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口借蜜——朕的甜甜圈
时间:2018-06-15 09:13:46

      但该做的事依然要做,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日夜工作,从家中到车里。
      所以耒沙在被他叫到住宅书房,听到奚清楷问:“你找虞安说了什么?”
      背后的落地灯将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细长宁静,耒沙不自觉地盯着看,心里门清,耸了下肩:“就是你听到的那些。
      除了两年前,我只找过她一次。”
      奚清楷一下就笑了。
      声音淡若无痕,这样吗。
      她说话时声调懒懒,挑着眉看向耒沙,说得四两拨千斤,语速飞快,几乎听不出情绪。
      —— 我还想给自己一点面子,把记忆里那个人留住,当他是真的存在过,也不枉费我认真过。
      ——他当过顾凯,但他不是,也不会是。
      奚清楷的缄默敲得耒沙心里七上八下,有种横竖活不过今晚的苍凉感,于是一咬牙心一横,大步走到书桌跟前,低头看着他:“瞒着你这事,我的不是,我认;这次也是我找的她。
      但我不是为了别的,那姑娘不错,是真的不错。
      我说句心里话……哥,没有你,她找的人也差不了。
      但如果因为跟她在一起,你有了什么差池……”
      耒沙顿住了话头,不小心撞到了奚清楷眼里。
      他上次见到这个眼神,是三年前。
      耒沙被人背叛,走投无路,又得罪过道上出了名杀人不眨眼的谢三,东南亚局势混乱,他往泰国逃的路上被人绑起来丢到大船上,有人点了名掏钱要看人“沉水”,笑呵呵地在船头晒太阳。
      要看所谓表演的大佬付了钱,美钞装足箱子,晒在阳光下。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顶上悄然无声翻下来,那缅甸商人身边血雾四溅,他脸色苍白地拔枪就要回击过去,却被一发打在手腕上。
      奚清楷边朝那人走去,边用牙慢条斯理解开带伤右手的绷带。
      “我弟弟的命……”
      “只有我能动。”
      奚清楷唇角懒然上挑,骨节修长的手卡着对方的脖颈,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栏杆之下是层层破开的海浪,甲板后站的全是奚清楷的人。
      他待了那么些年,竟从不曾知道兄长深浅。
      连谢三那边都说的清楚——看在奚清楷的面上,望好自为之。
      耒沙那天天后知道,有人凶起来,真是会让人觉得,他还是继续戴面具一辈子好了。
      收回思绪,耒沙没再多说,径直跪了下去。
      这晚林序找自家总裁找不到,被迫找到李叔这里,却被挡了一挡,原因是……家事。
      到了后半夜,后背皮开肉绽到已没什么知觉的耒沙咬牙没倒下去,听到奚清楷说。
      “她没有我也可以,但我不行。”
      那是他最后的自留地。
      生死来去脏净不辨的前半生里,一笔一画,恐怕连个人字都写不好。
      到底是,上苍待他不薄,截一段她的时光送来与他交错。
      ——我不骗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这十一个字,被发现后他缠着虞安说了许多许多遍,心中记挂着要和她做的事,清单拉出来与寿命齐长。
      最后,却是他亲手将新刃插|在她旧伤之上。
      废墟尘土一样的现状,让奚清楷头一次有种踩在悬崖边上的感觉。
      * * *
      虞安爬起来是早上十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常自觉完美地错过了上班时间。
      原本也是项目结束会有多一天的假期,虽然没结束,她现在这个尴尬的状态去公司也是自讨没趣。
      她从被窝里把自己的头拔|出来,一脸郁结的踢拉着拖鞋走到一直响铃声的门口。
      刚一开门,一个无尾熊就挂在脚边,死死抱着她,巴巴眨着黑白分明的眼,圆圆的脸型开始褪去了青涩,显露出少许少女的俏丽来:“姐,我……挺……喜欢祝亦的……人……还,不……不错……”
      虞安陷入一种满头黑人问号的状态。
      首先哈这人应该在学校里背单词复习三角函数,为什么跑这里来了??
      其次,这瓜娃子在说什么鬼??
      虞安觉得日子就像有惯性似的,头开的好,这一天也就容易完美。
      要是一早上就混乱,那这天基本也就废了。
      倒不是真会把事事都搞砸,但心理状态差不离就是那样了。
      比如说今天吧,把虞孟清塞回学校,她出来吃了个刨冰,绕到江边桥上看了看景,帽子的链子连着脸一起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这样,虞安都有种被人盯着的错觉。
      她不下五次,冷不丁一个猛回头,警惕机敏——除了工作日仍然拥挤的人头攒动,什么都没有。
      虞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套头毛衣,红色的绒线帽,像她那玩偶毛绒兔的大型翻版。
      人山人海里,她恐怕是最无能的一只兔子了。
      虞安兴趣缺缺地逛入地下广场,超市人比其他地方少很多,这家Ole的酒架整整三排。
      她病没好利索,没钱没胆,也就转两圈过个眼瘾。
      葡萄酒和香槟安静躺在架子上,虞安走完冷冷清清的第一排,拐到第二排。
      这里倒是有人在挑酒,就是手相当不稳,有一瓶眼瞅着摇摇欲坠,很快就要滚落下来。
      她恰好走到跟前,也赶了个巧,看准后手飞快一捞,稳稳地握在了手心。
      很迅速。
      虞安正欲说话,沿着修身黑色西裤一路看上去,对方也微微倾身,静然望过来。
      我回头再望某年,像失色照片,乍现眼前。
      虞安想到这句歌词,冥冥之中与偶像的感情对接了短短一瞬,竟有些莫名的欣慰。
      也许,是因为失色两字。
      “奚总,您大白天的不去工作,来这做什么?”
