “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夫人久病之下,精神已不及平常健旺,感叹道:“等征儿娶亲,解忧和瑶瑶有了人家,我这双眼,就能闭上了。”
  “母亲身子健朗,不愁抱不到征儿的孩子。”杨氏含笑,夹了软糯的菜给她。
  “其实论年纪,还是存静居长……”太夫人瞧了唐解忧一眼,眼底有些黯然。
  半年没见,外孙女比离家时瘦了不止一圈,平常言笑晏晏的人,这会儿沉默寡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让她瞧着心疼。但她如今病着,自身都难保,知道敌不过杨氏的手段,除了暗地里给唐解忧多备些嫁妆,竟也难做什么。
  杨氏视而不见,转而握住令容的手,眉眼带笑,“令容嫁进门时才十二岁,如今也不小了。我也总不能去弟妹那儿叨扰,这两年里,就盼着你添个孙子呢。”说罢,还寄予终望般在令容手背拍了拍。
  令容微怔,未料话头忽然转到她这里,只颔首一笑,又夹菜给杨氏。
  杨氏知她害羞,便仍过去逗弄襁褓里的韩诚。
  剩下韩瑶掩唇偷笑,在桌底捏令容的手,“母亲总算着急啦。”
  令容嗔她一眼,压低声音,“急什么,你也快了。”
  两人交头接耳,对面唐解忧瞧见,垂首不语。
  道观冷清孤寂,半年时间足以让她认清当时的跟头栽得多重,难得能回府住几日,她表现得格外乖觉,半句话都不肯多说,只含笑听桌上笑谈。到夜色深浓,众人齐到厅前看烟花爆竹,她也只陪在太夫人身边,半眼都没敢多看韩蛰。
  亥时才至,太夫人因病中精神不济,先回屋中歇下。
  唐解忧也没再多待,跟长辈告退,到太夫人身边陪着,杨氏也跟过去安顿太夫人睡下。
  令容直到子时将近,韩镜也撑不住提议散了,才跟韩蛰回银光院。
  ……
  夜色如墨,没了热闹烟花,院里就只剩灯笼点缀。
  令容喝了两杯酒,跟韩蛰并肩而行,忍不住便想起杨氏想抱孙子的话。半年之期转眼将至,等过完年,春暖花开,便是韩蛰答应给她和离书的时候。只是她不知道,韩蛰会履行诺言,还是会像在潭州时那样,不许她再提。
  她抬头,环视这座惯常出入的院落,屋宇峥嵘,灯笼摇曳。
  这屋檐之下,她曾跟韩蛰并肩共赏夜色,曾跟红菱枇杷笑闹,转头就见韩蛰负手而立,微有笑意。平淡而温馨的回忆,寻常不觉得怎样,想到即将割舍离别时,却平白生出眷恋不舍。
  也是在这样暖红灯笼下,她因裴少夫人的死而惊惶伤悲,韩蛰揽她入怀,轻拍安慰。
  出阁之前,她以为这个男人心狠手辣、冷硬如铁,能篡权谋逆、执掌天下的人,不会为后宅花半点心思。嫁人之后,她才知道那是他在外的面孔,回到府中,他纵然性子冷清,也会像寻常丈夫一样护持妻子,会在刀兵险境中,护她无恙,偶尔还放下身段哄她高兴——即便手段略生硬。
  更何况,他还有出神入化的厨艺。
  数遍韩府内外,京城上下,能经常尝到他厨艺的似乎也只有她。
  ——昨日后晌得空时,她去小厨房拿晾干的桂花捣鼓桂花莲藕,韩蛰还露了一手,做了份梅菜扣肉,又炒了一盘野山菌,飘逸满屋香气,夫妻二人没惊动旁人,到近处水榭里关门吃了个精光。
  令容唇边不由浮起笑意,盯着灯笼出神。
  韩蛰脚步微驻。
  “想看灯笼了?”他突然问。
  令容愣了下,哪敢说心中所想,便颔首道:“嗯。快到元夕,又能有花灯看了。”
  韩蛰睇她一眼,“到时候我带你出去。”
  “可以吗?”令容甚感意外,“我是说,夫君不用陪着老太爷吗?”
  “不用。”韩蛰垂手勾住她肩膀,掀帘入内。
  屋内热气熏人,令容借着烛光瞧了瞧韩蛰神色,心里有些疑惑——按韩家的情形,如今冯璋谋逆的兵戈一起,府里必定要插手军务,给将来造反的事做铺垫。如此要紧的关头,老太爷必定希望韩蛰专注政务,不为旁的事分心。
  先前韩蛰陪她送阮氏备的礼,老太爷不能挑她的错,未必不会对韩蛰有微词。之后韩蛰陪她去高修远那里道谢,又去章老的梅坞看茶梅,忙中偷闲,老太爷就不担心他玩乐丧志?
  是老太爷态度有所松动,还是韩蛰羽翼渐丰,不惧相爷威压?
  她捉摸不透,进屋见宋姑已备了热热的茶,先倒两杯来喝。
  韩蛰跟长辈和两位兄弟喝了不少,喝茶后靠在榻上,等令容盥洗后换了寝衣,才解了外裳,自去浴房。
  令容见他走路脚步略微虚浮,有些担心,“夫君独自进去无妨吧?”
