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陈酿摇摇头,上前抱拳道:
  “多谢你们今日来。只是,我眼下还有些事。不如你们先回太学,夜里我请你们吃酒?”
  郭郎君只笑道:
  “你要早说请吃酒,我们也不赖在这里了!”
  众人这才准备着散了,一时还不忘回头打趣:
  “你和祁莨是好兄弟,咱们都是酒肉交。酒吃不够,回头还来闹的!”
  陈酿只笑着摇头。
  这群同窗,当真是什么玩笑也敢开!
  见他们去了,七娘遂上前想陈酿嗔道:
  “早该走了!每回尽拿我取笑!”
  “你呀!”陈酿扶额,“再这般淘气下去,如何是好?”
  七娘一脸不服:
  “酿哥哥说无妨的。”
  “好,无妨。”他笑道。
  渡口垂柳青青,春风暖软,二人并肩而行,只缓缓踱步。
  七娘面含浅笑,也不看他,但她知道他在,这就够了。
  她忽停下脚步,轻轻闭上眼,又深吸一口气。
  “好香。”她喃喃道。
  陈酿转头看她,只见她微扬起面颊,眉梢眼角,尽是情态。
  初初长成的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不知世事的七娘子。
  陈酿低头感慨,算来,七娘已及笄了。
  他举目四顾,此处并无落花痕迹,又哪来“好香”一说。
  他只道:
  “可是昨夜,有人扫除花径,蓼蓼闻着落花残香?”
  七娘摇摇头,依旧不曾睁眼。
  她道:
  “酿哥哥,你闭上眼,细细嗅来。”
  陈酿笑了笑,这是第一回,他听她的。
  他随她闭眼,缓缓吸气,这才觉出此香的妙处来。
  原是,柳叶之香。
  夜里回到太学,陈酿免不得请众人吃一回酒。
  太学生相聚,从来只为风雅。吃过酒,必有诗文,方才不负。
  那夜,陈酿也不作长篇大论,只成了首清新绝句。
  其诗有云:
  半度青春半度风,
  拂低碧色汴梁东。
  飞红渡口曾谁住,
  识得清清柳气中。
  暮春时节,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已是夏日。
  丫头们多在院子里捕蝉。天气越发大了,蝉鸣直吵得人睡不安稳。
  七娘托腮立在窗前,看她们捕蝉,也颇觉有趣。
  这般时节,丫头们多换上轻薄衫子。
  她们人生的好,衣裙又鲜亮,行动之间,盈盈婉转,只怕将蝉儿迷醉了去。
  丫头们一面捕蝉,一面说笑,七娘喜欢看这样的景。
  她转头朝琳琅道:
  “你去拿个网子来,我亦有些想捕蝉玩呢!”
  琳琅摇摇头:
  “快别去了!前日捕蝉,险些绊着,可不是被陈先生撞个正着么?”
  七娘忆起那日,只道不巧。
  好不容易玩乐一阵,又被酿哥哥撞见狼狈样子。
  她有些讪讪,转而又道:
  “对了,前日朱二表姐大婚,那场面可太热闹了!我想着与她说句话,愣是没说上。”
  琳琅笑了笑:
  “成日的拌嘴,那会子又想着说话了!”
  七娘只道:
  “她如今做了郓王妃,大小事务,可有着忙呢!此时,只怕也顾不得我。”
  琳琅知她闺中无聊,遂劝道:
  “郓王府前日不是送来帖子么?说王妃设宴,到那时,岂不又能见了?”
  七娘忽来了精神:
  “是了!我倒忘了。前日遇着酿哥哥,他也去的。”
  说罢,七娘又拉着琳琅挑起衣裙首饰来。
  琳琅只浅头笑笑。
  这个七娘子,真是让人摸不着,猜不到的性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凤箫吟1
 
  汴京的夏日越发闷热起来,较之往年更是厉害。
  汴京便是如此,从来夏日越热,冬日就越寒。时人都道,今年冬天,也不知要下多大的雪。
  这自然是瞎操心了。
  比之沉闷的天气,朱凤英的宴会却更为人津津乐道。
  一朝册封郓王妃,这还是她头一回设宴。
  汴京有些体面的夫人、贵女,自然尽在受邀之列。多少双眼睛皆看着,不得不费心操持,容不得半点马虎。
  七娘本是极开心的。
  自入夏以来,贵女们怕热,都不大出来走动,许久也不见这般热闹了。
  谁知,朱凤英偏唤了她去帮忙!
