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七娘是小孩子,”朱夫人笑道,“母亲若不知礼数,就该被笑话了。”
  谢芪撇撇嘴,那神情与七娘极像。
  她又看向旁边的温顺女子,笑道:
  “这是许妹妹吧?快来我瞧瞧。”
  许道萍先是与她行过大礼,方才过去。自然,这也是周嬷嬷交代过的。
  “听闻你住我从前的院子,”谢芪笑道,“这便是有缘了。你头回进宫,不要怕,晚些时候我让沈宫人带你四处转转。”
  所谓“四处转转”,其实也只是在永兰殿中。皇宫又岂是能四处转转的地方?
  许道萍怯怯地抬头看谢芪。此时宋人尚瘦,而谢芪面容饱满,腰身却细。
  古人有云,楚腰纤细掌中轻,她此时斜倚在榻上,病中娇懒,更得风流二字。
  加之她眉目情态颇有韵致,艳而不妖,文而不迂,恰得好处。
  一时,朱夫人又问了一回谢芪的病,知无大碍,也就放心了。
  其实哪有什么病呢?不过是谢芪懒于应付,装出来哄人的。
  朱夫人何尝不知?俗语有云,做戏做全套。况且她们进宫,本就是为了陪谢芪养病,问一问自然是要的。
  念着三人一路劳累,又近午时,谢芪遂让宫人带她们回房,晚些时候一同用饭。
  宫中的陈设器物自然又与谢府不同。从前许道萍至谢府时颇是惊讶,如今见着宫里的,反倒没什么反应,许是心中早有准备,也不至于少见多怪。
  “小娘子坐。”湘儿扶许道萍坐下,一面笑道,“我瞧着淑妃娘子很是可亲,还特特安排了宫人服侍小娘子。”
  许道萍笑笑,心道,众人都有的,若自己没有,岂不反倒是苛待,这本是待客之道。
  那个淑妃,看上去没什么架子,人也随和。只是,她为何要见自己,许道萍始终想不明白。如此,便要更谨慎些了。
  七娘却是没这些顾虑,回回进宫,吃喝玩乐也就是了。从前皇后、贵妃的宴会也没少来,她倒是喜欢宫里的热闹。
  只是她不爱掺和在这热闹中,远远看着宫嫔们笑语盈盈,又打扮得美,莫说七娘,谁又不爱呢?
  不过如今近正月了,天气越发寒冷,宫里也不大热闹。七娘正觉无趣,却是沈宫人来了。
  沈宫人一身宫装,头戴花冠,行动间颇有仪态。
  琳琅惯随七娘进宫,忙迎了她进来,笑道:
  “沈宫人来了,外边天寒,快进屋暖暖。”
  沈宫人一脸温和,既带着宫中的尊贵,又带着侍女的谦卑,实则是很奇怪的模样。
  她朝琳琅点点头,又向七娘行了一礼。
  “沈姐姐来了。”七娘唤道。
  她又让琳琅上了茶与沈宫人吃。
  七娘正着一件织金秋香小袄,琥珀璎珞间杂穿着珍珠,垂在胸前,又梳了个家常的低髻。一对玳瑁篦子插在髻上,显得玉雪可爱。
  沈宫人见她出来,方道:
  “倒是扰七娘子歇息了。听闻大夫人与七娘子进宫,王贵妃高兴,说想见见,明日要设宴呢!淑妃娘子要七娘子准备着,大夫人那里,淑妃娘子亲自去说了。我这会子还往许娘子那处去。”
  赴宴倒是常事,只这王贵妃倒不曾见过,只是听上去有些耳熟。
  “王贵妃?”七娘思索。
  沈宫人见她模样,遂解释道:
  “这王贵妃是咱们汴京王家的远亲,平日里不大出门走动,也不大参加宴会,难怪小娘子不认得了。”
  七娘点点头,原是王家的亲戚。那回在王家熏风馆的船上,王绍玉给了她一枚玉蝴蝶领扣,似乎说是王贵妃赏的,想来正是她。
  只是,那领扣无意中被朱二表姐拿去了。
  “对了,”沈宫人又道,“说来也巧。适才赏小娘子步撵的郓王,正是王贵妃所出。”
  七娘回忆起那个白袍郎君,玉面束发,头戴镂花紫金冠,尽得文雅风流。
  虽说是皇子,却淡了份跋扈,更像个读书的文士,或是太学生。
  因提及郓王,七娘不由得想起了陈酿。酿哥哥也是爱着白袍的,有时他读书熬晚了,月光透过竹影,洒在他的袍子上,他就像个仙人。
  七娘一时晃神。沈宫人觉得奇怪,待唤她时,她才猛清醒,忙红着脸垂下头去。
 
  ☆、第五十一章 闲中好1
 
  自朱夫人带着七娘与许道萍入宫,家中之事,尽落到仪鸾宗姬与陈姨娘肩上。只是缺了朱夫人这个主心骨,众人皆有些吃不消。
  老夫人此时病着,周夫人又逢丧女之痛。虽说谢菀此时在谢府,可嫁出去了便是客,哪有麻烦人家操持家事的道理?