      虞安半讽地轻笑,抬手把酒瓶要放回原地,实则有些忐忑。
      她脑海里有印象,前天好像去了一趟和奚清楷有关的地方。
      但做了什么,实在是记不清了。
      虞安能感觉到他在看她,可悲的是她掂脚也好蹦了两下也罢……都无法把它分门别类的放回原位。
      直到男人接过,轻松地将它搁置在该待的位置里,又转头看她,垂眸不着痕迹地避开目光,笑了笑:“讨债啊。”
      他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虞安右脚散开的鞋带上,那一秒不是不感谢的,奚清楷单腿跪下去,借动作掩饰住心情,但男人随便蹲在那里都是一道清贵风景,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虞安心情复杂,怀疑他被魂穿了。
      奚清楷把她鞋带仔细绑好,紧了紧,复又直起身来。
      虞安发现自己真是有点贱,她没有面对被魂穿的经验,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手不自然地蜷在胸前握成拳头。
      他就那么看着她,薄淡宁静,眼底有很重的复杂底色,那个眼神让她……忽然有了逃跑的冲动。
      但虞安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做那么蠢的事。
      所以她只是倒着走,脚底抹油地化作竞走队员,掀一阵小风后跑了。
      负一楼到一楼是扶手电梯,她最欣赏的电梯,能将自主权握在手里的电梯!  蹬蹬蹬跑上去后,虞安站在玻璃门前傻眼了。
      下雨了。
      雨幕漫天漫地的倾倒,白云乌云分享一半天空,天幕下奔跑的人像可以剪作电影片头的慢动作。
      可踏着四溅的雨水,笑起来的瞬间,其实转瞬即逝。
      奚清楷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他没有看她,抬眸和虞安看着同一片天空。
      站定前,他们肩处的衣物摩擦,起了刹那静电。
      奚清楷花了很久,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很想你”四个字折叠藏起来。
      从兜里摸出一块四四方方满刻外文的黑板,问她:“吃巧克力吗?”
      在临安的时候,她即使开着小店,也是不可能舍得随便拿东西吃的。
      喜欢吃东西,看到网上的巧克力盘点,曾遗憾地感慨说这个好贵,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没有放金粒粒!
      虞安左手已经攥成拳又松开两次,才平静地点头,掰了一块正方形,含在嘴里,几秒后,垂首,抬手把头发捋到耳后,唇角微扬,眼底复杂:“好苦。”
      没有碎金子。
      美化过往幻想的,都是自己。
      奚清楷没动,盯着缺了一块的长方形,轻勾着唇笑了,眼里似蒙了雾,看不分明。
      他抽出一支雪茄龙,单手点燃,掌心仍握着巧克力。
      “年会你没去,抽奖了。”
      他看着远处,虞安看雨,开始切切期盼它变小。
      听见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心底哼笑了声,这简直是废话,她烧成sb还从被窝里被拖过去批斗。
      这事没解决完,她不想提,答也没答一声。
      “但估计就算你抽了也抽不中,你运气不太好。”
      奚清楷眸低垂了一瞬,从西裤兜里掏出一张很皱的票来,递给她:“所以黑箱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虞安觉得有点眼熟,下意识接过来看。
      那是张邮轮船票,不仅皱了,而且已经很有了些年月,泛黄的有些字迹已辨认不清。
      只有“澳门””两个字隐约可见。
      虞安飞快翻到反面看,在右下角看到一小行红色字迹。
      是中学生最爱写的那类行书,有些龙飞凤舞的混乱,透着主人的心境。
      写的是——秋天很不好,你不必在场。
      那是她在船舱里写的。
      风浪摇晃,天气不好。
      十六岁那年,像父母一样,得到了一张抽到的邮轮之行。
      ……其实不是虞安抽到的。
      在店里为一个客人守住了不慎落下的钱和证件,对方回来感谢时,不小心将身上的这张票再度留在杂货店。
      第二次,虞安起了心思,不想还回去。
      占着那张票时,她想的是,听说自杀会下地狱,那就让她下吧,天堂留给那位顾客。
      而人间……人间太累了。
      手腕割下足够深的伤口,趁着人最少的时候,凌晨时分,她挣扎着想爬上栏杆。
      直到,耳边有淡冷声音在说,要死不爬高点跳的远点,掉在这里会被搅到发动机里,打成肉酱不关别人的事,但你影响航行。
      虞安是个社会责任感包袱有点重的小孩,刚爬下来,就有来吹风的游客发现她滴滴答答落血的手腕,尽管没大碍,但看着很瘆人,很快被呼啦围上的热心群众架回了船舱,众人包扎好她伤口又劝她一路,直到返程。
      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始终没再见到过。
      那年奚清楷二十三岁,激流中勉强竖稳脚跟,狠绝不怕死,出名的眼光准。
      但每天问题都很多,山一样的,前方雾浓路险。
      这个插曲很快就忘记了,但着了魔一样,她跳下来时滚到脚边的船票,他捡了起来。
      这样的一场狭路相逢。
      奚清楷手指间的烟雾遮了一刹他眼眸,黑如漆墨,声线微哑而沉:“这是我给自己的抽的奖。”
      顿了几秒,他说。
      “谢谢。”
      雨雾的声响稀稀落落,落在耳里,自在逍遥的任性。
      虞安听见他又说,谢谢你活着。
      男人侧过头看她,笑了笑。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褪去所有伪装,像等了万古长夜后的第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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