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溪畔茶
时间:2018-05-27 10:30:41

  那这碗苦药他就只能捏着鼻子咽下去了。
  延平郡王困难地张开了嘴。
  “……噗!”
  破太医,庸医,给他开的什么玩意儿!
  苦得简直无法形容,他一滴都咽不下去,才含到嘴里就全喷了出去。
  惜月着急,忙从袖子里扯出手帕来替他擦拭,又道歉:“王爷,都是妾身手笨,服侍不周。”
  延平郡王呛咳了好几声,终于缓过气来,非常勉强地伏在枕边道:“——不怪你。”
  他怀疑那个太医看出来他装病,有意给他开苦药打击报复他!
  他这个念头刚转完,一勺新的药汁又伸到他嘴边。
  延平郡王用尽力气,脑中又用大业来鼓舞自己,终于逼迫自己再度张开了嘴。
  这一口药汁,先苦到他嘴里,然后顺着喉咙下去,苦到他心间,胃里,最终让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往外飘着苦味。
  “有蜜饯吗?去给王爷拿些蜜饯来。”
  第一口惜月以为是她没喂好呛着了延平郡王,但第二口下去,眼看延平郡王喝是喝下去了,但眉毛眼睛都皱成了包子褶,惜月就明白过来了,转头问那丫头。
  “啊?哦。”丫头应着,却不走,而是去看延平郡王。她才让瞪过一眼,这下必得要得主子的吩咐才敢行事了。
  男人喝药配蜜饯非常没有气魄,但这破药实在太苦了,简直就是一碗黄连汁,延平郡王无法忍受,默认了惜月的话,谁知丫头却毫无眼色,居然还傻戳在那里,气得延平郡王当即又瞪她一眼。
  丫头委屈蹲身:“——奴婢去找一找。”
  她转身出去了。
  惜月端着药碗暂时矜持地站到了一旁。
  延平郡王去看她,毕竟娶回来做妻子了,他想把她的相貌看得再仔细些,但只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把目光移开——看到那药碗他脑壳疼。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咚咚咚的,很快又很急切。
  惜月以为丫头这么快找到了蜜饯回来,一转头,只见帘子一甩,进来的却是个内侍。
  内侍二十来岁,挺年轻,没抬头,站在帘子边从怀里往外扒拉东西,他手脚很利落,很快扒拉出两只油纸包着的热腾腾又香喷喷的大鸡腿。
  “王爷你看——!”
  他一抬头,跟惜月目光对上,卡住了。
  他是延平郡王的心腹内侍吉全,惜月没成礼,他还没见过她,但惜月的喜裳凤冠很有辨识度,他马上猜到了惜月是谁。
  他眼角斜着,目光飘啊飘,飘到了延平郡王那边。
  延平郡王面无表情,然而目光十分可怕地瞪着他。
  “——王爷!”吉全兴高采烈地重新举起鸡腿,对着床榻的方向道:“这是厨房一个大娘送给我吃的,怕我办差太忙没空吃饭,王爷看,多肥美的大鸡腿!”
  “确实,肥美。”
  延平郡王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了四个字,感受着自己喉间满满的苦味,在霸道飘散开的肉香味中,不堪忍受地闭上了眼:“你吃去吧。”
  “是!”吉全响亮地应着声,又很关切地道,“王爷,我问了厨房,王爷的清粥已经熬上了,等王爷喝了药,药性发散一会儿,正好可以赶上吃粥。”
  延平郡王听到清粥两个字,完全没有睁眼的力气,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那我不打搅王爷了,我再去厨房看着,一会清粥好了,我就给王爷送来。”
  吉全抱着两个大鸡腿出去了。
  丫头这时正好进来,手里捧着一小碟蜜饯。
  ……
  鸡腿没了,留下来的只有苦药和聊胜于无的蜜饯,以及一想起来就毫无胃口的过会儿的清粥。
  延平郡王看着又一勺向他伸过来的药汁,虚弱地觉得,他好像真要生病了。
  **
  郡王的昏礼,没人敢于闹事,虽然因延平郡王坠马而生出了一些小混乱,郡王本人且不能出面待客,但大致来说,外面的喜宴还是顺利地进行了,时辰渐晚,宴罢之后,客人一波波散去。
  莹月给惜月出了那个主意,自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最坏,不过延平郡王不愿意让惜月进去,叫她回去新房而已。不过,能不能往好的方面奏效,她就不是很有谱了。
  回府的路上,她把这个悄悄和方寒霄说了,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方寒霄听完,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马车壁角上挂着一盏灯,灯光微黄,随车轮的行进晃动,莹月不能完全分辨清楚他的表情,见他这样,有点怕了:“怎么了,我不应该让二姐姐这么做吗?我不会害了她吧?”
