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邓容君方顿了顿,又犹疑了半晌,似心有所思。
  一闪念间,只听她脱口而出:
  “不过,我虽不愿母亲那样唐突,可心中,是愿意祁郎来襄阳的。”
  她说话之时一脸正色,这会子,倒不见什么男女大妨的羞怯。
  大抵,于她心中,自有一番思无邪。
  可没过半刻,邓容君骤然回神,面色却转作微微的慌乱。
  方才怎的不提防地说了那话!
  敢是祁莨的眼神蛊惑,直将人的魂勾了去,教人胡言乱语来?
  七娘愣了愣,见她一会子正色,一会子慌神,只道莫名其妙。
  一时间,却还不曾参透她言下之意,只当邓容君是寻常客气,邀自己往襄阳游玩。
  七娘自是放宽心。只要母女二人不打酿哥哥的主意,襄阳也并非去不得!
  她一时起了好奇之心,遂问道:
  “襄阳的风物,是怎样的呢?与汴京,应是大不相同吧?若有机缘,真应去看一看的。究竟是怎样的风土,养出了小娘子这般不拘母命,自有主张的人物!”
  七娘这一问,邓容君霎时面色绯红。
  祁莨这是,有意去襄阳,有意……
  她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只怕管不住自己的神情,未免人前失仪。
  尤其,是在祁莨面前。
  邓容君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待缓过一阵,她方道:
  “祁郎既有此心,自当说与你哥哥。又何须,试探于我?”
  所谓长兄如父,提亲之事,自当是兄长一手操办。
  七娘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只堆了满脸的不解神色。
  试探?自己试探她什么来了?
  莫不是,邓容君已瞧出了自己对陈酿的心思,知她此番前来,是试探邓容君是否有意于陈酿?
  七娘一时也有些慌神,只颤颤道:
  “我……我回船舱去。我的事,我自会言说。有……有劳小娘子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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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木兰花3
 
  见七娘有些慌乱地离去,邓容君只道是祁郎兴奋过了头。
  她目送七娘进去,只回身掩面一笑。
  邓容君未必不明白,其实,母亲那样的念头是极周到的。
  只是,若非陈酿,而是祁莨,想来,她也不会兀自任性地跑出来。
  时至夜里,白日的喧闹谈天之声已渐渐不闻。只听得波涛拍打着船舷,不急不缓,一声又一声。
  天上疏星几点,盈盈可爱,洒下清润的光,微弱又皎洁。
  时辰已深,众人皆备着入睡。
  船舱俨然一座大通铺,被心照不宣地一分为二。中间随意挂了条布帘遮挡,一头是娘子夫人们,一头则是郎君汉子之类。
  邓容君自然与母亲依偎在一处。而七娘这般境况,却着实尴尬了些。
  好在陈酿周到,在上船之时,已忙占了个靠边的铺位。
  如此一来,七娘一头是陈酿,而另一头,不过是船舱木墙,自不必担心被旁人挨着碰着。
  七娘侧身蜷在一角,一张小脸正与陈酿相对。
  虽说船舱之中,是人挤人地排排睡过去,可陈酿却尽力为七娘留出更宽的空间。
  即便如此,二人依旧靠得很近。面面相对,近在咫尺,这在从前是不曾有的。
  “酿哥哥。”七娘轻声唤,因怕吵着旁人,她只是用气声。
  陈酿“嗯”了一声,七娘遂接着道:
  “你挤得那样过去,可还能睡么?”
  陈酿微微笑了笑,只道:
  “不妨事,我睡眠本就少,胡乱养养神也就是了。”
  他虽如此说,可七娘心下明白,他是为着她。为着她的体面骄矜,为着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七娘忽觉有些过意不去,可心头还添了些莫名的小愉悦。
  她只垂下眸子,不去看陈酿。便好似心头蒙了一层星辉,熠熠生光,却是温润而不张扬的。
  陈酿见她无心睡眠,遂与她闲聊起来。这孩子,聊累了,也就知道困了。
  他方问道:
  “说来,白日里你去安抚邓小娘子,都说了些什么?我见她回来时红光满面的,似乎在为什么事而期待。”
  思及邓容君的样子,七娘只觉她很是奇怪。尤其对着自己时,她的眼神,她的言语,七娘总是开不大懂。
  七娘遂道:
  “说来,我也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我不过胡乱说了两句,她便兴奋不已,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她思索半晌,又道:
  “不如,酿哥哥与我解析解析?”
