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温岚感觉挺诧异的,方奕旸的母亲知道儿子在医院,怎么不过来看望他。
方廖远拉开窗户,一股风刮了进病房,来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许温岚深吸一口闻了下,看向他一直藏着的右手:“是你在抽烟?”
怪不得她睡觉梦到烟味,原来源头在这里啊。
方廖远明显的绷紧起背脊,扬了扬左手:“啥也没有。”
方奕旸表情很是认真:“看来你的零花钱太多。”
方廖远在他哥面前,身影缩小了半截:“我快穷得连烟头都要卖不起了,哥你还要继续扣我钱啊。”
方奕旸挂上招牌式的微笑:“那我可以考虑一下,要你的私人教师多布置些作业,全部做完才发放零花钱。”
方廖远将烟头甩在地上,一脚跺灭,崩溃欲绝地抓抓头:“老哥,你太欺负人了,我是你亲弟弟啊!”
方奕旸说:“烟头捡起来,我没教过你随地乱扔。”
“哥哥嫂嫂慢慢来,我先回去了。”方廖远缩到门外,脚底像腾云驾雾似的,跑得无影无踪。
“好的不学,光学坏的。”方奕旸看向许温岚,眼光变得深邃,“他跟你一样,都不让我省心。”
许温岚干巴巴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就不饶你方大爷费心了。”
“可是我想为你操心,那样我还能轻松点。”方奕旸笑了笑,“昨天好像有个人在我耳边说话,唠唠叨叨的,硬生生把我吵醒来。”
“你昨晚是做梦吧。”许温岚掩饰尴尬的别过头,暗想千万别听清她说的话。
方奕旸问:“是不是我任何要求,你都愿意答应我?”
许温岚很想否认,但还是勇于承认下来:“直接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方奕旸摩挲下巴,用心琢磨一下:“这个要求很宝贵,等我以后想到再说。”
方奕旸偏要卖关子,许温岚表示挺无奈的,其实对她来说,只要他能醒来,什么请求她都乐意接受。
现在方奕旸的身体在恢复期,刚开始两天走路都有点飘,许温岚照顾他洗漱上厕所吃饭,转悠得像个老妈子,还染上了唠叨的毛病。
“少看电视,你得休息了。”
“喝点粥舒服点,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
许温岚发觉他整个人窝在被窝里,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看看他躲在里面干什么,一只修长的手臂从被窝里钻出来,像鱼钩似的勒住她的腰,猛地往床铺里拽。
方奕旸双臂像牢不可破的桎梏,困住倒在床上的许温岚,炽热的目光逡巡着她的脸蛋,薄唇若即若离的贴近。
许温岚怔忪的对视他,鼻翼萦绕迷人的男性气息,恍然间想起衣柜里窥看的“罪恶”,一股热流从脑海里汹涌澎拜的灌满全身,生怕挨着罪恶的地方。
她目光游离恍惚:“这是干嘛,放开我!”
他勾唇一笑:“我想要你歇一歇,别老是忙个不停。”
许温岚确实挺累的,但为了照料他顾不了那么多,还是不服输的说:“这是我愿意做的事,你躺着休息就可以了。”
“嘴皮子真硬。”方奕旸倾下身,一下子盖住她,“我就喜欢你吃软不吃硬。”
许温岚嘴唇接触到柔软,瞬间懵了,抬手用力推开他,他的胸膛却纹丝不动。
他不是身体很虚弱嘛,力气可半点没有少。
于是乎,她被迫吃软,没法再硬了。
男保镖象征性的敲了下门,直冲冲的踏进病房,瞥见眼前这一幕,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方奕旸总算放开气喘吁吁的许温岚,张开湿润的唇问:“有急事?”
男保镖咳嗽一声:“那个……那个杀手逃了……”
“逃了?”许温岚虾米似的弓起腰坐起,“你们没有看住他?”
男保镖唯唯诺诺地说:“不能怪阿莲,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给他端的那碗饭,他肯定逃不出去。”
方奕旸问:“他撞破了陶瓷碗,再翻倒捆绑他的椅子,取到碎片割断绳索?”
男保镖连连点头:“方先生料事如神,怪我那时候糊涂。”
方奕旸沉声说:“怪我不该雇佣你,你可以离开了。”
男保镖呆了呆,垂下结实有力的手臂,仿佛失去某个支点,颓然地离开病房。
许温岚咬着唇,心底慌乱的不行。
方奕旸为她引来杀手,差点掉了性命,结果杀人还是逃掉了,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
许温岚安慰地说:“算了,其实不用抓去杀手,我们不是还有其他证据吗?”