  方寒霄回过神来摇了下头,然后——
  他无声地大笑起来。
  笑得十分厉害,笑过一阵之后,他甚至抬手擦了擦眼角。
  莹月被笑得有点恼:“你笑什么,到底对不对嘛。”
  方寒霄又冲她点头,非常赞赏地。
  对,怎么不对,对极了!
  他乐了一路,至于个中原因,他回到府里洗浴过后,与莹月上了床榻,才说与她听。
  “——你说你这个姐姐厉害,最好,她再厉害些,延平郡王才是求仁得仁。”方寒霄低声说着,又笑了。
  他实在觉得很可乐,延平郡王这是活脱脱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哪怕他今晚上不放惜月进去,明天总是要见,他养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新婚妻子要来服侍他,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拒绝不了,他就得承担自己装病的后果。
  病人的日常起居饮食,与常人当然是不一样的,他舍不得出血,给自己硬凹了个“呕吐”的症状,好好的都想吐了,那闻到大鱼大肉的味道还得了?
  这些都碰不得,只能喝点清粥调养了。
  莹月听他分析着,眼神略直,她叫菊英传话的时候可完全没有想到里面会有这个门道!
  “你,”她忍不住嗔道,“你怎么这么坏呀,就想着人吃苦倒霉。”
  方寒霄低笑道:“我哪里这么想了?他要不是装的,那就是真的,你难道想他真的旧伤复发或者摔出个好歹吗?”
  莹月:“……”
  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她想了想,只能道,“不要真的,那我二姐姐就不好了。”
  方寒霄略翻过身,往里面凑了凑,把膝盖侧边架到她小腿上去,道:“你看,你也把他想得这么坏。”
  莹月不承认:“我没有。”又曲起没被压住的那条腿来,拿脚心推他,“我困了,你别压着我,你腿这么重。”
  “好,好。”方寒霄很好脾气地被她推开,然后忽然把她抱起,在她的惊呼身中把她放到自己身上,宽容地道,“来,你压着我。”
  “我不……唔。”
  她没有空说话了。
 
 
第112章 
  延平郡王接下来几天的日子,差不多可以用一句话形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后一句暂时还没办到,但似乎已经见到了些曙光:他在京中最有力的支持者建成侯薛鸿兴不知怎么地,忽然得到了圣心,五天里两次被召入宫中。
  宫人全被摒去,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除了一个吴太监。
  这个吴太监真是深得皇帝信任,别人都不能听的话,偏他能听,他也不辜负皇帝信任,嘴严实得像精铁打就的蚌壳,凭谁去探问,哪怕是皇帝的亲舅舅承恩公,他都摆出一张木板脸,一个字都不往外吐。
  承恩公的喜好和内官差不多,最是个爱钱,皇帝召见谁不召见谁,他本来才不会管,会张嘴,是因为别人使钱买了他问。
  方伯爷。
  在潞王案中颗粒无收这个打击几乎快将方伯爷打垮,唯一能安慰他的是杀千刀的隆昌侯虽将他投靠蜀王系的事在临死前密告了出去,但这也等于是替他在延平郡王处加了分,延平郡王大婚吉日,他也去了,还想借机跟延平郡王表白表白,不想,延平郡王旧伤复发压根没出来。
  方伯爷很失望,失望了几天,他就听到了薛鸿兴的好事。
  他如今跟薛侯爷可是亲家,又一同站在延平郡王这条船上,有什么事问不得?他兴冲冲就去了。
  薛侯爷果然告诉了他,说皇帝相召是要问都督府里的公务——呸!
  方伯爷当时就在心里啐出来了,什么公务需要背着人问?