  陈酿点了一下头:
  “你自说来就是,我亦好奇得很。”
  七娘尽力回想着白日的场景,一句又一句,几乎一字不差地告诉了陈酿。
  陈酿听罢,只愣在那处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邓容君负气而出,并非为着自己的主张,而是为着七娘!
  这般奇事,骤然遇着,直能教人惊掉下巴!
  偏七娘心思单纯,对邓容君的心事还浑然不知。她把去襄阳的话讲出来,可不是惹人误会么?
  陈酿只道七娘惹了风流债,一面憋笑,一面道:
  “小祁莨,为兄还真是小看了你!”
  七娘一脸不解,他怎的蓦地唤她祁莨来?旁人早已熟睡,眼下只他二人,为何又不是“蓼蓼”了呢?
  她为此而有些失落,只撅着嘴不言语。
  陈酿见她委屈模样,更是笑得厉害,却强忍着不出声。
  只听他低声打趣道:
  “你还委屈了?无端引逗人家小娘子,可知罪过?”
  这话听来莫名其妙,七娘只呆愣愣地望着陈酿。她本是一介小娘子,又并非浮浪男儿,何来引逗旁人一说?
  她心下只道,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不论邓容君还是陈酿,他们的话,怎的一个比一个奇怪,竟半句也听不懂来?
  七娘一时不满,撇了撇嘴,遂道:
  “酿哥哥也学会欺负人了!我自问这几日很是听话,并不曾惹祸,又何罪之有?”
  她忽微微向前探身,抬眼直视着陈酿:
  “还说什么无端引逗小娘子?小娘子在哪里?小娘子在何处?此间只你我兄弟二人,何来的小娘子?”
  七娘说罢,又转而一笑,缓缓抽回身去。
  “依我看,”她故作正经,“陈小先生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七娘一股脑说了这许多,陈酿却未曾有甚反应。
  只见他单手枕着头,侧身而躺,含笑看着她。那笑容意味深长,沉静淡然,向看一场滑稽的表演,看得七娘心头瘆得慌。
  她只与他对视着,未至半盏茶的功夫,七娘终是忍不住了。
  她蓦地推了陈酿一下,低头嗔道:
  “你且笑话我吧!左右,我是什么也不懂的!你也不必说什么,便由着我无知无觉的吧!日后,我再不问了!”
  见七娘面带薄怒,陈酿笑了笑,遂不再逗她,只道:
  “自己惹下的事,毫无知觉,却还怨我来!我只同你讲,你道邓小娘子为何那般?”
  七娘看了他几眼,只道:
  “我怎知来?”
  陈酿摇摇头,遂道:
  “你且想一想,我才拒了邓夫人相邀襄阳之事,你又同邓小娘子提来,是个甚么意思?”
  七娘一惊,直坐了起来:
  “莫不是,她以为我应下,便是酿哥哥应下?”
  她吓得心下噗噗直跳,只当自己说错话,框得酿哥哥骑虎难下!
  陈酿听她言语,直扶额长叹。这孩子,脑子究竟如何拐的弯?怎的会想到他身上?
  陈酿看着七娘,只怕她越想越歪,方直言道:
  “你眼下是个什么身份?白白净净的青春小郎君!你同邓小娘子说那话,她如何想?还说不是引逗人家?”
  陈酿话音未落,七娘已然反应过来。
  她微张着口,眼睛瞪得极大,只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思忆起邓容君的种种,七娘心下越发打鼓。这一层缘故,若非陈酿言及,她是无论如何也思虑不到的!
  一时之间,七娘打了个寒颤,直见出额间几滴冷汗来。
  她声音有些瑟瑟发抖,这会子却怂了,只道:
  “酿哥哥,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待陈酿言语,七娘又急急补了句:
  “不如,我将真相说与她知?”
  如此之事,旁人见着自是荒唐可笑。而于当事之人,羞恼、慌乱、莫名,只道是五味陈杂,不知所措。
  陈酿也不再逗她,只道:
  “你如何同她说?”
  “我……”七娘刚开口,一时又语塞。
  想来,她贸然告知,自然免了麻烦。可几人还需在船上同渡几日,日日见着,脸面如何好过呢?
 
  ☆、第四十二章 孤馆深沉1
 
  七娘一时思索不到,只愣愣看着陈酿。
  陈酿自然知她心中所想。每逢无法解决之事,她便这般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似乎只要他在,她便依赖着他,不必自己忧心。
  偏偏这回,陈酿却不接她的招了。
  他枕着头躺下,仰面望天,只笑道:
  “自己惹出的风流债,可别指望我!”
