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过了一阵,二人挤至前头,遂探头望去。原来,那两个骗子依旧在行买卖金玉的伎俩!不过,那日的秀才已然换作一位年轻少妇。
  陈酿故作不知,向一旁围观之人问道:
  “小哥,这是作甚?”
  那人朝商人与少妇那处看热闹,哪有功夫搭理陈酿?
  他头也不回,只敷衍道:
  “买卖物件凑渡河的银钱啊!”
  陈酿方点了点头。
  商人的余光扫视着周围,心头已然乐开了花。这一个个蠢蠢欲动之人,在他眼里,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雪花纹银啊!
  陈酿与七娘相视一眼,兀自了然。
  七娘只装作凑热闹的模样,直往前挤。正此时,她故意推了陈酿一把,陈酿亦配合着朝前踉跄几步。
  这一踉跄,直撞上了商人。他故作不稳,手臂一挥,袖中一折页册蓦地落在商人怀中。
  那商人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怀中之物。
  陈酿也不教他多看,忙将册页夺回,收入袖中。
  只见陈酿一脸恼怒,又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商人。似乎,不愿让商人知晓那册页是何物。
  待他站稳,遂向七娘斥道:
  “怎么做事呢!咱们是来看热闹的么?”
  七娘只作委屈状,一味地点头哈腰:
  “大……小郎君,小人并非有意。”
  陈酿摆出一副傲慢神情,只不理他。罢了,又警惕地朝商人看一眼,便带着七娘远离人群而去。
  众人只道二人莫名其妙,懒得理会。
  而那商人,却兀自蹙了蹙眉。
  适才那折册页落入怀中,他虽未看得十分清楚,却也知是官家之物。
  他在此处行骗良久,所骗数额巨大。引起官府注意,是早晚的事。他自己心中也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想,来得这般快!
  商人心下谨慎,遂暗暗朝少妇使了个眼色。
  众人围堵,商人自然走不开。而少妇卖罢物件,却能跟上陈酿他们,一探究竟。
  陈酿带七娘行在前头,闻着身后隐有脚步声,只微微扬了扬嘴角。
  果然,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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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见证师徒二人版【戏精的诞生】(啊呸!重说,演员的诞生!)
 
  ☆、第三十七章 扬州慢9
 
  七娘装作谨慎模样,四下看了看,只向陈酿道:
  “小郎君,他们该不会瞧出来了吧?”
  陈酿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又斥道:
  “你个小童,还好意思问!若非你推本官……人,那手令岂能滑落?”
  七娘面露难色,一味的屈身赔笑。
  虽是假意,她学得倒像。
  从前虽未有过这般行径,只是五郎身边的顺子,长日里这副模样。七娘见得多了,此时心中想着,自然信手拈来。
  她这个样子,着实可笑又可爱。陈酿心头早已暗笑过千百回,只面上依旧一副不耐烦的生气模样。
  他遂正色向七娘道:
  “但愿你不会坏事!否则,连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陈酿衣袂一甩,只负手快步行去。七娘一脸怂样,紧紧跟在后头。
  方至一株大树之下,只见邓容君母女一身粗布衣衫,端然而立。
  那少妇亦跟上去,在不远的树后藏身。她目光锐利,只一刻不移地盯着他们。
  陈酿上前恭敬行过一礼,七娘亦附和着行礼。
  陈酿遂道:
  “才听闻夫人来了,这等乔装,确是委屈夫人与小娘子了。夫人既至,敢是大人亦到了?”
  邓夫人如此前商量的一般,只道:
  “小儿手头上还有些事,教我母女先至此处落脚。待他整顿毕了,再一同渡河。”
  “说来,”邓夫人又道,“你查得如何了?”
  陈酿又作一揖,道:
  “下官才去看过,与大人所料无二。只是……”
  话及此处,他又瞪了七娘一眼:
  “这小子添了些乱。未免打草惊蛇,还请大人尽快赶来。”
  邓夫人点了点头:
  “我这就与人写封书信,想来,三五日也就到了。”
  她方说罢,陈酿忽四下扫了一圈,只压低了声音,道:
  “夫人,有甚么话,咱们回去说罢。此处人多眼杂,恐隔墙有耳。”
  邓夫人故作警觉状,应道:
  “还是你谨慎。”
  说罢,四人便一同离去。
  那躲在树后的少妇早已是一身冷汗。她双腿吓得发软,只倚在树边久久不能动弹。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教她看到了那折手令,听到了这番话。
  她缓缓舒了口气,心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恐隔墙有耳,却不知树下亦有耳!