  七娘是最不耐烦安排这些的。从前自己也不爱设宴,不过跟着凑热闹罢了!实在躲不过的,也总有大嫂能帮忙操持安排。
  这会子,要她去帮表姐的忙,可不是贻笑大方么?
  七娘立在镜前梳妆,只推推搡搡地不愿走。
  她今日着了件织金明珠绡褙子,下系十二破五彩流砂裙。别的倒罢了,新打的一对赤金宫灯耳坠子,煞是别致。
  阿珠方笑着劝道:
  “小娘子出落得这般标志,闷在闺阁中作甚?平日不是最爱出门走动么?”
  七娘撇撇嘴,又自戴上一对金约腕,只道:
  “明知我厌烦这些,偏让我去帮她!表姐不会又整我来吧?”
  环月正递了缂丝团扇过来,道:
  “如今,朱小娘子已是郓王妃,难不成还像幼时一般,有许多计较?”
  七娘不以为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环月摇头笑道:
  “瞧小娘子说的!郓王府不是来人说了么,王妃想让小娘子也跟着学学。左右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般混下去。”
  “哼!”七娘白她一眼,“偏她成亲了,了不起!如今只管的数落我!”
  琳琅正打了帘子近来,见七娘还磨着不走。
  她忙上前劝道:
  “王妃的车架,已在外等候多时。小娘子这里可打点妥当了?”
  环月上前挽着琳琅,朝七娘努嘴,笑道:
  “小娘子闹脾气呢!”
  琳琅只无奈扶额,这会子又闹什么来?
  许娘子是身子不适去不得,这个祖宗,却是为何?
  阿珠看了看七娘,转而一笑,方朝琳琅、环月悄悄摆手。
  她遂道:
  “小娘子当真不去了?”
  七娘作出不甘示弱的样子,仰头道:
  “不去了!”
  “噢!”阿珠点点头,“那我去回王妃一声,也就是了。”
  “不过……”阿珠故意拖长了声音,又道,“若遇着陈先生,问起小娘子为何不去,我该如何回话呢?”
  七娘一怔,她只顾着闹,倒忘了酿哥哥也去的!
  “去就去!”七娘转身道。
  一屋子丫头皆掩面笑起来。
  七娘神情飘忽,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轻戳了下阿珠的头,只道:
  “就你机灵!走了!”
  一时,众人又忙打点着送她上车出门。
  郓王妃的车架也很是宽敞。因着夏日炎炎,其间置了冰槽与排扇。丫头来回拉扇,凉风习习,只觉舒爽清凉。
  王妃的仪仗很是华贵气派,街市围观之人自不在少数。
  他们或是议论郓王妃的宴会,或是议论汴京氏族,东拉西扯,皆是市井言语。
  七娘自是坐不住的,见琳琅正打瞌睡,她遂偷偷掀了车帘一角。
  四下看来,汴京比之前日,又更热闹了。
  隐见着城门大开,生意人往来互市,络绎不绝。
  其间还有不少胡人。别看他们一个个浓眉魁梧、五大三粗的,可做起生意来,却是极精明。
  七娘曾在夜市见过。一厘一毫,斤斤计较,她是顶看不上的。
  又穿过一条街,便到了郓王府正门。
  此处与郓王私宅不同。红柱琉瓦,雕花雀替,端端的一派皇家气度,断不是别处能比。
  车架自西门而入,直往内宅行去。
  一路上,夹道的石榴花、紫薇花,火红欲燃,热闹浓艳。
  七娘笑了笑,这般种种,尽是朱二表姐喜爱的景致。
  下得车来,只见朱凤英已侯在廊下。
  她身着朱红泥金菱花褙子,八宝领扣锁在衣襟,头上一副赤金莲花冠,垂下镂花金珠流苏。
  静立时,自有光璨贵态;行动间,更添十分婉丽。
  见着七娘来,朱凤英遂迎上去。
  她方抱怨道:
  “等了你许久,怎的这会子才来?这么些时日不见,你是越发不将我这表姐放在心上了!”
  七娘上下打量她一番,只道:
  “呸!没来由的矫情!自有将你放在心上之人。楷兄在侧,你才想不起我呢!”
  朱凤英掩面一笑,只靠过去耳语道:
  “你还吃他的醋呢!”