  七娘倾身向前挪了挪,一双大眼满含可怜之态,直像个无辜的孩子。
  “酿哥哥。”她糯糯地撒娇。
  陈酿心头蓦地一震,面上却不为之所动。便似一粒蜜糖,还未细细品味,便直直咽下,梗的人喉头空落落的。
  他缓缓闭上眼,聊作悠闲模样,假寐相待。只怕再看她一眼,又拗不过她来。
  七娘见陈酿不理她,一时有些讪讪,只缓缓背过身,兀自思索解决之道。
  不觉间,竟也沉沉睡去。
  似乎过了许久,陈酿闻着身旁无甚动静,遂缓缓睁开眼来。
  他侧头看去,只见七娘呼吸清浅,鼻翼微微颤动,睡得很是沉稳。
  她发髻高束,发带软软垂在褥子之上,恍然看去,确是位儒雅风流的少年郎君。
  陈酿微微含笑,想起她“引逗”邓容君之事,又有些憋不住。
  他倚着木墙起身,半靠窗棂而坐,只向片片春水举目望去。春水连绵,星辉清润,所谓人间好时节,便是此时了。
  纵然国破漂泊,天然之境,尚可聊以安抚人心。
  陈酿望了一会子春水,又转回头凝视七娘,只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七娘的睡态,亦足以安抚人心啊!
  不知过了许久,天色已渐渐发白。陈酿这才微微惊觉,自己竟是一夜未眠。
  日边正高起,天光映上河面,又映上窗棂。
  不提防间,只缓缓在七娘眉间洒了一抹。
  她似有知觉,眉心微微蹙了蹙。辗转一回,遂缓缓睁开眼来。
  神思正昏昏时,只见陈酿递了手帕来。
  他道:
  “日晚方高起,且擦拭一番吧!”
  七娘晃悠悠地伸手接过,言语间只觉轻飘飘的,道:
  “酿哥哥,那个法子,我可想着了!”
  陈酿倒是一愣。昨夜她还指望着靠他,不过睡一觉的功夫,确是想着了?
  他接过她用罢的手帕,只笑道:
  “怎么,敢是智多星与你托梦来?”
  闻得此语,七娘掩面一笑,转而又撅嘴嗔道:
  “蓼蓼聪明着呢!你怎就不信来?”
  陈酿摇头笑道:
  “也不知是谁,昨夜那般可怜兮兮地相求于我。”
  “我自己想着了!”七娘强调一番,“哼!才不靠酿哥哥呢!”
  说罢,她只起身,要向船舱外吹风醒神去。
  陈酿方唤住她,问道:
  “甚么法子?”
  七娘定住脚步,负手回身一笑:
  “酿哥哥教的法子!”
  听她这话,陈酿确有些不明所以了。他昨夜,可是什么话也不曾说啊!
  七娘是越发狡黠了!
  他只兀自笑了笑,由得七娘去,一面嘱咐道:
  “打起那帘子,可别行远了……”
  还不待他言罢,七娘遂接道:
  “在你目之所及之处!”
  说罢,她才转身而去,留得陈酿一人在船舱中,无奈摇头浅笑。
  而后的几日,也不见得七娘与邓容君说些什么,只是装作男女之防,有意疏远了些。
  邓容君自不知为何,心下只道怪哉,却又不敢相问。
  而邓夫人那头,明里暗里,对陈酿几番示好,他却依旧不为所动。
  直至应天府渡口,母女二人皆有些慌神。
  渡船本是往襄阳去,只在应天府暂且停靠。陈酿与七娘已然打好包袱,就要告辞。
  邓容君望着正出船舱的七娘,只犹犹疑疑地上前一步,欲语不语。
  陈酿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声朝七娘道:
  “不是说已有法子么?怎的人家依旧这般?”
  七娘遂回头看了看,只悄声道:
  “酿哥哥急什么!”
  说罢,七娘只朝邓容君行去。她一举一动间,尽是君子姿态,自无私情可言。
  “邓姐姐,”她又换作了如此称呼,“借一步言语。”
  邓容君看母亲一眼,自行过万福,遂随七娘去了。
  邓夫人只蹙了蹙眉,心中虽有芥蒂,临着分别,却也不好相阻。
  邓容君跟在七娘身后,方才神情中的失落与浅愁,又燃出一丝希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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