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威安摇摇头:“没有见过。”
主控律师问:“在案发之前,你跟死者在酒店做什么?是否跟被告有过冲突?”
白威安说:“我跟容容在酒店桑拿,遇到过被告,当时她们两个撞衫了,总觉得她瞧容容的眼神不太对劲。”
主控律师一手搭在证人席,朝许温岚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怎么不对劲?”
“说不清楚。”白威安扶扶眼镜,遮住眼眸,“总觉得不像正常人的眼神,可能跟她们撞衫有关系。”
许温岚掐紧手心,暗骂你才不正常。
当时她只淡淡地瞥了眼死者,完全没有一丝的恶意,但眼神这玩意完全没理据的,对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主控律师做出一副了解的表情:“后来死者怎么独自坐电梯?”
白威安痛苦地扶额:“我有东西忘在桑拿室,就要容容一个人上楼,谁知道……我好后悔……好后悔……”
死者的父亲听完他的话,眼珠子熬得通红。
主控律师颇为理解,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证人情绪有点失控,还望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理解。为了不继续刺激证人,我的审问完毕。”
白威安回座位后,主控律师从文件夹抽出几页纸,分别呈给法官和陪审团,昂首挺胸,义正言辞地说:“我手头有CID警方提供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能毫无疑问的证明许温岚女士,就是谋杀李霞容女士的凶手。我相信在场的法官和陪审员,一定会为死者和死者家属主持公道,判被告终身监.禁!”
许温岚背脊一震,只觉得他每句话像匕首,一刀刀切下她的皮肉。
“等等。”法庭大门碰的一下撞开,王律师黑袍胡乱的披在身上,满身是汗的跑进来,将银色假发扣在半秃的头顶上,深深鞠了一躬,“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实在非常非常抱歉,我在路上堵车,迟到了一段时间。”
主控律师深深蹙起眉头,指着墙壁的时钟:“你迟到超过半个小时,没资格进法庭了。”
“法官大人,他迟到未超过半个小时,现在是香港时间,九点二十九五十九分。”
磁性沉稳的嗓音,像敲响警钟,使人振聋发聩。
许温岚心头一动,看向门外走来的颀长身影,眼眸瞬间朦胧不清,仿佛那人是镜中花水中月,是她伸手可及却难以碰触的。
作者有话要说: 香港的庭审和大陆不太一样。
香港是对抗制,类似于辩论赛,先盘问证人,再进行主控律师与辩护律师辩论。律师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嘴皮子能说赢,官司就赢面特别大,判决结果相对人性化。
大陆是纠问制,法官是主导地位,律师的作用相对香港来说,比较薄弱,法文条律是铁律。
香港的主控就是原告,书记员是辅助人员。
陪审团的作用是,协助法官认定事实,给出的并非正式判决,法官会根据法律做出判决。
☆、辩护与主控
主控律师指着墙壁挂钟, 大声重复:“明明是9点31分, 辩护律师迟到了。”
王律师拱手:“法官大人,我没有迟到, 请校准一下时钟。”
法官大人看了眼腕表:“在法庭不容许出错一分一毫,墙壁的钟居然时间快一分钟,看来行政人员有点失职。辩护律师请回自己座位。”
主控律师趾高气扬的脸, 瞬间垮了下来。
王律师戴好银假发, 好整以暇地坐在辩护座位,一页页翻阅控方证人提供的供词,看完后清清嗓门。
“法官大人, 各位陪审团,关于控方证人的做供,我有一些问题要说。露丝女士的供词,直指我的当事人是杀人犯, 但提不出任何证据,全是她的主观臆断,我附议删除这段供词。”
主控律师腾地站起身:“法官大人, 我反对删除。”
“反对无效。”法官朝陪审员扬手,“删除控方证人露丝的臆断控词。”
主控律师拧紧眉毛, 心有不甘,一屁股坐回位置。
王律师继续说:“还有, 控方证人没有亲眼见到,我的当事人杀害李女士。我的当事人跟李女士毫无恩怨,只有一面之缘, 没有任何杀害李女士的动机。”
主控律师手执笔头,轻敲桌面:“你好歹也是学法律的,不知道杀人的动机里,还有‘无目的发泄’吗?”