  “要不——”韩蛰中衣微敞,觑她,“你帮我洗?”
  “算了。”令容赶忙摇头,“夫君进去吧,有事再叫我。”
  “好。”
  因韩蛰不惯让人伺候,枇杷红菱等又都出去了,令容毕竟放心不下,迟疑着走到浴房门口,万一里头有异样动静,她也能进去帮忙——韩蛰的酒量比她以为的浅,新年的头一天,她可不想他出岔子。
  安安静静等了半晌,里头除了偶尔有哗啦水声,倒没旁的动静。
  她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正想抬脚离开,却听里头韩蛰叫她。
  令容隔着门应道:“夫君还有事?”
  “拿件寝衣。”他说。
  令容诧异,“寝衣不在里面吗?”
  “这件不想穿。”
  一件寝衣也挑剔!令容腹诽,正琢磨韩蛰是不是又要借酒装疯,就听里头道:“等着我出去取吗?”甚至还带了哗啦啦仿佛浴后出水的声音。
  令容忙道:“我送进来。”
  遂快步走到衣橱旁,挑了件他惯常穿的拿进去,站在绣纱屏风后,将寝衣搁在旁边高脚小几上,“我放这里,夫君取了穿吧。”说罢,没听见回答,透过纱屏一瞧,隐隐绰绰的,韩蛰靠在浴桶边上,悄无声息,像是睡着了。
  她迟疑了下,道:“夫君?”
  没听见回答,令容觉得担心,扒着屏风往里一瞧,就见韩蛰背靠浴桶,两只手臂搭在桶沿,脑袋微沉,正抬眼瞧着她。浴桶里热水蒸腾出薄薄雾气,他的头发尽湿了,滴滴答答的水珠掉下来,落在结实的肩膀。他常年习武,手臂孔武有力,赤着的胸膛也硬邦邦的,壮硕微鼓,水珠从沟壑滚落,没入水中。
  那张冷峻的脸上也有水珠,深邃的双目盯着她,带着烫热温度,像是潭水炙热沸腾。
  令容猛然醒悟过来,瞪了他一眼,匆匆出了浴房。
  脸上却热气腾腾的,比泡在浴桶里的韩蛰更红。
 
 
第62章 识破
  令容回到榻边, 胸腔里砰砰直跳。方才那一幕实在太冲击她的心神,此刻闭上眼睛,脑子里晃来晃去的仍是韩蛰赤着的胸膛,水珠从中滚落时, 平白叫人脸红心跳。
  她走到桌边,连着灌了三杯茶,想去窗边吹吹风,怕受寒, 终究忍住了。
  猛听浴房里响起脚步声, 她下意识迅速回到榻上, 甩了两只绣鞋, 钻进被窝里,缩在床榻最里边——那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可怜角落。
  韩蛰已经走到榻边,寝衣随意系着, 赤着的胸膛犹有水滴。
  令容不敢看,匆忙闭上眼睛,蚕蛹似的躺在里侧。
  韩蛰唇角动了动,脱了鞋上榻, 将烛火灭了数盏,帐内骤然昏暗了许多,却不影响视线。他背靠软枕,两条修长的腿懒懒伸开, 伸手揉了揉眉头, 静了片刻, 听见令容呼吸不匀,侧头就见她两颊红晕未褪,眼睫轻颤。
  他故意咳了声,低哑开口,“有水吗?”
  令容缩在被子里,没出声。
  韩蛰斜靠过去,声音更低,“有水吗?”
  烫热的鼻息混同低哑的声音落在耳边,令容浑身打个机灵,知道躲不过去,忙睁开眼睛往里滚了滚,心虚道:“夫君回来啦?天色太晚,累得睡着了。”
  “嗯。”韩蛰跟颐指气使的皇帝似的,吩咐道:“口渴。”
  “桌上有水。”令容觉得跨越那双腿去倒水是危险的事,往锦被里缩了缩,“夫君自己倒,好吗?”
  韩蛰充耳不闻,只皱了皱眉,“口渴。”
  令容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装的——毕竟方才韩蛰拿珠子扑灭灯盏时,跟平常一样利索。不过他靠在枕边呼吸灼热,不肯动手,令容终究没扛住,贴着壁板坐起身,小心翼翼地从脚跟爬下榻,倒了杯水给她。
  韩蛰就着她的手连喝两杯,道:“够了。”
  “可以睡了吧?”令容怕他再折腾。
  韩蛰颔首,躺得更低,“嗯。”
  令容松了口气,将茶杯放回,仍在最边上脱了软鞋,打算从他脚尖那儿爬过去。安安稳稳爬过半个身子,才收回脚尖时,猛然被勾着一扯,身子立时前倾,韩蛰的手臂适时伸过来,贴着她胸前双峰,将她一把捞起。
  “你也喝醉了?”他斜睨醉眼。
  令容大怒,“你故意的!”
  韩蛰手臂收紧,将她带得前扑,跌在他胸前。淡淡的酒气萦绕,他胸前残留沐浴后的潮湿热气,她侧脸撞上去,立时火烧般热起来,顾不上忌惮,一拳砸在他肩上,“折腾人很有意思吗?”
  头顶上韩蛰低低的笑,像是那回她被胸卡在岩缝里进退两难,他转身偷笑,令人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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