  谢菱虽能干伶俐,到底是小娘子,也不好做这样的事。如此,只得请了钱氏来协理。
  周夫人素来埋怨钱氏手无管家之权,此番倒是个机会。钱氏这回也是卯足了劲,踌躇满志的模样,像是打算大干一场。
  头一件事,便是查账。
  虽说朱夫人她们年前便回来,只去一月不到,这样折腾,未免太兴师动众。
  可左右钱氏是头一回当家,自然要做出个新官上任的模样。仪鸾宗姬与陈姨娘虽觉可笑,也不好拂她的面子,毕竟是周夫人的人。
  这日清晨,三人聚在仪鸾宗姬处,管家媳妇们已在门外侯着。
  仪鸾宗姬正要让人唤她们一一回话,谁知钱氏却拦了一道。
  她倒是不慌不忙地饮了盏茶,只道:
  “大嫂就是太心善,才纵了她们从前的许多不是。今日让她们多等等,有什么怨气,只管冲我来!”
  仪鸾宗姬看看外面,又转过身来,一时有些为难:
  “这……”
  “大嫂是不信我?”钱氏分辩。
  陈姨娘见钱氏那模样,只是笑笑,又过来打圆场:
  “到底是秀娘干练,新官上任三把火。宗姬就歇歇,那些人平日里就轻狂,仗着伺候过老夫人、夫人,连咱们也要敬她们三分。此番,也叫她们知道秀娘的厉害。”
  仪鸾宗姬看了看陈姨娘,心中了然。又坐下笑道:
  “到底是我性子软弱,还是四弟妹得力。”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钱氏才放了那些管家媳妇进来。
  那些人年纪都不小了,站这么久,自然有些经不得,一时回过话出来,各人便交头接耳,抱怨起来。
  李嫂子的腿本就有风湿,前两日犯了病,又站这许久,越发难过。
  周嫂子看不下去,忙去掺着她:
  “你这腿可受得住?”
  李嫂子只无奈:
  “这钱娘子也太能折腾了!她新官上任,是该立威,这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周姐姐,从前你在大夫人与宗姬跟前回话,都是有座的。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竟叫姐姐站着回话!”
  周嫂子笑笑:
  “行了,要震慑你们,可不是该拿我开刀么?你没听方才屋里,宗姬还劝不住呢!我不过多站站,有什么要紧?倒是你,这腿是旧疾了,快去歇着才是。”
  管家媳妇已然如此,丫头们就更不提了。
  她们皆是年轻女孩子,性子又冲动,平日里仗着自家小郎君、小娘子多有得意,哪里受过这个气?一时怨言四起,总有不满。
  那日送走钱氏,陈姨娘一面捶着背,一面向仪鸾宗姬道:
  “这姑奶奶,太能闹了!”
  “姨娘辛苦。”仪鸾宗姬笑道,“虽说外边抱怨,她那爽利性子,倒能趁着此番,把平日里咱们做不成的事做了。那些仆妇丫头们偷懒吃酒的事,也该整治了!”
  “到底还是宗姬周全,”陈姨娘笑道,“也省得咱们落个里外不是人。大夫人去时还嘱咐,她要做什么都由着她,左右也没几日,还闹出花来?”
  “正是这个道理。”仪鸾宗姬道。
  本来,钱氏不过一个小辈媳妇,何至于这样看得起她?到底也是为了安抚周夫人。
  别人不知,仪鸾宗姬和陈姨娘是清楚的。大娘子的死,周夫人心中多少是有些怨朱夫人的。
  若非朱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阻拦,周夫人怕是早已心软,由谢芝随孙家去了。
  如今谢府的脸面倒是保住了,可女儿没了,要这颜面有何用?
  况且,孙夫人来接谢芝时,已是认怂。反而是谢府,朝堂家里,层层相逼,把孙家逼出了汴京,也把自己的女儿逼死了。
  周夫人面上虽不说,聪慧细心如朱夫人,又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故而,纵着钱氏,也是纵着周夫人,也别叫她再有怨气。
  仪鸾宗姬来回踱了几步,又向陈姨娘道:
  “此番母亲进宫去,家中一下子便没了得力的人。日后母亲免不得进宫的,总不能回回都叫她折腾啊!咱们受得了,下人们也经不起了。”
  “宗姬,话虽如此,可咱家也没别的媳妇。况且,二夫人心里还膈应着呢!”陈姨娘叹了口气,“说来,二郎这年纪,也该寻个得力的人回来了。”
  仪鸾宗姬只猛顿了顿踱步的脚,又看向陈姨娘:
  “我想,也不一定要媳妇的。八娘子不是常跟着姨娘出入么?”