王律师不紧不慢地说:“‘无目的发泄’也要讲原因。”
法官摆摆手:“还没到辩论时间,你们两稍后再谈。”
轮到被告审问环节,许温岚站在辩护台,迎上法庭一束束迥异的目光,有探究的,有看戏的,有鄙夷的,有憎恨的。
唯有双眼眸凝出的目光,跨过攒动的人影,与她的视线柔软地交织。
许温岚冲他一笑,仿佛告诉他,不用担心。
主控律师撩起黑袍,走到许温岚跟前:“被告,你的职业是什么?”
许温岚回答:“我是自由撰稿人。”
主控律师问:“你成为作家前,是不是学过医?以前在湖岛居住过?”
许温岚点点头:“对。”
主控律师声音变得尖锐:“为什么弃医从文?”
王律师立起身,言辞陈恳:“法官大人,我建议撤销主控律师的问题,与本案毫无关系。”
主控律师连忙说:“我的问题绝对与本案有关,请求法官大人准许我问下去。”
法官摆摆手:“辩护律师发对无效,主控律师继续发问。”
主控律师像咬到猎物的嗜血恶狼,兴奋地眯起眼:“被告,请继续回答问题,为什么弃医从文?“
许温岚回答:“一次医疗事故,我所接生的孕妇大出血死在病床上。”
主控律师背着手,围绕她来回踱步:“学医要花费很多经历,时间还蛮久的吧,就因为一时医疗事故,你就放弃了几年的努力。难道是因为心里埋下阴影,生出反社会人格,在院方看来不再适合当医生?”
许温岚怔了怔,他拐弯抹角的问,原来是想扯出心理疾病。
王律师受不了他的逼问,插一句话:“法官大人,主控律师太过臆断,对被告言语戳伤,我强烈撤销建议这个问题。”
没等法官开口,许温岚自行回答:“不是院方辞退我,而是我自己选择辞职,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医生。”
主控律师问:“为什么说不适合?医生救人是天职,难道你不想救人而是杀人。孤独阴郁地住在湖岛,写悬疑犯罪小说,把自己代入犯罪分子?”
旁观众人看向许温岚,那目光仿佛要射穿她的脊梁。
许温岚越过众人的目光,看向坐在旁听席的方奕旸,却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刚不还在吗,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许温岚没一丝慌张,心底却空空落落的。
王律师想不到她自跳陷阱,紧张地说:“主控律师,请不要随便推断我的当事人。”
过去的往事,许温岚一直不愿提及,害怕回想,但经历生死大难后,她忽然想明白很多。
“你说对了一半,又说错了一半。”许温岚正视主控律师,眼底古井无波,“这起医疗事故后,对我造成一定的心理阴影。我辞职不干,是因为对生命太过敬重,容易关心则乱。我的悬疑小说没多少杀人事件,犯罪并不止是杀人事件,还有纵火抢劫绑架等等。最重要一点是,写小说的人都是将自己代入主角,而不是反派角色。”
主控律师厉声说:“这是你的一面之词。”
王律师很是生气,忍着情绪说:“主控律师你说的才是一面之词,就算我当事人有心理阴影,这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
主控律师翘起嘴角笑:“但是有间接联系,被告的许女士有心理疾病,就能证实犯罪的杀人动机。‘无目的发泄”都是有心理疾病的杀人犯所为。”
王律师说:“单凭心理问题,无法成为证据。”
“我只是阐述被告的杀人动机,还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她是杀人犯。”主控律师拍拍手,将警务人员端来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尖锐的刀具,“是作案用的杀人工具,刀柄印有被告的指纹,当时电梯里只有被告与死者,除了她是否还有其他嫌疑人,辩护律师你能不能给我指出来?”
王律师看向许温岚,询问:“你有没有碰过这把刀?”
许温岚点点头:“碰过。”
王律师继续问:“你在哪里碰过?”
许温岚回答: “在海港城豪华游轮的自助餐厅,我用这把刀切过牛排。”
王律师又问:“原来作案工具是从餐厅拿的。”
王律师转过身,向主控律师抛出疑问 “请问刀具只有我当事人的指纹?”
主控律师得意的点头:“当然。”
王律师赫然拍掌:“这就成疑点了,如果是餐厅拿的,还会有服务员的指纹,但是作案工具只有被告的,这是什么原因?”
