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王環看不过去,她有心维护七娘,只辩道:
  “古人云:英雄不问出处。这个陈先生厉害呢!你们扪心自问,谢七姐姐服过谁?也就他了!”
  “也是了,”何小娘子道,“听闻前阵子,七娘作了篇文章,淑妃娘子也夸呢!”
  一位小娘子掩面,佯装着笑:
  “淑妃是她姐姐,当然要夸她,难不成夸你么?自然了,这谢家的事,你是最清楚了!”
  何小娘子被这样编排,面上自然挂不住。她只咬着唇,垂下头去,满脸的委屈羞愤。
  要说与谢家相熟,坐中谁能比王環熟?那小娘子不过是故意刻薄何小娘子。
  说来,五郎风流富贵,待小娘子们又亲近,有小娘子认得他,也不稀奇。用这个来羞辱人,实在是心眼不好。
  王環抬头看了一眼,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郑明珍!
  她素来与七娘不和,仗着是郑仆射唯一的孙女,惯欺负小娘子们。
  此番,众人都好奇七娘的先生与兄长,倒冷落了她,她心中自然不痛快。何况七娘人也不在,她们还想着她!
  王環看着她狡黠一笑,不知在盘算什么主意。
  她只道:
  “似乎我三哥也在的,我下去见个礼。你们谁陪陪我?”
  小娘子们皆是一惊!连丫头们也忍不住跃跃欲试,纷纷撺掇着自家小娘子。
  要知道,再加上王三郎,楼下坐的可都是汴京城中家世最显赫,最受瞩目的小郎君。
  而楼下这处宝地却不那么热闹。小郎君们在一处,没那么多七嘴八舌,大家静静赏雪,兴起之时留些诗文,便是最风雅的了。
  “陈兄?”张郎君忽唤道。
  陈酿适才还对着窗外的大雪发愣,张郎君一唤,方才回过神来。
  “你看什么呢?”张郎君只好奇地对着窗外打量。
  “看雪。”陈酿声音有些淡然。
  “这雪成精了?这样出神!”张郎君只笑他。
  “是啊,”二郎也转过身来看着他,“我见你近日总是心不在焉,眼看着要春闱了,可别误了的好。”
  陈酿点点头:
  “谢二哥说的是。只是想起那日在王家赏雪,平湖雪柳,与如今是不同的。”
  二郎倒也想起那日,却是难得的景致。
  他亦点头:
  “平湖雪柳四字用的好。不知今日,贤弟可否再留一玉?”
  众人一听,“平湖雪柳”,光想想也是心向往之的,一时都等着陈酿的回话。
  他步至窗边,推开窗,只一阵风雪灌进来。如今更冷了,整个汴京城皆覆上白皑皑的一片,显出京城的壮丽来。
  “苍茫大地。”陈酿道。
  “好!”二郎忽中气十足地叫了声好。
  众人一时皆来敬陈酿酒。若说“平湖雪柳”是韵致清婉,今日的“苍茫大地”便是名士之风。
  难怪二郎要说“好”了。将来要出入朝堂之人,不正该有这样的风骨与眼界么?
  这个陈先生,虽出身商贾之家,可行事做派都有世家子弟该有的体面。何况眼界与风骨,又岂是人人都有的?
  纵然那些小郎君出身官宦,也不得不对陈酿感到佩服。不独今日的“苍茫大地”,从前一处时,他的诗词文章,已远在常人之上了。
  只是那些小娘子们,却不大在意这个。她们盼着王環邀自己同去,却又不敢嘴说,只扭扭捏捏,又用手指绞着丝帕。
  王環只想发笑,却又不便笑出声。
 
  ☆、第五十三章 闲中好3
 
  王環扫视了众人,只见郑明珍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笑了笑,只道:
  “何小娘子,可否陪我同去?”
  何小娘子一惊,又看了看郑明珍,心中犹豫:
  “我……”
  “我什么我!”王環笑着挽住她,又向众小娘子道,“我们去了!”
  见着王環与何小娘子出去,众人只伸长了脖子忘,亦有人失望叹息。
  王環与七娘其实是同一类人,因着自己的身份,没受过什么气。家中有人疼,出门有人捧,行事自然张扬些。
  在长辈看来,就有些不知礼数,无法无天了。其实,不过是小孩子的年幼意气,也并非要争个什么,只是吃不得亏。
  何小娘子倒有些怯生生的,她虽也是官宦家的娘子,只是比不得世家大族,性子又懦弱,故而总受欺负。
  她心中虽知王環仗义,至楼下包厢时,还是有些犹豫。
  王環正要叩门进去,何小娘子却一把拉住她:
  “王小娘子,这样不好。”
  “我来寻我哥哥,有什么不好的。”王環理了理帷帽,又替何小娘子理了理,“你别怕郑明珍,方才你护着谢七姐姐,她拿你撒气!你越在意,她便越得意了!”