  陈姨娘点点头:
  “八娘子好学,人也伶俐聪明,我也只好由她。可她小娘子家家,还未出阁便理家事,说出去,总是不大体面的。知道的说是八娘子好学,不知道的,还当咱们苛待八娘子呢!”
  “我也是顾及着这一点。”仪鸾宗姬道,“只是,如今确无可用之人。”
  “待大夫人回来定夺吧!”陈姨娘道,转而又想起了什么,“左右,还得问问顾妹妹的意思。”
  提起顾姨娘,仪鸾宗姬也只得摇头。可惜八娘子生的聪慧机敏,却有那样的生母,这前程,确是堪忧啊!
  自辞了仪鸾宗姬,陈姨娘便往自己房中去。路过陈酿书房时,见他正往外去。
  因向附近的丫头问道:
  “陈先生要出门?”
  不应该啊?近着春闱,该用功才是,怎么总往外跑。
  那丫头见是陈姨娘,只行礼道:
  “许是呢!我见二郎的小厮才来送了帖子。”
  陈姨娘点点头,打发了那丫头去。
  若是与二郎一处,也无妨了。二郎本就在朝上供职,又得谢诜器重,他若肯提点,自然是好的。
  且说陈酿这会子出去倒比往日勤了。一来,临近春闱,该看的书也早看过,反而不必那么紧张;二来,七娘进宫去了,他身边少了个闹腾的小跟班,自然更多空闲。
 
  ☆、第五十二章 闲中好2
 
  这日陈酿外出,原是二郎相邀赏雪。除了二郎与五郎,还有几个相熟的太学生。
  大家皆是相仿的年纪,大都备着春闱,难得有这样自在的时候。
  他们又是一群文雅风流的小郎君,走到哪处,皆是引人注目。虽不至掷果盈车,也是有不少外出的小娘子偷看倾慕的。
  陈酿依旧一身白袍子,腰间拿玉色宫绦束了,外披的裘衣、风帽虽不如二郎他们的名贵,却也足够保暖。
  小郎君不比小娘子们娇气,大都不喜带手炉的,总怕被别的小郎君笑话。
  倒是五郎,从不理这些,自己舒服就是。为着这个,还常被二郎骂不思进取、贪图享乐。
  五郎心道,自己也确是个贪图享乐之徒,既然有这些富贵,何不恣意享受呢?等着金子发霉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一时间,小郎君们已上了个茶坊,此处正是赏雪的好去处。
  不独他们,还有其他几波小郎君。听闻阁楼包厢上,还有几位小娘子。
  汴京的人是越发会享受了,这样的雪天,也能自得其乐。
  陈酿倒想起,那回骤雨,七娘约了众人赏雨联诗,与此番又不同了。
  二郎他们是后到的,径直去了预定的包厢。几位相熟的小郎君已候在此处。
  见他们来,都起身作揖相迎,他们也回礼,这都是世家大族的体面。
  其中有个姓张的郎君,最是八面玲珑,忙唤他们坐:
  “说曹操,曹操到!谢二哥快坐,方才还说你们呢!”
  二郎只笑笑坐下,倒是五郎插话道:
  “说我们什么?”
  张郎君笑笑:
  “说你出息!你们方才走来,我就闻着楼上起起伏伏的脚步声。那群小娘子,也太不矜持了。”
  一时郎君们都笑起来。说来,谢家的郎君本就不易见,谁不好奇呢?
  加之二郎少年得志,又风姿俊郎,与别的小郎君自然不同,便更是小娘子们倾慕的对象了。
  只是小娘子们看的,还有另一个人,陈酿。
  原来楼上,还有王環在。那时三位郎君进来,小娘子们都隔着窗偷瞧。
  “環娘,環娘!哪个是谢家七娘的先生啊?”一位小娘子拉着王環。她衣饰华美,瞧着与七娘差不多年纪。
  王環看了一眼,只笑道:
  “你们猜?”
  “都走不见了!”另一个小娘子道,“你快说啊!不是说见过么?”
  “是走在前面穿织锦紫袍,冷冰冰的那个?”一位小娘子猜道,又撇了撇嘴,“看着怪凶的!”
  “莫不是看上去年纪最轻的那个?”又有人猜。
  只见一位姓何的小娘子推了说话人一下:
  “什么眼神?那是七娘的五哥啊!”
  另一人笑道:
  “你倒记得清楚!”
  何小娘子只瞥她一眼,低下头去。
  “是那个穿白袍的!”王環忽然道。
  “他呀!”一众小娘子有些失望。
  “看上去……”何小娘子欲语不语,“有些……寒酸……”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一人道,“七娘倒是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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