方奕旸眼神复杂的看她一眼,撕下病历本的一小页,写下一串手机号码:“跟这个电话的律师联系,他会给你提供资料。”
许温岚接过纸条,点点头:“我会照你说的做。”
“这几天你不用过来了,玛利亚会来照顾我。”方奕旸慵懒地靠在睡枕上,“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许温岚懂得他的意思,过三天就要庭审了,有一场激烈的大仗要打。
这三天,许温岚很听话的没打扰方奕旸,而是跟一个姓王的大律师,讨论关于案子的事。
王律师很早就被方奕旸雇佣,四处整理关于案件的资料,例如口供、现场照片、死者伤口信息。
王律师叹息:“这案件很棘手,对方的目击证人咬定是你杀的,死人的男友是香港的名门望族,请来的大律师还算我的师兄。说句实在话,他的辩证经验比我丰富。”
许温岚无所谓的一笑:“不管对方如何,这三天相处下来,我对王律师信心十足,”
王律师听了很高兴:“你信任我就好。”
庭审当天,王律师开车载许温岚前往法院,穿进中环街道,竟然遇上浩浩荡荡的堵车,成白上千辆车子从头堵到尾,攒动的人流一望无垠。
王律师看了眼腕表:“离庭审还有一个小时。”
许温岚问:“如果不堵的话,开车去法院要多久?”
王律师懊丧地掐人中:“大约三十分钟,本来时间是足够的,那个资料送达的太晚,耽误我们太多时间。”
对法官来说,迟到就是藐视法庭,耽搁时间太久,会当做缺席处理。三十分钟的车程,就算跑过去,也要两个多小时。
许温岚打开车门,立在骄阳烈火的大街上,听着周围的司机不耐烦的摁喇叭,滚烫的热流涌入身躯,闷出一层油腻腻的汗,周围将她裹进毫无出路的境地。
身后的车流传来嗡嗡嗡的响声,接着是有警告意味的鸣笛。
许温岚回头一看,瞪大眼睛:“是你?”
男人一手握着黑色摩托车龙头,一手摘下黑色头盔,甩动齐耳的刘海,露出苍白的菱形脸:“哟,好巧。”
“是啊,好巧。”许温岚灵机一动,讨好的说,“摩托车应该能过去吧,方不方便搭个便车?”
维特懒洋洋地回绝:“不方便。”
向变态杀人求助,许温岚觉得自己活腻了,反正已经横竖是一死了:“大哥,打个商量好吗?你搭我一程去法庭,否则我就要进监狱了,当囚犯要被逼着剪头发的。”
维特一听到头发,刘海下的眼眸,阴阴地瞅向她:“你倒蛮会抓重点的。”
许温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断。”
维特咬着牙说:“滚上来。”
☆、庭审辩护
一番口水后, 许温岚获得批准, 刚要上摩托车,突然想起王律师。
要知道, 香港的法制延续英国法律制度,庭审采用辩论对抗制,辩论优势大者赢得官司。许温岚不懂香港法律, 口舌之争没有律师专业, 独自一人过去,官司铁定没胜算。
王律师摇下车窗,瞟向许温岚这边, 神色似在探究。
许温岚向维特祈求:“你能不能先载王律师过去?”