主控律师有点站不住脚了: “肯定是她自己抹去的。”
王律师摇摇头:“可是你说她无目的发泄,杀人前抹去其他人的指纹,为什么不抹去自己的指纹,那就非常奇怪了。”
许温岚说:“其实我在餐厅碰过餐具后,服务员戴着手套收走了刀子,我相信轮船上有监控像录过这个镜头。”
主控律师嘴角抽搐:“这……口说无凭,不能证明凶器是轮船自助餐的。”
王律师恭恭敬敬地说:“法官大人,我申请一位辩护证人来法庭做证明。”
法官扬了扬手:“批准。”
一个穿着白色船长服的中年男人,脚步有力地踏进法庭,立在证人席上宣读誓词。
王律师问:“孟先生,请你告诉法官,你从事的是什么职业?”
中年男人开口说:“我是圣德游轮的船长。”
王律师指了指摆放的凶器:“你认不认识这把刀?”
孟船长惊讶地瞪起眼: “咦,这不是我游艇餐厅的刀吗?刀是私人订制的呢,其他的地方买不到。”
王律师又问:“你怎么确定是你游艇的刀?”
“刀的样式一模一样啊。”孟船长指着这个地方,“还有,刀柄这里刻了S的小字,是圣德玛利亚的开头。”
王律师微微一笑:“谢谢孟船长,你提供的证据很好。”
“我有提供证据吗?”船长傻了眼,本以为会有武之地,结果只是问刀的事情。
王律师继续说:“我还有视频证据,能证明许小姐用过的刀,被某个女服务员收走了,后来经过调查,圣德游轮的员工里没有这号人物。”
主控律师手握成拳,敲击桌面:“也许是她没用过的新刀,电梯里当时只是她有杀人嫌疑,你又怎么解释?”
王律师摇头叹息:“电梯里除了她俩,其实还有第三个。”
主控律师轻蔑地一笑:“视频只显示她们俩进去过,还有第三个飘着的鬼影子?”
“主控律师说的没错,我的当事人当时进去电梯,李女士已经被害身亡。”
旁听的众人听完,联想到电梯里还有第三个,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王律师将一叠文件递给法官和陪审员:“请法官和陪审员过门,案发一个小时前,有个男人进入过电梯,显示他按的电梯在十二层停下,但打开后没有他的人影。这位只有一米六的矮男人,是真正杀害李女士的凶手。”
主控律师不依不饶:“这证据不够充分,有洗脱罪名的嫌疑,除非能有更充分的证据,证明当时那个男人,就藏在电梯顶部的紧急救助门。”
法官认真翻看王律师提供的视频截图:“没错,这案件有很大疑点,但没法洗脱许女士的嫌疑。”
恰在这时,传来门开的声音,许温岚回头一看,瞥见方奕旸颀长的身影,悬挂的心沉沉落地,分外安心。
方奕旸扬起眉毛,冲她一笑。
王律师朝方奕旸示意一眼,像在寻求他的意见。
方奕旸点点头,用唇语说:“已经送来了。”
王律师面露喜色,对法官说:“有个证据来的比较迟,我请求不经过审核直接入场。”
法官深思一番,点点头:“可以。”
四个警务人员推门而入,推来封死的巨大纸箱子,沉甸甸地拖在地上。
在场人员拉长脖子,议论纷纷。
“开箱。”王律师一声令下。
嘶的一声,警务人员用钥匙撕开纸箱子。
众人看清箱子装着什么,不由惊呼:“天啊……”
只见,箱子里蜷缩着黑衣男人,双手双脚被捆绑住,嘴唇封着一块胶布,发出呜呜呜的呻.吟。
☆、发现他的秘密
森严肃穆的法庭, 犹如平静的海水, 忽然翻起惊涛骇浪。
旁听的人员惊叫出声,不由自觉往后退, 连法官都吓得跳开座位。
“警务人员光站着干嘛?”主控律师一气之下,自个弯身解下捆绑男人的绳子。
方奕旸厉声喊:“小心,不能碰他。”
主控律师愕然地望向方奕旸, 与此同时, 黑衣男人挣脱开脚踝的绳子,下意识地一手擒拿主控律师,砸破旁边的花瓶, 捡起尖锐的碎片抵在他的脖子。
主控律师像刀口下待宰的鸭,四肢抖得像筛子,嘴里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呜声。
“敢绑住我,要你的狗命。”黑衣男人大声提醒, 环顾四周,意识到身处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吃一惊, “这……这里是……”
“这里是法院。”方奕旸步履沉稳的走近,“你敢在这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