  说罢,王環只轻叩了几声。里面本就安静,闻着叩门声,都瞧门边看去。
  还不待应答,她自己先闯了进去,只唤了声:
  “三哥!”
  王绍玉原也是在敬陈酿的酒,见着王環,着实一惊:
  “環妹也在?”
  “才见三哥进来,想着来见个礼。三哥不会怪我莽撞吧?”王環笑道。
  在座皆是年轻小郎君,见有小娘子来,自然十分兴奋。一时皆整了整袍子,起身作揖,坐也坐得更直了。
  “此处大多是见过的人,倒没什么的。”王绍玉笑道。
  他一向不守规矩,又怎会要求别人讲规矩?只是,旁边的小娘子却陌生得很。
  “这位小娘子不曾见过?”五郎见一旁还有个和顺的女孩子。
  “谢五哥,是何小娘子!我拉她陪我一道。”王環道。
  那个何小娘子个头不高,帷帽挡着,也瞧不清模样,只是她一直拉着王環。也难怪,对着这么多陌生小郎君,自然紧张拘束了。
  她大着胆子看了看五郎,还是那个风流富贵的谢五郎。
  何小娘子见过他许多回,各种宴会,每年的上元节,都见过的。只是,皆远远看着,五郎定是不知的。
  今年上元节,五郎身边跟着女扮男装的谢七娘子,还跟了个艳妆的美丽女子。也不知是谁,有这样好的福气。
  王環看了眼何小娘子,心道,礼也见过,气也出了,确是没道理再留。她行了个万福,遂拉着何小娘子告辞。
  自她们回去,那些小娘子们自然也是拉着问东问西。
  “进去时,小郎君们皆在敬陈先生酒。”何小娘子道。
  “这样尊重?看来,确是个厉害的人物,难怪七娘服他了!”一小娘子道。
  “可惜咱们都是闺塾女先生教的,多无趣。”另一个小娘子抱怨。
  “不就是个举子先生么?”郑明珍冷笑,又自语着嘀咕,“谁不能有啊!”
  小娘子一多,总爱聚在一处说是非。那些小娘子向来娇纵,嘴上功夫也厉害。
  从前谢菱也爱与她们混在一处,因是谢家娘子,倒也没人敢欺负她。只是和那些小娘子混多了,有什么益处?
  又不是真心相待的姐妹,一旦自己有事求她们,怕是溜得比谁都快。倒不如自己用功,搏个前程,才是实在。
  前些日子她跟着陈姨娘出入,也摸得些治家的门道。
  按理说,陈姨娘不过一介商贾女子,身份还不如自己的生母。可她这些年跟着朱夫人料理家事,日子可过得比顾姨娘顺心得多。
  可见,这人的命运,也不全是生而注定的。这几日钱氏在帮着,谢菱倒不好时时往跟前凑。只是听闻钱氏凶悍,上下多有怨言,这倒是她的机会。
  谢菱唤了钏儿来,吩咐道:
  “听闻李管事家的旧疾犯了?”
  “是风湿。”钏儿早已打听清楚,“前几日又站久了,故而有些不好。”
  “我记得,你才至府上,是她教的你规矩。”
  “小娘子好记性,”钏儿又道,“咱们院里的冯嬷嬷是她姨母,故而让她帮着带带。”
  谢菱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她托腮道:
  “我前日正得了瓶祛湿的膏药,也用不上,替我拿去给她吧!”
  “李大娘真有福气,我代她谢过小娘子了。”钏儿笑道。
  她自然不知谢菱心中的盘算,只欣然去了。
  方至李嫂子那里,只闻得她正跟她女儿抱怨:
  “我如今只盼着大夫人快些回来,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
  她女儿小李本是五郎房中外院伺候的人,小李只安抚道:
  “妈,我昨日听五郎身边的姐姐说,大夫人年前就回来,不在宫中过年的。”
  李嫂子摇摇头,只觉时日难熬,颇是无奈。
  “李大娘!”钏儿故意提高了声音,“我来看您!”
  屋中母女闻声,忙闭了口。
  见钏儿进来,小李忙让座:
  “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姐姐快坐!”
  钏儿笑了笑,问道:
  “大娘的腿如何了?”