  少妇振了振精神,再不敢有所耽搁,直回了一处偏僻农舍。
  进得院中,只见商人、秀才、中年妇人、并着二位船夫头子,皆齐齐聚坐在一处。
  他们又是抖腿,又是擦汗,更有甚者,只不停地来回踱步。一院的焦急气氛,众人皆等得很是不耐烦。
  见着少妇身影,二位船夫忙迎上来,直直便问:
  “怎样?敢是官府的人?”
  少妇蹙了蹙眉,也不答话,只向商人行去,道:
  “哥,八九不离十!”
  此话既出,座中之人无不慌神万分。唯有商人,静坐不动。
  他思索一阵,只道:
  “那几人来得突然,此前也未曾闻着风声,我总觉有些蹊跷。依你看,便无甚破绽么?”
  还不待少妇应答,只听秀才急道:
  “蹊跷?哥,久走夜路要撞鬼!官府做事,总比咱们谨慎!今日若非那小子跌了一下,只怕日后,咱们连如何死的亦不知晓!”
  二位船夫亦附和起来:
  “我们早就说过见好就收,见好就收!谁知你们偏不知足,这下好了,惹来恁大祸事!”
  中年妇人双手只作合十状,道:
  “阿弥陀佛,还好今日让你见了那官衙文书!这是老天保佑,要咱们尽早准备。可知这些年的香与烛,是没白烧的!”
  商人转头看向中年妇人,一时沉吟不语。
  默了半晌,他又向少妇道:
  “你将所见细细说来。”
  少妇自然依他所言,将适才偷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复述。
  听她言语,众人更加坐立不安,皆催着商人想法子。
  秀才只道:
  “哥,你不是也说么,那手令之上,有开封府的印鉴,必是真的。眼下逃命之际,你怎的却没了主意?”
  二位船夫霎时一惊,再等不得,只向商人质问道:
  “逃命?怎的还性命攸关了!不是说就算东窗事发,也不过一介欺诈小罪么?关上几年也就放出来了。怎么,敢是你骗老子的!”
  见商人依旧不语,二人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抡起铁拳便要捶!
  少妇忙张开双臂,挡在商人身前,高声斥道:
  “官府还没来人呢!咱们自己先乱了不成?”
  二位船夫见她是个女人,遂收了手,只道:
  “咱们不管!甚么也别说了,就此一拍两散罢!金人还没打过来,别先被朝廷弄死了!”
  说罢,二人卷起袖子,大步而去。
  商人拂开少妇,这才开口:
  “他们这一撤,明日必会恢复船价。”
  秀才心中着急,只道:
  “我的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船价呢?”
  他话才出口,霎时又愣了愣。
  只见少妇瞥他一眼,道:
  “想明白了?既恢复了船价,众人南渡,人证物证俱无。便是官府来人,又查甚么来?”
  秀才这才舒了一口气,庆幸着自己小命可保。
  商人遂向少妇道:
  “也罢!听你所言,那人自称‘下官’,行动又很是谨慎,还怕说漏了嘴,以‘本官人’掩饰‘本官’。如此细枝末节,面面俱到,十有八九是真的。况且,那折手令,总是做不得假。”
  他叹了口气,又道:
  “船夫的钱已然分过,咱们也分一分,就此散了罢!”
  众人自然乐得如此。分过钱,也都紧忙着四散奔逃。唯有那少妇留了下来,久久不愿离去。
  只听她道:
  “哥!自干这件事起,咱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论你去何处,是生是死,我都跟定你了!”
  商人闻言,忽抬起头看着她,只猛一拍大腿:
  “好女子!既如此,与我一同北上罢!”
  “北上?”少妇不解,“北边金人作祟,怎生敢去?”
  商人笑笑不答,只说他自有办法。少妇虽不明白,却也不曾多问,只将他当作依靠,自有一番信任。
  商人自是知晓,从前的开封府尹已然被俘北上。只是如今出了这手令,也不知是新官上任,还是那小子有意行骗?
  只是,不论真假,那些船夫是经不起吓的。他们一掣肘,这盘棋也就崩了!
  商人暗自感叹,心下自有不杆。
  他又思及适才撞他之人。若真是行骗,这手段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自然是极高明的。
  商人心中一抖,只怕日后与那人,还有一番斗智斗勇!