维特从口袋摸出薄荷糖,漫不经心咀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许温岚继续说:“律师在香港庭审至关重要,没有他赢不了官司, 我可能真要蹲监狱了。”
维特咬着口香糖,龇起平整的白牙:“头顶地中海的男人,我会忍不住半路把他扔下去。”
变态对头发有多偏执, 许温岚身心领会,为王律师的安全着想, 别让他们单独相处为好。
许温岚尴尬地说:“王律师,要不我先过去吧。”
王律师走下车, 将公文包递给许温岚,郑重地说:“没事,对法官和陪审员来说, 当事人的印象比辩护律师要重要。这些资料你都带过去,我会尽量快点赶来。”
身后传来启动油门的声响,许温岚连忙撩起长裙跃起,一屁股坐上摩托车后座,朝王律师挥了挥手。
摩托车猛地开启,载她一路狂飙,狂风呼啸,吹得她黑发张牙舞爪。
待在法院门口停下,许温岚掏出包包的小镜子照照,心情糟糕得犹如乱发。
王律师说的没错,在香港法庭上,当事人的印象分较为重要。这像沙特马的凌乱长发,法官会以为她遭遇过洗劫吧。
维特瞧着她的头发,笑着说:“新发型不错呀。”
许温岚朝他瞪眼,想去卫生间整理下,长发忽然被一只大手拽住,锯齿状的硬物从发顶刷得梳向发尾。
“你这是干什么?”她愕然回头,看清他拿的是牛角梳。
维特使力梳两下,松开手,吹声口哨:“还是这样看得顺眼。”
许温岚怔了怔,抚摸梳顺的长发。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下车,走下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装衬衣,玻璃片的反光晃过来,撞进许温岚的视线。
许温岚隐约觉得眼熟,恍然想起,他是在警局见过的死者男友。
据王律师说,主控方是死者的家属,男友则作为出庭证人,指证她的谋杀罪名。
眼镜男匆匆瞥一眼许温岚,快步踏上法院台阶。
许温岚看时候不早,硬着头皮,朝法院走去。
“喂,香港有死刑吗?”维特嚼着口香糖,在背后喊。
许温岚头也不回:“香港原有死刑,后来废除了,最高终身监.禁。”
维特轻笑一声:“不错啊,死不了就行。”
许温岚被这话噎住,不愿再理他。
整点开庭,当事人与陪审团陆续进法庭,许温岚作为被告方,与原告方并坐在同一排。
原告是死者的父亲,一进法庭,就满目仇恨的瞪着许温岚。
许温岚假装没看见,低头看自己的文件。
主控律师看似四十多岁,比王律师年龄略长,长得油头大脸,身穿黑袍头戴银假发,象征他是有资历的大律师。
主控律师看向旁边的空位,嘴角轻蔑地撅起。
没多时,头戴银假发的年迈法官,从后台缓缓走到台后,布满褶皱的眼睛扫向法庭,落在孤零零的许温岚身上:“被告,你的辩护律师呢?”
许温岚平静地说:“回法官大人,辩护律师在路上堵车,可能耽误一点时间。”
主控律师笑着说:“可别叫他耽搁太久,要不连门都进不来了。”
台下的众人哈哈笑出声。
“肃静。”法官端坐上法桌,郑重地说,“尽量要辩护律师快点达到,迟到超过三十分钟,只能由你一个人进行辩护。”
许温岚抿着嘴,点点头。
法官大声宣布:“现在由主控律师宣读控词。”
主控律师立身而起,开始宣读:“本人代表律政司,起诉被告人许温岚,女性,今年二十五岁,被控在本年七月三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三分,在海港城香御酒店电梯内,杀害女子李霞容。”
许温岚听到他念到自己名字,多多少少心里不舒服,眼睛始终盯着墙壁的挂钟,指针一分一秒的划过。
接下来,是主控证人作供环节。第一位从门外走来的证人,是在电梯外撞见的一对情侣其中的外国女人,局促地走向证人席。
书记员询问外国女人是否信教,外国女人回答自己信耶稣,依照要求以不亵渎耶稣的名义,宣誓自己提供的供词是毫无虚言。
主控律师走到外国女人跟前,指着许温岚:“露丝小姐,请问你案发当晚,有没有见过这位女士?”
露丝认真看向许温岚:“见过,见过。”
主控律师问:“能不能告诉我,当晚的经历。”
露丝回想一下,面色透着恐惧:“那天晚上,我与我男朋友一起上电梯,刚好撞见那个杀人犯出来,电梯里还有个胸口插刀子的女人。”
座位的人看向许温岚,议论纷纷。
法官开口说:“还没出来庭审结果,被告目前不能称为杀人犯。”
主控律师循循渐进:“你如何确定死者是被她所杀?”
露丝回答:“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啊,不是她是谁杀的。”
主控律师继续问:“死者是什么状态?是躺在地上吗?”
露丝想了想:“她趴在电梯上,突然倒了下来,裙子底下都是血,好吓人啊。”
主控律师又问:“当时被告是什么状态?”
露丝说:“她很平静的走出电梯,如果她不是杀人犯,看到死人不会害怕吗?”
主控律师回到自己桌位,微微一笑:“谢谢露丝小姐的解答。”
由于许温岚没有辩护律师,辩护方盘问证人环节被迫取消,这无疑是非常大的失利。
许温岚作为被告,目前没权限辩解,只能干坐着等。
轮到第二个证人,也就是死者男友,站在法庭的证人席。
宣读誓词后,主控律师开始盘问:“请问白威安先生,你在案发那晚以前,有没有见过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