  他追问了两句,薛侯爷只是打马虎眼,方伯爷心中不乐,不敢翻脸,而越是问不出来,他心中越是蠢动,索性使钱去走承恩公的路子。
  承恩公虽然价贵,一向办事还不错,两回都没叫他失望,不过,这第三回,却是承恩公也无可奈何了。
  这不是说就一无所获,得不到答案本身也是一种答案,口风越严密,代表这个秘密的重要性越大。
  方寒霄也因此注目了过来。
  他没使钱去找什么承恩公,不过一个府里住着,方伯爷的动静他多少知道一点,方伯爷去过一趟建成侯府,回来薛珍儿再去向他请安时,他面容不如以前和悦,这一点明面上的冷淡是落到了别人眼里。
  方寒霄没有那么闲,专程去盯二房的公媳俩,这个别人,主要指方寒诚。
  方寒诚就没有一天满意过再嫁来的妻子,偏被亲爹压了头,不得不娶,娶回来,还不得不受她的气,连母亲洪夫人都不能奈薛珍儿何,他一腔怨气憋在心里,憋得成亲不过三四个月,已经感觉自己短命了两年。
  终于,方伯爷似乎不回护薛珍儿了。
  方寒诚精神抖擞,一刻都不能忍,也不管方伯爷是不是真的不再管薛珍儿,抓住机会打算先出一口气再说。
  这个世道,薛珍儿能在丈夫与婆婆的夹击下占上风,并不是她真的多么手段高超悍泼厉害,有力的娘家与看在有力娘家份上对她多有回护的公爹才是她大部分的倚靠所在。
  方伯爷一坐视,她立刻就艰难了一点。
  方寒诚对她冷嘲热讽,当面搂丫头调笑与她看,薛珍儿受不得气,大骂方寒诚一顿要回娘家,洪夫人一声令下,她连二门都出不去。
  方寒霄和莹月就是在这时要出门,碰巧目睹了这一场景。
  “瞎了你们的眼了,还想把我软禁起来不成!”薛珍儿领着丫头,带着包袱,被堵在二门里,气得脸面通红,胸腹剧烈起伏。
  几个粗壮婆子拦着她,只是陪笑:“二奶奶,老奴知道二奶奶厉害,哪有这个胆子,不过女人出嫁从夫,您又没什么事,总往娘家跑,算怎么回事呢。说出去,您脸上也不好看——哎呦!”
  却是薛珍儿甩手给了她一个嘴巴:“你还知道自己是个‘老奴’!姑奶奶回家不回家,与你什么相干,轮到你来啰嗦!没镜子,去厨房那水缸里照照你的老脸,看看你哪根毫毛配教姑奶奶规矩!”
  婆子捂着脸,眼中闪过怒气,但面上仍撑着摆出笑脸来:“老奴不会说话,该打,二奶奶教训得对。”
  错照认,她却不让开来。
  其他几个婆子也不动,把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薛珍儿怒道:“怎么,巴掌没挨够,想我挨个把你们打一遍不成?”
  婆子陪笑:“只怕二奶奶手疼,老奴这张老脸,老树皮一样,倒是没什么要紧。”
  话里竟是有些嘲笑之意。
  薛珍儿大怒:“你——!”
  却也没辙,她就算真的把婆子们全打一遍,婆子们不肯让,还是没法子,她总不能把人打死。
  方寒霄见她们的冲突告一段落后,就携着莹月从旁边走过去,没打算伸手管这闲事。
  莹月也努力目不斜视。
  薛珍儿嫁进来以后,自己房头的事闹不清,没怎么来与她打交道,但她想到她对方寒霄的心思,就觉得怪怪的,脚下还加快了点,不想与她有交集,远一点就好了。
  但薛珍儿看见了她,却是眼前一亮,立刻道:“喂!”
  莹月假装没有听见。谁知道她叫谁。
  “喂!”薛珍儿见她还是不停,越叫走得还越快,急了,道,“——大嫂!”
  莹月这下没法装傻了,慢吞吞转过头来,就见到薛珍儿牙疼一样的表情。
  “你帮我个忙,”薛珍儿干咳了一声,“你去我们家,给我爹传个话,叫他来看看我。”
  婆子听了,脸色有些变。
  莹月犹豫着——她不想去,但她也看明白了薛珍儿的处境,被软禁在后院里挺可怜的,她也曾经被洪夫人对付过,当时那种不好的感觉她还没有完全忘记。
  薛珍儿误会了她的沉默,以为她就是不要去,急道:“就叫你带个话,又没怎么,这点忙你也不肯帮?”
  她贵女脾性,拉不下脸求人,尤其还是求莹月,两句话说不拢,就转成了威胁:“你不去,我就换个人求了。”
  换谁,很明白。
  莹月气笑了,这意思求她还是替她考虑过了,给了她面子?
  她板着脸道:“你求求看,看他理不理你。”
  薛珍儿:“……”
  她虽嚣张,有个底线,她嫁了方寒诚,再看不上他,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去勾搭方寒霄,一旦为人发现,再硬的靠山也救不了她,这是彻底的丑闻。
  这是她至今没和长房发生多少来往的原因所在,她承担不起真正肆意妄为的后果。现在当着婆子,她更不敢去跟方寒霄搭话——其实众目睽睽,她就说也不要紧,可她心虚么。
  怕叫人看出点什么。
  她堵着,说不出话来。
  她这样,莹月的气就下去了一点,拉着方寒霄要走。
  薛珍儿急得又叫她:“喂,你到底帮不帮我!”
  莹月转头,冲她道:“我不叫喂。”
  “……”薛珍儿又露出了牙疼似的表情,不情不愿地道,“大嫂。”
  这府里的人几乎全是听命洪夫人的,方老伯爷洪夫人倒是管不着,但方老伯爷本不赞同这门亲事,她去求方老伯爷,方老伯爷很可能不会搭理她,她也不能像跟莹月一样去死缠烂打方老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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