 
  ☆、第三十八章 扬州慢10
 
  次日一早,柳花渡口依旧人山人海。众人拥挤着登船,比之往日更甚。
  奇怪的是,一切果如陈酿所言。船价一夜之间大降,船夫们待人的态度亦好了许多。从前,他们只怕船上装多了人,今日却一味地硬塞!
  张婆子与老汉一家皆背着包袱行李,满脸的不知所措,在人群拥推下,也亦步亦趋上得船来。
  七娘跟着陈酿,立在船头,思及昨日之事,只觉恍然似梦。
  几人不过故意露出些端倪,那群骗子也太不经吓了!好歹也是有千金行骗的胆量,怎的一纸不知真假的文书,就唬得人落荒而逃?
  七娘看向陈酿,自昨日事毕,他倒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她知道,陈酿心中定有别的思虑。
  七娘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袂,问道:
  “酿哥哥,你说,咱们不过蜻蜓点水的一计,怎的就成了?我有些想不过来。”
  陈酿侧头看着她,只含笑道:
  “人心便是如此,要他自己生出的疑虑,才能越想越疑。咱们若露太多,反倒显得刻意。”
  七娘仔细听他说话,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酿哥哥的话,虽也不错,但七娘总觉着有些太容易了!
  渡船在河面游走,与柳花渡渐行渐远。船头的风越发大了,却依旧温和暖软。
  七娘微蹙眉头,还在兀自思索。忽一阵风过,只将她的束发带吹起。
  陈酿笑了笑,伸手替她理过一回,只道:
  “且莫多思了。你看,眼前春波粼粼,正好赏玩一番。不如,蓼蓼赋诗一首?”
  七娘一愣,忙仰面望着陈酿。才过了渡河这一劫,他怎的又端出先生的架子,向她要功课呢?
  七娘撇了撇嘴,只道不依:
  “说什么春波粼粼,夏日还苍苍,冬日还茫茫呢!酿哥哥不过是想诓我赋诗,继而嘲笑教训于我。蓼蓼才不上当呢!”
  她背过身去,转而一笑,又道:
  “我不似那几个胆小的骗子,酿哥哥一句话,便入你的套来!”
  说罢,七娘遂倚在船头,手指绞着腰间绳绦,不时抬头看看陈酿。
  陈酿忍俊不禁,只由着她任性。
  若在从前,她这副情态,自是日日可见。可眼下,经了那等变故,这般的谢七娘,已是太难得了。
  他一时有些不忍看她,只转回头,目光随春水流连到很远的地方。
  其实,七娘方才的对昨日之事的疑问,并非空穴来风。她已有所感知,只想不透彻。所谓疑人自疑,不过是陈酿敷衍的说辞。
  有些话,他不愿说与她听。有些事,他亦不愿她多费心忧思。
  那个骗局,看似环环相扣,无甚破绽,实则关窍在船夫。
  一旦船夫吓退了,整个骗局也就荡然无存。不论商人一伙如何花言巧语,南渡之人总是为着坐船。
  故而,陈酿举重若轻的计策,吓的本不是商人一伙,而是船夫。
  那些船夫,从前本是贫贱之人。他们的心思,能赚一贯是一贯,自不会提着脑袋来卖命。吓撤他们,也并不难。
  但对于商人一伙,陈酿却存着些疑虑。
  能行这等骗术的,无不是利欲熏心之辈,又岂会如此容易,便舍弃这经营许久的“生意”?
  那少妇去后,怎的也需再派人来打探一番!
  陈酿本已想好,若是夜里来人听墙根,该说些什么话。谁知,他与七娘等至四更天,却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此一怪也!
  二来,铺了这样大的盘,骗得千金之数,绝非几个江湖小骗能做到!要么勾结了官府,要么,是背后有不小的势力。
  若真如此,他们自不必怕开封府的手令。在船夫打算恢复船价之时,他们必会盘桓几日,以作游说。
  故而,陈酿同村里人嘱咐,要紧赶着南渡。这是防着他们反应过来,再次高涨船价。
  可今晨才至柳花渡,陈酿便仔细瞧了。莫说盘桓,那伙人不知何时逃窜,竟然俱不见了踪影。
  此二怪也!
  思及此处,陈酿只沉沉叹了口气。
  自然,这件事还有另一种可能。
  正是他不愿说与七娘知晓,却又不得不为之费神的可能。
  这行骗之人,或许与金人有关!
  至于是金人细作,或是有甚利益牵扯,便不得而知了。
  如此看来,他们这般行事,并非为了钱财,故才舍弃得如此干脆。又因与金人暗中牵扯,他们自不愿同官府有甚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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