  “老毛病了,倒是多谢钏娘子来看我。”李嫂子笑道。
  钏儿拿出药膏递过去,只道:
  “八娘子吩咐的。她新得了瓶祛湿的药膏,想着大娘的旧疾,这就叫我送来了。”
  “哟!”李嫂子受宠若惊,“这哪里当得?八娘子的药,必是极名贵的。”
  钏儿只将瓶子塞到小李手中:
  “大娘,再名贵的药,哪有人要紧。你只管收着,也是八娘子的一片心意啊!”
  李大娘颇是感激,又亲自送了钏儿去。谢菱行事虽不张扬,只是谢府之内,能有什么秘密?这件事,很快便传到陈姨娘那里。
  “到底是小孩子,做事还是莽撞了。”她对丫头玉络道。
  “咱们知道,钱娘子未必不知。只怕她多想,明日有的闹呢!”玉络道。
  陈姨娘点点头。八娘子不过是惜老怜贫,钱氏自然不会同八娘子闹,她只会同下人们闹。这一闹,下人们的怨气势必更重了。
  可这样粗浅害人的手段,朱夫人回来,自然知道事情原委,可不就该提防八娘子了?果是她等不及了么?本来还有心扶持她,如今看来,还是隔岸观火吧!
 
  ☆、第五十四章 后庭宴1
 
  家中的事闹得上下不安,宫中却一派欢喜热闹。王贵妃的宴会设在她自己宫中,其实不独七娘她们,她还邀请了别家小娘子。约摸十来户,多是认得的。
  朱家姐妹自然是要来的,王環也在。只是,其间还有个熟悉的身影,郑明珍。这个人,七娘一向不大喜欢,与朱凤英的拌嘴不同,这是真厌烦。
  “谢七娘子!”只听郑明珍唤道。
  七娘不情愿地转过身,敷衍笑笑。
  “听闻你近日住在宫中?”郑明珍问。
  七娘点点头,不愿与她多过话,只想找个借口离开。谁知郑明珍却凑过去,装作亲昵的样子,耳语道:
  “我可见过你那举子先生了!”
  七娘听闻陈酿,猛地抬起头看她。郑明珍只笑笑,带着戏耍七娘的得意。
  七娘心道,酿哥哥不大与小娘子们来往,她如何见过了?想是他与哥哥们一道出去时被她见了,有心打听。
  “我的先生,与你何干?”七娘瞥她一眼。
  “呵!你的先生?”郑明珍一声冷笑,“不过如此。”
  说罢,她便扬长而去。七娘有些莫名其妙,她这样挑衅,所谓何来?
  王環正与朱凤英、许道萍一同过来,自然见了方才的情景。王環只把那日茶坊的事与她们说了,七娘只觉可笑,这都多少年了,还是那般嫉妒捻酸。
  朱凤英拉着七娘道:
  “理她呢!就要春闱了,到那时,陈先生中个状元回来,也用不着咱们奚落她了!”
  “嗯!”七娘点点头,“酿哥哥定能的!”
  一时,七娘又觉得很愉快,几位小娘子再不耽搁,便欣然赴宴去。
  王贵妃性情好静,虽为贵妃,宴会的布置却不铺张奢华。腊梅素帘,白瓷竹席,极是文雅清贵。她本善画,这样的布置,像是水墨中的留白。
  想来,郓王在朝中颇有才名,与他母亲自是一脉相承的。
  七娘是越发喜欢这样的景了,初见时,只觉一目了然;可置身其中,却又觉得处处皆景,处处皆有故事;再细看来,才知是看不尽的。
  夫人娘子们皆已到了,谢芪等宫嫔也受邀相陪。七娘与母亲、姐姐一处,端端坐着,不像平日里的放肆模样。许道萍本就言语不多,因着紧张,更是静默着不说话。
  倒是谢芪随和,她见许道萍的样子,只低声笑道:
  “许娘子,别怕。就同在家中一样,姊妹们一同乐一乐,你只把我当亲阿姊就是。”
  “多谢淑妃娘子关怀。”许道萍点头道,极是客气恭敬。
  待众人入席毕了,王贵妃才款款而至。七娘虽在这样的宴会中常来往,确是头一回见王贵妃。
  王贵妃与朱夫人差不多年纪。只见她着玉色暗纹长袄,下系十二破月华裙,料子虽名贵,颜色却清素。裙摆泛着若有若无的微光,倒像是水波在其上流动,莹莹润润,占尽风华。
  “好美!”七娘低声感叹。
  谢芪笑了笑,对她道:
  “这月华裙的料子唤作明珠绡,才进贡来的,独王贵妃一份,难怪你不认得。”
  “何为明珠绡?”七娘好奇。
  “这料子名贵便名贵在明珠二字。这每一根经线皆是拿珍珠磨粉涂了,每一根纬线又依次涂了玳瑁、琥珀,夹杂着银线织就。顺序也丝毫错不得,这就更费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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