  七娘故作正色:
  “怎的做了王妃,还是没个正经!”
  朱凤英的丫头听了,亦附和笑道:
  “谢七娘子这话说的巧,前日王妃入宫,皇后亦如此说呢!”
  “去!”朱凤英回头斥道,“少拿姐姐来压我。”
  七娘只瞥朱凤英一眼:
  “若大表姐在,岂容你这般欺负我?”
  朱凤英笑了笑,遂屏退左右,只拉着七娘往廊下竹簟上坐。
  七娘自拿了一块点心吃,又狐疑地打量朱凤英一回。
  她方直言道:
  “今日宴会,你都如何安排的?作甚么要我帮忙?敢是又备着什么难题整我来?”
  从前,她也是被朱凤英整怕了。
  虽是幼时玩笑,可朱凤英的宴会,必要写诗作文的。
  七娘每每败下阵来,总有些难为情。
  朱凤英白她一眼:
  “瞧你那小心眼的样!你那小先生,如今名声大呢!谁又敢在诗词文章上欺负你来?”
  七娘转而一想,也是!
  从前便罢了。自她得了王贵妃亲赏的字画,又入得太学,汴京才女之中,早有她一席之地。
  她如今随手写几个字,汴京众人也能争相称赞!
  朱凤英接着道:
  “我今日不整你,要帮你扬名呢!真是不识好歹!”
  七娘向后缩了缩,蹙眉道:
  “你是何意?”
  朱凤英吃了一口茶,又拿出两个锦囊。
  七娘接过看来,两个锦囊皆装了花笺。、
  一个尽是应景的诗题,石榴花、团扇、柳、星、蝉……
  一个则是些唐时句子,或如太白洒脱,或似子美厚重。
  七娘举着两个锦囊,只道:
  “人家的锦囊里,皆是妙计。你这甚么乱七八糟的?”
  朱凤英收回锦囊,兀自摇着团扇。
  她笑道:
  “你怎知,我这不是锦囊妙计呢?”
  七娘默了半晌,又看她几眼,转而卖乖道:
  “表姐,好表姐,七娘愚钝,你快与我说说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凤箫吟2
 
  朱凤英看她这个模样,心下只道: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
  她拉着七娘,只道:
  “这是今夜宴会的酒令!”
  “酒令?”七娘又拿过锦囊来看,“要如何行?”
  朱凤英方道:
  “你只将这些诗题句子都记熟了,别临到头,又说不出。”
  七娘看看她,有看看锦囊。
  忽而恍然大悟,她忙道:
  “表姐要玩‘集唐’?”
  朱凤英得意笑笑:
  “还不笨嘛!”
  自唐代以来,时人多有诗作。
  所谓“集唐”,便是从唐人诗中取四句,凑作绝句。
  而这四句,既要贴合诗题、格律得当,又不可出自同一首诗,亦不可为同一作者。
  故而,“集唐”之人,不仅要博学多闻,更要巧化诗境,为我所用。
  这才是真正为难之处。
  七娘一时焦急起来,直挽着朱凤英的手臂便开始闹。
  “我说你故意整我来!”她撅嘴道,“知我最烦背书,要我自己作诗也便罢了,偏是集唐!表姐也太坏了些!”
  见七娘一脸不满,又急又慌,朱凤英只望着她不言语。
  闹了半晌,七娘忽回过神。
  既是整她,又何必与她说,与她看呢?
  想来,表姐要她记得那些诗句,是有意放水?
  七娘猛地闭了嘴,只赔笑道:
  “表姐,我,才明白过来。”
  朱凤英摇摇头:
  “你呀!脑子里除了有你那小先生,还有什么?”
  七娘讪讪不语。
  朱凤英接着道:
  “我听阿楷说了,今日他亦邀了你那小先生来。知你怕在他跟前出丑,这才想着帮你一把!谁知,竟平白受这等冤枉!”
  七娘扯着嘴角笑了笑,有些怂。
  她只挽着朱凤英道:
  “好表姐,还是你念着我。”
  朱凤英抽回手,故作生气:
  “如今知我是好表姐了?”
  七娘也不顾脸面,一把抱上朱凤英,笑道:
  “七娘一向知道的。”
  朱凤英给七娘那些诗句,皆是极好用的。虽不至一鸣惊人,在思及不到之时,救急一番,亦不至失了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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